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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告别拜多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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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把阿邦推下去摔死一事,贾迪尔遭受阿拉盖之尾鞭挞,精钢倒钩撕开了他背上的皮肉,三天没东西吃更是难熬,但就跟面对所有痛苦一样,他拥抱这些惩罚。这些统统无关紧要,因为他网中了一头阿拉盖。其他战士割下风恶魔的翅膀,将它钉在魔印圈中,等待阳光洒落;但击落它的人是贾迪尔,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他可以从其他奈沙鲁姆敬畏的目光中看出这点,并在戴尔沙鲁姆的眼中看出勉强的敬意。就连达玛们都会在自认没人注意时偷看他。

直到第四天,贾迪尔走向打饭队伍,身体因为饥饿而虚弱无比。他很怀疑自己有力气对付最弱小的男孩,但依然抬头挺胸地走向队伍最前方的老位置。其他人纷纷后退,充满敬意地垂下目光。

他伸出自己的饭碗时,克伦抓住他的手臂。

“今天你没粥吃。”训练官说。“随我来。”

贾迪尔肚子里好像有头沙恶魔试图爬出来似的,但他没有抱怨,只是将饭碗交给另一个男孩,然后跟随训练官穿越营地,朝卡吉大帐而去。

贾迪尔脸色发白。这不可能。

“已经三百年没有你这种年纪的男孩进入战士帐篷了。”克伦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般说道。“我认为你还太年轻,这或许是你的末日,是卡吉部族的重大损失,但法规就是法规。当一个男孩在城墙上网下第一头恶魔后,他就要应召参加阿拉盖沙拉克。”

他们进入大帐,数十名身穿黑衣的男人转身看他,然后又回头去面对他们的食物。有女人在服侍他们吃饭,但和贾迪尔曾见过那些全身包在厚重黑布下的女人不相同。这些女人的头巾是薄纱,而她们柔软的身体曲线外罩着鲜艳透明的丝绸。她们的手臂和肚子裸露在外,除了珠宝没有任何遮掩,而她们的裤子旁边开有高叉,光滑修长的大腿一览无遗。

贾迪尔感觉脸颊发烫,但其他人似乎都不觉得这种景象有什么不对。其中一名战士看了服侍他的女人一会儿,接着丢下手中的烤肉串,一把抓起她,将她扛在肩膀上。她咯咯娇笑,任由他将自己扛人一间门口挂有帷幔、放满亮眼枕头的房间。

“你也拥有那种权力,只要你活过今天晚上。”克伦说道。“卡吉部族需要更多战士,而提供战士是男人的职责。只要表现良好,你可以为自己赢得妻子、建立家庭,但所有戴尔沙鲁姆都有义务让自己部族的吉娃沙鲁姆怀孕生子。”

看着这么多身穿暴露服饰的女人贾迪尔有些不知所措,他在她们年轻的面孔中搜索,只怕看见自己的妹妹。当训练官带他来到一张大餐桌旁的枕头上坐下时,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桌上摆着比他一辈子见过还要多的食物:枣子、葡萄干、米饭、用香料烤熟的羔羊和串烧,还有蒸麦粉及葡萄叶包蒸肉。他的肚子在饥饿和欲望的煎熬下咕噜作响。

“好好吃,好好休息。”克伦建议道。“今晚你会和男人们并肩作战。”他拍拍贾迪尔的肩膀,离开大帐。

贾迪尔试探地伸手去拿一串烤肉串,但一双手迅速将其抢走。他看向动手的人,发现哈席克正在瞪着自己。

“那一晚算你幸运,老鼠。”哈席克说。“趁现在快向艾弗伦祈祷,因为只靠运气你休想在大迷宫里撑过一晚。”

贾迪尔随其他战士一同前往沙利克霍拉神庙,在夜晚的战争来临之前接受达玛基的祝福。他从来不曾进入过这座英雄骸骨堆积而成的神庙,里头的景观令他所见过的一切黯然失色。

沙利克霍拉神庙中的一切都是用阿拉盖沙拉克中战死的戴尔沙鲁姆的骸骨建造而成,只是要经过漂白以及上漆处理过后。大圣坛上的十二张达玛基座椅椅脚都是战士的小腿骨,下方还连有脚掌的骨头;椅臂都曾握过屠杀恶魔的长矛和盾牌。座椅本身是守护战士心脏的光滑肋骨,椅背则是用在黑夜中屹立不倒的脊骨所制;头垫的部分是由在天堂中长伴艾弗伦左右的战士头骨制成。十二张座椅围绕安德拉的王座而立,而安德拉王座则由凯沙鲁姆——阿拉盖沙拉克指挥官的头骨堆砌而成。

