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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往四面八方喷射，像霞光豔豔的海洋，橘色、黄色和蓝色的火花波浪汹涌翻腾。那画面美得有如仙境。火舌缠绕交错，把模糊黑影炸得一飞冲天。老实说，还挺美的。
直到震波捲起的金属碎片像一千片飞镖击中布莱恩.瓦兹奎兹。
「时间抓得很精准，」昆恩说，「看到他怎麽引爆的吗?砰!直接从报纸贩卖机炸开，看得出来经过周详的计画。力量都从密实的金属片往外喷射，所以爆炸范围仅限于锁定的目标，不会伤及其他人。」
在库柏看来，上千金属碎片就像一群蝗虫把瓦兹奎兹撕烂。他的头阵阵作痛，耳朵也受到强烈的衝击，到现在昆恩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像隔著厚毛巾。为了把一个尖叫的女人拉离现场，他不小心碰到了金属垃圾桶，因此烫伤了手。
炸弹引爆之后，有一瞬间世界在诡异的平衡中漂浮。残骸冒出滚滚浓烟;枝干烧得火红透亮，像秋天的金黄落叶;声音被打乱，首尾连不起来。有个女人举手擦脸，抹掉曾属于布莱恩的血液和毛髮。
库柏暗想，炸弹彷彿就埋在布莱恩体内，他简直就像颗人肉炸弹。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如何看待这起扰乱日常生活的事件。不过近年来爆炸案愈来愈常见，就算没遇过至少也在电视上看过，多少从中学到了应变方法。有人快速躲开，有人跑去求救，只有少数人惊慌大叫。警笛声响彻四周。探员从联邦快递车和电信公司公务车中涌出。之后真正的混乱才开始，警察、消防员、急救人员和採访队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一场噩梦。原本是低调的祕密行动，却变成CNN密集报导的大新闻。德鲁.彼得斯马上打出国家安全牌，切断这件事跟应变部的关联。光是今年就发生过六起爆炸案，多半是争取异能人权的偏激团体所为，把这次爆炸推给他们并非难事。但爆炸现场在华府，离白宫仅半哩远，肯定会引来更多瞩目，难保不会有人挖出应变部跟这件事的关联。
但那跟库柏无关，他不碰政治。他在意的是，这下著了约翰.史密斯的道，唯一连到攻击计画的线索就这麽没了。「谁引爆的?穿皮夹克的那傢伙?」
昆恩摇摇头。他们终于回到了应变部总部，昆恩把爆炸影片放到大萤幕上播放。他敲了几个键，火红画面跳上跳下，布莱恩出现，火焰往后倒退，像旗帜一样飘送，然后是报纸贩卖机关上，爆炸画面消失，穿皮夹克的男人把一份《纽约时报》放回旁边的贩卖机。「看到没?他站在引爆处的旁边，一边耳朵炸掉了，不过反正没差，站那麽近铁定会变聋子。医生正在想办法救回他的左耳。」
「有可能是自杀攻击。」露意莎说，嗓门超大，她比任何人都靠近爆炸现场。
「也许，但何必呢?再说，如果他想当烈士，干嘛不把炸弹装自己身上，还要大费周章设一个假的报纸贩卖机?」
「会不会因为那裡是安全管制区?所以那是唯一能把炸弹偷渡进去的方法?」她个头虽小却天不怕地不怕，库柏看过她跟块头大她一倍的大男人干过架。「我以为现场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我是啊。」昆恩脱口而出，举双手投降，看看露意莎，再看看法乐丽，发现没人挺他。她们两个虽然没被碎片炸到，可是都被震得七荤八素，而且看起来不会那麽快忘记这件事。昆恩转向他。「该死。尼克，我昨天一整天都守在那裡，车上小组还留守过夜，二十四小时都有录影监视。相信我，没有人在那裡埋炸弹。」
库柏咳了咳。他的搭档红著脸说：「我是说，没人在我们监视期间埋下炸弹，一定是之前就埋好了。」
