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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毕德格连之战的地点靠近谢伍德森林中的索赫特城[1],时间则是圣灵降临节假期间。这是一场决定性的战役,从某些方面来讲近似于后来

  所谓的“总体战”。

  反叛的十一位国王打算用诺曼人的方式与统治者决战,也就是亨利二世和他儿子们那种猎狐狸的态度:目的是为了娱乐和猎物,而无意置

  对方于死地。这些国王指挥着坦克车般的贵族骑士,准备冒运动的风险,亦即裘洛克斯[2]所说的那种风险。洛特王带头的这场叛乱,做法可说

  与猎狐狸如出一辙,却没有罪恶感,而且危险程度只有四分之一。

  不过十一叛王总需要一点战功。骑士虽无意大规模自相残杀,却没有理由对农奴手下留情。照他们的估算,一天下来若无猎物袋可供炫

  耀,那就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

  于是呢,照反叛诸侯的意思,这应该是场双重战役,或者是战中有战。立在十一王联军外圈的是六万步兵和武装护卫,他们受征召而来,

  装备欠佳,胸中燃烧着因盖尔族悲剧而生的怒火,准备和亚瑟的两万英格兰步兵拼命。两军之间存有种族的深仇大恨,然而这样的对立关系却

  是由那些无意拼个你死我活的“贵族上层”所掌控。于是军队有如成群猎犬,彼此的拼杀完全受猎犬主人命令,而主人却将此当成一场刺激的赌

  局。举例来说,假如这些猎犬阵前抗命,洛特及其党羽将会很愿意和亚瑟的骑士并肩作战,弭平暴动,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叛乱。

