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湖畔 5 一瓶水惹的祸
那天晚上，史密斯先生从书店带着报纸回来，上面的新闻标题非常醒目，说有一些美国探险家发现了南极点。
“这可真是振奋人心呀，不是吗？”妈妈说。
“噢，那个啊。”玛莎说。
“我觉得还不错啦，”简说，“如果你喜欢这类事情的话。”
不过，等大人走开以后，孩子们便一字不漏地把报纸看了个遍。故事里一点儿也没提到卡莉，也没说起任何有关四个幽灵小孩的事情。
“这真不公平，”简说，“到目前为止，这是我们名留青史的最好机会。现在我只好再想想别的了。”
“我可不在乎自己，”玛莎说，“倒是卡莉，他们至少应该把那块大陆以它的名字命名！”
“小卡莉。”马克说。
“猫之岛屿。”凯瑟琳说。
“新卡莉。”简说。
大家都沉默了。“噢，算了，”马克说，“至少我们知道自己干了多了不起的事。”
“我们在私底下感到骄傲。”凯瑟琳说。
“唯一的奖赏就是美德。”玛莎说。
“最好是这样，”简说，“被你们这样一说，好像还不够郁闷似的！这种羞辱简直是火上浇油！”不过，她还是把那个故事从报纸上剪下来，放进衣柜最上层的抽屉里。
孩子们之所以单独待在一块儿，是因为妈妈和史密斯先生到楼上卧室谈话去了。他们谈了很久，连晚饭都推迟了。吃完晚饭、洗好碗以后，妈妈和史密斯先生还继续对望着，好像还有事情没想好，要单独待在一起。于是他们不停地问四个孩子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早点去床上睡觉。最后，四个孩子领会到了他们的意思，决定迁就一下这两个可怜的大人，于是就回房间去，简、凯瑟琳和玛莎纷纷睡着了。
马克过了一会儿也睡着了，但很快又醒过来。妈妈和史密斯先生从房间到楼下起居室去吃消夜，那里的灯光照到睡廊上，刚好落在马克的眼睛上，把他给弄醒了。他清楚地听见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他当然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对的，他最好出去告诉他们。但那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听了那么多，这时候出去会弄得很尴尬。况且他也不是故意偷听的，他只不过乖乖地躺在床上而已，人家刚好来他窗前说话，他也不得不听呀。而且最主要的是，那段对话很有意思。
所以他继续躺着，什么话也没说。过了一会儿，妈妈和史密斯先生就把起居室的灯关掉，回楼上去了。但马克还清醒地躺着，想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一吃完早餐，在开始游泳或做其他事之前，他就召集大家来开会。由于湖边风景太招人喜欢，况且在后天之前他们也没法让湖泊施魔法，于是他就带大家到农舍的另一面去开会，旁边就是养着绵羊和不友好的公羊的牧场。简、凯瑟琳和玛莎在篱笆上坐成一排听着，马克则倚着一块大石头，边说边用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事情是这样的，”他说，“这个夏天对我们来说也许非常好玩，是虔诚许愿后的一大慰藉。但对史密斯先生来说很难过，（他没法像玛莎那样叫他“巨大叔叔”。）他得操心这一切，还有书店，过着一种双重生活。”
“像杰基尔医生和海德先生一样。”凯瑟琳说。
“不一样。”简说。
“可重点是，”马克说，“现在开始出现问题了，他的生意不好，非常地担心。我听到他这么对妈妈说的。”
“他看起来也很累的样子，”玛莎说，“每天来来回回地开车。”
“这全是我们的错，”凯瑟琳说，“我们都在享受魔法，在荒凉的地方浪费美好的时光，却一点儿也没为别人着想。”
“我们得做点事情。”简说。
“我们可以做什么呀？”玛莎说。
“这就是重点了，”马克说，“下一个愿望应该给他。”
“你说得对，”简说，“这样才公平。”
“我们要许什么愿？”玛莎说。
“这就是重点了，”马克又一次这么说，“我们不能贸然行事，像上次想用半个魔法去帮妈妈一样。大家还记得那时所发生的事情吧？”
他们全都记得呢。
“不，”他继续说，“这一回我们一定要想清楚再行动。幸好在下次魔法来临之前，我们还有两天时间做准备，我们可以好好想想。”
“太好了，”简说，“那就这么定了。”
“大家一起来吧。”凯瑟琳说。
