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女王衡量艾琳的要求，时间久到堪比地质板块移动，最后终于说：「这似乎很合理，我相信妳不会占用我们太多时间。」
艾琳得激对方认罪，而且要很快就成功。真相或许救不了他们，但它是她仅有的了。她的谎言已经见底。
她手中的筹码是到底谁告诉金芝青松雇了一个图书馆员，还有告诉她的目的为何。
艾琳转头看青松。「我相信你说是伊瓦里斯特主动找你，希望你雇用他。」
「妳很精确地复述了我说的话。」青松简短地说。
「而他恰好就在你需要图书馆员的服务时出现?」艾琳提问时试着表现得好像这将为伊瓦里斯特带来更多罪名。
可惜青松够谨慎，足以察觉这道题目可能有陷阱。「显然比赛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他是透过我的仆人胡来联络我的。胡，我允许你回答。」他把话说完时，看来颇松了一口气。
烫手山芋传得漂亮啊，艾琳心想。她看着胡。「你不介意提供我更多细节吧?如果伊瓦里斯特是把服务卖给外人的惯犯，只会令他罪加一等。」
胡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好像如果能拿着烟会令他比较不紧张。「精确来说，女士，原本是一位较年长的图书馆员在和我来往。当他去世之后，伊瓦里斯特拿到了我们的联络信息。套句当地的俗语，妳可以说他知道该打哪个号码。」
「你似乎暗指大图书馆的员工都会随意出卖他们的服务。」艾琳冷冷地说。
胡抽筋般耸耸肩。「我相信这些人并不能代表整个大图书馆。」
「那么伊瓦里斯特究竟是什么时候联络你的?就事件的先后顺序而言。」
「在女王陛下──」胡暂时停顿并朝王座鞠躬，「要求拿到特定书籍不久之后。」
雅玉点点头表示了解。「那似乎够明确了，」她说，「应该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
艾琳瞥向伊瓦里斯特，但他的嘴巴闭得死紧，他或许根本就咬着自己的嘴唇。他直勾勾地盯着地面，拒绝迎视她的目光。
她没有看凯。她做不到。
「这一连串事件牵涉到好几次不合时宜的会面。」抢在女王有机会由暗示转为直接命令她停止前，艾琳很快地对青松说。「譬如说金芝来到你的旅馆套房时。我听说龙族可以飞进某个平行世界，并且出现在他们认识的某个人上方的天空，但我没想到他们甚至可以知道对方待在旅馆的哪一间房。」
青松看她的眼神锐利到能削掉她的皮。「金芝出现的时间点应该要问她才对。」
「其中的机制呢?」艾琳淡淡地问。
青松眼中的红光变亮了。他转向雅玉。「陛下，我要在我的女王跟前接受这种讯问吗?」
「对。」雅玉说。她看起来像是由祖母绿或绿柱石雕刻而成，就和她的王座一样是石雕。「就是这样。」她的表情莫测高深，但艾琳突然觉得自己的提问方向引起了女王的兴趣。在雅玉的耐性用完之前，她又为自己争取到几分钟时间。
青松抿紧嘴巴。「那么我建议妳问金芝，」他对艾琳说，「因为是她来找我的，而不是反过来。」
「如你所愿。」艾琳客气地说。她转向金芝。「女士，可以麻烦妳解释一下妳为什么会去青松的旅馆套房吗?」
金芝那件昂贵的大衣已经弄丢了，不过她的礼服很类似周遭龙族所穿的长袍。再加上她的仪态，她几乎就像旁观的朝廷成员，而不是受到审判的证人。「我想说去拜访一下竞争对手表示礼貌，我先前已经说过了。」
「我能不能问妳是怎么知道他的位置的?」艾琳追问。
金芝一时间像是打算拒绝回答，然而她看到雅玉，还是屈服了。「我拥有青松的信物。」她说，抬手触摸颈上的链子，它的末端消失在她礼服的上半部里。「我们在一阵子之前交换过信物。」
这确实引起骚动。窃窃私语声传遍房间，就连梅凤都上前一步对着女王耳语。青松和金芝都刻意不看对方。
「我并不知道你们关系这么亲密。」雅玉说。
