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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泉镇

  坎登正在雪地中追踪一只老鼠,棕色的小老鼠发现自己身在一片林中空地,而不论牠逃窜的速度有多快,坎登宽大脚掌的奔跑速度都比牠更快,虽然积雪深度直达她的膝盖。

  茱儿趣味盎然地看着这场血腥游戏,小老鼠吓坏了但求生意志坚定,坎登逼近牠,兴奋得好像眼前猎物是一只鹿或者一大块羔羊肉,而不是只能塞牙缝的小老鼠。坎登是只三岁的山猫,已经发育成熟,体格庞大,不再是以前从森林跟着茱儿回家的那只小兽了,当时她的眼睛仍是乳白色,身上的斑点尚未褪去,稀疏的几根毛还没长成浓密的毛皮,现在她身手矫健、全身都是蜜金色的,只有耳尖、脚趾尖、还有尾巴尖端看得见当初的黑色斑点。

  她往前扑时,脚掌下飞出的积雪有如两卷旋风,老鼠加速逃命,窜向凋零灌木丛寻找掩护。虽然有主人和守护兽之间的牵绊,茱儿还是不知道坎登会放走老鼠还是吃掉牠。不管如何,她都希望最好速战速决,可怜的小老鼠要找到掩护之前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跑,而这场追逐已经开始变得像凌迟了。

  「茱儿,这行不通的。」

  雅欣诺女王站在林间空地正中央,和所有女王一样身着黑色,看起来就像雪地中的一朵墨渍,她一直试着想让玫瑰花苞绽放,但是掌心那朵花苞仍旧是嫩绿色的,而且不开就是不开。

  「祈祷吧。」茱儿说。

  这几年来她们把这首歌唱了千百次,茱儿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雅欣诺伸出手。

  「帮帮我吧?」

  对茱儿来说,那朵花苞是能量和无穷可能的化身,她可以闻到里头蕴藏的每一滴香蜜,知道它绽放后会是哪一种红色。

  这个任务对任何一个自然使来说都轻而易举,对自然使女王而言更理当如此,雅欣诺应该要有能力绽放整丛花苞、催熟一整片田野。但她的天赋并未出现,因为这项弱点,没人看好雅欣诺会活过登基年,但是茱儿不想放弃,尽管女王们的十六岁生日已经到了,而像阴影般笼罩的五朔节也距离不过四个月。

  雅欣诺扭动手指,花苞在她手掌上滚来滚去。

  「稍微推我一把,」她说,「帮助我开始。」

  茱儿叹气,她想拒绝,她应该拒绝的,但是等待绽放的花苞就像一个痒处,非搔不可,那可怜的小东西从温室的母株剪下后,无论如何是活不成了,她没办法放任它就这样青涩地凋枯萎缩。

  「专心,」她说,「跟我一起。」

  「嗯嗯。」雅欣诺点头。

  用不了多少力气,一个念头、一声低喃,玫瑰花苞就像热油中的豆子一样绽开。一朵胖嘟嘟、花瓣华美的红玫瑰在雅欣诺的掌心盛开,亮丽如同鲜血,闻起来有夏天的味道。

  「完成了。」雅欣诺宣布,把玫瑰放在雪地上,「而且做得不错,我猜中心大部分的花瓣是我打开的。」

  「我们再试一朵吧!」茱儿说,很确定其实全部都是她做的,或许她们该试试别的。从屋里走来的路上她听见星椋鸟的叫声,也许可以把牠们全唤来,布满空地四周的枝桠,成千上百只,直到整个狼泉镇除了这儿之外没有半只星椋鸟、直到所有树木都挤满黑底白点的身躯。

  雅欣诺丢的雪球砸中坎登的脸,茱儿也感觉到了:惊愕和一闪而过的恼怒,大猫把雪花从毛皮上抖落。第二颗雪球砸中茱儿的肩膀,爆开的高度刚好让雪渗到她温暖的脖子上。雅欣诺大笑。

  「妳好幼稚!」茱儿生气地大叫,坎登也怒吼着,往前一跃。

  雅欣诺差点没躲过攻击,她用手臂盖住脸,身体一缩,山猫的利爪从她背部上方掠过,「雅欣诺!」

  坎登退开,闪到一旁,看起来很自责。这不能怪她,茱儿的情绪就是她的情绪,她的动作就是茱儿的动作。

  茱儿冲到女王身旁,飞快地查看她,没有血,雅欣诺的外套上没有爪痕,也没撕破。

  「对不起!」

  「没关系的,茱儿。」雅欣诺一只手抓住茱儿的前臂稳住身体,但她的手指颤抖着,「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小时候不知道把对方从树上推下去几次了。」

