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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分神

也许我的异端可以追溯到这些念头开始的童年时光。
——摘自《引誓》〈自序〉
 
卡拉丁从山丘的顶端跃下,借由捆术上升,他为了保留飓光,没有升高太多。
他浸在雨水中,朝向另一座丘顶飞去。下方的山谷布满了维维姆树,这些树长长的枝干互相戳刺,成了无法穿越的树墙。
他轻轻落地,曳过淋湿石面上如同蓝色烛火的雨灵,解除捆术让引力回归,再快步行军。在学会使用矛与盾前,他就学了行军的方法。卡拉丁露出微笑。他几乎可以听见哈福在队伍后方咆哮,同时要落后者跟上的声音。哈福一向说,人们只要能够一块行进,学习战斗就变得很简单。
“你在笑吗?”西儿化作往反方向飘去的大雨滴。那形状很自然,却又不合理。这是合理的不可能。
“是的,”雨水从卡拉丁脸上滑下。“我应该严肃一点。我们可是在追捕引虚者。”飓风的,他这样说真怪。
“我不是在斥责你。”
“有时很难和你解释。”
“所以你那笑脸是什么意思呢?”
“不到两天前,我发现我母亲还活着,”卡拉丁说。“所以我母亲的位置其实没有空出来,你不必再试着替补了。”
他轻轻用捆术上升,让自己从淋湿陡坡的石面滑下,左右踏步稳住脚步。他走过开展的石苞与纠缠的藤蔓,这些植物在持续的落雨下成长丰硕。在泣季之后,城镇周围死去的植物,会和一次强烈的飓风过后差不多。
“这个嘛,我不是试着照顾你。”西儿仍然是雨滴的样子。这样和她对话非常超乎现实。“但是我可能会看情况骂你,在你不乖的时候。”
他低哼一声。
“或是你变得无法沟通的时候。”她化身成穿着长洋装的年轻女子,拿着雨伞、坐在半空中。“我身负神圣且重大的责任——那就是在你成了阴沉的笨蛋时,为你的世界带来快乐、光亮与愉悦。而你通常都很阴沉,所以这就对啦。”
卡拉丁笑出声来,汲取一点飓光,奔上下一座山丘,再从上方滑下来。这里是上好的农地,也难怪萨迪雅司这么看重亚坎尼一带。这里可能是文化荒漠,但是有广大田野的拉维谷与塔露谷可以喂饱半个王国。其他的村庄则专心畜养野猪来取得皮革与鲜肉。这里还有冈釜兽,这种长得像刍螺的牲畜并不普及,它们的宝心虽小,还是可以提供魂师制造肉类。
西儿化为光带,窜到他眼前绕了又绕。就算在阴郁的天气里,他也依然觉得很振奋。他全力冲刺到雅烈席卡,就是因为担心而且预估自己来不及拯救炉石镇。然而发现父母健在……这真是意料之外的护佑。他的人生中严重缺少这类护佑。
他驱动飓光。奔跑。飞升。虽然已花了两天追踪引虚者,但是卡拉丁的疲累感已渐渐消褪了。他曾经过的那些村庄多半支离破碎,没什么空床,不过他还是找到了躲雨的地方,并弄到熟食来吃。
他从炉石镇开始往外以循环的方式前进——造访这些村庄、询问当地帕胥人的问题,并警告可怕的风暴会再回归。截至目前为止,他还没遇过受到帕胥人攻击的城镇或村庄。
卡拉丁又登上一座山丘的顶端,然后停了下来。一块饱经风霜的石柱标示着十字路口。他未曾到过离炉石镇这么远的地方,不过他小时候也没离开过炉石镇几天。
他在雨中遮眼远眺,西儿在此时现身。石柱与简易地图上标记的符文标明前往下座城镇的距离——只不过他不需要知道距离,他可以从黑暗中的熏烟判断城镇的位置。以这里的标准而言,此处算是不小的城镇。
“走吧。”他一边说,一边沿着山坡走下去。
“我认为,”西儿一边说,一边化作少女的形象落在他肩上。“我会成为很棒的母亲。”
“你怎么会想聊这个?”