「现在已经不一样了，陛下。」金芝回答。她带着纯粹的轻蔑瞥了青松一眼，他用冰冷而愤怒的瞪视回应。
很好，有眉目了。继续加油，继续逼问……「伊瓦里斯特和你接洽的事是公开信息吗?」她问胡，尽可能做出这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还是他只联络你和你的主人?」
「如果他还有和我其他同胞联络，我也不知道。」胡接招，「他绝对没向我或我的主人提到这方面的事。」
艾琳下一个问题冲着青松来。「伊瓦里斯特勒索你时，提出什么样的威胁?」
青松耸耸肩。「他扬言要说我逼他去找那本书，他知道这么做能诋毁我和我的家族。」他显然很清楚他是在复述艾琳威胁他的话，因此他的语气有种恶意的满足感。
「所以没人知道伊瓦里斯特在替你办事?」
「当然，」他说，「我甚至不放心让我的人类仆人知道他的身分，只有胡和我知道他的名字和工作。」
艾琳看到这话令胡睁大眼睛。对，他犯了个错，但你还不知道他犯了多大的错呢，她心想。不过她点点头，好像深感佩服。
接着她转向金芝。「女士，」她说，「妳愿意承认我们在青松在场的情况下见面之前，就已经先有过一场谈话吗?」
她能看出金芝在考虑不同选项时，脸上掠过的各种算计。然后这条龙耸耸肩。「我是和妳谈过话，」她说，「仅此而已。还是妳打算宣称不止如此?」
「我同意妳并没有试图雇用我。」艾琳表示同意。不过要是我主动提出替妳做事，妳也不会反对的，对吧?「那是……我想想，两天前的晚上吧?我有记错时间吗?」从那时候到现在才过了两天，几乎让人不敢置信。但是女王设下的期限近在眼前，每个人都觉得时间不够用。
金芝和刚才的青松一样，用警惕的眼神打量艾琳，试图搞清楚这个问题有什么蹊跷。「对。」她承认。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妳说妳知道妳的竞争对手雇用了一个图书馆员。所以妳向我提出邀约只是平衡局势。」
「我知道他降低格调，违反规定做了那件事，没错。」金芝说。她朝着青松大致的方位摆出睥睨的表情。
艾琳点点头，她已经快要进行到关键处了。「当妳听说青松雇用图书馆员时，一定觉得被背叛了吧。」她说，让对话保持流畅的节奏，「难怪妳要反弹。」
「我比他要正直多了!」金芝没好气地说，「我并没有想自己也雇一个图书馆员，我只想消除他的优势。」
「了解。」艾琳边说边点头。「谢谢妳，这确实厘清了事实。我想问，是谁告诉妳青松雇了一个图书馆员?」
这是至关重要的问题，她一直很小心地往这个方向引导，试着让金芝习惯一问一答的模式，而这一招几乎成功了。金芝张开嘴巴要回答，接着她眼里闪现恍然大悟的光芒，啪地一下又把嘴巴闭上。她非常明显地停顿了一下，说：「我的间谍。」
胡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他颧骨上的雀斑很显眼，像是撒落的红铜粉。一定很难熬吧，艾琳挖苦地想，你非常想讲话，却得保持沉默。
「这么说妳在监视我。」青松不屑地说，「我早该想到妳的水平不过如此。」
「你这个一有不顺就违背誓言的贵族还真敢讲。」金芝恶狠狠地说，「我相信如果你有本事的话，也会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妳这话说得太绝了，女士。」艾琳打岔。两条龙都转头瞪着她，她继续说：「毕竟二位都不会亲自做这种事，你们会交办给仆人。」
现在女王的注意力集中在艾琳身上，重量可比一座山。青松和金芝都太注意艾琳──以及彼此，不过室内围站的其他龙族贵族都听出了艾琳的言外之意。没有一个人敢哪怕说一句悄悄话，深怕打破了女王造成的沉默，不过他们再次迅速互看，隔岸观火地对待眼前上演的肥皂剧。
青松短促地点了一下头。「至少这部分妳了解状况。」
