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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井许愿的人 5 迁居大作战

现在由我——奇普来给大家讲故事啦。之所以由我来讲这一部分,是因为那个星期天,我们这几个人之中只有我在教堂里。

詹姆斯、劳拉和黛博拉平时本来就很少去教堂,那天早上,他们的爸爸还忘了调闹钟。闹钟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我想几点醒,就能几点醒,秘诀就是每天睡觉前让自己集中精神想着这件事。

但是詹姆斯和劳拉从来就做不到。我想,他们应该是让其他想法钻进头脑里了吧,你可千万别学他们。

至于戈迪嘛,他妈妈让他去另一个教堂,是村子里另一个更大、更豪华的教堂。

不过,我们其余几个人都比较喜欢附近这个小小的旧式乡村教堂,至少劳拉、詹姆斯、黛博拉和我是这样啦。莉迪亚说她不需要宗教仪式,一个人在哪里都可以祈祷。我知道,这么说也对,因为我也曾在一些特别的地方祈祷过,例如有一次我在画房子,差点从屋顶上摔下去的时候。不过对我来说,教堂还是很有帮助的。

所以那个星期天早上,我只想着教堂,其他什么魔法呀,期待一场冒险的开始呀,都没有想。然后,我们的牧师切诺维斯先生开始布道。

只是这一天,他不讲教区委员会的会议,也没讲唱诗班或青年俱乐部。他摘下眼镜,看着下面的群众,说:“我今天要跟你们说的不是教堂事务。不过,应该也有关。”

接着,他就说,他听说最近将有一个家庭打算搬进来。“我想,你们当中有些人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吧?”说完,他又久久地看着在座的人。

后来他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不太记得了。不过他的意思主要是有些人很不希望那个家庭搬进来,而且反对声很大,还拟了一份请愿书。但切诺维斯先生并没有说原因。

他只是说:“对我而言,这似乎不符合基督徒的做法。所以,我自己草拟了一个声明,欢迎这些新居民加入我们的社区。谁想跟我一起签名,就在礼拜完之后过来;或者随时来我的住所签名。现在,让我们一起唱第一百三十三篇赞美诗吧。”

如果你不知道这首赞美诗,那就让我来告诉你,这首诗的开头是这样的:“兄弟姐妹们都一起居住在同一个社区里,多么美妙呀。”

然后,切诺维斯先生就开始讲这一章节的内容,“爱我们的邻居”。我觉得他说了很多很不错的话。但是在他布道的时候,坐在下面的人老是交头接耳的。连我都知道在布道时不能这样,何况交头接耳的是一些大人,可他们偏偏就这样。

做完礼拜之后,切诺维斯先生跟往常一样在门口等候,只是今天那里还放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有一张纸。一些人已经排好队,等着在纸上签字。我爸爸妈妈也加入了队伍里,让我先到车里等,看看我们的小狗爱丽丝怎么样了。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因为爱丽丝肯定很好。它每周都很开心地坐在车里等候,因为它知道最后有人会带它去散步。但我还是走到车旁,不出所料,它正平静地睡觉。于是我又走回去,在教堂门口等着,看着那些人。

有些人加入了队伍里,在纸上签名;但是很多人昂首阔步地走出去,连招呼也不跟切诺维斯先生打。他们有些人在教堂前聚集到一块儿,我实在没法不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位女士摇着头,嗤之以鼻地说,“他有权发表自己的意见,可是……”

“你说得对,阿黛尔,”另一个人说,“他居然还把这件事拿到教堂布道时来说!我觉得我们是时候换一个教堂了,跟其他明理的人在一起!”

“或者换一个牧师!”第一位女士说。

“我们要团结一致地战斗了,亨利。”一个男人说。

“我们做了又怎样?”他的朋友说,“这对周围的邻居是一件好事呀。一旦有一家搬进来,他们全都会涌过来的。我们得划清界限。”

但没有人说那个新家庭有什么错,也没说究竟要划一条怎样的界限。

回家的路上,我问了我父母,但他们什么也不说。

“我不想讨论这件事,”我妈妈说,“它让我太生气了。”不过回到家里,她就去打电话,把整件事告诉詹姆斯和劳拉的妈妈。但她说得神神秘秘的,所以我一点儿消息也收集不到。

父母有时真令人恼火。虽然平日里,我的父母也挺好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有事发生的气息,而我很想知道个究竟,就把教堂衣服换下来,沿着银井街走到红房子。

劳拉、莉迪亚、黛博拉和詹姆斯已经聚集在前院了。我给他们讲切诺维斯先生的事,以及他们不去教堂而错过的其他事。正说到一半,戈迪妈妈的豪华轿车开了过来,戈迪从里面跳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他妈妈的声音,叫他小心自己的周末套装。那小男孩居然要穿那样的衣服!于是,我只好从头再讲一遍。

“那些要搬进来的人有什么问题吗?”等我说完以后,詹姆斯就说,“他们是逃犯之类的吗?”

“也许是道德麻风病人。”莉迪亚说。

“什么是道德麻风病人?”黛博拉说。

趁其他人还来不及告诉她之前,我赶紧接话。因为一旦被她学到一个新词,她就会口无遮拦地使用了。

“不,”我说,“我觉得不是那样的,应该有别的原因。”因为我渐渐觉得,自己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

“你的意思是,他们很势利,不希望别人搬进来?”劳拉说。

“类似吧。”我说。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可怕了。”戈迪说。

“对,”我说,“没错。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立刻到切诺维斯先生家里去,在那张纸上签名。不过,不知道小孩子能不能签。”

“干嘛要考虑那张纸?”莉迪亚说,“像现在这样的时刻不用魔法,那还要它来干嘛?”