  「不一样,那是游戏。」茱儿懊恼地看着山猫,「小坎已经不是幼兽了,她的爪子和牙齿都很利,动作也很快,从现在开始我必须更加小心,必须如此。」她张大眼睛,「妳耳朵上那是血吗?」

  雅欣诺拿下她的黑色帽子,把凌乱的黑色短发往后拨,「不是,看到没?她没太靠近,我知道妳们不会伤害我的,妳们两个都不会。」

  她伸出手,小坎溜到她手掌下,用响亮低沉的呼噜声向她道歉。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茱儿说。

  「我知道,我们压力都很大,别在意了。」雅欣诺把帽子戴回去,「不要告诉凯特奶奶喔!她烦恼的事已经够多了。」

  茱儿点点头,她用不着告诉凯特奶奶,就已经知道她会怎么说了,也可以想见她脸上的失望和担忧。

  离开空地后,茱儿和雅欣诺经过码头、穿越广场抵达冬季市集。她们行经小海湾时,茱儿举起手和谢德.米尔涅打招呼,他站在他的小船后方,刚捕鱼回来。他点头示意,举起一只肥美的比目鱼炫耀,他的守护兽是一只海鸥,正骄傲地拍翅,茱儿怀疑,其实渔获都是那只鸟抓到的。

  「希望我的守护兽不是那种动物。」雅欣诺说,朝着海鸥努努头。今天早晨,她试着召唤她的守护兽,自从幼年时离开小黑屋之后的每一天早晨都这么做,但没有任何动物出现。

  她们继续穿越广场,雅欣诺踢着残雪的水坑,坎登闲晃着跟在后头,很不开心自己得离开野外的粉雪、回到寒冷的石头小镇上。狼泉镇牢牢困在冬季的丑陋景致里,连月的寒冷和部分融雪让石板路覆上一层砂砾,雾气遮蔽窗户,白雪被这么多沾满泥巴的脚踩过之后,变得泥泞不堪,天空中低垂的云朵更让整个镇好像是透过脏兮兮的镜片看到的景象。

  「小心点。」他们经过玛汀森姊妹的杂货铺时,茱儿喃喃说道。她朝空空的水果木盒点点头,三个小烦人精蹲在后面,其中一个是波莉.尼可斯,戴着她父亲的老旧呢帽。茱儿不认识另外两个小孩,不过他们想做什么,她清楚得很。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块石头。

  坎登跑到茱儿身旁,大声吼叫,小孩听到了,看着茱儿、蹲得更低,另外两个男孩退缩了,但波莉.尼可斯瞇起眼,她调皮捣蛋的次数就和脸上的雀斑一样多,连她妈妈都知道。

  「不准丢,波莉。」雅欣诺命令,但似乎只让情况变得更糟,波莉小小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几乎消失成一条细线,她从水果盒后方跳出来,用力丢出手中的石头,雅欣诺用手掌挡开,但石头弹起来,打到她的头部侧边。

  「哎喔!」

  雅欣诺用手压住被石头砸到的地方,茱儿握紧拳头,让坎登对着小孩们龇牙咧嘴,打定主意要将波莉.尼可斯扑到石板路上。

  「我没事,叫她回来。」雅欣诺说,拭去那条流到她下巴细细的血痕,「小坏蛋。」

  「坏蛋?他们根本是小禽兽!」茱儿怒声说,「应该鞭打他们!至少也该让小坎把波莉的丑帽撕个粉碎吧!」

  雅欣诺咯咯笑。

  「叫她回来。」她说,坎登在街角停下脚步,对着波莉逃跑的背影嘶吼。

  「茱莉安.米隆!」

  茱儿和雅欣诺转过身,是路克。他是吉雷斯比书店的老板兼店员,穿着棕色夹克,黄色头发从英俊的脸庞往后梳,看起来一派体面。

  「妳这小女孩的守护兽倒是挺凶猛的,」他说,然后大笑,「进来喝茶吧!」

  她们走进书店,茱儿踮起脚尖去碰门上的黄铜铃铛,让它安静下来,她跟着路克和雅欣诺穿过高耸的蓝绿色书架,爬上楼梯到达隔层,那里的一张桌子上已经摆好三明治和一托盘黄色的奶油蛋糕切片。