「很可惜确实如此，」艾琳同意，「这也说明了金芝为什么在没有随侍的情况下单独来见我，之后也一样单独去找你。因为背叛不忠的先例明摆在眼前，让她有所警觉。」
「妳这话什么意思?」青松质问。
艾琳转向金芝。「向妳通风报信的人是胡，对不对?」
充盈室内的静默有如液态冰。
青松是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妳侮辱向我宣誓效忠的仆人，等于冒犯了我。」他说。每个字都隐含着威胁之意。「虽然我不会在此时此地动妳一根寒毛，但这件事绝不会不了了之。」
「你为他挺身而出，是我目前看你做过最好的事。」艾琳刻薄地说，「我尊重你。不过你把信任给了错误的对象。金芝还没回答我呢。」
「我没什么好说的──」金芝开口。
这时雅玉再度举起手。「妳要说。」她说。这次她的声音像是地震来临前的颤动。「说实话。」
金芝抬起下巴，像是要上断头台的贵族。她眼中透出惊慌，很费力才能把话说出来。「我说过了，我自己的间谍──」
「妳自己的间谍不可能那么厉害。」艾琳打断她，「青松刚刚才告诉我们，只有他和胡知道伊瓦里斯特的身分，以及他要做的事。」
「可是他有什么动机背叛我?」青松低吼道。然而他为胡做出的辩护乃是基于情感而非事实，艾琳看得出来他也开始意识到了。
艾琳朝他跨出一步。「动机是有的，只不过你不可能想得到。那不是身处高位的贵族能够察觉的动机。这动机源自因为担任你的忠仆、你的左右手才获得一切，而如果你失去地位，他也将失去地位。这动机源自在龙族标准下被视为弱者，他得无所不用其极地谋取权力。如果你输了这场比赛，蒙受风险的不止是你的家族，还包括你的仆人。你垮了，胡也会跟着垮。是胡建议你雇用图书馆员的，对不对?」她看到青松的表情闪过一抹心虚。「我知道你会说那是你的主意，毕竟把仆人的好建议据为己有是贵族的权利。而当你开始被逼急了，那一定像是个好建议。虽然它代表要违反比赛规定。他是不是说服你，如果你让他去安排，就不算违反规定?还有只要不被逮到就没关系?」
她转向金芝。「还有妳，女士。我相信胡告诉妳好几件事。只要他确保妳和青松绝不会凑在一起讨论，他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因为你们其中一人会被放逐或死去。「如果妳因为他的情报而找到那本书，妳会收他为仆吗?因为他是值得拥有更好主人的忠仆?」
「妳以为把矛头指向我，就可以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吗?」胡终于开口了。他朝艾琳走了两步，她转动身体面向他。「妳在凭空编造幻想情节，妳说故事的能力就和偷故事一样强。」
「当伊瓦里斯特逃走时，你发现青松获胜的关键溜掉了。」艾琳说。「你费了好大工夫才把他弄到那里。但是伊瓦里斯特成功了，他证明图书馆员能找到那本书。后来青松派你去波士顿摧毁那里的图书馆。你利用这个机会──离开主人身边一、两天的机会。你去找金芝女士，建议她做某件事：自己也雇一个图书馆员，或是揭发青松的罪状，让他失去资格进而获胜。你盼望她如果赢了比赛会心存感激。如果到了那个地步，青松会死去或失势，而你就能离开他，转而事奉她。她会欠你一份人情。不管怎么样，你都会赢。」
「我一直待在波士顿，」胡反驳，「我几乎不认识金芝女士──」
「你对她够熟悉了。当她走进青松的旅馆套房时，你为她准备饮料──而且根本不用问她想喝什么。」艾琳说。「你在那段时间也不是一直待在波士顿。我到那里的时候，那些帮派分子──你在当地雇用的仆人──说你出远门了。后来你刚好去找完金芝回来。」
女王的手握成拳头。室内充斥着地震前夕紧绷的寂静和压力。她很生气是无庸置疑的，但是她真正生气的对象是谁?是气胡不忠吗?是气金芝或青松任人愚弄吗?还是气艾琳在女王的朝臣面前揭发这一切?