“这对水井来说,将是一件大好事。”劳拉也很赞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应该由奇普来做主,”詹姆斯说,“因为这件事是他先遇到的,而且他现在还没拥有过属于自己的冒险。”詹姆斯真的很大方,因为他也还没拥有过。

“我有想过的,”我承认道,“但我不知道合不合适。切诺维斯先生现在似乎把这件事处理得很好,而且我也不知道教堂和魔法加在一起会怎么样。”

劳拉的脸沉了下来。“我从来不这么想,”她说,“它们并不一样呀。”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

“那女巫恩多呢?”黛博拉突然说话了,“我们在主日学校里讲过。”

“没错,”詹姆斯说,“所罗门还去找她了呢,而他是那么的圣洁。”

“也很明智,”戈迪说,“既然他也能用魔法,我们为什么不能?”

“又一次从婴孩口中说出了真理。”莉迪亚轻轻拍了拍黛博拉的头。

“好吧,也许吧,”我说,“但是在我们去打扰水井之前,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跟切诺维斯先生了解这件事。”

于是我们就朝牧师的住所走去。我们走路过去,因为并不远,而且太阳也很好。

等我们到那里时,切诺维斯先生和切诺维斯太太已经吃过了晚饭,而时间还不到一点钟。不过,我想,布道肯定是一件让人很容易饿的工作。

他们见到我们似乎很惊讶,但很热情。切诺维斯太太还拿出贮存的奶油布丁招待我们,但我们很客气地拒绝了。

“我们不会打扰你们太久的,”我说,“我们只是想在你提过的那张纸上签名,如果小孩子也可以签的话。”

切诺维斯先生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但他似乎很开心:“这倒提醒了我,那个要搬进来的家庭里有三个孩子呢。我觉得这样很合适,让我们这个邻里社区的孩子们欢迎他们来。而且事实上,你们让我有了一个主意。我觉得我应该再起一页,专门给小孩子签名用。”

于是他就重起了一页,我们全都带着希望签下名字。

“如果你们还有其他朋友愿意加上他们的名字,”切诺维斯先生说,“就带他们来找我吧。”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们确实想到了一些朋友,但他们大部分都不是小孩子了。”接着,我就跟他讲了魔法和对井许愿的人的俱乐部的事,以及到目前为止我们所做过的好事。

“水井的力量还没用完,”我说,“现在我们打算使用它,但还不太确定。魔法和教堂能混在一起吗?”

“这么做算不算亵渎?”劳拉说。

“或者算不算平白无故地插手?”詹姆斯说。

切诺维斯先生沉默了。但他自己笑了笑,然后清了清喉咙,说:“啊嗯,很抱歉,我对魔法没什么经验。至少不是那种住在井里的魔法。不过从你们告诉我的,你们所使用的这种特别的魔法,我觉得,就像你们说的,‘它和教堂混在一起’的话,应该挺合适的。我有时也会许愿,希望我的教会群众都富有才华。”他叹了口气,又笑了起来。“事实上,我相信我能在这里为你们找来一句话作为建议。”他从架子上拿了一大本《圣经》,翻着书页,“啊,对,找到了。箴言篇第五:十六。‘让你的喷泉洒遍四周。’”

后来,在我们回家的路上,莉迪亚就说:“这应该是让我们全权负责的意思吧?如果这都不算,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他的话。我们可以把魔法传播到任何地方啦。”

“我们自己拿主意。”詹姆斯也同意莉迪亚的说法。

不久,我们就来到了红房子里,庄严地围住许愿井。然后,由我来许愿。

“请你帮我们让那个家庭搬进来,但不要给别人带来困扰,也不要制造其他麻烦。”

然后我们就进屋去了。因为随着时间过去,我们都饿了,开始后悔刚才拒绝了奶油布丁。我们去翻冰箱的时候,听到客厅另一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于是詹姆斯和劳拉就带着我们来到客厅里,还拿上从冰箱里找到的冷排骨和其他吃的东西。

原来是我爸爸妈妈刚好经过这里,就进来找詹姆斯和劳拉的父母聊天。至于他们在讨论哪件事,我留给你自己去猜。我妈妈一见到我们,便说:“噢,亲爱的,我不想让孩子们听到这些。”

“我觉得让他们听一听也好呀,玛格丽特,”詹姆斯的爸爸说,“这个世界并不完美,他们也应该慢慢知道一些事才行。”

“我觉得,我们已经都知道了,”詹姆斯说,“如果我想得没错的话。”

“我应该早点想到。”我妈妈开明地说。

“让我比较担忧的,”詹姆斯的爸爸继续说着刚才我们还没进来之前的话题,“并不是让那些人搬进那座房子里。我知道我们肯定能为请愿书弄到足够多的名字。但一旦那样的话,肯定就有人要抗议游行了。这样一来,那些新人住在这里会有什么感受呀?”

“我知道,”詹姆斯的妈妈说,“如果我是他们的话,我肯定不想再住在这个镇子里。当我听说了这些事之后,就已经在想,我干嘛还待在这里!”

“待在这里的一个理由,就是想办法解决,让类似的事件不再发生,”我爸爸说,“那么,就没有离开这里的理由啦。不过,问题是该怎么做才比较合适。”

“不,不用了,”黛博拉突然插嘴,“一切都解决了。我们已经告诉许愿井了。”

“该不会又是那口井吧?”我妈妈说着,转着眼珠看着其他人,“记得去年夏天吗?”

