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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基础

布琳娜的十指碰触到哈玛琴的同时,所有的烛火都开始闪烁,小小的房间也被乐声填满。里奥夫等待着,几乎忘却了呼吸。
梅丽低声唱出一个音节,演奏开始了。同样清晰完美的音色随即从琴键旁那位不可思议的女子那里传来。他身躯震颤,心知她正在聆听这音色本身,但并非在这里,而是另一个世界。他由衷地期望能听到布琳娜和梅丽所聆听的乐声。当然了,他早在头脑里听过这首曲子了,可他双耳的渴望却尚未满足。
这时,爱蕊娜轻快的歌声也加入进来,歌声起初低沉,却越攀越高,与最初的旋律大相径庭,仿佛两个并肩演奏的失聪乐师,彼此间全无默契。旋律绵延辗转了片刻,随即加快步伐,但依旧背道而驰,直到那一刻——他虽然早有预料,但仍旧震惊不已——三种曲调骤然间合而为一。纯粹的恐惧感传遍了他的全身,他突然不想再继续进行下去了。
但现在轮到他唱了。他祈祷自己能够胜任。
 
在小屋里,哈玛琴奏响了和音,随后有个声音唱出了一个嘹亮而清晰的音节。尼尔吃了一惊:这让他想起了路边惊起的一群鹌鹑。但更令他吃惊的究竟是歌声,还是惊讶本身?
因为那是布琳娜的歌声,她美丽的嗓音开启了一扇门:门后是他对她尚未了解,却又想要知晓的一切。他知道她会弹琴,而且琴艺高超,而且他喜欢她的嗓音,但他并不了解隐藏在其中的那些东西。
那音节渐渐低落和模糊,第二个嗓音加入进来,那是另一名女子:那位作曲家的妻子。歌声突然间再和美妙无缘,尼尔也想起了不久前,当他落入海里,随着沉重的盔甲下沉时,听到的飓流那孤独而充满妒意的歌声:欢迎来到冰冷的布鲁·特·托奈,没有爱,没有光明,也没有记忆的国度。
在这段乐曲里——在布琳娜的歌声中——他再度听到了这首飓流之歌。
他走得离小屋稍远了些,因为那乐声既令他反感,又同时吸引着他,仿佛将他拖向海底的盔甲一般。
但另一段回忆随即浮现。
 
他当时七岁,正在山丘上赶羊。把羊赶到一起不算太难,其中一部分更是他躺着完成的:他看着云彩,把它们想象成满是陌生王国和国民的岛屿,思索着前往那里的方法。
然后他听到号角声响起,知道舰队就要进港了。他一跃而起,丢下羊儿们,顺着小路匆匆下山,沿着海边迈步飞奔,直到能看到自己父亲那艘长船为止:那船有着宽大的蓝色船帆,船首雕刻成圣梅尼恩的战马安维卢的形状。
等他到达码头时,那些战船已经全部停泊整齐。他父亲已经踏上了陆地,他张开有力的双臂,把儿子高高举起。
“爸!”他喊道。那天的阳光是一种尼尔从未见过的金色,但在那之后,他在守望墙之战的那天也见到了类似的色彩。当时,他父亲踩着脚下的栈道,在所有战友面前从自己的所有物里拿出了一样包在油布里的东西,它长长的,一端裹着海豹皮。
他匆忙剥开油布,发现那是他的第一根长矛,有着耀眼的锋刃和结实的矛杆。
“这可是圣杰文努亲自打造的。”他父亲说。但看到尼尔吃惊的表情以后,他便揉乱了儿子的头发,纠正了自己的话。
“是我在盖尔岛上的一个老朋友打造的,”他说,“他不是圣者,但他是个好人和好铁匠,这是他特意为你造的。”
看着那矛尖在阳光里熠熠生辉,而父亲的手又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尼尔忽然感到无比的自豪。
他们回家以后,情况就又不同了。他母亲拥抱了他父亲,正要端出晚餐的时候,突然望向尼尔。
“那些羊呢,尼尔?我让你把它们带回来,可你难道把它们留在山上了?”
