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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熟悉的国度,陌生的国度

接近另一座黑色的荆棘之墙时,安妮的坐骑在恐惧中连连喘息。那盘绕在林间的荆棘是如此浓密,令任何大过野鼠的生物都无法通行。
“嘘。”安妮说着,轻抚马儿的脖颈。她的碰触使它吓了一跳。
“乖一点儿,”安妮叹了口气,“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取个好名字。”
梅森乔伊。在她心底,仿佛有个小小的声音在窃笑,她瞬间觉得头晕目眩,唯恐自己会落下马去。
“不,不能叫梅森乔伊。”她的话与其说是讲给马听的,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她想起那是传说故事里黑骑士坐骑的名字,意思是“凶徒之马”。
“你的主人是个坏蛋,”她尽可能地用安抚的语气说道,“可你不是坏马。让我想想……就叫你普瑞斯派吧,那是迷宫圣者的名字。她总能找到离开迷宫的路——现在你来帮我一起找出口吧。”
安妮说话的时候,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一天——那时的她比现在单纯得多——参加姐姐的生日聚会。那儿有一条花儿与藤蔓围成的曲径,可她突然发现自己走进了另一座迷宫,那是个没有影子的古怪场所,从此之后,她的生活就与单纯无缘。
安妮原本不想起身上马一路前进的,她只想蜷缩在树根那里,直到有人来救她,或者等到一切都平安无事为止。
可恐惧迫使她开始行动——她害怕若是自己在一处待得太久,某种比死亡更可怕的事物就会紧随而至。
风向一转,黑色荆棘的臭气扑面而来,令她浑身震颤。这气味让安妮想起了蜘蛛,尽管她从未真正闻过蜘蛛的气味。荆棘那怪异的长势也莫名给人以蜘蛛的印象。蔓藤和叶片泛动着毒液的色彩。
她掉转马身,沿墙而行,但仍与它保持一段距离。在左后方远处,她觉得自己听到了一声怒嚎,可这阵响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太阳攀上高点,继而朝着世界彼端的森林中它夜晚的家园挺进。安妮觉得就算是太阳沉睡的地方也不会比这儿更加古怪和可怕。荆棘似乎在导引着她,驱赶她前往某个她几乎能确信自己不想踏入的地方。
天色变暗之时,她开始觉得身后跟着什么东西,而且她知道它就躲在某棵树后。有东西正在接近。起先微若蚊虫,随即身躯渐长,许多只眼睛贪婪地盯着她的背脊。
可等她转身的时候,不管动作多快,它都会消失无踪。
就跟大多数孩子一样,安妮小时候也玩过这种游戏。她和奥丝姹会假装有吓人的司皋魔在身后追赶,那怪物非常可怕,与其对视者都会变成石头。独处的时候,她会想象着有鬼魂在身后走动,它们偶尔会出现在她视野的边缘,可等她转过脸去,那里又空无一物。有时她会吓着自己,有时她会心情愉快,而通常两者兼有。由自己掌控的恐惧确实别具滋味。
可这份恐惧并不由她掌控。这滋味一点也不好。
而且它变得愈加真实。看不见的手指朝她的肩膀越伸越近,而当她旋身回看,的确能看到些东西,就像明亮的阳光在眼皮底下遗留的斑点。她身周的空气仿佛凝结成团,而树木也疲惫地弯下了腰。
有东西在跟着她。是从哪里开始的?是黑色溪流那里吗?
她从前曾有在俗世之外漫游的经历——至少是她那部分俗世。通常她都会去翡思姐妹那里,有时是森林,有时是峡谷,有时是高地上的草原。为了躲避某些凶恶骑士的追杀,她还带奥丝姹去过一次。
可她和那个濒死男子所去的地方完全不同。它究竟是亡者的疆域,又或者只是生死的边界?她还记得亡者的疆域应该有两条河流——虽然原因她不记得了——但那里不止两条,而是上千条河流。
还有荆棘王。那些黑水束缚着他,至少是在试图束缚他。究竟为什么?他又是谁?