凯的表情传达出从未有过丝毫怀疑的人所抱持的信念。伊瓦里斯特看着她的目光，既有不敢置信的期盼，又有一个人在悬崖边缘被人硬是抓住、拉回来的惊恐。
「全是谎言。」胡再度说。多年的练习发挥了效果，让他能维持住冷静的面具，然而他的眼睛像铜锈一样隐隐发亮。「妳已经走投无路了，妳想救妳自己和妳的朋友，但妳只是让人看笑话而已。妳还没有看出来吗?」
「我看出来的是，」艾琳回答，「当你对不同人撒不同的谎，要圆谎是非常困难的。而现在你在所有人面前被逮个正着。相信我，我有过同样的经验，我也做过一样的事。」她想起今晚稍早她在青松旅馆套房的经历，不禁弯起嘴角。「我想说的是，如果青松和金芝诚实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他们服从女王陛下的命令──那么我很想看看我们会拼凑出什么样的故事版本。」
她停顿了一下。「再说，我怀疑我们还可以传唤两个证人。」
「是谁?」雅玉质问。
艾琳转向女王。「陛下，我认为胡去见金芝的时候，她的随行人员不可能完全没人看见他。她的仆人、她的保镳、她的侍从──会看到他。我了解金芝不想出卖声称为她着想的人，但我相信在这件事上，她和青松都被背叛了。至于胡另一件应受指责的行为有没有证人呢?有，就是伊瓦里斯特的女儿。陛下，如果您相信我，我请求您派人找到她、把她带来这里。她的年纪大到可以回答问题，也大到可以叙述她经历了什么。」
胡镇静的态度瓦解了。有那么一瞬间，一闪而过的愤怒和彻底的绝望使他脸孔扭曲。他马上又控制住自己，不过刚才那一幕持续得够久，也够明显，每个人都看见了。
室内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不断。艾琳肩上的重量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而难以想象的成功希望。我做到了吗?这样够吗?我好像做到了……
「停止。」说话的人是青松。「陛下，我请求您允许我道歉。」
室内整个情绪节奏都变了，紧绷的感觉中断了。就好像一股冷风吹过去，冷却越来越高涨的地震怒意，带来某种舒缓效果。朝臣们也感应到了这种情绪共鸣;他们互使眼色，微微颔首。无论青松所谓的「道歉」是指什么，现在事态的发展符合贵族们认为恰当的模式。
雅玉叹了一口气。她摊开手掌，朝青松伸出手。「我允许你这么做。我允许你以冬林家族的贵族及我的朝臣的身分道歉。」
青松低下头。他转向金芝。「对妳，女士，我……」他话音渐弱，好像某些用语不在他的词库里。最后他终于说：「我确实打破了我们的誓言，而且听从仆人的建议违反比赛规定，雇用图书馆员。我为此道歉，也为我们之间所有未解决的事情道歉。」
金芝的眼睛像宝石闪亮，她手臂和脸上的皮肤浮现蕨叶般的龙鳞图案。「我没有任何后悔。」
「我会深深记住这句话。」青松说。
他看着伊瓦里斯特。「你的女儿在我位于萨格勒布的宅邸，女王陛下的仆人可以带你去。在官方的命令下，我的家仆会把她交出来。我……意识到我的威胁可能……」他又词穷了。「很不厚道。」
「你是在道歉吗?」伊瓦里斯特哑声说。在他勉强压抑下咆哮的音调中，艾琳听出他未说出口的脏话及纯粹的愤怒。不过他如释重负的情绪几乎盖过那些。
「是。」青松慢吞吞地说，好像他不敢相信自己能放下身段向图书馆员、向人类道歉。「我相信是。」
他转向胡。「你。」他说，「由于你是我的仆人，我会为你的行为、为你提出而我接受的任何建议负全责。但现在我解除你的职务。」他痛心疾首的语气既是对自己，也是对胡而发。他因愤怒、自我鄙夷及绝望而全身紧绷。
胡孤伶伶地站在那儿，脸色惨白。没有任何人看他，或是承认他在那里。艾琳意识到，他现在在龙族已经不算个人了──他没有官位、力量，而且被逮到背叛了他最重要的效忠对象。他下了一把险注，结果赌输了。他那卑微的野心差点引发一场冲突，差点拖垮大图书馆并挑起现实两端的战争。现在他的生命全取决于女王的一念之仁，而艾琳并不觉得她现在很有慈悲心。
青松别开头不再看胡，转而望着艾琳。「我不会向敌人道歉。」他说，「而妳是我的敌人，图书馆员。不过我要向妳致敬。」
艾琳低下头作为响应。她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正如同她能猜到任何悲剧作品的走向，而这并没有让她好过一点。她没办法做任何事来阻止自己所触发的事件模式。她知道她为大图书馆、伊瓦里斯特和她自己做了正确的事，但她同时也为即将来临的事深感遗憾。