  「妳们坐。」路克说,然后去厨房拿茶壶。

  「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雅欣诺问。

  「从我这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丘陵。小心有羽毛,汉克在换毛。」

  汉克是路克的守护兽,一只英挺的黑绿色公鸡,雅欣诺从桌上吹落一根羽毛,伸手拿一盘玛芬小蛋糕,她选了一块,盯着它看。

  「里面那是闪闪发亮的黑色小脚吗?」茱儿问她。

  「还有甲壳。」雅欣诺说,甲虫玛芬是用来帮助汉克长出新羽毛的补品,「鸟好烦。」

  「妳以前不是想要乌鸦吗?像艾娃那样。」茱儿提醒她。

  艾娃是茱儿的奶奶凯特的守护兽,一只美丽的黑色大乌鸦。茱儿的母亲玛歌儿也有一只乌鸦,名叫艾莉雅,比艾娃纤细一点,脾气也比较坏,如同玛歌儿本人。有很长一段时间,茱儿都觉得自己的守护兽也会是乌鸦,她以前常常盯着鸟巢看,等待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小雏鸟掉进她弯起的手中,虽然她也曾偷偷希望自己能有只狗,像艾利斯爷爷的白色长毛㹴杰克,或者卡拉姑姑那只漂亮的巧克力色猎犬。当然了,现在她说什么都不愿意拿坎登去换别的动物。

  「我觉得有一只长耳野兔不错,」雅欣诺说,「或是聪明的黑脸浣熊,可以帮我从玛姬那里偷炸牡蛎。」

  「妳的守护兽会比兔子或浣熊威风很多的,」路克说,「因为妳是女王。」

  他和雅欣诺瞥向坎登,高大到越过桌面都能瞧见她的头和肩膀。不管是不是女王的守护兽,没有什么守护兽能比山猫更威风。

  「可能会是狼,像柏娜丁女王。」路克说,他帮茱儿倒茶,加入一块奶油和四块糖,这是给孩子喝的茶,她最爱这样喝,不过家里不准。

  「狼泉镇又要添一只狼,」雅欣诺边嚼着蛋糕边考虑,「照目前的进度看来,如果能有……汉克的玛芬里的一只甲虫,我就很开心了。」

  「别灰心丧志,我爸爸到二十岁才有守护兽。」

  「我说路克,」雅欣诺说,笑了出来,「没有法力的女王是活不到二十岁的。」

  她伸手去拿桌子那端的三明治。

  「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守护兽懒得出现吧,」她说,「牠知道我在一年内就会死翘翘。噢!」

  她把血滴到盘子上了,波莉砸的石头在头发遮住的地方留下一道伤口,另外一滴血落到路克华丽的桌布上,汉克跳起来啄着。

  「我最好去清一清,」雅欣诺说,「我很抱歉,路克,我会赔你一条桌布。」

  「别在意,」雅欣诺起身去浴室时,路克安慰道。他用双手撑住下巴,表情悲伤,「明年五朔节她会成为受冕女王的,茱儿,妳等着看吧。」

  茱儿盯着她的茶看,加了好多奶油,茶汤几乎变成白色。

  「我们得先撑过这个春天的五朔节。」她说。

  路克只顾着微笑,他信心满满,但过去三个世代以来,比雅欣诺更强的自然使女王还是惨遭毒手。艾伦家很厉害,他们的毒药总能得逞,就算毒药失败了,他们还有米拉贝拉要对付,每艘航向这座岛东北方的船只回程时,都会传颂着雪侬暴风包围罗兰斯城的故事,罗兰斯城是元素使的家园。

  「你只是一厢情愿,知道吗,」茱儿说,「就像我一样。因为你不想看雅欣诺死,因为你爱她。」

  「我当然爱她,」路克说,「但我也深信着雅欣诺是天注定的女王。」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不然女神怎么会派妳这么强大的自然使来保护她?」

  雅欣诺的庆生宴在狼泉镇广场上黑白相间的大帐篷里举行。每年的这天,帐篷都会因满满的食物和人潮而变得太过温暖,必须把门帘打开,让冬天的冷空气吹进来,而每年来赴宴的人们早在日落前就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雅欣诺穿越人潮时,茱儿和坎登紧紧跟着。现场的氛围欢乐和谐,但只要威士忌的酒力一发作,情势很有可能急转直下。