我们的父母不像许多书里的那种父母。他们理解魔法,或者说,理解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我记得,”我爸爸说,“去年夏天,这口井似乎干了一件漂亮事。你们想想现在这所新学校,还有其他事情。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他突然停住,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我的想法跟你一样。”詹姆斯的爸爸说。

现在,四位家长齐刷刷地用那种一贯的表情看着我们,好像搞不懂我们接下来还要干出什么事来,而一旦我们真干了,他们又该怎么办。

詹姆斯的爸爸第一个开口说话:“听着,孩子们,我知道你们心地善良,也很想帮忙,但这件事真的很难处理。即便你们有那个魔法,也可能会做错,感情也可能会受伤。所以,如果我是你们,我就会置身事外。但是,假如你们真的没法不理会,”(说到这里,他放松地笑了笑,毕竟他是一个很善解人意的男人),“我也劝你们小心一点,别做任何莽撞的或者很激烈的事。在做任何事之前,至少先跟一位家长商量一下。”

“我们一定不会莽撞的。”我答应他。我好像成了大伙儿的代言人。

“现在,把那些排骨拿回厨房去吧,”詹姆斯的妈妈说,“真的,玛格丽特,你肯定会想,我们在这里还没正正经经地吃过一顿饭呢!”

“从奇普央求来这里吃晚餐的次数看来,”我妈妈回答道,“我琢磨着你们这里吃的肯定比我们家好。”

她们像在争着让对方做更好的女主人似的笑了起来。我们就在这些笑声中离开了客厅,回到厨房里,把碟子放进洗碗机里,把排骨的骨头扔进垃圾桶里,便出门去了。

“你们看得出来吧,他们的话里有别的意味,”詹姆斯忧心忡忡地说,“假如没有大场面或是人们的争吵,我真不知道魔法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把问题留给水井吧,”劳拉说,“它会找到自己的分寸的。”

“我们在等的这段时间里,”我说,“至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我们的朋友,和所有对井许愿的人。那么,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都能作好准备。”

这样做应该不算鲁莽或激烈吧?不至于要去请求父母的同意吧?于是我们就出发了,还带着一大张白纸,好让其他人签名,加入切诺维斯先生的名单里。

我们首先拜访的是莉迪亚的祖母。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跟一把火似的,表明自己可以战斗。在某种程度上,莉迪亚真的跟她很像。

“我支持你们,”她边说边在纸上签名,字写得很大,而且很分散,“我们要么战胜非利士人,要么同归于尽。”她总是把不喜欢的东西称作“非利士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好像记得非利士人有驴腮骨。而且这次的事件里,人们确实到处散播一些很难听的言论。

然后,我们来到希望之山,告诉艾玛·拉弗莉医生。大部分时间是戈迪在跟她说话,因为他最了解她。

“很好,很好,戴奥真尼斯,”听完了整件事,她说,“还在这个邪恶的世界里寻找一个诚实的人吗?来吧,让拉弗莉的名字带领其他所有人!噢,好吧,至少是第二个。”

她在莉迪亚的祖母名字后面签上名,字都挤在了一块儿,也许有某种重要的医学含义吧。“人们排斥其他人,真是特殊的心理,”她接着说,“他们肯定有一个受挫的童年。但是,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接着,我们就经过戈迪家的房子,但没人建议停下来。大家都很担心会让戈迪尴尬,在这种情况下,没法指望威瑟斯彭太太会站在正义的一面。所以我们直接从车道口走了过去,没有人说一句话,也没人看戈迪。不过他就走在我前面,我看到他的脖颈红了。

但是对于其他乐于合作的人,我们倒是聊了很多。那位曾给过我们巴尔的摩小姐蛋糕的女士不仅在纸上签了名,还答应等那些新居民安全地搬进来之后,她就给他们再烤一些巴尔的摩小姐蛋糕。

至于威尔逊小姐,当我们跟她说了这件事以后,她的脸变得特别严肃,我在学校里从没见她这么严肃过。“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总是有仇视和偏见?”她说,“明明付出一点点爱就行了,为什么不这么做呢?”然后,她朝窗外看去,看到西尔维亚正在院子里玩,脸上的表情便缓和下来。

后来,我们还拜访了去年夏天认识的一些朋友。伊莎贝拉·金小姐,这位拥有一口荒废银井的小老太太,很慈祥,也很暴躁。她总是说:“这在过去是不可能发生的。在我的那个时代,邻居们都和睦相处。”

小镇银行家海勒姆·邦迪先生像往常一样,在她家的客厅里喝茶。当我们请他在纸上签名时,他犹犹豫豫的。然而伊莎贝拉小姐严厉地看了他一眼,他就乖乖地签了。

从金小姐家出来,我们就沿着河边往上走,去找那位电影明星小姐和她的丈夫。他们是遗失已久的继承人的父母,我们有一天救过他。

我们到他们那宫殿般的豪宅时,继承人的父母刚好开着一辆跑车打算离开,也许是去参加某个精致的鸡尾酒派对吧。但他们停下车,礼貌地听我讲述这件事。

“噢,格雷戈里,”等我说完,电影明星小姐就说,“我们要参与吗?我们搬到乡下来不就是为了宁静地过日子嘛。”

“这样的宁静,”继承人的父亲说,“就跟鸵鸟一样。我们也希望我们的儿子在一个正派的环境中成长,不是吗?”