“对不起,妈,”他还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我听到号角声——”
“是啊,我知道你想见你爸爸,可——”
“可你不该抛弃自己的职责,儿子。快去把它们带回来吧。”
他带回了羊群,也因此错过了晚餐,等他最后到家时,第一颗星星已经出现在天际,他发现父亲正在家门口等着他。
“对不起,爸。”他说。
“现在听好了,”他父亲说,“我们都希望你快点长大,所以让我告诉你一些事吧。你听我谈论过荣耀。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是战士赢得战斗时会得到的东西。”
“不。一个人即便从不作战,也能拥有荣耀。一个人可能赢得过一千场胜利,却毫无荣耀可言。你将来会听到各种各样和荣耀有关的事,我听说,在大陆那边的王宫里,有人写下了各种荣誉的准则。但事实上,荣誉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荣誉就是做你认为自己应该做的事。不是你认为会赢得他人赞同的事,不是什么最危险的事,更不是那些能够给你带来风光和声名的事,而是你认为自己该做的事。就拿今天来说,还有什么比按照你母亲的要求带回羊群更重要的事吗?”
“可我想见你啊。”
“我也想见你,孩子。可你这么做就会失去荣誉。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爸。可这好难啊。要怎么才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你必须了解自己,”他父亲说,“而且你必须聆听自己的心声。好了,去拿上你的长矛,我来教你正确的握法。”
 
这些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而他第一次用上那把长矛便是在不久以后。他在两个冬天过后弄断了矛。又是几年后,他父亲死去,而他开始追随费尔爵士。他学会了剑盾和长枪的使用方法,穿上了全身铠甲,也接受了骑士的身份与随之而来的荣誉准则。
艾丽思找贝瑞蒙德说话去了,后者的部下们都沉默地列开阵势,面对大门。尼尔也走上前去。
“打扰了,王子,”他说,“不知您能否借给我一两把长矛。”
“用我的吧,”王子答道,“需要的话,我这还有一把。”
“多谢。”尼尔回答。贝瑞蒙德递过武器:一把做工精良,重量均匀的杀人利器。
“尼尔阁下,”贝瑞蒙德对正在审视武器的他说道,“我们听说路那边有支部队正在集结,数量大约是我们的两倍。”
“您知道原因吗?”
“不,但我猜是某位寒沙的信使终于把我父亲下令取我脑袋的消息送到这儿了。”
“我们最多只需要阻挡他们一个钟头就够了。”艾丽思说。
贝瑞蒙德合拢双眼,也许是在聆听那乐声,又也许他的脑海里也有曲子响起。
“不,”他说,“我们根本用不着阻挡他们。”
“这话怎么说?”尼尔问。
“我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地攻打我们的,”王子道,“我和我的武夫布劳萨们会前去攻击正在集结部队的他们。就算我们输了,他们也没有再直接找到这儿来的理由了。”
“他们也许会来搜寻布琳娜。”
“我已经派人放出消息,说我们在赛丝塔就把她送上船了。就算有人不相信,那也是他们花时间确认我们全军覆没以后的事了:他们可不会允许背后出现敌人。”他咧嘴笑了笑,“也说不定他们比起国王更拥戴我。先前我在这儿还是挺受欢迎的。”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尼尔说。
“当然不能。我会留两个人在大门外,但你得留在这儿。你们岛民带的那种匕首——那种又短又小,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的匕首叫什么?”