  依照传统,这些位于权力核心的贵族彼此之间还比和自己部下来得亲近。对他们来说,率领大队人马出战,一来是为了让自己的猎物袋好

  看,二来则是为了排场。对他们来说,要打一场好仗,非得要“战场上头、手、肩膀齐飞,刀剑声响彻森林和水边”。飞,当然是飞农奴的头、

  手、肩膀;刀剑声响则因双方铁甲贵族交手而生,空有声音,却无断肢残疾之虞。在洛特统率之下的战争大抵如是。等一定数量的农奴脑袋搬

  家,英格兰骑士也被修理得差不多了,亚瑟便会明白再战无益,转而屈服求和。于是双方会达成停战协议,赢家可从丰厚的赎金中大赚一笔,

  然后一切又恢复旧观。唯一的差别是封建共主的迷思将被打破,反正本来也就只是个迷思罢了。

  不消说,这样的战争当然得照规矩来,就和猎狐狸一样。只要天气许可,战争便会在约定的集合地展开,一切依循往例进行。

  亚瑟却另有想法。毕竟在他看来,这一点儿也谈不上“娱乐”:让八万平民相互残杀,少数人却在坦克车一般的外壳保护下,为了赚取赎金

  而演习。亚瑟渐渐认为那些头、手、肩膀都是有价值的,亦即其拥有者的价值,即便他们只是农奴。经过梅林的教导,他对传说中狮心王理查

  那样的做法渐生疑窦:放任乡村为敌所掠,农民庄稼毁坏,士兵惨遭屠戮,然后自己支付一笔无关痛痒的赎金——这根本不合逻辑。

  于是英格兰国王下令,在他的战争中没有赎金这回事。他的骑士要对付的不是敌方步兵,而是盖尔邦联的骑士。既然两族原本就有心结,

  便让步兵的归步兵,各自尽全力拼斗。但是他自己的贵族则要以对方贵族为攻击目标,将之视为普通步兵,绝不讲和,也无视任何芭蕾舞者的

  规范;要让敌方首脑见识战争的真相,直到他们对事实有所体悟,此后对战争避之唯恐不及为止。

  此刻他已明白,是役告终之后,他毕生的使命便是与一切凭恃武力而扭曲良善的恶行奋战到底。

  所以我们应可相信,国王的士兵在决战前夜确实诚心悔过。少王的愿景已进入麾下将领和士兵心中:圆桌武士的新理想将由苦难中诞生,

  他们势必冒险犯难,做出令人厌恶的事情,只为善良之故——因为他们很清楚这场仗只有流血和死亡,而无其他报偿。除了在心怀恐惧的情况

  下为所应为,因而无愧于良心,他们将一无所获。邪恶之徒往往过度感情用事,将如此行径称作光荣,从而贬低其价值,然不改其光荣真谛。

  一个个年轻士兵跪在分送上帝之爱的主教面前,上述信念深植心中。他们知道敌人数目是己方三倍,而到了日落时分,自己温热的身躯或许早

  已冰冷。

  亚瑟以暴行开启战局,此后暴行不断。首先,他并未依循惯常的开战时间。照理他应该先让军队吃过早餐,然后领兵与洛特对峙,等到中

  午战线排列妥当,再下令开战。开战的信号发出之后,他应该派骑士向洛特的步兵冲锋,而洛特的骑士则会向他的步兵冲锋,如此展开一场精

  彩的屠杀。

  反之,亚瑟趁夜出击,采取一种可悲又无礼的战术,在黑暗中发出一声印第安式的战呼,血脉偾张,手持神剑,大胆地以一敌三,杀进叛

  军营地。敌军的骑士数量远超过亚瑟,光是叛军领袖“百骑王”一人所带领的骑士,数目就是圆桌武士后来全盛时期的三分之二。此外,亚瑟并

  未挑起战端,而是在国内距边境数百英里之处抵抗侵略,而这个侵略行动也不是他引发的。

  帐篷倒塌,火炬燃亮,刀剑交击,杀声四起,还杂着惊惶的哀叹。那喧哗噪音,杀人或被杀的恶鬼在火光映照下漆黑的身形——当年谢伍

  德森林的杀戮战场,如今却是橡树成荫的茂密景致!

  这是一个卓越的开始,成功随之而来。十一叛王和旗下贵族均已穿好盔甲——那时贵族穿戴盔甲极其费时,往往持续终夜。若非如此,攻

  方或许兵不血刃即可获胜。反之,他们只取得了主动权,但也始终保持主动的优势。原住民骑士并肩杀出混乱的营地,勉强组成一支装甲兵

  团,其数量仍为国王手下有盔甲保护者数倍之多,却少了惯有的步兵屏障。由于时间匆促,来不及编组步兵,还跟在贵族身边的若非士气涣

  散,就是无人领导。亚瑟把步兵交给梅林指挥,去对付以敌营为中心的对方士兵,自己则带着骑兵,紧追在叛乱诸王后头。他既已让他们奔

  逃,便知道必须穷追不舍。敌军又惊又气,认为这是毫无骑士风范的个人侮辱;更对这种直截了当的杀人行径感到不可思议。照国王这样做,

  岂不是把贵族当成撒克逊步兵一般乱杀了吗?