“话题是你带起来的。”
就因为比较了西儿和他母亲唠叨的程度吗?
“你有能力养育小孩吗?像是幼小的灵?”
“我不知道耶。”西儿坦承。
“你叫飓父……呃,父亲。对吧?所以他生下你吗?”
“可能吧?我想是的?不如说塑造我。帮我们找到自己的声音。”她歪起头。“是的。他造了我们。造了我。”
“所以你也可以办到,”卡拉丁说。“找到小只的,呃,风灵?或是荣誉灵?然后塑造它们?”
他用捆术越过一团石苞与藤蔓,落地时吓到地上的克姆林虫。这群克姆林虫从一具几乎不染污渍的貂骨身上跑走,大概是大型掠食者剩下的部分。
“嗯……”西儿说。“到时候我要成为完美的妈妈。我会教这些小小灵如何飞、如何掌握风向、如何骚扰你……”
卡拉丁笑着说。“可爱的甲虫会让你分心,让你把这些小小灵忘在某个抽屉里。”
“胡说!我为什么会把宝宝留在抽屉里?这很无聊耶。不过如果是藩王的鞋子里……”
他飞完往村庄的最后一段路,村庄西侧损坏的建筑让他心中一沉。虽然灾害损伤没有到令人害怕的程度,但是每座城镇与村庄都在风暴或是可怕的闪电下失去人命。
这座村庄在地图上的名字是空角村,本来是处宜人居住的好地方。这里的地形向下凹陷,东方还有山丘挡住飓风的冲击。总共有二十几座建筑,其中有两栋供旅人停留的大型避风所——但是外围也有许多建筑。这是藩王的领地,而那恩阶级够高、也够勤劳的深眸人可以受雇在未开垦的山丘上耕作,并存下一部分作物。
广场有几盏钱球灯笼,镇民正在那里开会。我来得正好。卡拉丁落在光线中,并向一旁举起手。西儿在无语的命令下化为一把细致美丽的碎刃,中央有逐风师的印记,线条延伸到剑柄,流淌在金属上有如飘动的长发。虽然卡拉丁比较喜欢矛,但碎刃是个象征。
卡拉丁降落在村庄中央。落点在大蓄水池附近,这种池子可以储存雨水、过滤克姆泥。他将西刃(Sylblade)扛在肩上,伸出另一只手,准备他的开场白。空角村的居民。我是灿军的卡拉丁。我来此——
“灿军大人!”一名肥胖的浅眸人从人群中挤出来。他穿着长长的雨衣还有一顶宽边帽,样貌虽然滑稽,但此时可是泣季,久雨不停时并不适合维持自我时尚风格。
这个男人用力拍了手,两名执徒便匆匆来到他身边,手上拿着装满发光宝石的杯皿。广场边缘的人群低声议论,期待灵在不可见的风中拍打翅膀。有些人把小孩抬了起来,让他们有更好的视线。
“好极了,”卡拉丁轻声说。“我成了杂耍的戏码。”
他脑中听见西儿咯咯地笑。
好吧,那就让好戏上场吧。他将西刃高举过头,立刻激起群众的欢呼。他原本认为广场上多数人会咒骂灿军之名,但显然无法抗衡现场群众的热情。人们很难马上舍弃数百年来不信任与污名化的思想,只是在这天崩地裂的时刻,他们会寻求象征。
卡拉丁放下西刃。他知道象征有多危险。很久以前,阿玛朗也曾是一个受他景仰的象征。
“你们知道我会来,”卡拉丁对镇长与执徒说。“你们与邻近的城镇有联络。他们告诉了你们我说过什么吗?”
