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格里莎三部曲Ⅰ:太阳召唤>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玛尔站了两班岗,让我睡了一整夜。早晨的时候,他递给我一条肉干,对我说:“说吧。”
我不确定应该从何说起,所以我用最糟糕的部分开了头:“暗主计划把黑幕用作一种武器。”
玛尔眼睛都没眨一下:“怎么用?”
“他会将黑幕扩大,让它延伸到拉夫卡、菲尔顿还有任何他遇到抵抗的地方。但没有我控制住涡克拉,他没办法做到这一点。你对莫洛佐瓦的牡鹿了解多少?”
“不多,只知道它很有价值。”他看向山谷,“还有,抓它是为了你。我们应当确定兽群的位置,抓住或者困住牡鹿,但不要伤害它。”
我点了点头,稍微多说了一些我对于加乘器运作方式的理解,关于伊凡为什么必须残害那只谢波尔熊,玛丽又为什么必须杀死那只北方海豹。“格里莎必须挣得加乘器。”我总结道,“对于那只牡鹿也是如此,但抓它从来不是为了我。”
“我们走吧。”玛尔突然说道,“你可以在路上告诉我其余的事情。我想我们应该更加深入到山林中去。”
他把毛毯塞进背包,尽最大努力掩盖所有我们曾经在这里扎营的痕迹。接着他领头走上一条陡峭的岩石小道。他的弓系在背包上,不过他把来复枪拿在手中随时准备着。
每走一步,我的脚都在抗议。但我紧跟着他,尽我所能地讲完了其余的事情。我把巴格拉跟我说的话全都告诉了他,关于黑幕的由来,关于暗主想要制造的那个项圈,有了项圈他就可以利用我的能力,最后我跟他说了在欧斯科沃等候着的那艘船。
我说完之后,玛尔说:“你不应该按照巴格拉的话去做。”
“你怎么这样说啊?”我质问道。
他猛然转过身来,我差点撞到他身上:“你以为你就算到了黑幕又怎么样?就算你上了那艘船又怎么样?你以为他的势力范围只到实海之滨而已吗?”
“我不这样认为,但是——”
“他找到你,把项圈箍到你脖子上只是个时间问题。”
他转过身去,大步沿着小道往上走,把我抛在身后,我站在那里,目瞪口呆。我迫使自己的双腿移动起来,想快步跟上他。
也许巴格拉的计划有些不堪一击,但我们那时又有什么选择呢?我记得她凶狠地牢牢抓住我的样子,我记得她狂躁双眸中的恐惧。她从来没有想到暗主会真的找到莫洛佐瓦的兽群。冬季祭典的那天晚上,她真的慌了,可她却尝试帮助我。如果她像她的儿子一样无情,她也许就会割开我的喉咙以绝后患了。那样的话说不定我们都能好受一些,我心情低落地想。
我们一言不发地走了很长时间,沿着只能慢速行走的之字形道路往山上走。在有些地方,道路狭窄得让我只能紧紧贴着山石,以极小的步子一点点挪动,祈求圣人保佑。大概中午的时候,我们下了第一座山,开始上第二座。让我觉得痛苦的是,这座山比第一座更高、更陡峭。
我盯着面前的小道,嘴里默念着“左右左”,试图摆脱我的绝望。我越想这件事,我就越觉得玛尔也许是对的。我无法抛开那种感觉:我让我们两人都在劫难逃了。暗主需要我活着,但他会对玛尔做什么呢?我之前那样关注我自己的恐惧、我自己的未来,以至于我没有怎么想过玛尔做了什么,或者他选择放弃了什么。他再也不能回部队了,再也不能回到他的朋友身边,再也不能回去当一名满载荣誉的追踪手了。更糟糕的是,他犯了擅离职守罪,甚至可能是叛国罪,而相对应的惩罚可能会是死刑。
黄昏时分,我们已经爬得很高了。在脚下,聊聊不多的几棵树木也已消失了,地上东一块西一块地覆盖着冬天的霜。我们吃了一顿寒酸的晚餐,只有干酪和多筋的肉干。玛尔还是认为生火不太安全,所以我们缩在毛毯下面,沉默不语,在怒号的风中瑟瑟发抖,我们的肩膀几乎碰在了一起。
我几乎要睡着了。这时,玛尔突然说:“明天我会带你往北走。”
我的眼睛猛然睁大了:“往北?”
“去兹白亚。”
“你想去追牡鹿?”我无法置信地说。
“我知道我能找到它。”
“如果暗主还没有找到它的话!”