玛莎很认真地点着头。
说完这些以后，四个孩子就把史密斯先生的事情完全抛开，兴高采烈地讨论起另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要怎么度过接下来的这段黄金时间。
那是一个天空湛蓝的上午，太阳明晃晃地照着，但是不热，新鲜的微风徐徐地吹拂着。
“今天天气这么好，”马克说，“是大路在召唤我们呢。”
“我们去探险吧。”简说。
“我们已经探过了呀。”玛莎说。
“不是那个讨厌的南极点啦，”简轻蔑地说，“我们在自己的领土上探险吧，先好好看看美国。我们还不知道这条红泥路通向哪里呢。”
“我们带上午餐吧。”凯瑟琳说。
“要哪种三明治？”马克说。
“果酱，”玛莎若有所思地说，“还有花生、黄油和香蕉，还有冰淇淋、奶酪和蜂蜜，还有海枣和坚果，还有梅干和棉花糖……”
他们边说边往农舍走去。
过了一段时间，妈妈走进厨房一看，便说：“怎么弄得一团乱？没收拾干净之前谁也不许离开这个屋子！”
大家都乖乖照做了。
等到简、马克和凯瑟琳准备出发时，太阳已经爬得老高，没那么凉快了。他们做了好多三明治，为了找到最合适的搭配，他们每一样都尝一点，最后大家的肚子都吃饱了，都不想出去野餐了。不过他们还是把三明治装进了野餐篮里。
“玛莎去哪儿了？”有人问道。
大家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
“我在这儿，”一个声音答应道，“我们都准备好了吗？”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你也太不客气了吧？”马克说，“偷懒的家伙。”
“我有事情做呀。”玛莎说。
“当然啦，”简说，“在这种时候肯定能找到借口。所以你得拿这个午餐篮。”于是玛莎便接了过去。
四个孩子在羊群中穿过起伏不平的草地，尽可能地避开那些靠不住的公羊。他们来到红泥路，这里离取牛奶的农场有点远。从这里开始都是陌生的领地了，他们开始探险。
蓝色的鸟儿从半空中飞过，发出“出——啊——哩”的声音。路边开着一些亮黄色的野花，马克总是很懂这些东西，说那是艾菊，也叫苦芽。富有冒险精神的简尝了一点，说也不是那么苦呀。其他人都没兴趣试吃。
红泥山丘看起来都很相似，而且一座接着一座，没完没了的样子。没有帮忙做三明治的玛莎一路扛着重重的篮子，到了第三个山顶时一屁股坐在了路边，说她再也走不动了，要现在就在这里吃午饭。
“别在这样的太阳底下，”凯瑟琳擦了擦眉毛上的汗珠，“人类的身体根本没法忍受，这里像烤箱一样热。”
“前面有一片树林，”马克指着前面说，“只要我们继续走，肯定能找到一个不错的地方休息。”
于是，他和简、凯瑟琳以及不情不愿的玛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下第三座山丘，辛辛苦苦地爬上第四座。到了山顶，树林就在路旁，他们看到有一条小路通往树林里，就沿着那条路走进去。
“真凉快，”凯瑟琳说，“感谢，感谢这么凉快。”
“你说的话根本就不成句子嘛。”简说。
“就应该这样。”凯瑟琳说着，继续往前走。
8月份的树林不像早春时那么美妙，那时候鸟儿还到处啼叫，遍地开满紫罗兰。不过，树林毕竟是树林，四个孩子起码有一个星期没来树林玩了，所以还是很愉快。马克在树枝间荡着秋千，简探索着每条小路，凯瑟琳采摘羊齿草然后又不停扔掉，而玛莎找了一个又一个不错的休息点，其他人却总是说那个地方还不够好。
最后，他们来到一片空地上，有一条小河蜿蜒流淌着。现在这个时候水流不太充足，只是稀稀落落地流着，但还是挺让人赏心悦目的。简在河岸边坐下，脱掉鞋袜，把脚放进水里，宣布这里就是她要的地方。于是大家就把三明治从篮子里拿出来，分毫不差地平分掉。简用她那块夹着花生、黄油和香蕉的三明治跟凯瑟琳换了梅干和棉花糖三明治，大家静静地吃了起来，许久都不说一句话。
最后，玛莎开口说道：“现在，我们要怎么用魔法来帮巨大叔叔呀？”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马克说，“还没到时候呢。”
“那等我们能做什么的时候，我们要怎么做？”玛莎说。凯瑟琳觉得她这句话听起来就像一首流行歌曲。
于是大家就讨论起时下流行的歌曲来，简和凯瑟琳吵吵嚷嚷地唱着“做，做，做你之前做过，做过，做过的事”。等一切平息下来，玛莎再次提起这个话题。
“我一直在想，”她说，“那些宝藏。”