“是的,光爵。”浅眸人一边说,一边殷勤地献上钱球。卡拉丁将先前交易到手上、但已用尽飓光的钱球换取新的一批时,浅眸人的表情很明显低落下来。
你以为我会像刚开始那一、两座城镇一样,用两颗宝石换一颗吗?被逗乐的卡拉丁如此想。然而,他还是抛下几颗多出来的黯淡钱球。他希望自己看起来很大方,这样的话传出去更好,但是他不能每到一个聚落就让手上的宝石减半。
“很好,”卡拉丁一边说,一边挑出一、两颗钱球。“我不能拜访每个聚落。我要你传达讯息到附近的村庄,将国王的慰问与命令带给他们。我会付你派出传令兵的费用。”
他看向一脸期待的群众,忍不住想起以前在炉石镇和镇民一起期待新领主来到的时候。
“遵命,光爵。”浅眸人说。“您希望先休息用餐吗?还是要马上勘察受到攻击的地方?”
“攻击?”警戒心大起的卡拉丁问。
“是的,光爵。”粗壮的浅眸人说。“您不就是为此来访吗?视察野蛮的帕胥人攻击我们的结果?”
终于啊!“带我过去。马上。”

帕胥人攻击了镇外一间谷仓。有着圆顶的谷仓位于两座山丘之间的窄处,这座谷仓撑过了永飓,连块石头都没有松动。然而,此时谷仓的门已经被引虚者扯开,内部被搜刮一空。
卡拉丁蹲了下来,从坏掉的门轴下穿过。这栋建筑里有灰尘与塔露谷的气味,又有一股过重的湿气。镇民就算卧室有很多地方漏水,也会尽力保持谷物的干燥。
虽然他还听得见室外的雨声,但雨水没有滴在头上的感觉还是很奇怪。
“光爵,我可以继续吗?”执徒问他。这位执徒是位年轻、漂亮的女子,表现得很紧张。她看来明显不知道该将他视作信仰结构的哪一部分。神将创立了灿军骑士团,但他们也是叛徒。因此……他若不是神话中神圣的存在,便跟引虚者只有一线之差。
“是的,请说。”卡拉丁说。
“有五位目击者,”执徒说。“其中四个,嗯,各别算了攻击者的数量,在……五十人左右?无论如何,我们都能肯定他们人数众多,看看他们短短时间内带走多少谷物便可以想见。他们,嗯,长得不像帕胥人。他们很高,还穿着盔甲。我画了一张素描……这……”
她再次给他看了素描一遍。那张图和小孩子画的图差不多,只是抽象人形的涂鸦。
“总之,”年轻的执徒继续说话,没注意到西儿已落在她的肩膀上,正观察她的脸。“他们在第一月亮落下后就过来了,在第二月亮升到顶端时搬走谷物……那个,我们在守卫换班前什么也没注意到。苏特发出警报,然后把那些怪物赶跑了。他们只留下四袋谷物没拿走,而我们已经移走了它们。”
卡拉丁从执徒身边的桌上拿起一支粗木棍。执徒瞥了他一眼,复又埋首于文件里遮掩红脸。油灯照亮了这个空得绝望的空间。这些谷物原本可以让这座村庄度过一段时间,直到下次收获。
对农村里的人来说,没有比撒种时节只有空空的谷仓还煎熬的事了。
“被攻击的人呢?”卡拉丁一边说,一边检查木棍,看来是引虚者逃跑时丢下的。
“光爵,两个人都被治好了。”执徒说。“虽然科姆说自己还在耳鸣。”
五十个化为战争形体的帕胥人——他听取报告后觉得这是最相像的情形——这样的帕胥人可以直接扫荡这座只有聊聊几个民兵的城镇。他们足以屠杀所有人,并取走任何想要的东西。结果,他们精准地掠夺了其他东西。
“那些红光,”卡拉丁“再向我描述一遍。”
一直看着他的执徒开口了。“嗯,光爵,五位目击者都提到了红光。夜里有小小的红光亮着。”
“是他们的眼睛。”
“可能吧?”执徒说。“如果那是眼睛发的光,也只有几双眼睛而已。我去问过,目击者都没有特别提到发光的眼睛——科姆被攻击时,还直接与帕胥人面对面。”
卡拉丁丢下木棍,拍掉手上的灰。他从年轻执徒手中拿走文件翻阅做做样子,然后对她点头。“你做得很好。谢谢你的报告。”
她松了一口气,呆呆地露齿而笑。
“噢!”还停在执徒肩上的西儿说。“她觉得你很帅!”