“他没有。”他说道,我感觉他摇了摇头,“牡鹿还在外面,我能感觉到。”
他的话让我产生了古怪的联想,我想起了暗主在巴格拉小屋外的小径上说过的话:“牡鹿是注定要属于你的,阿丽娜。我能感觉到。”
“那要是暗主先找到了,我们该怎么办?”我问道。
“你不能在逃亡中度过下半辈子,阿丽娜。你说牡鹿会让你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跟他抗衡吗?”
“也许吧。”
“那我们就必须这样做。”
“如果他抓到我们的话,他会杀了你的。”
“我知道。”
“圣人们啊,玛尔。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在想什么呀?”
他叹了口气,用手摸了摸他短短的头发:“我根本没有想。我们本来要回兹白亚的,可刚走了一半的路,我们就接到命令,让我们转回去追捕你。所以我就这样做了。其实把别人从你身边引开还是不容易的,特别是你在瑞耶沃斯特暴露自己的身份之后。”
“可是现在你已经成了一个逃兵。”
“我知道。”
“因为我。”
“是的。”
我忍住泪水,喉咙发痛,不过我设法让我的声音不要颤抖:“我并不希望让这些事情发生。”
“我并不怕死,阿丽娜。”他用冷静而平稳的声音说,这个声音对于我来说那样陌生,“但我想给我们一个拼命的机会。我们必须去找牡鹿。”
我听完他的话,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我低声说:“那好吧。”
我得到的回应只是一声呼噜。玛尔已经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玛尔保持着飞快的速度。不过出于我的自尊心——也可能是我的恐惧,我没有要求他放慢脚步。我们偶尔能看到山羊在我们前方的山坡上跳跃,我们也曾在一片亮蓝色的山中湖泊边扎营过夜。但除了这些之外,一路上都是非常单调的铅灰色岩石与阴沉的天空。
玛尔阴郁的沉默并没有让情况变得好一些。我想知道他怎么会去为暗主追踪牡鹿,还有在这过去的五个月里他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但关于这些问题,我通常都会得到简短的答复,有时候他甚至干脆完全不理会我。当我感觉特别累或者特别饿的时候,我会有些怨恨地瞪着他的后背,真想给他的脑袋一记重击,以此来获得他的注意。大多数时候,我只是担心。我担心玛尔会后悔做出了来找我的决定。我担心,在广阔的兹白亚,根本不可能找得到那只牡鹿。不过我最担心的还是,如果我们被抓住了,暗主会对玛尔做什么。
当我们终于开始从西北方向下坡离开派特拉佐伊的时候,我又惊又喜,因为终于可以把光秃秃的山和寒冷的风抛在后面了。我们来到了林木线以下,进入一片宜人的树林当中,我的心为之一振。在坚硬的地面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天之后,走在柔软的松针上,听着矮树丛中动物的声响,呼吸着充满树叶味道的空气,这真是一种享受。
我们在流水潺潺的小溪旁落了脚,当玛尔开始收集树枝准备生火的时候,我差一点儿唱起歌来。我召唤了一道微小而集中的光束来点火,但玛尔看起来并不怎么感到惊讶。他消失在树林之中,然后带回来一只兔子。我们把它弄干净,烤熟作为晚餐。他带着困惑的表情,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掉了我的那一份,接着我还叹了口气,表示自己没有吃饱。
“要是你胃口没有变大,喂饱你就容易多了。”他一边埋怨,一边吃完了他的那份食物,接着仰面躺着伸展了一下身体,头枕在了胳膊上。
我没有理他。自从离开小王宫之后,我第一次感到非常温暖,什么都不能破坏这种幸福感,甚至连玛尔的呼噜声也不能。
在继续向北走入兹白亚之前,我们需要重新补充储备。我们花了一天半的时间才找到一条通向派特拉佐伊西北侧村庄的猎道。我们越接近人烟,玛尔就变得越紧张。他会离开我很久,到前面去侦察,我们一直在小镇主路的旁边行动,保持和主路平行。中午过后不久,他穿着一件难看的棕色外套,戴着一顶棕色松鼠皮帽子出现了。
“你从哪里搞到这些的?”我问道。
“我从一间没有上锁的房子里拿的。”他带着负罪感说,“不过我留下了一些钱。但确实挺古怪的——房子都空着,我在街上一个人都没看到。”
