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泉镇
弯曲树木下方的空地上，雅欣诺让玛歌儿从她的手臂上汲取鲜血，古老枝桠上的绿叶在她们头顶互相摩挲。
「好了，」玛歌儿说，「够了。」
雅欣诺拿一块布压住伤口止血，「有东西可以吃吗?」她问，玛歌儿丢给她一个袋子，里头有一片切达起司和几条肉干。
雅欣诺嚼着干粮，她已经习惯放血了，臂膀和手掌都布满伤疤，整个夏天都没卷起过衣袖。
玛歌儿在她升的一小堆火旁慢慢弯腰，她的孕期几乎不到两个月，但已经小腹微凸了。
「妳希望是女孩吗?」雅欣诺问。
「我希望妳专心。」玛歌儿说，对着火焰吹气。
「如果要妳选的话，妳会怎么选择?」
玛歌儿警戒地抬头看，她施行下等魔法时从未像现在这么无精打彩过，怀孕让她体力衰退。
「无关紧要。」她往后坐在一根木头上，「米隆家只生女孩，但桑德林家只生男孩。」她的手抚过肚子，「所以我们只能等着看谁家的血统胜出了。」
一阵风吹过空地，以这个时节来说颇为冷冽，老树的叶子像蛇一样发出嘶嘶声。
「另外两个女王要来了，」玛歌儿说，吸进风里的气味，「如果妳想诅咒妳的姊妹，我们现在就得动手。」
雅欣诺点点头。回忆起发丝里编着雏菊的小凯萨琳，回忆起自己被冲上茵尼斯弗的海岸、祭司想杀掉她时，米拉贝拉紧紧抱着她，把祭司都赶走。
她必须专心，想要诅咒成功，最重要的就是专心。
「茱莉安知道妳拜托我帮妳吗?」玛歌儿问。
「知道。」
「她没试着阻止妳?」
「妳想要我专心，自己却分神得很。话说回来，这个诅咒有什么效果?」雅欣诺问。
「我不知道。」
「妳是什么意思?」
「这和一般符文或护身符不一样，」玛歌儿回答，「诅咒是妳送进世界中的一股力量。一旦妳将力量释放出去，就无法收回了。今天从这烟雾中冒出的东西会承载妳的意志，还有女神的意志，它也会依自己的意志行事。」
下等魔法向来都有自己的意志，所以那天它才会进入暴风雨中，对乔瑟夫和米拉贝拉撒下天罗地网吗?她手臂上的伤口胀痛着，感觉到她还无法想见却沉重无比的代价。
玛歌儿把雅欣诺的血倒入火堆中，火苗似乎跳起来舔舐鲜血，无声无息地吞吃。她把鲜血都倒光，用以前准备的染血绳结让火烧得更旺。她的呢喃彷佛在和未出世的孩子说话。
玛歌儿后方的弯曲树木发出嘎吱声，雅欣诺浑身一僵，不过那太蠢了，树木不会动、不会醒来，也不会扯开树根逃脱。
「想着她们。」玛歌儿说。
雅欣诺依言照做，她想着一个在小溪里大笑泼水的女孩，想着米拉贝拉，坚定地守在一旁，准备好在她跌倒时涉水去帮忙。
我爱她们，她忽然明白，我爱她们两个。
「玛歌儿，住手。」
「住手?」玛歌儿问，视线离开火焰。
火焰如同海浪般涌起，朝玛歌儿扑去，雅欣诺大叫，跳起来将她压在地上，用上衣袖子扑灭火焰。转瞬之间，它就熄了，只剩下烟雾，但传出烧焦毛发和皮肤的浓烈气味。
「玛歌儿?玛歌儿，妳听得见吗?」
雅欣诺捧着玛歌儿颤抖的脸庞，她的肩膀严重灼伤，表皮焦黑，露出下方红色的血肉，但玛歌儿似乎没注意到。
「我的宝宝，」她喃喃说，「我的宝宝……」
「什么?」玛歌儿的肚子并没受伤，也摔得不重，胎儿应该没事才对，「玛歌儿?」雅欣诺抹开玛歌儿脸颊上的眼泪。
「我的宝宝……我的宝宝……」她的哭声越来越响亮，嘴角往下扭曲，「我的宝宝!」
「玛歌儿!」雅欣诺拍打她的脸颊，力道不大，连凯特在开玩笑时的手劲也没这么轻，玛歌儿的眼珠往左一转，停留在她脸上。
原本装着雅欣诺鲜血的空瓶染成红色，从玛歌儿手里掉下来，滚过地面。雅欣诺壮着胆子回头看着弯曲树木，它站在原地，试着装出无辜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雅欣诺问。
「没事。」玛歌儿说。
「玛歌儿，妳看见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见!」玛歌儿暴躁地说，迅速把脸抹拭干净，「跟妳无关!而且也不是真的。」她站起来，交叉手臂护着肚子。雅欣诺知道玛歌儿看见的一定和小孩有关，不管细节如何，一定很可怕。
雅欣诺再次望向树木下方那块神圣的空间。下等魔法不会单纯按照下咒者的意志行事，却也不会传递虚假的讯息。弯曲树木不会说谎，一波恐惧感击中雅欣诺的五脏六腑，她担心玛歌儿和她的宝宝，还有茱儿以及她将来会深深疼爱的妹妹或弟弟。
「妳说的没错。」雅欣诺安慰她，「是我的错。我没办法专心，我一直看见我姊妹的……影像。我们可以再试一次——」
「不能再试一次!」玛歌儿挣脱开来，跑离空地，就算雅欣诺在后面大喊也没回头。
雅欣诺低头看着已经冷掉的火堆余烬，她可以自己再试一次，但她不知为何就是知道没有用，仲夏节即将来临，除了已经知道的秘密之外，她别无其他优势。
「另外两个女王就快抵达了，」雅欣诺对树木说，「你似乎想要她们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