他向她传达了某种信息,尽管未发一言,意愿却明确无误。他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
女恶魔的面孔在她脑海闪现,恐惧伴随着颤抖贯穿了她的身体。跟在安妮身后的会不会就是她?她还记得翡思姐妹说过“生死的法则已被打破”之类的话。莫非是自己冒犯了诸位圣者,才招来了灭顶之灾?
金光如瀑,自高枝间倾泻而下,她意识到那荆棘之墙到达了尽头,这才如释重负。前方不远处,森林也逐渐稀疏,最后消失不见,让道于广阔无垠的泛黄草原。随着一声混杂了惊恐与胜利喜悦的尖叫,她驱使“普瑞斯派”奔入原野,只觉那骇人的存在她身后逐渐变小,退回荆棘的阴影之中。
当安妮取下头巾,轻风拂过短发之时,她的泪水泉涌而出。太阳刚好悬挂在地平线上方,就像只橘色的眼睛,半掩在西面天空那金色的云团之后。绚丽的色彩逐渐隐入垂暮时的蔚蓝苍穹,在她的想象中,天空成了河流,而她顺游直上,潜藏水底,与那些明亮异常的鱼群做伴,安然遨游于世界的高空之上。
此时云层已消散大半,雪也停了,一切仿佛都美好起来。可安妮仍在策马飞奔,直到森林在她身后化作一根细线为止。接着她放慢了速度,轻抚着那匹母马的脖颈,感受着几乎与她同样剧烈的脉搏。
天还是很冷:的确,感觉比雪还在下的时候更冷。
这是哪儿?安妮的目光扫过陌生的地貌,试图找回些许方向感。她小时从没留心看过老师在课上讲解的地图。她为此已经后悔了好几个月了。
当然,落日指明了西方的所在。平原的地势自森林起逐渐变低,因此她能看到相当远的地方。东方那条大河上映照着暮色残光,在河对岸远处,她看见另一片黑色的树林。河流转向北方,消失在地平线之下。
走近几步后,她愉快地认出了理应属于钟塔的尖顶。前方似乎满是起伏的小山丘,过了一会儿,她才明白那些只是干草堆而已。
安妮踌躇良久,看着远方的文明迹象,心中疑虑重重。城镇意味着人烟,而人烟意味着食物、住所、温暖和陪伴。但也意味着危险,那个攻击她的人——他肯定攻击过她——就来自某个城镇。这是头一个能够解释他身份的地方。
奥丝姹和其他人又在哪儿?是在她身后,还是前方——或是已经死去?
安妮深吸一口气,试图放松绷紧的肩膀。
她那时在和卡佐聊天,一切都顺利极了。然后就只剩下她和一个死人。最合乎逻辑的假设就是他绑架了她,可她为什么不记得整件事的过程了?
就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一阵恐慌突然涌现,令她的其他念头都变得浑浊不清。
她放弃了回想,开始衡量现状。要是她的朋友们还活着,就肯定在找她。要是他们死了,那她就是孤身一人了。
她可以靠自己在荒郊野外活过今晚吗?也许能,也许不能。这取决于天气有多冷。普瑞斯派的鞍囊里有些面包和干肉,可也就这些了。她看过卡佐和查卡托生火,可在那死人的随身物品里没找到任何类似火绒的东西。
安妮不情愿地做出了决定,策马走向那座镇子。不管怎么说,她需要知道自己在哪儿。她究竟到了罗依斯没有?如果到了,前方的小镇就应该是她姑妈的领地。如果没有,她就得想法子到那里去。在亲眼见过荆棘王之后,她对这一点更是前所未有的肯定。
她意识到,自己还知道些别的东西。
至少斯蒂芬·戴瑞格还活着。荆棘王是这么告诉她的。而且还有些事非得让斯蒂芬去做不可。
她没走多远,就来到了一条遍布车辙,宽可供马车通行的坎坷泥路,它和周遭的景色融为一体,因此她刚才没能发现。安妮发现雪中有几抹隐约可见的绿意,这让她不禁好奇这些农夫在冬天种的究竟是怎样的作物,还是说这些只是杂草而已。
她在远处看到的小小干草堆此时显得出奇的高大。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稻草人用它们干瘪乌黑的南瓜脑袋上空洞的双眼注视着她。
炊烟和它令人安心的香气拂过冰冷的土地,她没过多久就找到了一栋房子。这间小屋的墙壁由黏土筑成,茅草屋顶又高又尖。屋边的一座矮棚似乎充作畜栏之用:屋檐下有只母牛,正迟钝而好奇地打量着她。她勉强能辨认出,黑暗中有个身穿肮脏套衫和裹腿的男人,正用一把木草叉把干草从阁楼上耙下来。
“打扰了,”她试探着说,“您能告诉我前面那座镇子叫什么吗?”