卡拉丁抿住嘴巴,对女子点点头后离开,走进雨中,往城镇的中心前去。
西儿在他肩膀上现身。“哇。她住在这里一定很无望。我是说,看看你。你从飞越大陆之后就没梳过头,制服上还沾着克姆泥,还有那把胡子。”
“这么想帮我提升自信心,可真是谢了。”
“我想在这座只有农夫的地方,标准就会降低很多。”
“她是位执徒。”卡拉丁说。“她只能嫁给其他执徒。”
“卡拉丁,我觉得她想的不是结婚噢……”西儿一边说,一边转头往后看。“我知道你之前忙着处理白衣服的家伙和一堆杂事,但我可做了研究。人们会锁上门,不过底下依然有足够空间钻进去。我想啊,既然你自己不想学,那我就该研究了,所以你要是有问题……”
“我很清楚自己的分寸。”
“你确定吗?”西儿问。“我们可以要那位执徒为你画张画像。她看起来很想画一张。”
“西儿……”
“卡拉丁,我只是要你开心点啦。”西儿从他肩上收束起来,化为光带,围着他绕了几圈。“有感情关系的人比较快乐。”
“这种看法,”卡拉丁说。“明显是错误的。有些人可能是这样,但我知道很多人并非如此。”
“少来了。”西儿说。“那个织光师怎样?你好像喜欢她。”
这句话太接近事实,让卡拉丁觉得不舒服。“纱蓝已经和达利纳的儿子订婚了。”
“那又怎样?你比他好啊。我根本不信任他。”
“西儿,你不信任任何碎刃师。”卡拉丁叹了口气。“我们讨论过了。持有这样的武器并不代表他是坏人。”
“是啊,这个嘛,等到有人拿着你姊妹的尸体挥舞的时候,我们再看看这是不是不代表他是坏人。你在转移话题,就像织光师可以成为你的……”
“纱蓝是浅眸人。”卡拉丁说。“话就说到这里。”
“但是——”
“打住。”他一边说,一边走进村里浅眸人的屋中,接着窃语。“你也别在别人亲热时偷看了,令人毛骨悚然。”
照她的说法,往后卡拉丁做那档事时,她也会在身边……虽然她如影随形,但关于这一点,以前的他可没想过。他能说服她留在外面吗?就算她不偷熘进来看,也会偷听。飓父啊!他的人生越来越奇怪了。他试着驱走与女子同床共枕时,西儿坐在床头欢呼同时指导的情景,但还是失败了。
“灿军大人?”领主在小屋前厅里问。“您还好吗?”
“想到了不好的回忆。”卡拉丁说。“你的斥候确定帕胥人的去向吗?”