  国王的第二桩暴行,是他根本忽视了步兵。他把战争中涉及种族仇恨、虽邪恶但确实存在的部分留给两族自行解决,也就是留给营地里厮

  杀正烈的步兵和梅林,骑兵则迅速冲过。帐篷里虽是每三个盖尔人对一个高卢人,然而他们遭受突击,反而居于劣势。亚瑟对这些步兵并无特

  别的厌恶感,他将怒气集中在骗诱他们混乱脑袋的领袖身上,却也知道非让他们打上一场不可。他只希望自己的军队能够获胜。在这同时,他

  的任务是对付敌军将领。天色渐明,亚瑟战法的暴虐之处益发明显。

  原来十一位国王勉强组织了一道步兵屏障,躲在后面等待亚瑟冲锋。照说他应该冲进这一排惊慌失措的民兵阵中,左挥右砍大肆屠杀,但

  他却视若无睹,策马飞奔而过,仿佛不把他们当成敌人,甚至连动手攻击都没有,径自朝有护甲在身的敌军核心冲去。步兵群感激涕零地接受

  如此仁慈之举,似乎毫不觉得为洛锡安送命是件光荣的事。战后,据叛军将领所说,这并非匹克特族的纪律。

  新的一天开始,冲锋同时发动。

  你或许曾在军操表演或某个展览上的露天古装剧场看过骑兵冲锋,如果看过,你便知道骑兵冲锋不是用“看”的,而是用听的。听那如雷的

  马蹄声、颤抖的大地、猛烈的炮火、色彩鲜明而踩踏不断的凉鞋!是的,而且这还只是普通骑兵演练,而非中古骑士冲锋。想象一下,两倍重

  于午夜古装表演马儿的坐骑,马背上的人也因为装备和盾牌而重达两倍。再加上盔甲撞击的钹音和缰绳的叮当声。把制服变成阳光下耀眼的镜

  子,长枪则变成钢打的长矛。这时长矛放低,他们眼看就要冲来了。大地在马蹄下震动,身后土块纷飞,地上留下深深的蹄印。然而真正可怕

  的不是马背上的人,也不是他们手中的长矛或刀剑,而是战马的铁蹄,是那横跨战场、无处可逃、排山倒海而来的钢铁方阵的冲击力。那力道

  仿佛能将人踏得粉碎,击打着大地,比鼓声还要响亮。

  盖尔邦联的骑士尽全力迎战,站稳阵脚,予以反击。然而这是他们首次遇上不顾阶级差异的敌人,又遭受猛烈攻击,加上原本仗着人数是

  对方四倍以上,心高气傲,怎么也想不到会被兵力如此薄弱的敌人冲杀又冲杀,最后终究影响了士气。他们在接连冲锋之下逐渐让步,阵形未

  乱但不断后退,被驱赶着沿谢伍德森林中的一片空地移动。那是一片宽阔草地,有如长满青草的入海河口,树林夹立两侧。

  在这个阶段的战事中,许多人表现出英勇战绩。洛特王单挑梅里奥·德·拉·胡赫爵士与克莱伦斯爵士。之后他遭凯伊刺落马下,又爬上马,

  却再度被亚瑟砍伤肩膀——年轻、神采飞扬、情绪亢奋的亚瑟简直无所不在。

  身为将领,洛特似乎是个训练严明的军人,而且有点怯懦。他固然拘泥形式,却仍是精明的战术家。到了中午,他似乎认清自己碰上了一

  种新的战争,需要新的守备方式。照目前看来,亚瑟那群魔鬼般的骑兵对赎金毫不关心,而且打算拼老命冲杀己方骑兵构筑的铜墙铁壁,直到

  攻破为止。他决定采取消耗战。于是在战线后方的一场紧急作战会议上,叛军将领决定,由洛特带着四位国王和半数守军沿空地后退,严阵以

  待。其余六位国王足以守住英格兰军队,借此让洛特的部下休息重整。等阵地布置妥当,前锋六王便后退穿越阵地,由洛特等人防守前线,换

  他们休养生息。

  叛军照着这个指令分开了。

  亚瑟见到敌军兵分两路,明白等待已久的时机来临,立刻遣侍从骑马冲进森林。原来他早已和班恩、勃尔斯两位法国国王达成互助协议,

  这两位盟友从法国率领约一万人前来相助。法军以预备部队的身份,埋伏在空地两侧的林子里。国王的策略就是将敌人往他们那里赶。侍从策

  马飞奔,茂密的橡树林中闪现盔甲反光,洛特这才明白中计。然而他只注意到空地的一侧,勃尔斯王正率兵猛攻他的侧翼,没注意到班恩王在

  另外一头。

  到了这个地步,洛特有些胆怯了。他肩上负伤,才与视诛杀贵族为理所当然的敌人交手,现在又遭到伏击。“噢,守护我们免于死亡和恐

  怖伤害,”据说当时他是这么说的,“因为我们已身陷死亡之险境。[3]”

  他派卡拉铎斯国王领一精锐中队前去迎战勃尔斯,却发现另一名侍从已经从对面引出了班恩王。他虽仍占有数量上的优势,但已勇气尽

  失。“喝!”他对坎伯涅公爵喊道,“此战败矣!”据说他还“因憾恨与悲伤”而痛哭。[4]

  卡拉铎斯本人被打下马,他率领的中队亦遭勃尔斯王击溃。六王组成的前锋也在亚瑟连续冲锋下节节败退。洛特带着摩根诺国王的部队,

  转身面对班恩王,期能守住侧翼。

  假如天色再多亮一个小时,叛乱或许就要在当日结束了。然而夕阳西沉,当晚正好又没有月亮,才救了原住民一命。亚瑟下令收兵,准确

  判断敌军已经士气涣散,便让部下安眠一晚,枕戈待旦,只留少数卫兵警戒。

  精疲力竭的敌军昨晚才通宵赌钱,现在又反侧难眠。他们若不是全副武装,就是召开作战会议。如同所有曾发兵攻打格美利的高地军队,

  他们互不信任。他们认为敌军会再次发动夜袭,因今日一战而忧惧丧胆。他们意见分歧,有人主张投降,有人则坚持抗战到底。一直到曙光初

  露,洛特王才让其他人顺从他的主意。

  在他的命令之下,残余的步兵被当成牲口一般赶开,各自逃命。骑士则团结起来,组成单一方阵以抗敌军冲锋,此后任何人若临阵脱逃,

  将立即因怯懦之罪而被射死。

  到了翌晨,他们还来不及排好阵形,亚瑟已派兵攻至。他的战术与之前相同,起先只派四十名骑兵小队进攻。这支突击部队乃是严挑细

  选,成员皆勇气过人。他们继续昨天下午的猛攻,全速冲锋,一举穿越或突破敌阵,然后重整队伍,再次发动强袭。顽强的敌人军团在猛攻之

  下败退,一肚子怨气,意志消沉,斗志全失。

  时至正午,三位同盟国王全军出动,准备一举击溃敌军。一时间杀声震天,断裂的长矛纷飞,马儿前脚在半空中扒抓然后重重倒地,叫喊

  声撼动树林。结束之后,在那饱经践踏,草皮被马蹄翻起,遍布各式兵器碎片的草地上,只剩一片不自然的静寂。有人仍骑着马,漫无目的地

  走动,再无盖尔骑士兵团的踪迹。

  国王骑马自索赫特城返回时,梅林出来迎接。魔法师满脸倦容,依旧没有骑马,穿着步兵的无袖锁子甲,坚持以如此的装束参战。他带来

  盖尔氏族步兵已经投降的消息。

  [1]Sorhaute,属于尤里安国王的领地。

  [2]Jorrocks,罗伯特·史密斯·瑟蒂斯创造的漫画人物。他是一位莽撞的杂货商,非常热衷于猎狐狸。

  [3]出自《亚瑟之死》第一部第十五章,洛特见到勃尔斯王率兵冲出,知其勇猛善战,便自知大事不妙,而向耶稣祷告。

  [4]以上两句皆出自《亚瑟之死》第一部第十六章,洛特见班恩王出现,高呼此战败矣,又见到许多英勇骑士战死而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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