「而你却没查到。」露意莎话中带刺。「巴比，这样好了，下次换我搞定现场，你穿裙子坐在长椅上?」
「呦呦呦，很抱歉，不过——」
「你敢!你这个混——」
「够了，」库柏说。他揉揉眼睛，倾听周围的声音：劈劈啪啪敲键盘的声音;分析员和技术员对著麦克风低声说话的声音。儘管碰到这麽大的事，而且随时会爆发大规模攻击，还是有上千名第一级异能得持续追踪，其中有数十名是重点目标。「够了。我们浪费了两天，忙了两天却一事无成。」他直起背脊，轮流看著每个人。「大家要搞清楚一件事。约翰.史密斯不只是个想要报仇洩恨的异能，这个人或许反社会，同时也是个西洋棋高手，头脑跟爱因斯坦一样好。我敢打赌他几个礼拜前就埋好炸弹了。听清楚了吗?好几个礼拜前!说不定早在艾丽克斯.瓦兹奎兹离开波士顿前就搞定了。」
露意莎和法乐丽互看一眼。他看出法乐丽眼中的恐惧，还有露意莎疼惜的眼神。昆恩张开嘴，彷彿期待嘴巴自己说话，最后他说：「你说的对，我很抱歉。我应该把会面地点一百码内的每样东西都检查过。」
「是应该这麽做。你搞砸了，巴比。」
昆恩垂下头。
「我应该提醒你要检查，所以我也搞砸了。」库柏深呼吸，然后用力吐出。「好了，先来釐清谁引爆了炸弹。法乐丽，妳是咱们的分析专家。」
「我还没时间回顾——」
「拿出魄力。」
「好吧。如果是我，我会遥控引爆，只要有引爆器跟清楚的视线就够了。」
「用什麽引爆?」
「手机吧，」她接著说，「便宜、好用，就算有人看到也不会起疑，只要按下——」她突然停住，双眼圆睁。「巴比，起来!」
「嗄?」
「起来。」她把巴比推出椅子，一屁股坐进去，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大萤幕闪烁不定，定格的爆炸画面消失了，换成了一列列数字。
库柏说：「如果可以进入附近的手机基地台，查出爆炸前几秒打出的电话——」
「我在查了，老大。」
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我们需要谈一谈。」
狄金森。可恶，长得人高马大，走路却无声无息。库柏转身，迎上他的视线，看见他怒火沸腾，但不是抓狂，不是情绪失控想找人发飙，真要说的话，愤怒就像他的动力来源。
库柏对小组说：「继续查，我马上回来。」他迈步走开，扬头示意狄金森跟上，没留意对方是否跟上来，一副他才是老大的姿态，很蠢但有其必要。他走到楼梯旁的死角，压不住脸上的笑容，然后说：「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什麽?我倒要问你领子上那是什麽?」狄金森指了指。「不会是布莱恩的血吧?」
库柏低头一看。「不是。是我从火场拉开的某个女人的血。」
「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我不会这麽说。有事吗?」
「当初找到布莱恩的人是我，把他带来的人也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线索，特别把人带来，结果呢，你却让他被炸成肉酱。」
「对，其实我们都看他不顺眼，于是大家就投票决定管他的——」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罗杰，告诉我，换成是你会怎麽做?」
「一开始我就不会让他上街赴约。」
「哦，是吗?直接把那个异能的走狗关起来，然后把钥匙往后一丢吗?」
「错。把那个异能的走狗铐在椅子上，开始办正事。」
「来点加强问讯当作消遣吗?」库柏摇摇头，嗤之以鼻。「你可以灌水灌到他长出鱼鳃，也改变不了他什麽都不知道的事实。」
「知不知道很难说，但现在永远找不出答案了。」
