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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全部的重量

这些引虚者不知歌谣。他们听不见罗沙,所到之处,寂静所至。看似软弱而缺乏甲壳,却坚韧无比。他们只有一颗心脏,无法生息。
——艾拉铭文
 
“不,”达利纳再次悄声说。他的声音颤抖着,战意在他的心中剧烈地震荡。“不,你错了。”
憎恶抓住达利纳的肩膀。“她说了什么?”
她?
达利纳听到了瑷葳的哭声、尖叫。她正在烈焰中乞求自己的生命。
“不要责备你自己。”憎恶在达利纳的畏缩中说。“我让你杀死了她,达利纳。我造成了这一切。还记得吗?我能够帮助你。来。”
记忆涌入达利纳的脑海——无穷无尽的毁灭与屠杀。他看到了所有细节,所有这些细节都被压缩成一个瞬间。战意在他的体内咆哮。
他看到自己刺穿了一个可怜士兵的嵴背。那个年轻人妄想爬到安全的地方去,口中呼喊着他的母亲……
“那时我和你在一起。”憎恶说。
他杀死了一个远比自己好得多的人,一位忠于特雷博的领主。达利纳将他踢倒在地,将长柄斧噼进他的胸膛。
“那时我和你在一起。”
达利纳在一片怪异的岩石上作战,面对着另一个知晓战意的人。达利纳让他倒在地上,大睁着被烧毁的眼睛,哀嚎着乞求怜悯。
“那时我和你在一起。”
他向加维拉吼叫,愤怒和贪婪如同双胞胎在他心中升起。他在酒馆中打死了一个人,却还在气恼自己无法痛快地战斗。他在贾.克维德的边境作战,大笑着看向尸体狼藉的战场。他记得那些屠杀的每一分一秒,他感觉到了每一次死亡,就像一根根长矛刺进他的灵魂。他开始为了自己所毁灭的一切而哭泣。
“这正是你需要做的,达利纳。”憎恶说。“你创建了一个更好的王国!”
“那么……多……苦痛。”
“将这一切都归罪于我吧,达利纳。这不是你的错!当你做出这些事的时候,你只看到了一片血红!这是我的错。接受它。你不必受伤。”
达利纳眨眨眼,看进憎恶的眼睛。
“就让我承受这份痛苦吧,达利纳,”憎恶说。“把它给我,再不要内疚。”
“不,”达利纳抱紧了《王道》。“不,我不能。”
“哦,达利纳。她说了什么?”
不……
“你忘记了吗?来,让我帮你。”
他回到了那一天,他杀死瑷葳的那一天。

赛司找到了使用这把剑的目标。
剑呐喊着,要赛司摧毁邪恶。尽管邪恶明显是这把剑完全无法理解的一个概念。它的视野非常闭塞,就像赛司自己的视野一样。它所看到的只是一种象征。
像赛司这样灵魂扭曲的人,怎么能决定谁应该死?不可能。所以他要信任另一个人,一个光明能够穿透暗影的人。
达利纳.科林,灿军骑士。他一定能够知道。
这个选择并不完美,但是……不洁之石啊……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当他冲过敌军阵线的时候,这让他稍稍获得了一点平静。
剑还在向他吼叫:毁灭!
任何人只要稍稍被剑碰到,都会立时化为一股黑烟。赛司摧毁了一个个红眼士兵,更多的士兵又扑上来,毫无畏惧之色。他们发出的尖叫仿佛充满了对死亡的渴望。
而赛司最擅长的就是散播死亡。
他单手施展飓光,对过于靠近的人施加捆术,让他们飞入空中,或者撞进同袍的阵列里,另一只手抡动黑剑大杀大砍。他的脚步灵动,身体也被施加捆术,让行动更为轻盈。破空师并非完全依赖捆缚术,但这仍然是他最有用、也最致命的手段。
别忘了那块宝石。
一种虚幻的意念在召唤他,让他渴望将杀戮继续下去,在这片屠场上狂欢作乐。但赛司拒绝了这种欲求,并为之感到恶心。他从不曾喜欢杀戮,他绝不可能喜欢杀戮。
那个带着宝石的引虚者熘走了。她的移动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赛司举剑一指——他心中已经开始为这把剑吞噬飓光的速度感到害怕。但他不容多想,只是替自己施加捆术,追了上去。遇到他的士兵全都变成了黑烟,而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引虚者在最后一刻转过身,从他的剑锋前闪过。赛司用捆术让自己向下,挥剑划出一道圆弧。黑剑砍中周围一圈士兵,带起一股几乎如同液体的黑烟。
邪恶!剑吼着。
赛司再次跃向那个女引虚者,但引虚者扑倒在岩石地面上,从他的两腿间滑过,仿佛这片地面涂了油,随后她以优雅的动作站起身,从赛司背上抓住牢牢绑住的剑鞘。
固定剑鞘的皮带断了。当赛司转身攻击时,引虚者用剑鞘挡住了剑。她是怎么做到的?这支白银剑鞘上是否有赛司不知道的事?
引虚者又挡住赛司的数次攻击,当赛司想用捆术拴住她的时候,她也躲开了。
剑变得越来越愤怒。毁灭,毁灭,毁灭!黑色的脉络开始在赛司手掌上生出,往他的上臂蔓延。
他再次发动攻击,但这一次引虚者直接熘走了。她滑过地面,仿佛自然法则完全无法束缚住她。其他士兵一拥而上,当赛司在这些人之中制造死亡时,他的手臂传来了阵阵剧痛。