“易青刀。”
“唔。那你就是易青刀了,尼尔阁下。”
尼尔看着他们上马,穿过镇门。然后他脱下锁子甲,把它放在地上,又活动了一下轻便的衬垫软甲下的肩膀。他解下剑带,小心地放在那件锁子甲边。
夜更深了,在他身后,乐声也时而深沉,时而明快,仿佛云层间时隐时现的太阳。
“来了。”艾丽思说。
尼尔点点头,因为他也看到了那些步行穿过镇门的身影。罗伯特的护卫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记住我们的祝酒词。”艾丽思说。
“我不会忘的。”尼尔回答。
 
斯蒂芬的心里涌起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想要就这么闭上双眼,沉沉睡去。他几乎笑出声来。赫斯匹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对付什么人。
“又来?”他说,“省省吧。”
“我们可以联手,”赫斯匹罗说,“我们可以一起阻止她。”
“我同意。”斯蒂芬挡下赫斯匹罗意念的又一次突袭,然后答道。“只凭你我自己是没机会胜过她的,而且我们都明白‘联手’意味着什么。把你的能力交给我,我会阻止她的。”
“我们可以合作。”
“你现在还想杀我呢,”斯蒂芬大笑起来,“这根本不可能。我们中的一人将继承她的力量,而另一人则将消亡。”
“斯蒂芬修士,我是你的教皇。你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
“噢,这话就可笑了,”斯蒂芬说,“你靠谎言、杀戮和背叛赢得了今天的地位,却指望我对你效忠?你是不是还想要我躺下来,然后再往我身上撒尿?”
“你不是斯蒂芬·戴瑞格。”教皇道。
斯蒂芬吃吃笑了起来,然后用尽全力探出意念。“你等会儿就会觉得自己要是弄错了该多好了。”他说。
赫斯匹罗开始还击,世界也逐渐远去,而斯蒂芬所想的只剩下赫斯匹罗、龙蛇、薇娜、泽米丽,还有他自己……
又一场搏斗上演,和他在巡礼路上努力维持身心完整的搏斗一般无二,只不过是在他得到考隆的帮助之前。这次他就是考隆,是黑稽王,是恐惧那黑色的心脏。
这也就意味着他是独自一人。
赫斯匹罗的能力似乎完全无法与他抗衡,可随后,闪电分开二人,也令斯蒂芬仰天倒地,肌肉蜷成一团,仿佛想要缩回壳里的蜗牛,痛苦令他的集中力支离破碎。他明白,尽管并不轻松,但赫斯匹罗还是获得了胜利。
但他错了。斯蒂芬睁开双眼,看到闪闪发光的安妮正站在面前,仿佛他正透过灼热的炉膛看着她似的。
“这是怎么了?”她问。
斯蒂芬尽可能地不去理睬她,因为要想与她抗衡,他就需要赫斯匹罗的能力,而且越快越好。教皇已经人事不省,这让事情简单了些。他贪婪地汲取着那口原本属于赫斯匹罗的井水中的力量。
“我认识你。”安妮说着,朝他晃了晃手指。
“你在翡思姐妹的领域里威胁过我。不是这副外表,但确实是你本人。”
某种屏障突然阻隔在他和教皇之间。
“停手,”安妮说,“我跟你说话的时候要认真听。”
斯蒂芬稍稍退让,又试图重新建立与赫斯匹罗之间的联系,好完成汲取的过程,但那位教皇此刻仿佛远在一千里格之外。
他看着安妮,大笑起来。
“你觉得这很好笑?”她说。她愤怒时的声音几乎与耳语无异。
“那是我,”他说,“但我不知情。那是梦,你明白吧?那些都是我梦里的事。只不过在我梦里,是你吓着了我。那时候我还相信自己只是斯蒂芬·戴瑞格。在你的梦里,是我恐吓了你,那是因为你以为自己只是安妮而已。”
他以膝盖借力,站起身来。“现在我们在梦里都几乎是真正的自己了。我再重复一遍我说过的话:我们应该结合,你和我,成为光明之王和黑暗之后。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本源相同,区别只在男性与女性。没有什么东西能与我们抗衡。”
安妮就这么凝视他许久,那双可怕的眸子时而透露出些许掩盖不住的纷繁思绪。
“你说得对,”她说,“我现在知道了。我明白了。但你知道吗?我不需要你。没有任何东西能与我抗衡。”
埃斯帕不太确定有没有人跟来,他包扎了伤口,在一根弯曲的树枝上睡了几个钟头。然后他掉头朝山谷走去。
他在黎明前不久到达谷口,一直等到光线足够,以便看清谷内是否还有人的迹象。
在他前方五十码的地方,有具躯体静静地躺在草丛里。
接近后,他发现那是倚着石头斜躺着的莉希娅。他走近时,她缓缓地转过头来。
“再过一个钟头,”她咳嗽着说,“你就根本见不到我了。”
她低下头。他看到她正捂着自己的肠子。
“说真的,已经不怎么痛了。”她说。
他下了马,拔出匕首。他脱下衬衫,把它割成布带。
“别浪费力气了。”莉希娅说。
“这可不一定,”埃斯帕说,“我知道一些芬德不知道,你也不知道的事,一些只有我和荆棘王才知道的事。”
剖开她腹部的那条伤口非常平整。肯定是芬德的杰作。
“他想要我告诉你,他会找到你的,”她说,“他说他根本想不到你会是这么一个懦夫。”
“很好,”埃斯帕回答,“他去了维衡柯德,但他没有出来,对吧?”