那男人转过目光,他疲惫的双眼突然睁大了少许。
“呃,当然,”他说,“俺们管它叫瑟沃尼,女士。”
他浓重的口音让安妮听得一头雾水。
“瑟沃尼?”她说,“这儿是罗依斯?”
“当然,女士。罗依斯就是这块儿。不然还能是哪儿?”
安妮决定不再追究这个问题。“那你能告诉我幽峡庄怎么走吗?”
“幽峡庄?”他的额头现出道道犁沟,“俺估摸得有四里格路,撑死就这么多了。您在替女公爵大人办事吗,女士?”
“我正准备去那边呢,”安妮说,“不过我有点迷路了。”
“俺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那家伙说,“可他们跟俺说过,那儿可不咋好找。”
“多谢啦,”安妮说,“多谢帮忙。”
“客气喽,祝您一路顺风,女士。”那人道。
安妮刚上路,就听到身后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那男人应了一声,而这次用的是她没听过的语言,发音和他的王国语同样古怪。
这么说,这儿是罗依斯,是克洛史尼王国的腹地。可这儿的农夫为何一开始不用王国语和她说话?
而她又为何如此无知?她从前去幽峡庄的时候就来过罗依斯。幽峡庄那边镇子里的人说得一口标准的王国语。照刚才那人的说法,骑马去那儿用不了一天时间。
她已经在异国旅行了太久了。归乡的念头——回到语言和一切都令她熟悉的地方——是她这许多个月来的渴望。
如今她回来了,却发现自己的故乡变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这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
等安妮来到瑟沃尼的时候,微明的星辰正渐隐于东方翻卷的云层背后,而她先前在森林中对幽暗的恐惧感再度浮现。深沉的阴影令那无声的追捕者鼓起勇气,卷土重来。
她经过镇上的火梓园,在远古石墙的桎梏之中,一切都不受控制地疯狂生长。安妮是第一次察觉到这种反差,而她的感触异常强烈,只因她的世界里也有一面相似的石墙轰然倒塌,将墙后滋生的可怕事物展露人前。
火梓园象征着桀骜不驯的大自然。火梓的诸圣者包括松木圣者瑟凡,禽鸟圣者蕾耶妮,花卉圣者翡萨,藤蔓圣者弗伦兹:他们是荒野诸圣。当这些曾统辖世界的荒野圣者遭受束缚之时,会有何种感触?她回想起特洛盖乐的火梓园,她在那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她在那里感受到了病态的怒意,还有挫折感演变而成的疯狂。
转眼间,石墙仿佛化作了一道黑色荆棘的树篱,鹿角人的形象也似乎重现眼前。
他很狂野,也和所有真正狂野之物同样可怕。那些荆棘想要束缚他,不是吗?就像火梓园的石墙束缚荒野一样。可那些荆棘在听从谁的指令?
还有,这些是她自己想到的,还是他留在她脑海中的念头?她是怎么把这些联系到一起的?