加丝娜停在雷纳林背后一步之遥。她现在能清楚听见雷纳林的悄声低语:“父亲,噢,父亲……”这个年轻人将头转向一边,然后是另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并不存在的东西。
“他看到的不是正在发生的事,而是即将发生的事。”象牙说。“这是憎恶的力量,加丝娜。”

“塔恩,”艾希跪倒在他面前,低声说。“噢,塔恩……”
神将黑色的眼睛盯着前方。“我是塔勒奈.艾林,战争神将。回归之时,寂灭,已近在眼前……”
“塔恩?”艾希握住他的手。“是我,是艾希。”
“我们必须做好准备,你将会忘记许多……”
“求求你,塔恩。”
“卡拉克会教导你铸造青铜……”
他只是继续说着,将同样的话重复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卡拉丁跪倒在幽界冰冷的黑曜石地上。
炼魔降落在他们周围,一共六个人,身上色彩斑烂的衣袍不住飘舞。
他还有一点渺茫的希望。他说出的每一个理念都会向他注入新的力量。他舔舔嘴唇,尽量压低声音:“我……我将……”
他想到了失去的朋友们。马洛普、杰克斯、贝德和裴丁。
飓风的,说出来啊!
“我……”
罗德和马特。他辜负的桥兵。在他们之前,还有他想要解救的奴隶。哥舍、纳马,他们像野兽一样被困在陷阱中。
一个风灵出现在他身边,如同一线光亮,然后是另一个。
一点希望。
箴言。说出箴言!

“噢,母亲啊!噢,培养啊!”温德高喊着,看着那名刺客在战场上纵横捭阖。“我们做了什么?”
“我们让他远离我们。”利芙特坐在一块石头上,瞪大了眼睛。“你想让他靠近吗?”
温德继续嘟囔着。利芙特多少能够听懂一点。那个刺客真的杀了很多人。那些红眼人心中似乎已经没有一点光了,但是……飓风的。
她不知道那个偷走宝石的女人逃到哪里去了,但至少这支军队真的从赛司面前逃开,留给他杀的人越来越少。他脚步蹒跚,速度变慢,最终跪倒下去。
“噢噢。”利芙特将温德当作棍棒召唤出来护身,以免那名刺客失去了他那该饿死的理智,向她发动攻击——现在他真的不太像正常的人。然后利芙特滑下岩石,跑了过去。
白衣杀手将那柄怪异的碎刃举在面前。黑剑上不断流出黑色液体,落在地上之后又蒸发消失。他的手完全变黑了。
“我……”赛司说。“我失去了剑鞘……”
“把剑放下!”
“我……不能……”赛司咬着牙说。“它束缚住我,吞吃我的……我的飓光。它很快就要吞噬我了。”
飓风的飓风的飓风的飓风的。“好的,好的,嗯……”利芙特向周围环顾了一圈。军队都已经进城了。第二头岩石巨怪正在践踏古城区,踩碎一幢幢建筑。达利纳.科林还站在城墙缺口前。也许……也许,他能帮忙?
“来吧。”利芙特说。