最后青松转向雅玉。他走上前，在她的王座前单膝跪地，就像先前行礼时一样。「陛下，」他说，「我要向您及我的家族道歉，因为我失败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雅玉说。她比了个手势，门边的一个卫兵走过来。他从腰侧的刀鞘里抽出刀子递给青松。
伊瓦里斯特猛力吸气的声音打破了静默，艾琳发现他并没有料到所谓的道歉要进行到什么程度。她伸手扣住他的手腕，迎视他的目光，试图向他传达：我们现在没办法再做什么了。青松认罪等于救了你──也救了大图书馆。
这是别人的故事，大图书馆打从一开始就不该搅和进来。
青松接过刀子。在一片死寂中，他用刀尖抵住胸膛，然后用力一刺。
唯一的声响是他的身躯倒在地上的声音。
他倒在那里的样子，就和艾琳，或是伊瓦里斯特，或是幸运乔治，或是维纳队长，或是艾琳这两天遇到的任何人一样像人类。死亡对他没有任何敬意：它没有使他伸直四肢，或是使他恢复龙形，或是阻止鲜血慢慢在地上蓄积。聚集在四周的贵族动也不动，给予他某种最后的认可。
「金芝，」女王说，「过来。」
金芝跪在青松的尸体旁边，礼服的下襬曳在血泊中。「陛下。」她说。
「妳将得到赵部长的职位。」雅玉快速瞟了一眼青松的尸体。「既然竞争对手承认失败，而且妳遵守比赛规定，妳是优胜者。我明天会在正式上朝时听妳宣誓。」她的眼神转为严厉。「我希望这件事不会引发任何报复行为。妳要与我们的访客拥抱，并且以盟友的身分向他们道别。明白吗?」
金芝吞了吞口水，艾琳看得出她的喉咙在动。「陛下，我稍早在您面前撒谎了，我也该道歉吗?」
雅玉叹了一口气。「我今天已经失去一个仆人了，孩子。妳将用妳的工作和生命向我道歉。起来吧。梅凤，妳过来，我们得讨论新的部长职位。还有，派人把青松的尸体交还给他的家族，让他们能举行丧礼。」
梅凤也走到王座前。朝臣开始低声交谈，从艾琳的位置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审判显然已经结束了。
艾琳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最好的行动方针可能是等待机会和女王讲话，请她派仆人去接伊瓦里斯特的女儿。她松开他的手臂。而……凯别过头去不看她，开始和他附近的贵族进行客套的对话。她眨眨眼，试着说服自己并不想哭。
这时她意识到胡站在她身边。
「为什么?」胡问。他的嗓音听起来好遥远，好像他站在一条长隧道的尽头看着艾琳，带着没有任何希望也没有任何懊悔的漠然看着她。
「什么为什么?」艾琳回应。其他人现在全都刻意忽视他们两人，就像先前忽视胡一样。
「妳为什么要管这件事?」
「因为一开始是你把大图书馆牵扯进来的。」艾琳说。她发现她的怒气并没有消失。她把怒气压抑住──她不愿意失控，现在不能，不能在女王和她的贵族面前。但她会回答他。她要胡和所有在场的人都明白。就算他们假装没在听，她知道他们会听见。「你和你的主人想要把我们扯进你们的私人政治中，你对大图书馆一直竭力维护的中立性造成威胁，你收买和勒索一个无辜的男人，你炸毁波士顿的图书馆并摧毁了所有藏书，你让你的主人和金芝把一座人类城市逼到崩溃边缘，然后你又想把过错推到我这位图书馆员同事身上，让他承担所有责难。」她直视他的眼睛。「我们不是区区的『偷书贼』，也不是你的仆人或玩物。」
胡点点头。然后他把手伸进外套里，再抽出手时，他拿着一把很小的枪──在这美丽的王座室里是个丑陋的深色金属。它对准艾琳。
现在她知道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那是一个人──一条龙──下定决心的表情，他知道他输了，并且选择拉对手陪葬。
雅玉大叫一声，女王的力量像令人窒息的土石流充满整个房间，重重地压在所有人身上。它堵塞了人声，迫使肌肉停止不动。它对人类与图书馆员的影响力不亚于对龙的影响力，甚至能号令大地。但这股力量来得不够快，没能阻止胡的手指扣下扳机。
子弹由前方击中她的同时，有某个东西从后侧击中她。
她嘴里尝到血的味道。
然后黑暗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