顺便提一下,我听说鸵鸟并不是那样子的。我的意思是,它们遇到危险就把头埋进沙子里,并不是因为懦弱。不过我并没有说出来。继承人的父母签了名,跟在海勒姆·邦迪先生的名字下面。

我们的最后一站是萨尔维尼女士的房子。篱笆已经被修剪过了,亚当·爱普朵尔先生正在重新刷邮箱,而萨尔维尼女士就在一旁拿着油漆桶,还低声唱着《牧场是我家》。

“嘿,”等我们说完新家庭的事,要求爱普多尔先生在纸上签名时,他就说,“我会加上我的名字的。各种各样的事件才构成了这个世界,何况这也是一件好事,也更有意思。”

“干嘛不为他们开一个迁居派对?”萨尔维尼女士说,“我很乐意为大家唱歌。”

“我会考虑一下的。”我立刻说。因为我不确定她所唱的歌是不是欢迎新家庭的那种类型。不过我还是很谢谢她,而且,迁居派对也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到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了,我们已经骑着单车跑遍了小镇的大部分地方。这一路上,我们在这家吃一块火腿三明治,在那家吃一盘曲奇饼,弄得我们都开始想念美妙的晚餐。不仅如此,还有家庭作业等着呢。于是我们就各自回家,明天到学校里,再让我们认识的孩子签名。

然而第二天课间休息时,我们发现操场上已经议论纷纷了。显然,那些反对新家庭迁入的人也在他们的孩子面前谈论了这件事,就跟我们的父母一样。

派别一如所料。跟以往一样,那些古板的、无可救药的、势利的人站在了错误的一边,那些懦弱的笨蛋也爱跟着瞎起哄。不过,那些真正的好孩子立刻就明辨是非,很乐意在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当然,还有那些中间派,他们永远都没有自己的主意,总是被别人的想法所左右。于是,我们做这类人的工作,又得到了几个签名。

莉迪亚拿着这张纸到处走来走去,一个爱欺负人的大个子笨蛋——克拉伦斯·辛德曼却突然从她手中夺过纸,詹姆斯和我还来不及制止,他就跑到操场上,还扬言要撕掉它。要不是迪基·黎巴让刚好出现在拐角处,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看到詹姆斯和我还有其他人都在追克拉伦斯,便及时地伸出一只脚。克拉伦斯被绊倒,一下子失去平衡,差点摔在了地上,纸也从他手中掉了下来,我赶紧把它接住。

“发生什么大事啦,老兄?”迪基问,于是我们就把整件事告诉了他。

他想了一会儿,说:“有人想搬进来,而有人想阻止他们?”

“没错,”我说,“这张纸就是为了阻止他们阻止他们。”

“我要签名,”他说,“你也会签的吧?对吗,克拉伦斯?还有你,和你,和你。”他蛮横地看了看周围那些坏坏的小孩,他们都是他的跟班,对他言听计从。接着,他就舔了舔铅笔,写上自己的名字,还在下面勾了一个花饰。其他人也跟在后面签了名,连克拉伦斯也是,他现在看起来像小羊一样乖。就这样,我们意外地得到了十七个签名。

“谢谢。”我说。

“别放在心上,老兄。”迪基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现在,我们已经有三页纸的签名了。那天下午,我们把它拿给切诺维斯先生。他又高兴又担忧,而他所忧虑的事情,跟我们的父母一样。

“有了这些签名,再加上我自己那张名单,”他说,“我很肯定,我们已经有足够多的名字,来表明大部分公众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但我还是很担心,希望到时别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我们也很担心,特别是那天晚上戈迪又得知了一些消息。那天晚上,另一派的代表团去拜访了威瑟斯彭太太,希望她加入他们。但是,令我开心的是,她并没有加入。她不愿意在我们的纸上签名(因为戈迪问过她),也不打算加入那群狭隘的人。她说这样不够庄严。对我们来说,考虑到她的背景和教养,她能这么做,我觉得已经够好的啦。

不过,戈迪坐在楼梯上听他们说话,不仅不为偷听惭愧,还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们。

这些人的计划是,那些新居民搬进来的那一天,他们就沿着银井街游行,递给他们一封信,告诉他们这里不欢迎他们,让他们搬到其他地方去,还要用同样的价钱买下他们的房子。

“一切都会相当安静和文明地进行,”代表团的主席说,“不会出现暴力或聚众生事,我们的出发点是为了这个社区好。”

“不管出发点是什么,”戈迪把他妈妈的回答告诉我们,“聚众生事就是聚众生事。而且,也绝对不值得尊重。”

我真为她叫好。

我们让戈迪把他的间谍收获报告给我们的父母,而他的话也让他们很担忧。

“他们会这么做的,而我们做什么都没法阻止他们。”詹姆斯的妈妈说。

“那些人什么时候搬进来?”我问。

“星期六。”我妈妈说。

“没错,”戈迪说,“这场聚众游行将在星期六下午三点开始。”

“那么,这就取决于我们能不能在这之前解决,而不是到时再阻止。”我爸爸说。

“我们也可以集体游行呀,告诉他们我们不同意,”我妈妈说,“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好像就降低到他们的水准了,还会发生争执。”

“就像两条狗抢一根骨头,”詹姆斯的爸爸说,“如果这根‘骨头’厌恶地搬走了,也无可厚非吧?”