“什么宝藏？”凯瑟琳说。
“笨蛋，当然是指岛上的宝藏了，”马克说，“那些海盗的宝藏，装在箱子里的。我也在想这个呢。”
“怎么？对呀！”简兴奋地加入了谈话，“没错！那个海盗船长放了一块石头做标记，还刻着很丑的字母！我们可以立刻去找，然后挖出来！这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我们从没看过里面是什么，”凯瑟琳说，“不过你可以猜一猜。只是过了这么多年，那些西班牙银币还值钱吗？”
“稀有硬币的收藏家会花一大笔钱来买的，”马克说，“里面可能还有珠宝，我们可以拿一些送给妈妈，剩下的那些说不定可以让我们全都过上很舒服的日子！”
“那就是我们要做的。”简说。
“是我第一个想到的。”玛莎说。
“后天，”凯瑟琳说，“我都等不及了。”
“我们现在回家去计划一下吧。”马克说。
四个孩子花了点时间收拾好午餐篮里的三明治纸，还把难看的面包屑都埋起来（他们吃得到处都是），然后就往家的方向走回去。
“是哪个方向呀？”凯瑟琳糊涂了。
“往那边走。”马克一边指着，一边穿过树林，其他人都跟在后面。
十分钟以后，他们还在走路，根本没有红泥路的踪影。
“再走几分钟应该就到了。”马克说。
可事实上，出现在前面的是一片空地，中间有一条小河蜿蜒流过，灌木丛里还有一张被谁遗忘的三明治纸，正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我们兜了一个圈。”简说。
“我们迷路了吗？”玛莎有点害怕地说。
“呸，”马克说，“这算什么！在树林里经常发生这种事的。你朝左边走是因为你心里向着这个方向。”
“好吧，”简说，“真难得我们的心都朝着右边这个正确的方向。”
“是左边。”马克纠正她。
“你知道我的意思。”简说。
“不如我们都朝右边再试一试吧。”凯瑟琳说。
这听起来一点也不明智，而且更蠢，不过，四个孩子还是很乐意试试各种方法。于是他们转身背对着小河，开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又过了一段时间。
“我之前就见过这根棍子了。”凯瑟琳指着地面说。
“那不是棍子，是树枝。”简说。
“是什么都无所谓，”凯瑟琳说，“我记得它上面长着节瘤，我们又兜了一个圈。”
他们继续向前，便又看到了那条熟悉的小河。
“我们迷路了。”这回，玛莎的声音真的充满了恐惧。四个孩子在河边坐下，商讨该怎么办。
“现在我明白‘见树不见林’是什么意思了。”简环顾着周围这圈绿色的帘幕。
“我呀，”凯瑟琳说，“这回对植树节的态度改观了。”
“如果这条小河是那个湖就好了，”简说，“我们可以碰一碰它，许愿让我们马上就回家。”
“别忘了要后天才行。”马克提醒她。
“噢，这些讨人厌的规矩！”玛莎说，“总是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是我们自己要求的，别忘了，”马克说，“如果我们一条规矩也没有，会更糟的。”
“说不定我们可以把乌龟叫过来，”凯瑟琳说，“它之前派过一只企鹅。”
“在树林里，它会派什么过来呢？”简思索着，“也许是一只麋鹿。”
“噢，乌龟呀？”马克说道，但他想错了，没有任何回音。
他们朝各个方向张望，一切如故，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毛毛虫经过这里，但它也只是朝孩子们看了看。
“它来不了的，”马克说，“湖的威力现在比它大，它之前这么说过。”
“对，没错，不是吗？”玛莎用一种古怪的腔调说道，“那，如果我们现在有一些湖水，是不是就可以让它来呀？”
“如果，”马克说，“如果！”
“这个怎么样？”玛莎说着，洋洋得意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
“那是妈妈上好的法国香水。”简说。
“以前是，”玛莎说，“我们去跳舞的那天晚上她用完了最后一滴香水，她说我可以用这个瓶子来装我的手帕。现在这里面装的是湖水，今天出发前我去岸边弄的，以防万一嘛！”
说完以后，她便自豪而轻蔑地看着大家，其他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因为大家知道玛莎现在已经战胜了恐惧心理，将会变得十分可怕。她总是这样，当她这股劲上来的时候，人们就没法制止她了。