先前她不记得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可现在头脑里又得出了古怪的结论。她的思想是否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掌控?她疯了吗?
“Detoi,meyez,”某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Queyvere-toiadeyreensezevie?”
安妮绷紧神经,努力看透黑暗。她惊讶地发现,那原本似乎只是一片阴影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个身着制服的中年男子。制服上有罗依斯公爵家族的徽章:阳光、长矛和飞跃的鱼儿。
“你能说王国语吗,阁下?”她问道。
“可以,”那人回答,“我得为自己的无礼向您致歉。这儿太暗了,我没看清您是位女士。”
安妮这才明白早先那农夫的反应。她的王国语和口音直接暴露了自己伊斯冷贵族——至少也是某位贵族的贴身仆人——的身份。她的衣物,虽然满是尘土,也证实了这点。这事可好可坏。
不,才不是可好可坏呢。她如今孤身一人,无人保护。多半好不了。
“我该如何称呼您呢,阁下?”
“梅切沃尔·梅勒姆夫德,”他回答。“瑟沃尼的守卫队长。您迷路了吗,女士?”
“我正在去幽峡庄的路上。”
“就您一个?在这种时候?”
“我有同伴。我们走散了。”
“噢,进来避避寒吧,女士。您可以找家柯瑞姆瑟兹——抱歉,我是说旅店——住下。或许您的同伴已经等您很久了。”
安妮的心又沉了下去。这位队长太过处变不惊,考虑得又太周全了点。
“我得警告你,梅勒姆夫德队长,”她说,“从前有人耍过这样的诡计,想要加害于我,而我对这种把戏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我不明白,公主殿下,”队长说,“我能加害您什么呢?”
她的表情凝固了。
“我相信你办不到。”她说。
她驱使普瑞斯派迈开四蹄,转过马身。这时,她发现身后有人,可就在同一时刻,眼角余光处又有东西闪过,紧接着,它狠狠砸中了她的脑袋侧面。
她喘着粗气,眼前天旋地转,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指钳住了她的双臂,把她拖下马去。她扭动,踢打,尖叫,可叫声很快被塞进嘴里的东西遏止,而当她被麻袋盖住脑袋的时候,一阵谷物的气息随之而来。她怒意高涨,转向心中疫病汹涌之处。那些能够施与他人的疫病。
可她找到的却是强烈的恐惧,而唯一的逃避之途,便是再度遁入黑暗之中。
她被一阵噼啪声吵醒,只觉得鼻子刺痛,嗓眼发闷。一股辛辣的酒气充斥在周遭,可又显得异常遥远。
安妮缓缓抬起眼皮,透过朦胧摇晃的视野,她发现自己待在一间只有几根蜡烛照明的小房间里。有人在身后抓着她的头发,尽管她感到头皮抽搐,却不觉得有多疼。
“可算醒了?”有个男人咆哮道,“那就喝吧!”
坚硬的瓶口抵上她的双唇,有东西灌进了她的嘴里。她困惑地吐了出来,分辨着自己的感受,只记得发生过什么事,却又不很分明。有个女人,一个可怕的女人,一个恶魔,而她就像上次那样逃走了……
“咽下去!”那人大吼。
这时安妮才明白自己醉了。
她从前和奥丝姹一起喝醉过好几次。基本上过程都很愉快,可也有几次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他们是怎么在她睡着的时候把她灌醉的?