领主转头看向身后穿着皮衣的瘦子。这人背上有把弓,正站在盖上木板的窗边。这是位陷捕者,他在领主的许可之下在辖地捕捉貂兽。“光爵,我跟了他们半天。他们没有走偏,直直往科林纳而去。我以克雷克之名发誓。”
“那我也往那个方向走。”卡拉丁说。
“灿军光爵,您需要我带路吗?”陷捕者问。
卡拉丁汲取飓光。“那样恐怕会拖慢我的速度。”他向众人点点头,走出门口,施展捆术让自己上升。聚在路上与屋顶的人群,在他离开时欢声雷动。

马匹的气味让雅多林想起幼时的回忆。汗水、堆肥与干草,这是很好的气味。真实的气味。
他在成人前,跟着他的父亲投入在贾.克维德的边境战役。雅多林那时还很怕马,但他从未承认过。这些动物与刍螺相较,速度又快,也更有智能。
真是怪异啊。这种全身都覆盖毛发的生物,曾经让他连上前触摸都会怕得颤抖,它们明明有双澄澈的大眼。而那些还不算真正的马。他们在战场上骑的是一般雪诺瓦纯种马,它们很有价值,但不是无价之宝。
它们不像眼前的伟物。
科林家的动物被安置在塔城的西北偏远处,就在第一阶层,山风也吹拂至此。皇家工程师在走廊上费了心思,疏通这里的气味,也同时让这里变得有些寒冷。
某些房间里聚集了冈釜兽与野猪,一般的马则安在其他房间。有些房间还有巴辛的野斧犬,但这些动物再也不需要出门狩猎。
这样的住所并不适合黑刺(Balckthorn)的骏马。是的,这只瑞沙迪黑马有自己的空间,大到可以设置马厩。这个露天空间比起其他动物的居所更被称羡。
雅多林从塔里出来时,这只黑色的巨兽快步奔来。它可以让碎刃师骑乘而不显渺小,因此瑞沙迪马又被称作“第三件碎具”。碎刃、碎甲,然后是坐骑。
这说法对它们不公平。人不能靠击败主人来取得瑞沙迪马,是马选择它的骑士。
但是,雅多林在英勇(Gallant)蹭上他的手心时想,我想这也是在古代拥有碎刃的道理吧。它们也是挑选主人的灵。
“嗨,”雅多林一边说,一边用左手搔了搔骏马的鼻边。“在这里有点寂寞,对吧?我很抱歉。希望你不再寂——”他欲言又止。
英勇靠近他,居高临下,但态度仍然温顺。这匹马蹭了蹭雅多林的颈子,用力喷了一口气。
“噢,”雅多林推开这只马的头。“我才不要这股味道。”他拍拍英勇的颈子,趁手腕的痛楚提醒自己伤势前,伸出右手到肩包里。他用另一只手拿出一些糖块,英勇热切地想要吃掉。
“你跟娜凡妮伯母一样坏。”雅多林说。“闻到了点心才跑过来,对吧?”
英勇转头过去,用一只澄澈的蓝眼望着他。它的眼里中央一块矩形的瞳孔,看来似乎……生气了。
雅多林以前经常觉得自己可以了解自己的瑞沙迪马的心思。他以前……和定血(Sureblood)有牵绊。比起人与碎刃的关系还要复杂又难以定义,但的确存在。
当然,雅多林才是那种偶尔会和剑讲话的人,他似乎有这种习惯。
“我很抱歉,”雅多林说。“我知道你们喜欢一块奔驰。而且……我不知道父亲是否还能常常下来看你。他已经从战场上退下,负起其他责任。我想我有空时可以来陪陪你。”
这匹马喷了一口气。
“不是骑上你好吗?”雅多林看懂了这匹瑞沙迪马的怒气。“我只是想,这样对我俩都好。”
英勇用鼻边戳了戳雅多林的肩包,让他不得不掏出另一颗方糖。这举动对雅多林来说似乎代表它的同意,他喂了马,再靠上墙,看着它在牧栏里漫步。
很爱现,雅多林笑着看英勇跃过他头上。或许之后英勇会让他刷毛。这样很好,很像是在马厩里与定血共处的宁静夜晚。至少这是他在忙起纱蓝、决斗和许多事情之前,可以这样度过的时光。
他在意识自己需要一匹战马之前,一直都忽略定血。然后下一瞬间,定血就死了。
雅多林深吸一口气。这些日子看来都很疯狂。不止是定血的死,还有他对萨迪雅司下的杀手,现在还要调查……
探访英勇似乎让他心头宽慰了一些。在雷纳林来的时候,雅多林还靠在墙上。这位年少的科林家男子探头进门,到处查看。英勇经过的时候,他没有躲开,但是的确谨慎看待这匹坐骑。
“嗨。”牧栏另一边的雅多林打了招呼。
“嗨。巴辛说你在下面。”
“只是来看看英勇。”雅多林说。“父亲最近这么忙。”
雷纳林走得更近。“你可以请纱蓝来画定血。”雷纳林说。“我保证,呃,她会画得很好。以资纪念。”
这提议其实不坏。“你在找我吗?”