“我们得想一些更好的办法。”我爸爸说。

“也许水井能想到。”劳拉说。

父母们都面面相觑。

不过,我们还是把最新的进展都告诉了水井,让它帮帮忙。

“在星期六之前,还有三天。”我说。

但是到了第二天,星期三,我们还是什么也没想出来,显然,水井也没主意。放学之后,我们没有开秘密会议,而是各自回家。我觉得做作业只是借口,大家只不过都想单独待着,好好想想吧。

我决定出去散步,因为我比较擅长用脚思考,在移动中想事情。我刚出发不久,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快活的声响,还有东西走过来。“嘶嘶嘶——”我知道,是小狗爱丽丝,它也想一起去,“嘶嘶嘶——”除了追猎物时会喊叫,爱丽丝平时只会这么说话。它还不懂怎么吠。

我们平时并不太关注爱丽丝。它和兔子之类的动物一起,过着一种非常棒的秘密生活,还整天在树林里追着这些动物跑。不过,它偶尔会在闲逛的路上遇到我们,然后就表现出万分高兴的样子,很想跟我,或者妈妈,或者爸爸一起散散步,然后再回去继续过它的私人生活。

现在,它跟我一块儿走,我们的脚步转入了银井街,朝红房子的反方向走去。我没有留意自己正往哪走,但我肯定自己一直在想着新家庭的事,而这肯定在不知不觉中引导了我的脚步。因为,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那座新居民将要迁入的房子跟前。

这是一座非常宽敞的白房子,是盐盒式建筑。虽然它不是真的老房子,但也是挺不错的仿建筑物。它坐落在路边一些高大的橡树下,看起来很舒服、很平静,一个新家庭能搬进去住,应该很开心吧。不过周围的土地倒是需要修整一下,草坪得剪一剪,后院的杂草也长得老高了。不过,院子后面就是一片挺不错的树林。

我站在那里看着房子,思考着眼前的问题,也感叹人类怎么能这么不人道地对待自己的同胞,就像我们在学校里学到的罗伯特·彭斯的诗歌里写的一样。就在这时,爱丽丝突然喊了一声,就朝房子冲过去。它穿过草丛,冲进了树林里。我知道肯定是有兔子经过。爱丽丝从没抓过一只兔子,但它一直活在有一天能抓住兔子的希望里。

我跟着走过去。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只是无意识地想找点事情做。

房子后面的杂草真的很高,令人讨厌的杂草。走着走着,前面就出现了一排大树,中间有一个空缺,以前那里肯定有一条路,只不过现在全被灌木给掩盖了。我朝那里走了一会儿,就来到了一片空地上。我看着这片空地,忘记了爱丽丝,而仅仅站在那里看着。

我不是那种会对大自然出神的人,不过我妈妈是花园俱乐部的成员,她的岩石花园就是她一生的工作,所以,我也或多或少认识一些植物和灌木。即便现在已经10月份了,这片空地上还是有可看的东西。

这里有很多黑紫色的野生紫菀,它们恣意地伸展着,所有的树上都缠绕着挂满浆果的苦甜蔓藤。空地远处的一端有一大株火灌木,有时也叫卫矛。它通红的叶子好像火烧的一样,独自立在那里,好像只有自己进行整场表演似的。

这些全都是野生植物,应该是种子偶然落在这里生长的。但我环顾四周,又发现了其他东西。有一些挂着小白珠的白浆果灌木,还有连翘,它不是春天那种像摊鸡蛋一样又黄又冒泡的样子,不过我在任何时间里,还是能认出连翘的。

我走近一点去看,发现下面还有一些绿色的点点。我认出那是葡萄风信子的叶片,它们在秋天就会开始往上长。我敢打包票,这里以前肯定是一个旧花园。

就在这时,爱丽丝突然朝我跑回来,然后又停下来看着自己背后。它的尾巴夹在两腿中间,耳朵平贴着脑袋,背上的毛全竖了起来。它好像正在看着一些不存在的东西。

很有意思的是,当魔法开始进场表演时,你却常常没有留意到。当时我一点儿也没想到水井,或者我们的愿望。因为爱丽丝经常这样。我们第一次见到莉迪亚的祖母时,它也这样。不过,那天早上是第一年夏季的第一场魔法冒险的开端。所以你看,当你回顾往事,就会把这一切都联想在一起了。

可是当时我并没有回想。我只是无所事事地往前走,很好奇爱丽丝究竟在看什么。

背朝着火灌木的远处,我看到地面上有一个大洞,周围散落着一堆大石头和许多腐烂的旧木板,上面长满了毒蔓藤。我想,这里以前肯定是一座房子。

情况似乎只是这样而已。

但是,魔法总会在你不知不觉之间,植入你的头脑。当我走回大路时,我开始回想那座花园。那座老房子已经被好几个世纪的灰尘覆盖了,却依然有一部分花园独自生长着。

然后,我就有了一个主意。

还有什么样的迁居欢迎礼物,会比一个花园更好?

美好的祝福确实很不错,但它们的回音会消失在苍白的空气里。巴尔的摩小姐蛋糕也很好吃,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品尝。然而一座花园,如果好好打理的话,会比一个人的生命还长久,一直持续到无法追溯的时间。你去想想种子们在一年的时间里所能做的事情,肯定会感到特别惊讶。

所以,假如我们把植物们当作礼物送给新家庭,它肯定会变成一件好事,同时也是一个象征。它意味着我们不仅欢迎他们来这里,还希望他们永远留下来,还有他们的子孙后代。

我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想法告诉其他人,看看他们会怎么想。不过现在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所以我跟爱丽丝赛跑,回到家里打电话给他们,叫他们那天晚上来我家开会。

吃完晚饭,我们全都聚在了一起,包括詹姆斯、劳拉和他们的父母,以及我的父母,还有莉迪亚和戈迪。就连莉迪亚的祖母也出现了,尽管她几乎足不出户。而黛博拉也跟了过来,还被允许留下。

听众还真是不少,我尽量又快又简单地把我的计划阐述了一遍。等我讲完,全场都很安静,不过感觉并不是批评反对的样子。

“我可以叫花园俱乐部的人一起来干,”我妈妈出神地说,“这将会成为一个很棒的秋季计划。”