“也许今天是星期天。”我说,自从离开小王宫之后,我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天了,“他们可能都在教堂。”
“也许吧。”他勉强同意了。可是当他把他的旧军队外套和帽子埋在树旁的时候,他看起来很困惑。
我们离村庄还有半英里的时候听到了鼓声。我们慢慢靠近路旁,鼓声也越来越响,很快我们又听到了铃声和小提琴声,还有拍手欢呼的声音。玛尔爬上树以便看得清楚一些,当他下来的时候,他脸上的担忧减少了一些。
“到处都是人。路上走的肯定有好几百人,我还看到了东姆车。”
“是送冬节[1]!”我高兴地叫了起来。
春季斋期的前一周,每一位贵族都要乘着东姆车,在他的人民中间巡游。东姆车上会装满甜食、奶酪和烤面包。游行一般从村庄的教堂开始,一路行进到那位贵族的府邸,在那里,公用房间将对村民农奴敞开,他们可以随便喝茶、吃布林饼。当地的女孩子们则会穿上红色的萨拉芬,头发上插上花,来庆祝春天的到来。
送冬节那一周是孤儿院里最美好的时光。那时课程时间会被缩短,这样我们就可以打扫屋子,帮忙烘焙。克拉默索夫公爵总是会算好回欧斯奥塔的时间,以便正好赶上送冬节。我们所有人都会乘着东姆车出去巡游,克拉默索夫公爵会在每个农场停下,去喝卡瓦斯、派送蛋糕和糖果。我们坐在公爵旁边,对欢呼着的村民们挥手,感觉好像自己也成了贵族。
“我们能去看看吗,玛尔?”我热切地问。
他皱起了眉头,我知道他的谨慎小心正在与我们在科尔姆森时最快乐的部分回忆进行斗争。接着他唇上出现了一丝笑容:“好吧。那里人肯定多得足够我们混进去不被发现。”
随即,我们加入路上游行的人群,混入了小提琴手和鼓手之中,旁边还有小女孩举着树枝,上面系着亮色的缎带。当我们从村庄主路上经过的时候,店主们都站在自己门口,随着乐师的演奏一起打铃拍手。玛尔停下来买毛皮,储备食物,可当我看到他将一块干酪塞进背包的时候,我吐出了舌头。我实在不想再看到干酪了。
玛尔还来不及跟我说不要那样做,我就冲进了人群,在人缝里穿梭,钻到了东姆车旁边。车上坐着一个红脸男人,胖胖的手里拿着一瓶卡瓦斯,他从一边转到另一边,唱着歌,将面包向挤在车边的农民中投去。我伸出手,抓到了一个温热的、金黄色的小面包。
“漂亮丫头,给你的!”那个男人大声叫道,声音实打实地盖过了四周的喧哗。
那个小甜面包闻起来棒极了,我谢过他,一蹦一跳地回到了玛尔那里,心里对自己颇为满意。
他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拉到了两栋房子之间的泥泞过道上:“你在干什么?”
“没人看到我。他以为我只是一个乡下女孩罢了。”
“我们不能冒那样的险。”
“所以你不想吃一口?”
他迟疑了:“我没那样说。”
“我本来呢准备给你吃一口的,但既然你不想吃,我就只好自己一个人把它全吃掉啦。”
玛尔伸手去抓小面包,但我逃出了他手臂所及的范围,左躲右闪,让他抓不到。我看得出他的惊讶,这令我很喜欢。我不是那个他记忆中的笨拙女孩了。
“你这个小坏蛋。”他一边吼一边再次出击。
“啊,不过我是个有小甜面包的小坏蛋。”
我不知道我们是谁先听到了声音,但我们俩都站直了,忽然意识到我们身边出现了其他人。两个男人来到了我们正后方,站在空荡荡的巷子里。玛尔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其中一个男人就将一把脏兮兮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另一个人则用他的脏手捂在了我的嘴上。
“现在别出声,”那个拿刀的男人粗声粗气地说,“否则我就割裂你们的喉咙。”他有着油腻腻的头发和滑稽的长脸。
我看了一眼玛尔脖子上的刀刃,微微点了点头。另一个男人的手离开了我的嘴,但他继续牢牢抓着我的胳膊。
“钱。”长脸说。
“你在抢劫我们?”我脱口而出。
“没错。”抓着我的男人喷着粗气说,摇晃了我一下。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如释重负,也十分惊讶我们并不是被抓住了,我发出了一声傻笑。
强盗和玛尔看着我,好像我发了疯一样。
“她是不是头脑有点简单?”抓着我的男人问道。
“是的。”玛尔说,用明显在说“闭嘴”的眼神瞪着我,“是有点儿。”
“钱。”长脸说,“拿出来,就现在。”
玛尔小心地把手伸进外套里,抽出了他的钱袋,交到长脸手上,因为钱袋很轻,长脸抱怨着皱起了眉头。
“就这些了?背包里面呢?”