「我们是美国政府的探员，不是第三世界独裁者的祕密军队。那不是我们做事的方法，这裡的地下室也没有刑求室。」
「也是。」狄金森目不转睛瞪著他，跟他平视。「或许应该有才对。」
要命。
「罗杰，我不知道你哪根筋不对，个人恩怨也好，想出锋头也罢，或者只是需要来一炮。不过对于此次任务的目标，我们的意见有根本上的差异。不好意思，我得去干正事了。」他举步走开。
「你想知道我对你有什麽意见吗?你真的想知道?」
「我已经知道了。」库柏转过身。「因为我是异种。」
「不对，跟这无关，我没那麽小心眼。重点是，」狄金森站上前说，「你是个无能的傢伙，带领行动却一事无成。衡平局需要强人、信徒。」他又瞪了他一会儿才走开。
库柏目送他的背影，摇摇头。我看是需要来一炮。
回到工作站后，巴比.昆恩问他：「还好吧?」
「嗯。有什麽发现?」
法乐丽.卫丝说：「最近的手机基地台回传了爆炸十秒前的十二通电话。有八通是本地通讯。利用三角测量定位，只有一组卫星座标对得起来：经度38.898327，纬度-77.027775。」
「也就是……」
「就在……」她把地图拉近。当她这麽做的时候，库柏突然有股直觉。那感觉就像脑袋被呵痒，天赋突然跳出来告诉他眼睛即将看到的东西。「这裡。」萤幕上出现G街的画面，十二街以东半个街区远。一家银行的入口。他马上认出来。
当时他就站在旁边。
库柏闭上眼睛，回想当时的情景。那一刻的动静全都收进他眼底。黄色计程车掠过的模糊光影;车辆排出的废气;速食店传出的油耗味;模糊的地铁行驶声。水沟盖飘出的腐臭味。两条街外的尖锐煞车声。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生正在讲手机。
不会吧。他转向昆恩。「我们有那个角落的监视画面吗?」
「我的摄影机都对著街道。」昆恩看著萤幕，噘起嘴脣，然后弹指。「银行!银行一定有监视画面。」
「去联络看看能不能拿到引爆者的照片。」
昆恩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遵命。」
库柏把视线转回两个女组员。「我们要先发制人。法乐丽，我们有艾丽克斯跟布莱恩的手机号码对吧?」
她点点头，说：「标准作业程序是逮到人就把手机骗到手。分析员现在说不定已经在调查艾丽克斯的手机，根据她的通讯资料找出她的行动模式。」
「好。展开搜寻。我要他们手机上的每个号码都装上电子监听器。连朋友的朋友都不能放过。」
露意莎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天啊。」
法乐丽又开始玩手指，只是这次没有纸巾让她撕。「朋友的朋友?」
「对。两支手机上的每个号码都要监听。至于这些号码裡有的号码……也要监听。通话纪录查到……六个月前。」
「妈妈咪呀，」露意莎瞪大眼睛，「那会有好几百人。」
「也许更多，一万五到两万人都有可能。」库柏看看錶。「还有，跟学园毕业的程式人员联繫，必要的话叫他们暂停Echelon II程式，把追踪扫瞄约翰.史密斯的工作搁下，先跳进来支援。只要任何人说到任何跟攻击案有关的任何事，我要分析员在十五秒后展开调查。听懂了吗?」
「懂了。」法乐丽的脸上终于露出兴奋之情。对她这样的人来说，这就像美梦成真、一把通向王国的钥匙。库柏等于是把这个无比庞大的调查案放第一顺位，并将任务交由她负责。
「老大，」露意莎说，「不是我想多嘴。不过两万笔国家安全等级的窃听，没拿到法院许可就展开行动?帐单妈的会有多吓人，更不用说还得争取有的没的资源?你确定吗?你知道事情如果没成，他们会怎麽整你吧?」
「罚我没吃晚餐就上床睡觉。」库柏耸耸肩。「所以非成不可。不成的话，还有比我的事业更要命的事得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