“好了,玛格丽特,”我爸爸立刻说,“别让你那些女士们参与进来。她们确实很擅长把花花草草布置好,但我觉得,应该由孩子们来完成这个计划。他们是我们最好的武器。”

“我们还可以把盆栽搬过去,”劳拉说,“这样一来,今年的冬天,他们就有室内花朵了。”

“还要帮他们把院子打扫干净,”詹姆斯说,“作为一个惊喜。”

“我们可以把所有对井许愿的人叫过来,”戈迪说,“他们应该都想送东西过来吧。”

“而且,我们要在星期六的两点半就到那里,”莉迪亚说,“赶在那些人给他们送那封可恶的信之前。”

“好主意,”詹姆斯的爸爸说,“看到你们这么努力,他们应该会感到羞愧的。”

“如果真有人会羞愧就好了。”莉迪亚的祖母说。

我什么也没说,但我感到一种被肯定的骄傲。平时我并不是经常能想出这么激动人心的主意的人。

不过,这些赞颂并不是属于我的,而是属于一直以来坚持让好事出现的水井和魔法。只是我们总得有一个人足够聪明,去理解魔法的意思,把水井要做的事解释给其他人听。而这个聪明人往往是詹姆斯、劳拉或者莉迪亚,戈迪和我通常都只是跟着做而已。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都忙了起来。劳拉和莉迪亚到处去散播消息,詹姆斯、戈迪和我则把大部分时间花在装扮新家庭的房子里。

首先,我们去市政厅拿到了动火许可证,把后院的杂草全都砍下来烧掉。然后我们把叶子堆在一起,作为肥料堆。对一个年轻的花园来说,这应该是最有用的东西吧。接着,我还把我们家那台电动锄草机拿过来,把整个草坪都修整了一遍。

做完这些以后,我又有了另一个主意。我借了爸爸的电锯,把前往空地那条路的灌木全砍掉。这样一来,在房子后面就能清楚地看到紫色的紫菀和红色的火灌木了。干完这些活以后,我们真的累得不行,但这个地方看起来好多了。

现在,已经到了星期五的晚上,重要的日子即将到来。对井许愿的人、我们的朋友们、我们父母的朋友们以及切诺维斯先生的圣会群众对这件事的反响都特别好,他们都答应要送点东西过来。

到了星期六上午,那些送花的人陆续把东西拿到我们家来,因为这里离新家庭最近。况且,这是我的冒险嘛。

他们送来的东西有小树苗、种子包裹、盆栽和花篮,我们家的客厅和起居室被这些东西堆满了,看起来就像一个苗圃似的。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捐赠者们也陆续过来了。

伊莎贝拉·金小姐乘着她的单匹马车过来了,海勒姆·邦迪先生坐在她旁边。她带来了很多叫作“银色月亮”的玫瑰花瓣,她那口旧银井里面就长满了这种玫瑰花。邦迪先生早已捐了上千株水仙花(我们已经把它们种在了新家庭草坪的橡树下,为此还累得腰酸背痛)。

遗失已久的继承人的父亲开着跑车出现了,带来了非常稀有的兰花,是在他那电影明星妻子的温室里培育出来的。亚当·爱普朵尔先生开着一辆卡车,车上装着六棵小苹果树,是从他那个被征收的果园里挖出来的。萨尔维尼女士也跟他一起过来了,她做了一张《花之二重唱》的唱片,选自《蝴蝶夫人》里的歌曲。

威尔逊小姐跟西尔维亚带来了一盆非洲堇,那是她帮西尔维亚从一片叶子开始种起来的。

威瑟斯彭太太宣称自己的立场很中立,不打算参与进来。不过为了戈迪,她还是让自己的司机送来了一盆棕榈树。

至于那位做蛋糕的女士,她在听说我们的植物计划之前,早就把巴尔的摩小姐蛋糕做好了。不过为了配合整个想法,她在蛋糕上用糖霜加了一些雏菊的图案。

在我们所有的朋友和亲戚中,我真说不好究竟谁的出场最壮观,是艾玛·拉弗莉医生呢,还是迪基·黎巴让?

艾玛医生在大路上蹒跚地走来,看起来比平时更加饱经风霜,头发也更加凌乱。她全身覆盖着各种蔓藤、树枝和带泥的根茎,就好像拿出了巫婆去年的战利品似的,但实际上,那些可能是很稀有的野生植物。

我们正跟她说着话,迪基·黎巴让就抬着一大盆菊花出现在门口,那是我所见过的最大的菊花,肯定是他用自己的钱买的。

“呀,你不该这么破费的。”我这么说,因为我很清楚他根本买不起。

“冷静点,老兄,”他说,“我有特殊的理由。”

我们的父母组成了一支运输专队,把那些在我们的请愿书上签了名的孩子接过来。现在,那些车子陆续来了,把乘客们都卸下来。从我们的屋子一直延续到新家庭的这段路上,几乎找不到停车的地方了。整条银井街看起来就像主日学校的野餐会似的,各种年龄的孩子都在这里游荡。他们朝每一辆新来的车和新出现的植物欢呼。

劳拉和莉迪亚试着把闹哄哄的孩子们排成两队,小个儿的站在前面,每个人都拿点花,或者拿点绿色的东西。但她们没法让比较小的孩子们安分地待在队伍里。后来,迪基·黎巴让看到了这个问题,便吹了声口哨。

那些跟随他的淘气小鬼们立刻跑上来簇拥着他,迪基叮嘱他们去维持秩序。他们干得不错,虽然方式上比较粗鲁。

我们本来想对敌人隐瞒整个植物计划,或者说,我们试着隐瞒。但这件事肯定是在哪个环节被泄露了,因为还不到三点,就有一些反对新居民的人开着车来到银井街,想找个地方停车,却发现找不到。那些人总是一脸自鸣得意的表情,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判断出,这就是敌人。