“没什么东西,就一些毛皮和吃的。”玛尔回答。
“给我看看。”
缓缓地,玛尔把背包从肩膀上拿下来,打开上部,让强盗们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他的来复枪,用羊毛毯包着,放在所有东西最上面,清晰可见。
“哈,”长脸说,“这把来复枪可不错,是不是啊,列夫?”
抓着我的男人用一只强壮的手继续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扒拉开其他东西掏出了来复枪。“真是不错,”他咕哝着,“而且这个包看起来像是军队的东西。”我的心沉了下去。
“然后呢?”长脸问道。
“据莱科夫说,切纳斯特前哨有一个士兵失踪了。他好像往南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我们会不会是抓到了一个逃兵呀?”
长脸仔细审视着玛尔,我知道他已经在想接下来等着他的奖赏了。他什么都没搞明白。
“你怎么说,小子?你不是在逃跑,是不是?”
“这个包是我哥哥的。”玛尔态度轻松地说。
“有可能。或者我们可以让切纳斯特的队长看看这个,也看看你。”
玛尔耸了耸肩:“好啊。我很乐意告诉他你准备抢劫我们。”
列夫看来并不喜欢这个主意:“我们拿上钱就走吧。”
“不行。”长脸说,依然斜眼看着玛尔,“也许他是逃兵,也许这些东西是他从别的步兵那里得来的。不管怎样,队长都会愿意为这个消息花大价钱的。”
“那她呢?”列夫又摇晃了我一下。
“如果她跟这家伙一路,那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她说不定也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就算不是,我们也可以拿她来找点乐子。是不是啊,小妞?”
“不要碰她。”玛尔怒道,向前走了一步。
长脸迅速一动,他的刀柄重重地击在了玛尔头上。玛尔踉跄起来,一条腿打了弯,鲜血从他的头上淌出来。
“不要!”我大叫。抓着我的男人重新用手捂住了我的嘴,放松了我的胳膊。我的机会来了。我手腕一弹,小镜子滑到了我指间。
长脸手里拿着刀,接近了玛尔:“队长说不定不管他是死是活都会付钱的。”
他猛地向前一冲。我转动镜子,一道强光射入了长脸的眼睛。他略一迟疑后,举起手去遮挡亮光。玛尔抓住了机会,一跃而起,抓住长脸,把他狠狠往墙上扔去。
列夫放松了对我的控制,想举起玛尔的来复枪。但我一个回旋,转向他,举起镜子照向了他的眼睛。
“什么东西——”他呻吟着,跳了起来。不等他恢复,我就拿膝盖撞在他的腹股沟上。立刻,他痛得弯下了腰,这时我双手放在他后脑勺上,膝盖用力往上一抬。那是一声令人厌恶的碎裂声,我退后一步,他倒在地上撞到了鼻子,鲜血从他鼻子里流了出来。
“我做到了!”我兴奋地叫起来。要是博特金能看到现在的我该多好啊。
“快点儿!”玛尔说,将我从喜悦中拉了回来。我回过头,看见长脸躺在尘土中,已经不省人事了。
玛尔抓过背包,朝着巷子的另外一头跑去,远离游行的喧嚣。列夫在呻吟,但他还握着玛尔的那支来复枪。我重重地踢了一脚他的肚子,然后急速向玛尔跑去。
我们一路飞奔,经过空荡荡的店铺和房子,穿过泥泞的主路,接着进入树林,由此来到了树木遮掩的安全地带。玛尔跑得飞快,先穿过一条小溪,接着走过一道山脊,马不停蹄,感觉就这样走了几英里。虽然我个人认为,在任何情况下,强盗都不可能会再来追我们,但我实在喘不过气来为这一点争辩。终于,玛尔速度减慢,最终停了下来,他手撑着膝盖弯下腰,气喘吁吁。
我瘫倒在地上,心脏顶着肋骨狂跳不止。我躺在那里,血液涌入耳朵,我感受着树木的缝隙间倾泻而下的午后阳光,努力让呼吸恢复正常。当我觉得自己可以说话了的时候,我用手肘撑着爬起来,说:“你还好吗?”
玛尔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头上的伤。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玛尔的脸还是抽搐了一下:“还行。”
“你觉得他们会说出去吗?”
“当然了。他们会看看能不能凭这条消息弄点钱。”
“圣人在上啊。”我诅咒道。
“这个我们现在无能为力。”接着,出乎我的意料,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你从哪里学会那样打架的?”
