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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第十八地堡

  米森感觉自己彷佛被活埋。他越来越不舒服,昏昏沉沉。袋子里全是他的体温和呼出来的热气,感觉越来越热,而且湿湿滑滑。一方面,他很怕自己昏过去,等一下琳恩和乔尔会发现他死在里面。而另一方面,他反而暗暗希望会这样。

  到了一百一十七楼,也就是卡姆被炸死的现场楼下,琳恩和乔尔被拦下来问话。那些人正在修楼梯栏杆,同时也在留意某一个运送员。他们描述的特征,听起来有点像卡姆,也有点像米森。米森拚命闭住呼吸,乔尔则是假装抱怨,说他们搬运的是尸体,已经很重了,他们怎么好意思把他们拦下来问话。看样子,这些人似乎想叫他们把袋子打开来检查,不过,在地堡,这也是一种严重的禁忌,和说想「出去」差不多。于是,他们就放他们过去了,而且还警告他们,上面平台的栏杆破了一个大洞,已经有人摔死。

  他们继续往上走,过了一会儿,底下那些人的声音似乎变得遥远了,但米森还是强忍着不敢咳嗽,但最后实在忍不住,只好拚命竖起肩膀遮住嘴巴,把咳嗽声闷住。琳恩嘘了一声,叫他别出声。这时候,米森好像听到有个女人在哭。接着,他们经过几个钟头前那场爆炸的现场,乔尔和琳恩看到整座平台都被炸掉,两个人都吓到了。

  来到一百零七楼的物资区,他们抬着米森走进浴室,拉开袋子,松开他肩膀上的固定带,让他手臂血液流通。米森上了厕所,喝了点水,然后安慰乔尔和琳恩,说他在里面不会有问题。三个人都已经汗流浃背,全身湿透,而接下来还有三十几层楼要爬。乔尔似乎爬得特别累,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刚刚看到爆炸现场的惨状。琳恩看起来似乎比较没那么累,她急着想赶快上去。她很担心洛德尼,而且她似乎和米森一样急着想尽快赶到巢穴。

  米森看了镜子一眼,看到镜中的自己身上穿着白色工作服,腰间插着一把刀。他们想找的人是他。于是他抽出刀子,抓住一撮头发,沿着头皮连根割掉。琳恩看到他的举动,立刻抽出刀子来帮忙,乔尔把墙角垃圾桶拿过来接头发。

  头发剃得乱七八糟,不过至少看起来比较不像他原来的样子了。接着,他用刀子沿着塑料袋拉链边缘割开几条缝,然后才把刀子收起来。他脱掉衬衣,把袋子里的汗水擦干净,然后丢进垃圾桶。反正那件衬衣已经被烟熏黑,而且全是汗臭味,不要也罢。接着他又钻进袋子,他们帮他绑好固定带,拉上拉链,抬着他回到螺旋梯,继续往上爬。米森除了提心吊胆之外,完全爱莫能助。

  他开始回想今天这一整天所发生的一切。早上,他在顶楼吃早餐,看着外面黎明中的乌云。后来他去找克萝老师,帮她送信给洛德尼。然后是卡姆──他失去了一个好朋友。想到这里,米森感到好疲倦,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后来,他突然惊醒,感觉自己好像只睡了一下子。他全身衣服都湿透了,袋子里也是又湿又滑。乔尔一定感觉到他在动,立刻嘘了一声,叫米森别出声,说他们已经快到中央调度室了。

  米森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目前正在干什么,不由得心脏怦怦狂跳。他先前用刀子割开的缝被塑料袋的绉褶夹住了。他希望拉链边缘能够裂开一点,这样他才可以勉强看到一点光,吸到一点新鲜空气。他肩膀被固定带绑住,两条手臂又刺又麻,而脚被琳恩抬着,脚踝酸痛。

  「我吸不到空气。」他喘着气说。

  琳恩叫他别出声,接着,袋子忽然停止摇晃,有人隔着袋子摸他的头,然后拉链被往下拉了一点。

  米森猛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然后感觉到袋子又开始摇晃,听到远处有爬楼梯的脚步声──听不出来是楼上还是楼下。是不是又有人在打斗,又死了更多人?他彷佛看得到尸体从半空中飞旋坠落的情景。前一天,他才刚眼看着卡姆从验尸官办公室走出来,口袋里装着小费,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剩没多少时间可以花那些钱。

  到了中央调度室,他们进去休息一下。到了大厅,他们让米森出来。里头空荡荡的,让人有点毛骨悚然。「这里出了什么事?」琳恩问。琳恩伸手去摸墙上的一个小洞,洞口四周裂开成蜘蛛网状。墙上有数不清的小洞。这时候,他们听到外面平台上有脚步声,有人从那边经过。

  「现在几点了?」米森压低声音问。

  「应该已经过了吃晚饭时间。」乔尔说,意思是他们进度超前了。

  琳恩看着走廊里面,看到那里有一片黑黑的像是生锈的痕迹。「那是血吗?」她压低声音问。

  「罗比说他联络不上这里的人,半个都联络不到。」米森说。「他们可能跑掉了。」

  乔尔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也有可能是被赶走了。」他抬起袖子擦擦嘴。

  「我们可以留在这里过夜吗?你好像很累了。」

  乔尔摇摇头,把水壶递给米森。「我想,三十几楼那边恐怕很难混得过去,那边一定全是警卫。刚好现在你穿的是警卫的衣服,说不定你自己一个人上去还可以混得过去,所以,你最好还是把你的头发剃干净。」

  米森摸摸头皮,心里也刚好想到这个。「我也这么觉得。」他说。「说不定我半夜之前就可以赶到那边。」他看到琳恩沿着走廊走进一间大宿舍,但转眼之间,她忽然冲出来,两手掩着嘴,瞪大眼睛。

  「怎么啦?」米森问。他站起来走到她旁边。

  她忽然抱住他,推开他,不让他靠近门口,脸埋在他胸口。乔尔鼓起勇气走过去看。

  「老天。」他轻轻惊叫了一声。

  米森立刻推开琳恩,冲到门口的乔尔旁边。

  床铺上满满的全是人,还有人躺在地上,然而,很多人手脚交缠,有人手臂松软的垂挂在床边,有人手臂被身体压着。看这些运送员的模样,显然不是在睡觉。

  他们在那些尸体中看到凯特琳。琳恩一直摇头,默默啜泣,乔尔和米森把凯特琳的尸体装进袋子里。米森感到有点内疚,因为他竟然在想这个袋子用来装她的尸体刚刚好。他们把袋子里的固定带绑在她身上,然后拉上拉链。这时候,大厅的灯忽然熄了,四下陷入一片漆黑。

  「怎么搞的?」乔尔轻声说。

  过了一会儿,灯又亮了,可是却一闪一闪,灯光黯淡。米森擦擦额头上的汗,暗暗咒骂自己没有带头巾。

  「要是你们今晚来不及赶到巢穴。」米森对他们两个说。「你们可以先到上面的调度室找罗比,留在那里。」

  「我们不会有事的。」乔尔安慰他。

  米森临走之前,琳恩掐掐他手臂。「小心点。」她说。

  「你们也一样。」米森说。

  然后他匆匆跑向外面的平台。他看到上面的灯光一闪一闪,那意味着,可能某个地方有东西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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