“杀死那个人。”捉住娜凡妮的上尉指着科马克——芬恩的伴侣说。“我们不需要他。”
被堵住嘴的芬恩尖叫了一声,但她早就被紧紧捆住。娜凡妮小心地将自己内手手指从袖子里挣脱出来,摸到另一只手臂上的法器,拨动一个机簧。一些小凸起从那个设备前方伸出,就在她的手腕上。
科马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似乎是想要有尊严地面对死亡,但另外两名士兵没有给他这份荣誉。他们将他推到墙上,一个人抽出了匕首。
娜凡妮反手抓住那个控制住自己的上尉手臂,将除痛器上冒出的凸起抵在他的皮肤。上尉尖叫一声松开了手,在剧痛中抽搐不止。一名士兵转向娜凡妮。娜凡妮又将除痛器按到那名士兵举起的手上。当然了,她以前就测试过这种设备,知道它会造成什么样的感觉——那就像是一千根针刺入你的皮肤,扎进你的指缝里,穿透你的眼珠。
士兵尿着裤子倒了下去。
最后一个士兵在娜凡妮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随后也痉挛着被娜凡妮放倒在地。娜凡妮有些气恼地拨动除痛器的开关,吸收掉刀伤的疼痛,然后迅速用匕首割断芬恩的绑缚,又让女王解开科马克。娜凡妮自己则包裹住了失去痛觉的伤口。
“他们很快就能恢复过来,”娜凡妮说。“我们得快些逃走。”
科马克踢了一脚那个差点割开他喉咙的士兵,随后就推开门进入城中。一队红眼士兵从他们面前跑过,现在城中到处都是这种人了。
“看样子,那三个家伙还算不上是我们的麻烦。”年长的亲王一边说,一边关上楼梯井的门。
“我们回到城墙上去,”芬恩说。“也许我们能在高处找到友军。”
娜凡妮点点头,芬恩又带领他们回到城头。在城墙顶上,他们封住了楼梯井的门户——这道门两侧都有门闩,因为敌人既有可能从城外爬上来,也有可能冲破城门,沿着楼梯井杀上来。
娜凡妮观察周围,寻找可能的选项。街上全都是阿玛朗的军队。一些赛勒那军队还固守在城中更高处的位置,但他们的防守都在迅速被攻陷。
“克雷克在上,飓风的,烈情众神啊,”科马克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时他注意到了战场北边的那片红雾,还有从雾气中冲出的那无数恐怖的影像。濒死士兵的阴影、骷髅的面容、践踏血肉的战马,是那样气势磅礡,又是那样令人不寒而栗。
但娜凡妮早已无暇他顾,达利纳……达利纳完全吸引住她的目光。她的丈夫孤独地站在城墙外,周围全是敌人的士兵。而他只是面对着某种娜凡妮只能勉强感觉到的存在,某种浩瀚无垠,某种无从想像。
某种极度的震怒。

达利纳存在于两个地方。
他看到自己走过黑暗的大地,身后拖着他的碎刃。他正在赛勒城的战场上,与憎恶对峙。过去的他正在向拉萨拉思逼近。战意的红色怒意在沸腾,在逼迫他。他回到了军营中。他的部下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死亡的灵,满身浴血,双眼放光。
红色的光。
他命令士兵收集油料。他转向瑷葳被囚禁的城市。那里有儿童入睡着,那里有无辜的人躲藏在家中,祈祷、哭泣、焚烧符文。
“求你……”赛勒城的达利纳悄声说。“不要让我再做一次。”
“噢,达利纳,”憎恶说。“你将一次又一次地那样做,直到你彻底放手。你不能背负这样的重担。请把它给我吧。是我驱使你这样做。这不是你的错。”
达利纳将《王道》抱紧在胸前,双手越来越用力,就像孩子在黑夜中抱紧自己的毯子。但一道突然的闪光在他面前爆发,紧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达利纳踉跄着向后退去。闪电。那是一道闪电。他被闪电击中了吗?
不。被击中的只是那本书。燃烧的书页在他周围飘飞,卷曲变形,变成黑色灰烬。书从他的手中被炸飞了。
憎恶摇摇头。“一个早已死去之人的言辞,毫无意义。”
头顶的天空中,太阳终于完全没入风暴之后。一切都陷入黑暗。慢慢地,被烧尽的书页也熄灭了。

泰夫蜷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
也许这片黑暗能够藏起他的罪行。但在远方,他听到了呼喊声。人们在战斗。
桥四队在死亡。