“格里莎训练。”我用戏剧化的语气小声说,“致命一踢的古老秘密。”
“管用就行。”
我大笑起来:“博特金也总是这样说的。‘不花哨,只是带来疼痛’。”我模仿着那个雇佣兵的浓重口音说道。
“聪明人啊。”
“暗主不认为格里莎应该依赖他们的能力来进行防卫。”话一出口我就觉得抱歉,因为我发现玛尔的笑容消失了。
“另一个聪明人。”他凝视着树林,冷冷地说。一分钟后,他又说:“他将会知道你没有径直去黑幕,他将会知道我们在追捕牡鹿。”他重重地在我身边坐下,面容冷峻。在这场争斗中,我们本来就几乎没有什么优势,而现在我们还丢了其中一项。
“我不应该把我们带进镇子里的。”他阴郁地说。
我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胳膊:“我们不可能知道有人想抢劫我们。我是说,谁的运气会那么差呢?”
“冒这个险太蠢了,我应该脑子更清醒一点儿的。”他从林中的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又忿忿地把它扔掉。
“那个小面包还在我这儿。”我没有底气地说,从口袋里掏出了皱巴巴的、沾满衣服绒毛的一团。它被烤成了小鸟的形状,预示着春天会有鸟群飞过,不过它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卷在一起的袜子。
玛尔垂下了头,他将手肘放在膝盖上,双手抱住了头。他的肩膀抽动起来,有一刻,我以为他是在哭,那真是可怕的一刻,但接着我明白过来,他是在无声地笑。他的整个身体都晃动起来,呼吸急促,他眼中泛出了泪光。“小面包的味道不好可不行。”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盯着他看了一秒,担心他被气坏了,接着我也开始大笑起来。我捂住嘴巴想止住笑声,可这样我笑得更加厉害了。感觉好像前几天里的所有紧张和恐惧,现在都发泄了出来。
玛尔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夸张地发出了长长一声“嘘”,而我却倒在地上,依旧咯咯地傻笑。
“我觉得你打断了那个人的鼻子。”他哼了一声,说道。
“那太不友善了,我太不友善了。”
“是啊,你真不友善。”他附和道,随后我们又大笑了起来。
“你记得吗,在科尔姆森的时候,那个农民的儿子打断了你的鼻子?”我笑着,上气不接下地说,“你还什么人都没告诉。然后你的血在安娜·库雅最喜欢的桌布上流得到处都是。”
“你瞎说。”
“我才没有!”
“你就是在瞎编!你打断别人的鼻子,你还撒谎。”
我们大笑不止,直到喘不过气来,直到身体两侧发痛,脑袋发晕。我都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笑成这样是什么时候了。
我们确实吃了那个小面包。它上面撒着糖,味道就和我们儿时吃到的小甜面包一样。我们吃完的时候,玛尔说:“这真的是个很好的小面包。”接着我们又发出了一阵大笑。
最终,他叹了口气,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拉我站起来。
我们一直走到暮色降临,在一间村舍的废墟旁扎营。因为我们差点被抓住,玛尔认为我们那晚不应该冒险生火,我们只能吃从村子里买的那些食物。当我们嚼着干牛肉和糟糕透顶的干酪时,他问起了博特金,还有小王宫中的其他老师。直到我开始说话,我才意识到我是多么渴望将我的故事同他分享。他不像以前那样容易发笑了。但当他大笑起来的时候,他身上的忧郁、冷淡就会消除一些,他也更像我以前熟识的玛尔。这给我带来了希望,也许那个玛尔并不是永远都回不来。
到了要睡觉的时候,玛尔绕着我们的营地转了一圈,确保安全,我则重新打包了食物。背包里现在比较空,因为我们失去了玛尔的来复枪和羊毛毯,幸好他还有弓箭。
我把松鼠皮帽子放在头下面,把背包留给玛尔作枕头。接着我裹紧了我的外套,在新的毛皮下蜷缩起来。快要睡着时,我听到玛尔回来了,他在我身边躺下,他的背和我靠在一起,很舒服。
在我进入梦乡的时候,我感觉舌头上依然残留着小甜面包上糖的味道,感觉那笑声中的欢乐席卷而来。我们被抢了。我们差点被杀了。我们在被拉夫卡最有权势的男人追捕。但我们又是朋友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今天是我最容易入睡的一次。
夜晚的某个时候,我被玛尔的呼噜声吵醒了。我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后背。他翻了个身,在睡梦中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然后将胳膊甩到我身上抱住了我。一分钟之后,他又开始打鼾了,但这次我没有弄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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