够了。恐惧几乎令她笑出了声。
那人捏住她的鼻子,又往她嘴里倒了些那种东西。它的味道就像葡萄酒,可却浓烈得多。这次她咽下了酒液,烈焰蜿蜒钻入她的喉咙,来到早已温热的胃中,开始熊熊燃烧。她突然想要呕吐,又随即恢复如常。她的脑袋以令人愉悦的频率律动,而身边的一切似乎都运转飞快。
那人走到她的面前。他并不太老,也许只比她大几岁。他有一头棕色的卷发,发梢处色泽稍浅,还有双淡褐色的眼睛。他不算帅,也不算丑。
“好了,”他说,“嘿,你用不着太紧张。”
安妮瞪大了眼睛,泪水刺得眼珠生疼,“你想杀了我。”她的声音模糊不清。她本想说得更具体些,可却说不出口。
“不,我不想。”他说。
“不,你想。”
他皱起眉头,一言不发,久久注视着她。
“我——我为什么醉了?”她问道。
“你别想逃。我知道你是个黠阴巫师。他们说白兰地会妨碍你耍弄那些把戏。”
“我不是黠阴巫师,”她厉声反驳,开始不由自主地尖叫,“你想拿我怎么样?”
“我?啥也不想。我只不过在等他们回来而已。可你是咋逃掉的?你自个儿都做了些啥?”
“我的朋友就要来了,”她说,“相信我。而且等他们到了,你的下场会很惨的。”
“我已经够惨了,”那人说,“他们留下我只是以防万一,可我没想到还得听你唠叨。”
“噢,我——”思考才刚刚开始,她就失去了头绪。
思考变得愈加困难,事实上,她早先对自己失去理智的担忧再度浮现。这就像个只有她自己能听懂的笑话。她觉得嘴唇浮肿,舌头更有脑袋那么大。
“你给我呼——喝了不少。”
“没错。”
“等我睡着,你就会杀了我。”她感到有滴泪水在眼角汇聚成形,顺着脸颊流下。
“不,这可太蠢了。要想杀你的话我早就动手了,对不对?不,我们会留你活口。”
“为什么?”
“我咋知道?我只是在服从我的主子的命令而已。其他人——”
“不会回来了。”安妮说。
“啥?”
“他们全都死了。你还不明白吗?你的朋友全都死了。”她大笑起来,虽然心中并不太清楚原因。
“你瞧见他们了?”他不安地问。
安妮点点头,确认这句谎言。这感觉就像摇晃摆在一根细长木杆顶端的大水壶。“她杀了他们。”她说。
“哪个她?”
“她会出现在你的噩梦里,”她嘲弄道,“她会在黑暗中悄然而来。她为我而来。要是她找到我的时候你也在,那你的下场就会很惨。”
光芒转暗。蜡烛仍在燃烧,但光线却莫名地变弱了。黑暗像围巾般包裹着她。一切都在旋转,令人心烦得难以言喻。
“她来了……”她喃喃道,试图保持焦虑的语气。
她并没有真的睡着,可闭上双眼的时候,脑海里似乎装满了古怪的狂喜和异样的光芒。
她在不同场景间穿梭。她在泽斯匹罗,打扮得像个女仆,正在擦洗衣物,而另两个大头女人在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嘲笑她。
她骑在爱马飞毛腿的背上,马速飞快,令她几欲作呕。
她待在过世先祖的居室里,和罗德里克一起待在伊斯冷墓城的那间大理石屋子里,而他正在亲吻她膝盖上赤裸的皮肤,抚弄她的大腿。她伸手去摸他的头发,而等他抬头看她之时,他空洞里的眼眶里只有蛆虫。
她惊叫一声,飞快睁开双眼,面对如水面般虚幻的现实。她仍在那间小屋之中。有人的头正抵在她的胸口,伴随着模糊的怒意,她发现自己的胸衣已被扯开,有人正在舔舐她的身体。她仍坐在椅上,可他却站在她两腿之间,她能看到已被脱下的长袜。她的衣裙被他掀起,直至髋部。
“不……”她低语着,推搡着他,“不。”
“别动,”他嘶声道,“相信我,这事没这么可怕。”
“不!”安妮奋力尖叫出声。
“没人听得到的,”他说,“冷静点。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
可他不为所动。他不明白,她并不是在对他尖叫。
她尖叫的对象是在阴影中现身的她。她恶毒地咧嘴而笑,露出一口骇人的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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