  「真是个漫长的冬天,」茱儿听见有人说道,「但人们还不算发疯得太严重,没有更多渔夫在捕鱼时消失,头边还插着鱼叉,已经是奇迹了。」

  茱儿催促着雅欣诺略过这段对话,他们还得见很多人才能坐下来吃东西。

  「布置得很好。」雅欣诺说,倾身去闻花瓶中一丛高高的野花。花束中簇拥着粉红和紫色的野荨麻,以及招摇的兰花,和婚礼蛋糕一样美,都是靠自然使的法力提早绽放的花朵。每个家族都带来鲜花,大部分都还多准备了一点,送给没有法力的人装饰他们的桌子。

  「今年的花是我们家贝蒂开的,」最靠近雅欣诺的男人说,他对着桌子对面一名年约八岁、红着脸的小女孩眨眼灿笑,她穿着一件新织的黑色毛衣和编织皮革项链。

  「真的吗,贝蒂?这个嘛,它们是今年生日宴上我看过最美的花。」雅欣诺微笑,贝蒂谢谢她。连一个小女孩都能绽放这么优雅的花朵,女王却连一颗玫瑰花苞都无法搞定,如果有人注意到这件事,那也没表现出来。

  贝蒂看到坎登,双眼发亮,大猫走上前让她轻拍抚摸她的背脊,小女孩的父亲在一旁看着,她们经过时,他对茱儿点点头表示敬意。

  米隆氏族是狼泉镇最厉害的自然使,他们的田野丰饶、果园富足、森林中满是飞鸟走兽,而现在家族里又出了一个茱儿,他们说她是六十多年来最强大的自然使,因为这种种原因,他们获选为扶养自然使女王的氏族,也必须承担随之而来的所有责任,包括接待来访的议会成员,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主帐篷里,茱儿的祖父母分别坐在贵宾雷娜塔.哈果洛弗的两侧,她是大老远从英锥陵王都前来的黑议会成员。玛歌儿也应该到场的,但是她的座位空空如也,她又一如往常不见踪影。可怜的凯特和艾利斯被困在椅子里,艾利斯爷爷的笑容如此虚假,脸颊之后一定会很酸,他膝上的小长毛㹴杰克咧着嘴笑,看起来不太友善,反而比较像在龇牙咧嘴。

  「他们今年只派了一位代表。」雅欣诺压低声音说,「九个人只来了一个,而且还是没有法力的,妳觉得议会想藉此表达什么?」

  她自顾自发笑,然后把一只香料烤奶油蟹脚丢进嘴里,雅欣诺的所有情绪都藏在那抹满不在乎的窃笑后面。她和雷娜塔对上眼,雷娜塔微微欠首,称不上是什么尊敬,几乎不成礼数,茱儿颈后的寒毛竖起。

  「每个人都知道,这女人的议会席次是她那没有法力的家族花钱买来的。」她斥道,「有必要的话,她甚至愿意把娜塔莉亚.艾伦鞋子上的毒药给舔干净。」

  茱儿瞥向狼泉镇神殿决定来赴宴的几名女祭司,只派一个议会成员来已经够侮辱人了,但和神殿对雅欣诺的态度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露卡大祭司从来没出席过她的生日宴会,早年她参加过几次凯萨琳的庆生宴,而现在她眼里只有米拉贝拉、米拉贝拉、米拉贝拉。

  「那些祭司根本不应该出来抛头露面,」茱儿抱怨,「神殿不应该选边站。」

  「放轻松点,茱儿。」雅欣诺说,她拍拍茱儿的手臂,转移话题,「渔获好丰富喔。」

  茱儿望向主桌,摆满了各种鱼和螃蟹,她抓来的鱼是主餐:一只硕大无比的黑鳕和两只同样巨大的银色斑纹鲈鱼,都是今天早晨她从海底深处唤来的,那时雅欣诺甚至还没起床。现在,三只鱼躺在一堆马铃薯、洋葱和苍白的冬日甘蓝上,鲜嫩多汁的鱼肉已经差不多被挑食干净了。