卡拉丁张口结舌,箴言无法被说出。
他想到了自己在阿玛朗军中的伙伴。达雷和他的小队,被纱蓝的兄长和阿玛朗杀死。他辜负了那么多好朋友。
当然,他也想到了提恩。

达利纳跪倒下去。几个胜灵在他的周围盘旋。但憎恶挥掌拍出,它们消失了。
在达利纳的意识深处,飓父在哭泣。
达利纳看到自己走到瑷葳被囚禁的地方。那座岩石中的坟墓。达利纳想要转开眼睛,但那景象无所不在。他不只是看到了它,更是活在其中。他造成了瑷葳的死亡,还亲耳听到了她的惨叫。
“求你……”
憎恶没有放过他。达利纳不得不看着城市燃烧,听到孩童死亡。他咬紧牙关,在痛苦中呻吟。以前,这种痛苦驱使他沉醉在酒精里。现在他没有酒,只有战意。
他其实一直都渴望它回来。是战意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没有了它……他……他就已经死了……
他弯下腰,垂下头,倾听着一个曾经全心信任他的女子流泪。他从来都不配拥有她。飓父的哭声渐渐隐去,憎恶将那个灵赶走了,将他们分隔开来。
现在只剩下了达利纳一个。
“这样孤独……”
“你并不孤独,达利纳。”憎恶说着,单膝跪倒在他身边。“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里。”
战意在达利纳心中燃烧。达利纳知道,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是个骗子。他就像阿玛朗一样。他曾经有诚实的名誉,但在内心里,他一直都是个杀手,一个毁灭者,一个杀戮幼小的人。
“放手吧。”憎恶悄声说。
达利纳紧闭双眼,浑身颤抖,紧绷住弓起的嵴背,双手狠狠抓刨地面。这份疼痛是如此凶残。因为他知道,自己辜负了他们。娜凡妮、雅多林、艾洛卡、加维拉。他不能在这样的辜负中活下去。
他不能在她的眼泪中活下去!
“把它给我。”憎恶恳求。
达利纳折断了他的指节,但身体的痛苦没办法麻醉他。和灵魂的剧痛相比,那完全不值一提。
和对自己真正的了解相比,那完全不值一提。

赛司竭尽全力向达利纳走去。黑色已经蔓延到他的整条手臂,黑剑在吸进他的最后一点飓光。
这……这是一次教训……对不对?一定是。宁……宁想要他学会……
他倒在地上,仍然握着发出毫无理智吼叫的剑。
毁灭邪恶。
跑在前面的灿军小女孩又回到赛司身边。她抬头看了一眼消失在云层后面的太阳,双手捧起赛司的头。
“不……”赛司吃力地想要说话,这会夺走你的……
女孩将生命吹进他的体内,剑立刻痛饮起这股力量。女孩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黑色的脉络延伸到她的手指上、手掌上。

雷纳林不想死。但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很愿意接受加丝娜的刺击。
和活着看到父亲的结局相比,死了还要更好些。他看到了未来,看到了父亲身披黑甲,成为这片大地的瘟疫。他看到黑刺回来了,一个率领九个影子的恐怖灾难。
憎恶的斗士。
“他将会屈服,”雷纳林悄声说。“他已经屈服了。他现在属于敌人了。达利纳.科林……已经不复存在。”

凡莉站在这片旷野中,在憎恶身边颤抖着。音质一直在脉动和平,但现在,她安静了下去。二十到三十码以外,一个全身白衣的人倒在地上,一个小女孩跪在他身侧。
在凡莉身边,达利纳.科林——这个一直苦苦抵抗的人,向前扑倒,低垂着头,一只手按在心口上,不停地发抖。
憎恶后退一步,看上去如同一位有着黄金外壳的帕胥人。“完成了。”他看向凡莉和身边的炼魔们。“你们有了一位统帅。”
“我们必须追随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图腊什问。“一个人类?”
凡莉屏住呼吸。这个炼魔的声音中毫无敬意。
憎恶微微一笑。“你们将追随我,图腊什,否则我就会收回你持久生命的凭依。我不在乎工具的外形,只要它的锋刃足够锐利。”
图腊什低下了头。
岩石被踏碎的声音响起,有个人身穿闪亮的碎甲向他们走来,一只手握着碎刃。奇怪的是,他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支空剑鞘。这个人类掀起了护面甲,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睛。他将白银剑鞘扔在地上。“我被告知要将这个交给你。”
“干得好,梅利达司。”憎恶说。“亚巴雷,你能否让这个人类正式接受夜林拿?”
一名炼魔走上前,递给那个名叫梅利达司的人类一小块未经雕琢的烟石。
“这是什么?”梅利达司问。
“完成我对你的承诺,”憎恶说。“吞下它。”
“什么?”
“如果你想要得到被承诺的力量,就吞下它,然后试着控制追随而来的力量。但我要警告你,科林纳的王后进行过这种尝试,结果反被那股力量吞噬了。”
梅利达司举起这枚宝石,仔细审视它,又向达利纳.科林瞥了一眼。“一直以来,你也在和他说话?”
“甚至比和你交谈的时间还要久。”
“我能杀了他吗?”
“也许有一天,如果我没有让他杀死你。”憎恶将手放在达利纳.科林拱起的肩膀上。“已经结束了,达利纳。痛苦已经过去。站起身,取得你生来就应得的位置吧。”