拉弗莉医生和莉迪亚的祖母被部署在我们的屋顶,用拉弗莉医生观察鸟的望远镜观察敌情。她们汇报说那些呆子们(有一回我妈妈在书里看到这个词,于是我们就开始用它来称呼那些人)在离新家庭很远的地方停车,在那里排起了他们的队伍。

我自己也抽空用望远镜看了看,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新家庭的房子。我看到搬家的卡车离开了,新家庭的父亲走了出来,站在他的草坪上,对他的房子露出一个骄傲的、充满爱意的表情。然后,我看到他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整条路的上上下下都有动静。我心想,要是他发现在乡下的中心地带居然也出现了都市里的塞车,该有多惊讶啊。但他还一点儿也不知情!

接着,我看到他又走进了屋里。我在想,要是我们还希望比敌人早点到,就得现在行动,否则就永远失去机会了。于是我跑下楼,告诉大家行动开始。就这样,队伍浩浩荡荡地起程了。

不得不承认,那些最小的孩子真的很可爱,拿着适合小孩子小手尺寸的鲜花。而且,他们竟然唱起了“家,可爱的家”,这可不是我的主意,那是劳拉想的。我可从来不会做这么煽情的事。不过,这也未必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孩子们用稚嫩的声音唱着那首甜蜜的歌,就连心肠最硬的怪兽也会心软吧。

我走在队伍的前面,手里拿着一盆朝气蓬勃的大叶植物。我对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真真切切。

就在我们来到新家庭的前院门口时,十来个呆子也从反方向出现了。我很激动,没有去数究竟有多少人,不过我看见了他们那古板的表情,还有他们领导手里的那封信。

但是孩子们照我说的那样,没有理他们,而是继续往前走,用纯洁的童音继续歌唱(走音的情况比萨尔维尼女士严重点)。突然间,呆子们的领导停下脚步,清了清喉咙。我听见他说:“到了这个时候,我办不到呀,哈利。在那些孩子们面前,我的胃都粘住了。”

“也许打一开始,这就不是一个好主意,弗雷德。”他的朋友说。

那些反对者们动摇了。他们往后退开,满脸羞耻地放弃了前进,离开那个地方。至少他们当中那些还不错的人这么做了。我们从他们身边走过,穿过大门,来到了前院的小径上。

但是,我们还没获得最终胜利。

因为就在这时,在那些畏缩的呆子们身后,出现了一群嚣张跋扈的高年级男生。他们可能只是过来看热闹,而现在,他们瞅见了自己的机会。我在这群人中认出了史丁克和斯莫克,立刻意识到,要为最坏的情况作好准备了。

因为我猜得出,从他们的角度看来,我们这些拿着少女般的花束、唱着少女般的歌曲的孩子们,即使算不上呆子,也肯定是一群胆小鬼,肯定是他们这些害群之马的最佳猎物。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口哨。

迪基·黎巴让肯定跟我一样,同时看到了史丁克和斯莫克以及他们的朋友。一听到他的口哨声,那些小跟班们立刻聚拢过去。在此之前,我还对他们很恼火,因为他们不拿任何植物,而只是跟在队伍的后面。但现在我意识到,迪基肯定从一开始就预感到会出现麻烦。

他们就跟彩排过一样,组成人墙,挡在队伍的孩子们和那些虎视眈眈的高年级男生中间。他们把脚后跟插进泥土里,强硬地瞪着眼睛,勇敢得仿佛是准备跟全世界作战似的。

我看见史丁克和斯莫克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石头。我还看到那些新居民正隔着窗户很害怕地看着这一切。

就在我感到大祸临头的时候,一件美妙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坏学生要来捣乱的消息似乎也传到了好学生那里,结果,他们竟然过来帮忙了。

在石头尚未划破空气之前,两个健壮的少年出现了。他们一边一个,绑住史丁克的手。斯莫克和其他人也像史丁克一样被制伏了。他们手里那些毫无意义的石块纷纷掉落在地面上。

带领这个拯救团队的人是一个高大的笑眯眯的男孩子,叫作汤姆·考克利。我一看到他,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豪感和宽慰感。

汤姆·考克利是高中棒球队队长、学生会主席,是这一带每个人心目中的英雄。而他居然会不顾麻烦地介入这件事,还出手相救,这使我觉得自己的冒险似乎特别重要。更妙的是,后来他还来找我。

“你这个主意相当好,威洛比。”他这么告诉我。威洛比是我的姓。

“谢谢,考克利,你帮了很大的忙。”我说。然后,我们就握了握手。

这件事真令我开心。

而那些倒霉的坏蛋仓皇逃跑了。就像诗歌里说的,在那个值得纪念的时刻,他们什么也没做,也毫无意义。

他们走了以后,用劳拉的话来说,那就是,生活的琵琶再也没有任何不和谐音了。我们按照计划,继续向前。

我们用玫瑰花束和常绿植物围住草坪,把坚强的多年生植物放在空空的花床上,就好像它们已经长在那里似的。我们把苹果树都放在一个角落,弄得像个小果园一样,还把盆栽植物都放在前门台阶上。

等我们完成这一切,如果能让我来评价的话,这里看起来真是太优雅了,就像《更好的家,更好的花园》那本杂志里的图片一样。新家庭的人来到走廊,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洋溢着开心幸福的表情。

黛博拉一见到这个新家庭,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呆子们不想让他们搬进来。

她提高声音,清清楚楚地说:“噢,他们就这样而已吗?”