  「妳不应该毫不在意,」茱儿警告,「这很重要。」

  「在意他们是否尊敬我吗?」雅欣诺说,哼了一声,「不,才不重要,妳知道吗?如果我成功活到登基年,我要一只鲨鱼当主餐。」

  「鲨鱼?」

  「一只大白鲨。茱儿,我的受冕典礼不容许低调。」

  茱儿大笑,「等到妳活到登基年时,就能自己召来大白鲨了。」她说。

  两人咧嘴而笑,除了黝暗的黑发黑眼,雅欣诺看起来并不像女王,她不仅发质粗糙,还不顾众人的阻止硬是剪短。她每天都穿同一套黑裤和黑色薄外套,他们能让她穿上唯一一件比较讲究的衣物是玛歌儿在皮尔森的店里找到的一条新围巾,用他们家奢华的垂耳兔兔毛织成。不过或许这样才是最合适的,狼泉镇并不是座讲究的城市,由渔夫和农人以及码头上的市井小民组成,除了五朔节时,没人会把上好的黑衣拿出来穿。

  雅欣诺看着主桌后方悬挂的织锦,皱起眉头,平常时候它都挂在市政厅里,但每到雅欣诺生日,他们都会大费周章地拿出来。织锦描绘芬贝恩岛最后一任伟大的自然使女王─柏娜丁─她经过果园时可以让树木结实累累,守护兽则是一只灰狼。画中的柏娜丁站在一株垂满果实的苹果树下,灰狼守在她身旁,嘴里叼着从柏娜丁其中一名姊妹身上撕咬下的喉咙,她的尸体则横躺在柏娜丁脚边。

  「我讨厌那东西。」雅欣诺说。

  「为什么?」

  「它提醒了我无法成为什么样的人。」

  茱儿用肩膀碰碰女王,「甜点帐篷里有种子蛋糕,」她说,「还有南瓜蛋糕和草莓糖霜白蛋糕,我们找路克一起去吃吧!」

  「好啊!」

  沿途雅欣诺停下脚步和人们聊天、拍拍他们的守护兽,大多是狗儿和鸟,两者都是常见的自然使守护兽。岛上最厉害的渔夫汤玛斯.明兹让他的海狮用鼻子顶着一颗苹果献给雅欣诺。

  「妳们要走了吗?」雷娜塔.哈果洛弗问。

  茱儿和雅欣诺转身,很惊讶雷娜塔竟然愿意纡尊降贵离开主桌。

  「去甜点帐篷晃晃而已,」雅欣诺说,「我们……需要我们帮妳带点什么回来吗?」

  她神色怪异地瞄了一眼茱儿,不曾有过半名黑议会成员对雅欣诺表现出任何兴趣,虽然他们每年都来参加她的生日宴,期间他们用餐、和米隆家族寒暄,然后离开,一边抱怨着獾屯客栈的房间太小、食物太糟。但雷娜塔现在看起来几乎是很高兴能看到她们。

  「如果妳们走了,就听不到我要宣布的事了。」雷娜塔说,露出微笑。

  「宣布什么?」茱儿问。

  「我正要宣布乔瑟夫.桑德林的流放期满,他已经出发返回芬贝恩岛,应该会在两天之内抵达。」

  豹头湾的海水不断拍打长长的木制码头末端,饱经风霜的木板在冷冽的风中吱嘎作响,月光满盈的海面似乎因茱儿颤抖的鼻息而微波荡漾。

  乔瑟夫.桑德林要回家了。

  「茱儿,等等。」雅欣诺碰碰碰地奔过码头,跟着茱儿来到最末端。坎登不情愿地小跑步跟在一旁,大猫向来不怎么喜欢水,也不觉得一条细长又扭曲变形的甲板是多可靠的屏障。

  「妳还好吗?」茱儿出于习惯地问道。

  「妳指的是什么?」雅欣诺问,她在风中缩起脖子,躲回她的围巾里。

  「我不该丢下妳的。」

  「不,妳应该丢下我。」雅欣诺说,「过了这么久,他终于要回来了。」

  「妳觉得这是真的吗?」

  「就连艾伦家也没胆拿这件事说谎,而且还挑在我生日的时候。」

  她们瞭望渐暗的海水,越过海湾、越过被水淹没的消波砂石椿,望向更远的波浪。

  自从她们试着逃离岛屿、自从乔瑟夫偷了一艘他父亲的帆船想帮她们逃跑,已经过了五年。

  茱儿靠着雅欣诺的肩膀,从她们还是孩子时就会这样依偎着互相安慰,不管她们因为企图逃跑而付出了什么代价,茱儿从来没后悔过。她甚至愿意再试一次,如果能有一线生机。

  可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码头下方的海水低语着,一如当时她们困在包围岛屿的迷雾之中拍打着船身的呢喃,不管他们怎么调整船帆、如何努力划桨,都无法通过迷雾。然后,有人找到他们,当时他们又冷又害怕,在港口里载浮载沉,渔夫说他们不该这么愚蠢,茱儿和乔瑟夫或许能逃出生天,也许会在大海上迷失,也许会找到大陆,但雅欣诺是个女王,岛屿绝不可能放过她。