最后,卡拉丁想到了达利纳。
卡拉丁能做到吗?他真的能说出箴言?他真的能表达箴言的真义吗?
炼魔在逼近。雅多林在流血。
“我……”
你知道你需要做什么。
“我……不能。”卡拉丁悄声说,泪水如涌泉般从他的颊上磙落。“我不能失去他,但……噢,全能之主啊……我救不了他。”卡拉丁低下头,身子瘫倒,不住地颤抖。
他说不出箴言。
他还不够强大。
西儿的手臂从背后环抱住他,他感觉到她柔软的脸颊贴在自己颈后。她将他抱紧,而他只是痛哭着,为自己的失败落泪。

加丝娜在雷纳林的头顶举起碎刃。
快一点,不要有痛苦。
一个王朝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其内部。
雷纳林显然已经被腐化。当加丝娜读到他对永飓降临的预言时,就应该明了这一点。现在,加丝娜必须坚强,必须做正确的事,哪怕它是这样、这样地困难。
她准备挥动利刃了。就在这时,雷纳林转过身来看着她。泪水流淌在他的脸上。他看着加丝娜的眼睛,点了点头。
突然间,他们又回到了小时候。雷纳林是一个不断发抖的孩子,倚在加丝娜的肩头哭泣着,因为他的父亲似乎根本不爱他。小小的雷纳林,总是那样严肃认真,总是被误解,被笑话,被人们责怪——加丝娜知道,那些人在她背后也用同样的坏话说她。
加丝娜身子一僵,仿佛自己正站在一道悬崖的边缘。微风吹过神庙,带来一双如同金色圆球般的灵,在半空中跳动。
加丝娜放下了剑。
“加丝娜?”象牙以一个男人的形象出现,攀在她的衣领上。
加丝娜跪倒下去,将雷纳林抱在怀中。雷纳林泣不成声,就像他还是小男孩时那样,将脸埋进加丝娜的肩膀里。
“我到底是怎么了?”雷纳林问。“为什么我会看见这些东西?我以为我在做正确的事,和葛莱斯一起,但其实全都错了……”
“嘘。”加丝娜悄声说。“雷纳林,我们会找到办法度过难关。无论是什么问题,我们都会纠正它。我们一定能坚持下去。”
飓风啊,雷纳林刚刚说的那些关于达利纳的事……
“加丝娜,”象牙变成和普通人一样大小,离开她的衣领,俯身下来。“加丝娜,这样才是对的。不知为什么,但这就是对的。”他显得非常震惊。“这样很不合理,但依然是对的。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纳林从加丝娜的怀中挺起身,睁大了满是泪水的眼睛。“我看见你杀死了我。”
“没事了,雷纳林,我不会那样做。”
“你还不明白吗?难道你看不出这意味着什么?”
加丝娜摇摇头。
“加丝娜,”雷纳林说。“我看到的关于你的预示是错的。我看到的……有可能是错的。”

孤身一人。
达利纳将一只拳头按在胸口上。
这样孤独。
现在他就连呼吸也会痛,就连思考也会痛。但有某种东西在他的拳头里扰动。他张开流血的手指。
最……最重要的……
在他的拳头里,他看见了一粒金球。一个孤独的胜灵。
一个人能够迈出的最重要的一步。不是第一步,对不对?
是下一步。一直都是下一步,达利纳。
颤抖着,流着血,痛不欲生,达利纳强迫空气进入自己的肺叶,用沙哑粗砺的声音说出一句话:
“你休想得到我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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