“对,”我告诉她,“就这样而已。”

“怎么这样?多平淡无奇啊!”她说。

“对呀,不是吗?”我说。

我朝那个家庭的父亲走过去,用最漂亮的姿势鞠了一个躬,告诉他:“欢迎来到银井街。”

“谢谢你们。”他说。然后我们就握了握手。

对于接下来的场面,我就不想多说了。

因为,那个家庭的母亲对这件事的感触很深很深,高兴得又哭又笑,泪水都不足以表达她的谢意,劳拉也跟着她一起开心地哭了。那三个孩子中最小的还只是一个小婴儿,他看到那些花朵,便挥舞着自己的胳膊,发出咕咕咕的声音。虽然有点肉麻,但我们还是升腾起一股神圣感。当时我自己的眼睛也潮湿了一会儿,所以,现在就没必要再描述了吧。

那个家庭的父亲邀请我们进屋去,于是我们就进去待了一会儿。六十三个孩子全涌了进去,屋里实在有点儿挤。

里面的家具随意摆放着,似乎还不确定该不该放在那里。搬家的第一天,家具们通常都会这样。不过还是看得出,一旦他们安定下来,这些房间看起来都会很好的。客厅的一端摆着一架钢琴,会弹钢琴的人是那位父亲。大家劝了一会儿,他便弹了一段《月光奏鸣曲》,弹得非常不错。

后来,我们就向他道谢和道别,希望不久之后能经常见面。

然后我们就回家,把这些事告诉爸爸妈妈和所有对井许愿的人。

那天下午真是太激动人心了,大家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就问妈妈,詹姆斯、劳拉、莉迪亚和戈迪以及其他大人朋友们能不能留在家里吃顿便饭?而她回答,有何不可呢?吃完饭之后,我们还玩了一会儿猜谜游戏。不过,迪基·黎巴让还是不肯留下来,对此我有点失落。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他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整个镇子都在庆祝。

至于那些呆子们和史丁克、斯莫克那天晚上在做什么,我可不想知道。

到了大半夜,大家都回家去了,我爬上床,却还激动得无法入睡。我一直在回想树林里那片空地,还有那座荒废的花园和倒塌的房子,还有我对它们的感觉,小狗爱丽丝当时的表现,以及在那个时刻魔法开始渗透进来。我的脑海里充满了这一切,一个想法渐渐浮现上来。

后来,我终于打起了瞌睡,第二天还差点睡过头。不过,我还是赶到了教堂。所有人都在,包括那些新居民。他们全都笑眯眯的,除了最大的那个男孩子,他似乎比较孤僻。

切诺维斯先生也满面笑容,进行了一场十分精彩的布道:“感谢主,花儿都在地球上开放了。”

到了星期一,我过得很不耐烦。那天市政厅开放,一放学,我立刻就到那里去了。我以前经常来这里,查找各种令我好奇的事情。詹姆斯总是嘲笑我,说我是老古董。不过,我只是对自己的小镇和历史很感兴趣。

我找到了新家庭那块土地的转让契约书,又追溯到原来业主的背景。最早的业主名叫夏甲·格莱斯。市政厅里资料有限,只能告诉我这么多了,可这根本不够。

不过,我去拜访了伊莎贝拉·金小姐。她是我所知道的最早的居民了,我想问问她是否听过夏甲·格莱斯。没想到她真的认识,还告诉了我一些事。

我一听完那些事,便立刻匆匆忙忙跑回红房子,告诉其他人,他们正在等着我呢。

我大致地阐述了一遍,然后说:“你们看,这位夏甲·格莱斯是一个奴隶,她在‘地下铁’组织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在那座用木头和石头建成的老房子里住下,种了各种花草。村民们都去找她,说她会用魔法治病。所以,你们看,这一切都是有关联的。她留下的魔法肯定还萦绕在那座旧房子周围。”

“多奇妙呀,这些年来它一直在等你去发现。”戈迪说。

“也在等着帮正确的人搬进去。”詹姆斯说。

“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是它在呼唤他们。”莉迪亚说。

只有劳拉看起来有点失落:“那么这次的魔法跟水井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吗?”

“当然有关啦,”我说,“所有的魔法肯定都有同一个来源,不是吗?这肯定说得通。我对水井许了愿,而水井把我送到最近的地点,它知道那里有合适的魔法能解决这个特殊情况。”

“就像在下一个车站换一辆公车。”莉迪亚说。

“就像‘地下铁’一样!”詹姆斯说。

“没错,一切都是相关联的。”我又说。

“‘地下铁’是什么?”黛博拉说。

“就是在地下开动的火车。”詹姆斯这么说,他不想现在给她解释那么多。

不过,劳拉又开心起来了。

“不管怎样,”戈迪说,“无论魔法怎么安排,这次冒险肯定是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大好事。你们想想它真正的意义,我得说,它甚至比那所新学校还好,至少一样好。你们说呢?”

“现在呀,我觉得魔法应该已经快用完了吧,”莉迪亚叹了口气,“在书里面,大冒险通常最后出现。”

“嘿!”詹姆斯说,“不可能,还没结束。还没轮到我呢!”

“我也没有呀。”黛博拉说。

我们一听,全都笑了起来,因为我们都觉得她还不够大,还不到自己能主张一场冒险的时候。然而事实证明,我们都错了。

莉迪亚觉得魔法快结束了,她也错了。它还没用完,而且绝不可能结束。

即便是新家庭的冒险,也还没真正地、完全地结束呢。他们虽然搬了进来,但还没开始在这里生活呢。

那个故事是属于黛博拉的,黛博拉和另外一个人。

现在,就让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来讲那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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