  「妳觉得他现在是什么样子?」雅欣诺寻思。

  应该不再是那个下巴和指甲沾着泥土的小不点了,他不再是个小孩,肯定已经长大成人。

  「我很害怕见到他。」茱儿说。

  「妳不应该害怕任何事的。」

  「如果他变了呢?」

  「如果他没变呢?」雅欣诺的手伸进口袋中,想拿一片扁扁的石头打水漂,但波浪太多了。

  「这件事发生的时机很刚好,」她说,「他在这时候回来,为了我们的最后一年这件事,好像理所当然。」

  「彷佛是女神的旨意?」茱儿问。

  「我没这么说。」

  雅欣诺往下看,微微一笑,搔搔坎登双耳之间。

  「我们走吧,」茱儿说,「要是染上伤风可没好处。」

  「没错,而且妳的眼睛会红红的,鼻子会肿肿的。」

  茱儿推着雅欣诺往前走,回到船坞,沿着蜿蜒的长路走回米隆家。

  坎登小跑步走在前头,碰撞着雅欣诺膝盖后方,茱儿和大猫今晚一定都会失眠,多亏了雷娜塔.哈果洛弗,关于乔瑟夫的每一段回忆在她们脑中轮番上演。

  经过最后一个船位时,坎登停了下来,耳朵往后贴平。前方几步远的地方,雅欣诺正在感伤草莓蛋糕吃得不够多,她没听见任何异状,茱儿也没听见,但坎登黄澄澄的双眼告诉她情况不太对劲。

  「怎么回事?」雅欣诺问,来到她们旁边。

  「不知道,我想应该有人闹事。」

  「一定是我的生日宴后留下的酒鬼。」

  她们慢跑回广场,距离越近,大猫移动得越快。她们经过吉雷斯比书店,茱儿要雅欣诺去敲门,待在里面等她。

  「喂,茱儿!」雅欣诺开始说,但是茱儿和坎登已经跑远了,冲上街道,经过现在已经空荡荡、门帘在风中拍动的帐篷,往希斯史通厨房后方的巷子前进。

  茱儿认不出是谁的嗓音,但是她认得出挥舞拳头的声响。

  「住手!」她大喊,跳进一团混乱之中,「马上住手!」

  有坎登在她身旁,人群立刻退开,两男一女,她才不在乎他们在吵些什么,等明早酒力消退后,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姓米隆的,」其中一个男人冷笑道,「妳有山猫就能耍流氓,但妳不代表法律。」

  「对啊,我是不代表,」茱儿说,「但黑议会即是法律,要是你继续下去,我会叫他们把你抓走,把你毒到发疯,也许毒到死,在英锥陵的广场示众。」

  「茱儿,」雅欣诺说,从阴影中现身,「没事吧?」

  「没事,」茱儿说,「吵架而已。」

  是吵架没错,但是正越演越烈,醉醺醺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根棍棒。

  「妳何不看好女王,」女人说,「然后滚远一点。」

  女人举起棍棒一挥,茱儿往后一跳,但棍棒末端还是扫到她的肩膀,很痛的一击,坎登怒吼,茱儿握紧拳头。

  「白痴!」雅欣诺大喊,往茱儿和女人中间一站,「不要逼她,也不要逼我。」

  「妳?」醉酒的男子说,大笑道,「等真的女王出现时,我们会把妳的头插在铁耙上送给她。」

  茱儿龇牙咧嘴往前扑,在雅欣诺来得及抓住她手臂前就结结实实给了他下巴一拳。

  「把他送到英锥陵。」茱儿大喊,「他威胁妳!」

  「随他吧,」雅欣诺说,她转身推了那男人一把,他按着流血的下颚,坎登正在低声嘶吼,其他两人往后退,「滚开!」雅欣诺大叫,「如果你们想杀我,之后有的是机会!每个人都有机会!只要等到五朔节后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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