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妳知道嗎?」尤根在我們飛回艾爾塔時說：「我開始覺得非常懷疑了。」
我看向車子側面，推進器就懸吊在他的懸浮車底部，由底盤下方拖車環的鏈條連接著。他車子的小型上斜環剛好能夠舉起這樣的重量。
「一開始妳就偷走了我的動力體，」尤根說：「現在又是這個。妳在做什麼?建造自己的波可飛艇嗎?」他笑了起來。
我沒反應，於是他停下來看著我。接著他用一隻手的手心抵住額頭，揉了揉，可見他知道了。「是真的。妳在建造星式戰機。」
「我告訴過你不要問太多問題。」
「我根本沒答應。小旋，妳真的在建造飛艇?」
「修理，」我說：「我找到一具殘骸。」
「所有回收物都屬於DDF。據為己有等於是偷竊。」
「就像你剛剛幫我偷了一具推進器嗎?」
他咕噥了一聲，往後一靠。
「你以為我們在做什麼?」我好笑地問：「我們才剛在路上花了半小時拖著一塊回收物呢!」
「妳叫我把妳當成因為赫爾的死而情緒不穩啊!」
「我沒料到你會相信我。」我說：「聽著，我一輩子都在做這種事，從來沒遇過麻煩。在伊格尼斯的時候，我會搜刮東西，自己製造矛槍去打獵。」
「一整架戰機跟一把矛槍不一樣。妳打算要怎麼修好那東西?妳又沒有那方面的專業——或是時間!」
我沒回答。沒必要拖小羅下水。
「妳瘋了。」他說。
「鐵殼司令不會讓我飛的。她因為我爸爸的事對我有猜忌。就算我畢業了，也會一輩子被禁飛。」
「所以妳就打造自己的飛艇?妳以為到時候會是什麼情況?妳在戰場上及時出現，而大家都會忘記問妳是從哪裡弄到那架天殺的星式戰機?」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已經把邏輯擺到一旁，認為那種問題到時候再解決就好。
「小旋，假設妳真的能夠獨力修好一艘波可飛艇——順帶一提，妳沒辦法的——只要讓那東西一飛上天，DDF就會在掃描器發現。要是妳不表明身分，就會被擊落。要是妳表明了，他們奪走那艘飛艇的速度會比妳說出『軍法審判』這幾個字還要快。」
我倒想讓他們試試。「也許我不會為DDF飛，」我說：「還有其他的洞穴，其他的人民。」
「他們都沒有自己的空軍。他們能夠安頓下來，是因為克里爾人的注意力都在我們身上。」
「有些人會使用飛艇做買賣。」我說。
「所以妳要放棄飛行?」他問：「去開貨機?」
「我不知道。」我往後靠著椅背，克制自己不要生氣。他說得對。他說的通常都對。雖然我開始不再那麼討厭他，不過他仍然是蠢貨。
他嘆了口氣。「聽著，如果妳真的想要飛行，說不定我可以為妳安排私人飛行員的工作。深層洞穴中有少數家族會聘請飛行員在買賣期間護航。妳不必修理什麼舊回收物了。妳可以使用我們的飛艇。亞圖洛家就有幾艘。」
我挺起身。「真的嗎?我可以做那種事?」
「也許吧。」他思考了半晌。「呃，大概不行。那些職位很競爭，通常是由退休的DDF飛行員擔任。然後……然後妳必須擁有非常好的名聲。」
這正是懦夫之女沒有的。而且也永遠不會有，除非我可以為DDF戰鬥。
這是我人生中最大的矛盾。除非我能夠證明自己，否則我永遠一文不值——可是因為沒有人願意給我機會，所以我無法證明自己。
我不會放棄駕駛M-Bot的夢想。儘管尤根講得似乎我的計畫很荒謬又缺乏構思，M-Bot還是我的飛艇。我會找到辦法的。
我們沉默地飛著。這讓我想到了推進器的事，我的思緒也移到墜毀的殘骸上。奇怪的是，我覺得自己的皮膚還能感受到火焰。雖然我希望那樣舉行葬禮能夠讓我減輕痛苦，但我還是很難受。赫爾的死留下了太多空洞。太多疑問。
每次我在戰鬥中失去朋友都會發生這種情況嗎?我納悶著。這讓我想要逃跑，去當尤根說的貨機駕駛員，再也不去面對克里爾人或他們的破壞砲。
懦夫。
艾爾塔終於在我們視線遠處出現。我抓住尤根的手臂，往左邊幾度的方向指著，指向我那座隱藏的洞穴。「往那個方向飛。」
他擺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但還是照我的話做。我要他在距離洞口四十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住，免得吹起的煙塵讓地面的立體投影露出破綻。
他讓懸浮車下降，輕輕地放下推進器。一感覺到推進器著地，我就用光繩黏住車側，準備下去解開推進器。
「小旋，」尤根攔住我。「謝謝妳。」
「謝什麼?」
「謝謝妳讓我做這件事。以適當的方式為她送別，讓我感覺好多了。」
嗯，至少這樣幫助了我們其中一個人。
「一個星期後見。」他說：「我家人大概會把我的自由時間排滿行程吧。」他看著我，然後露出一種非常奇怪的表情。「這艘壞掉的飛艇……有可以使用的上斜環?」
「我……對。」他幫了我，而且他知道的夠多，要是他想的話，早就可以讓我陷入麻煩十幾次了。他有資格聽真話。「對，它有一具上斜環。其實，整艘飛艇的狀況比你想的還要好。」
「那妳就修好它。」他說：「妳要修好它，然後飛行。妳要找到方式對抗他們。為了我們這些沒有勇氣的人。」
我歪著頭，不過他已轉過頭去，一臉正經地用雙手抓著方向盤。於是我垂降下去，解開了推進器。我們的距離夠近，所以我可以操縱M-Bot過來把推進器運回下面的洞穴裡。但我會需要鏈條，所以我只解開了連接車子的一端。
我向尤根揮手，而他升起時，鏈條就從車子下方的拖車環滑落，掉在我身旁。他沒追問。他直接飛向了艾爾塔，也飛向他該負的責任。
從某方面看……那是真的。從某方面看，我的確比他更自由。這種感覺很怪。
我從背包拿出無線電。「嘿，猜猜看，M-Bot。我給你帶了個禮物。」
「蘑菇?」
「更棒的。」
「……兩朵蘑菇?」
我笑了。「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