“对。”
“他留下守卫了吗?”
“只有一个,就藏在入口那边。我时不时能瞧见他。他很粗心。”
他把水递给她。“全喝下去,”他说,“我很快就回来。”
“埃斯帕——”
“安静。别死。”
说完,他轻手轻脚地穿过草地,一路上以那些怪异的树木做掩蔽。
最后,他看到了那个守卫,也认出了他不是那个瓦伊斯战士,不禁松了口气。
他闭上双眼,试图透过热病和时光的阴霾,回忆起那段过去。他想要做出确证。
他走上前去。那人抬起头。
维衡柯德的入口没有门之类的东西。它只不过是一条穿过林间的曲折小径。
那人用尽全力地大叫,他抓住剑柄,想要起身。
埃斯帕的斧子命中了他的双眼之间。他又坐了下去。
埃斯帕原路返回,找到了莉希娅。她仍在喘息,看到他时,她睁大了双眼。
“解决了?”
“早得很呢,”他说,“一起来吧。”
他拿过她的箭,放进他的箭袋,然后扶着她去了维衡柯德。
“好了,听着,”他说,“我要你爬进去,然后立刻停下,听见了没?”
“我不明白。”
“我上次进去的时候,只过了一小会儿。可外面的薇娜却等了三天。你明白了吗?”
“我流了好多血,”她说,“现在很难思考。”
“唔。那你能爬进去吗?”
“这么做很蠢,但我能做到。”
“那就快去吧,”他说,“抱歉,我知道会很痛。但我有必须确认的事。这会帮到我的。可以吗?”
他努力不去思考她这样拄着手肘挪进去时的感受。他紧跟在后,他真的很想帮她一把,但他很清楚非这样不可。
她身上那抹暗淡的光彩逐渐褪去,而她也消失不见。
他跟上一步,同时拉上了兜帽,遮住其他的光线,而他也再次看到了她血红色的身影。
莉希娅前方有几个模糊的影子,全都像是暗红色的幽灵,看起来一动不动。他明白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又庆幸自己还有少许的时间。
那个瓦伊斯很好辨认,因为他手里拿着那把咒文刃。它的色泽仿佛浸了水的瘀血。埃斯帕仔细瞄准,朝他脖颈射出一箭。那支箭飞入莉希娅所在的时空,逐渐褪色,随后变得像蜗牛一样缓慢。
他又朝着那瑟夫莱射出三箭,然后瞄准了另一个目标,在他习惯了这里的光源后,他辨认出那显然是个尤天怪。它的脑袋转向了一旁,但他瞄准了它的耳朵和一条腿的内侧。他把剩下的箭都用在了那头怪物身上,因为他无法确定其他的影子都是谁。
他坐了下来,磨快了短匕和斧子。他吃了点东西,让它消化了一小会儿。然后他走向战场,找到了一把长枪,折断枪杆,将它制成一把短矛。
然后他回到维衡柯德的入口,走了进去。
就像上次那样,他的心跳突然快得仿佛蚊虫的嗡鸣,时间也变得怪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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