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二三四五 第一地堡
最令唐诺难受的，就是还不能让她吃东西。唐诺知道那种饥饿的感觉。他必须让她经历同样的流程。他自己也忍受过很多次。他先让她喝那种苦涩的液体。叫她去上厕所，把体内的杂物排泄干净，叫她坐在浴缸边缘洗个热水澡，然后让她换上一套新衣服，帮她盖上一条新毯子。
他看着她喝光那杯液体。她泛青的嘴唇渐渐恢复血色。她的皮肤太苍白。唐诺想不起来，在做记忆设定之前，她皮肤是不是就这么白。说不定她是因为去海外作战才变成这样，整天坐在黑漆漆的拖车里，里头唯一的光线就是屏幕的光。
「我必须先去露露脸。」他对她说。「大家很快就会起床了。等一下回来的时候我会帮妳带早餐。」
他们在会议室里，会议桌旁边有几张皮椅。夏绿蒂盘起腿，静静坐在皮椅上。她扯扯工作服领口，好像衣服穿在身上很痒。「爸妈都不在了。」她一直喃喃重复他刚刚说的话。唐诺不知道什么是她想记得的，什么是她想忘记的。她跟他一样，已经很久没有吃抗忧郁药了。但那无所谓了。他可以告诉她真相。告诉她，他多么痛恨自己做了那种事。
「我很快就会回来。乖乖待在这里，尽量休息一下。千万不要离开这座仓库，懂吗?」
他边走边说，声音回荡在仓库里。他匆匆穿越仓库走向电梯。他还记得，当初他被唤醒的时候，他们一直告诉他要尽量休息。夏绿蒂已经睡了三百年，但他也得对她做同样的要求。唐诺拿识别证划过传感器，等电梯来。这时候他想到，多少年过去了，而这世界却似乎没什么改变。外面世界依然是那个他们创造出来的废墟。不过，也说不定现在已经不是了。他们很快就会搞清楚的。
他搭电梯到管理楼层，先去找艾伦。这位心理部门的负责人已经坐在办公桌后面，桌上堆满了文件，一手搔着头发，一只手肘撑在文件上。桌上的咖啡杯已经不再冒出蒸气。显然，他已经在这里坐很久了。
「瑟曼。」他抬起头看到唐诺。
唐诺愣了一下，转头看看走廊，以为他在叫别人。
「第十八地堡有什么进展吗?」
「我，呃……」唐诺拚命回想。「我最近听说的是，他们已经攻破底层的防御工事。那里的指挥官认为战斗再过一两天就结束了。」
「那很好。很高兴那个接班人顺利产生了。没有人接替是很恐怖的。我还记得第三次轮值的时候，有一座地堡的指挥官死了，可是当时他正在换学徒，所以没有人可以接替他。真的很可怕。当时为了要找人接替他，简直伤透脑筋。」艾伦往后靠到椅背上。「我们不能找那里的首长，不过，警卫队长人倒很聪明，所以我们只好──」
「不好意思，我还有点急事。」唐诺指着走廊。「我得赶快回去──」
「哦，那当然。」艾伦挥挥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也该赶快忙了。」
「──今天早上事情很多。我先去拿早餐，然后就要回房间去。」说着他朝走廊对面的办公室歪歪头。「帮我跟盖博讲一声，早餐我自己去拿了，可以吗?我想一个人静静，不想被人打扰。」
「那当然，没问题。」艾伦比了个手势。
唐诺又转身走回电梯，然后到顶楼的大餐厅。他的胃咕噜直响。他整晚没睡，一直没吃东西。长久以来，他整个人就像他的胃一样，一片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