“我……”雷纳林看着英勇再次跳跃。“它很兴奋。”
“它喜欢有观众。”
“你也知道,它们不该在这个世界。”
“什么不应该?”
“瑞沙迪马有石子般的蹄,”雷纳林说。“比一般马匹还要坚固,不需要马蹄铁。”
“所以这种马不应该在这世界上?我认为这让它们更应该……”雅多林瞪了雷纳林一眼。“你说的是普通的马,是吧?”
雷纳林脸红了,然后点点头。大家有时跟不上他的思路,但是他并非故作深思熟虑。他一直思考深沉的天才思想,却只会提出一部分,让他看起来一副古怪的样子。不过只要认识他,就知道他并不是故作神秘,他只是说话时,跟不上自己的脑袋。
“雅多林,”他轻声说。“我……嗯……我必须把你送我的碎刃还给你。”
“为什么?”雅多林说。
“持有碎刃很不舒服。”雷纳林说。“老实说,一直是如此。我以为只有我这样怪怪的。但大家都这样。”
“你的意思是灿军们。”
他点点头。“我们不能用死去的碎刃,这样是不对的。”
“好吧,我想我可以找别人接手。”雅多林一边说,一边思考人选。“不过挑人的应该是你。碎刃是你的,你有权决定赠予的对象。”
“你选人比较好。我已经交给执徒保管了。”
“这代表你没有武装。”雅多林说。
雷纳林别过眼神。
“或者有了。”雅多林说完,戳戳雷纳林的肩膀。“你有替代品了,对吧?”
雷纳林又脸红了。
“你这只狡猾的貂鼠!”雅多林说。“你能够召唤灿军的刀刃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只是刚才的事。葛莱斯(Glys)本来不确定他办得到……但我们需要更多人来启用誓门……所以……”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到一旁,召唤了一把闪闪发光的长长碎刃。这把细剑几乎没有护手,金属有波浪般的层层叠纹,仿佛刚锻造而成。
“真美,”雅多林说。“雷纳林,这太棒了。”
“谢谢。”
“那你为什么觉得尴尬?”
“我……没有啊?”
雅多林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雷纳林解散碎刃。“我只是……雅多林,我本来更适应了。不管是身为桥四队,或是成为碎刃师都是。现在,我又陷入了黑暗。父亲期待我成为灿军,才能帮他联合这个世界。但我要学的是什么?”
雅多林用无伤的手搔搔下巴。“嗯。我想这只有你自己才能知道。你没有发现吗?”
“有些是的。但是雅多林,我要学习的事物……让我感到恐慌。”他举起自己开始发光的手,飓光的光束从他手中流散,就像是火焰的焚烟。“我会不会伤到人,或是毁掉什么?”
“你不会这样做,”雅多林说。“雷纳林,你手上的是全能之主的力量。”
雷纳林盯着自己发光的手,看起来并没有被雅多林说服。因此雅多林伸出无伤的手,握住雷纳林的手。“这很好,”雅多林对他说。“你不会伤害人。你是来拯救大家的。”
雷纳林看向他,然后笑了。灿光的脉动这时穿透了雅多林,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完美无瑕。他看到自己不知如何完美起来的幻象,成了他有潜力成为的人。
幻象马上就消失了,雷纳林拉开他的手喃喃说着。那是一句道歉。他再次提到必须交出碎刃的事,接着跑回了塔里。
雅多林凝视他的背影。英勇踏步过来,蹭着他要糖,因此他心不在焉地伸手到袋子里拿糖喂它。
等到英勇走开,雅多林才发现自己用了右手。他举起右手,一脸惊奇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腕已经完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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