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截至目前，人们对蓝斯洛爵士有什么印象呢?他们也许认为蓝斯洛不过就是个武艺超群的丑陋青年罢了，不过他可不只如此。他是个拥有

　　中世纪荣誉观的骑士。

　　有句话这么说：“某某人说到做到。”这话总结了蓝斯洛曾试图表达的理念，今天你在英国乡间还不时会听到这句话，爱尔兰农夫仍以此表

　　示赞美或恭维。

　　蓝斯洛想做个一言九鼎的人。他将自己所说的话视为他最宝贵的资产，而那些无知的乡民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奇怪的是，虽然待己与待人诚信很重要，但他天性中有个矛盾的想法偏离圣贤之道。对他来说，他说的话之所以有价值，不仅因为他

　　是个好人，同时也因为他是个坏人。只有坏人才需要准则来约束自己的所作所为。比如说，他喜欢伤害别人。这个奇怪的理由使他成为一个残

　　酷的人，然而也因为同样的理由让这可怜的家伙从未杀过任何一个求饶的人，也从未在他可事先防范的情况下残忍待人。他之所以会爱上桂妮

　　薇，原因之一就是，他对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伤害她，如果他没有在她眼中看见受伤的痛苦神情，可能根本不会把她当成人来看待。

　　圣贤之所以成圣，多半有些奇怪的理由。如果换成是个不会为心中礼仪规范所苦的人，可能会带着他心所崇敬之英雄的妻子远走高飞，这

　　样一来，亚瑟的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了。蓝斯洛花了半辈子折磨自己，试图找出何者为善，以铲除自己为恶的倾向;换成平常人，可能早在招

　　致自我毁灭之前就斩断根源了。

　　这两位好友从罗马战争回到英格兰的时候，船队在三明治港靠岸。那是个灰蒙蒙的九月天，蓝色及红铜色的蝴蝶在收割后新发的草丛中飞

　　舞，鹧鸪像蟋蟀般鸣叫，黑莓逐渐变色成熟，仍包覆在棉绒摇篮中的榛果核仁还没什么味道。桂妮薇王后在海滩上迎接他们，她亲吻国王之

　　后，蓝斯洛就明白了——她终究还是横在他们两人之间。他动了动，看起来像是他的五脏六腑打了结;对王后行礼之后，他马上到最近的一家

　　旅舍休息，当晚他躺在床上彻夜无眠。第二天一早，他提出离开宫廷的要求。

　　“但你几乎没待在宫廷里啊，”亚瑟说，“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

　　“我应该离开的。”

　　“应该离开?”国王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应该离开?”

　　蓝斯洛握紧了拳头，指节暴突：“我想远行探险，去寻找冒险的机会。”

　　“可是蓝斯洛……”

　　“圆桌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设立吗?”年轻人大吼，“不是要骑士远行探险、对抗强权吗?为什么你要阻止我?这正是圆桌这个想法的重点

　　啊!”

　　“噢，拜托，”国王说，“你不要这么激动。如果你想去，当然可以照自己的意思做。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能陪伴我们一阵子也很好。别生气

　　了，蓝斯洛。我真不懂你究竟是怎么了?”

　　“早点回来。”王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