“这可不妙，”凯瑟琳哀号起来，“她会把乌龟叫来，把规矩都破坏掉，那样的话，魔法又会失去控制了！等一等！”她央求着玛莎，“想想它第一天的样子吧！想想湖心的那些怪物！”
“把瓶子给我，”简说，“别做任何蠢事。”
“我不，”玛莎说，“我干嘛要关心那些讨人厌的规矩，或者那些讨人厌的怪物？如果我们一直等到后天，巨大叔叔可能就破产了！我们必须马上为他找到财宝！”
“小心点，”马克说，“每次我们打破规矩，只会带来灾难！”
“我不在乎，”玛莎说，“不管怎样，我厌倦了这片树林，而且我的脚很痛。”
“毫无疑问，这才是重点，”简说，“真不害臊！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史密斯先生，其实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噢，是吗？”玛莎生气地喊了起来，“既然这样的话，我自己做这件事就好了，你们任何人都不用跟过来！你们就在这里等三天吧！我不需要你们，我也不需要那只讨人厌的乌龟！”于是，她拔掉瓶塞，把里面的水胡乱地浇在自己的手上，喊道，“我希望打破所有的规矩，现在就让我到埋着海盗宝藏的那个岛上！”
然后，她就消失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就连马克也来不及阻止她。他们三个所能做的就是傻傻地盯着玛莎消失的地方。如果有人在你面前突然消失，而你只能盯着他原来站着的地方时，你就能体会到马克、简和凯瑟琳的感受了。
一阵凉风从空空的地上升起，消散在周围，让一切更显得阴森可怕。
一些从玛莎手上滑落的水珠溅到地面上。
“快！”凯瑟琳喊道，“碰碰它们，然后许愿！”
但那些水珠一点儿也不像普通的水珠。它们没有形成小水洼，或是渗透到地面下，而是聚集在一起，像水银一样滚来滚去，当你不小心打破温度计的时候就会看到这种情况（你肯定经常这么做吧）。在他们还没来得及碰到这些滚动的小水球之前，它们已经跳到河岸边，融进了长着青苔的河水里。
“这下它变稀了！”简喊道。
“不管怎么样，先碰碰它！”凯瑟琳喊道。
马克一下子趴在河岸上，把手放进去，把所能想到的愿望都说出来。
但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觉得魔法已经失效了。”他说。
“或者是它的浓度不够人类许愿了。”简说。
“怎么办？”凯瑟琳说，“我们得想办法走出这片树林，把她救出来！”
“要是我们有指南针就好了。”简说。
“等一等，”马克说，“我刚才一直在观察太阳，这件事情没发生之前它在那边，而现在它到这边来了。也就是说，这边是西。而湖泊就在路的西面，因为我之前看过地图。所以我们只要跟着太阳的方向走，应该就能找到大路，然后就能到湖那儿去了。”
“那就走吧。”简说。
等他们离开空地，一只负鼠从树林里走出来，跳进河里洗澡。它有没有许愿呢，魔法的浓度够不够呢，这些都不得而知了，至少简、马克和凯瑟琳他们不会知道。
他们已经跟着太阳穿过低矮的灌木丛，走得很远了。马克时不时地让她们停下来，好确定方位。
最后，他们终于走出树林，来到红泥路，离他们之前进入树林的地方很远。湖泊也不在视线范围里，马克认为最好是回农舍那边去。在抵达他们家大门之前，凯瑟琳一共数了七座山丘。他们一路飞奔，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讲话。直到翻过大门，穿过那片牧场（这回没人去注意那些公羊到底友不友善）时，简在喘气间才挤出一两句话来。
“我们到那里之后该怎么做？仅仅是许愿吗？”
“那还能怎样？”马克气喘吁吁地说，“现在没法考虑后果了，我们得救她，不择手段。”
“顺其自然吧。”凯瑟琳说。
三个孩子噔噔噔地跑过起伏不平的牧场，越过第二个大门，穿过农舍的院子。妈妈正坐在门廊上看书，她一抬头，看到简和马克正跑过来，凯瑟琳尾随在后面。
“哈喽，亲爱的，”她说，“在玩追逐游戏吗？”
没人回答她。蜗牛壳在他们飞奔的脚下嘎吱嘎吱作响，扬起潮湿的沙子。他们往前瞥见了蓝蓝的湖泊，跟往常一样，没有魔法弥漫的迹象。
“可那并不意味着什么也没有，”简说，“下面说不定埋伏着什么东西！”
“别想那么多。”凯瑟琳说。
马克第一个碰到了湖，还来不及喘口气，就立刻说：“我希望我们去玛莎所在的岛上。”
然后，他们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