数百颗头骨和脊骨组成了数十盏巨大的吊灯,数百张骨制长椅提供信徒祷告。圣坛、餐杯、墙壁、巨大的圆顶天花板,难以计数的战士以他们的肉体守护着这座神庙,并以他们英雄的骸骨制成了这座神庙。

巨大的神庙正厅是圆形的,墙壁上留有数百个小型壁炉,其中的骨台上陈列着完整的骷髅。这些都是克拉西亚第一勇士——沙鲁姆卡的骸骨。

在达玛的监督下,凯沙鲁姆指挥个别部族的战士,但当太阳西下时,则由安德拉任命的沙鲁姆卡统率所有凯沙鲁姆。现任沙鲁姆卡就和贾迪尔一样隶属卡吉部族——这个事实令他倍感荣耀。

贾迪尔双掌战抖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整座阴森的神庙诉说着荣耀与光辉。他的父亲,死于马甲部族的攻击,而非阿拉盖沙拉克,因此没有资格进入此地供人瞻仰,但贾迪尔梦想着有一天自己的骸骨也可以进入这座神庙,为他的父亲带来荣誉,让自己的牺牲能够流芳百世。世上最荣誉的事莫过于成为战士英灵,不管是在这个世界还是死后的世界,与那些在他之前牺牲性命的人一起,以及那些尚未出生、未来数世纪里准备奉献生命的战士一同受人瞻仰。

沙鲁姆立正站好。达玛基则为了即将展开的战事祈求艾弗伦,以及第一任解放者卡吉的祝福。

“卡吉,”他们呼喊道,“艾弗伦之矛——沙达玛卡,在第一时代里统一世界,并且带领人类脱离阿拉盖魔爪的解放者,自天堂看顾这些夜晚外出继续永恒战斗,如同艾弗伦在天堂对抗奈一般,在阿拉上对抗盖的英勇战士。赐给他们勇气与力量吧,让他们骄傲地站在黑夜中,见到黎明的阳光。”

这面魔印盾和沉重的长矛是克伦能找到最小也最轻的装备,但贾迪尔在他们面前依然感到渺小。他只有十二岁,而其他集合在这里的战士最年轻的还比他年长五岁。他假装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处,走过去和战士们站在一起,但就连身材最矮小的人也比他高出许多。

“奈沙鲁姆进入大迷宫的第一个晚上要与另一名战士绑在一起。”克伦说。“确保第一次面对阿拉盖的时候不会意志崩溃。就连最英勇的战士也得面对这项心智的考验。指派给你的战士会成为你的阿金帕尔,你的血誓兄弟。你必须遵守他所有的命令,携手并肩直到战死。”

贾迪尔点头。

“如果你活过今晚,达玛丁会在黎明时前来找你。”克伦继续。

贾迪尔突然看向自己的老师。“达玛丁?”他问。他不害怕面对阿拉盖,但达玛丁仍令他心生恐惧。

克伦点头。“一名达玛丁会前来预知你未来的死亡。”他说,压抑着一股战抖的欲望。“你要有她的祝福才能成为戴尔沙鲁姆。”

“她们会告知我们的死期?”贾迪尔一脸惊恐地问道。“我不想知道。”

克伦哼了一声。“她们不会告诉你,孩子。未来只有达玛丁有权得知,她们会在你脱下拜多布前得知你将死得像个懦夫还是伟人。”

“我不会死得像个懦夫。”贾迪尔说。

“当然。”克伦同意道。“我不认为你会。但如果你不听从阿金帕尔的指导,或是不够警觉,你可能死得连条狗都不如。”

“我会仔细听从指示的。”贾迪尔承诺道。

“哈席克自愿担任你的阿金帕尔。”克伦说着指向该名战士。

脱下拜多布的两年之间,哈席克又长高了许多。他今年十七岁,在戴尔沙鲁姆里的肉山酒池前长了许多坚硬的肌肉。他至少比贾迪尔高一个头,体重则起码重他两倍。

“不要担心。”哈席克微笑道。“骆驼尿之子和我在一起会很安全。”

“骆驼尿之子击杀第一头阿拉盖时整整比你当年年轻三岁,漏风者。”克伦提醒他。哈席克保持微笑,但嘴角抽动。

“他会为卡吉部族带来荣耀,”哈席克同意道,“但条件是,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

贾迪尔还记得当时被哈席克折断手臂的声音,以及事后的威胁。他知道哈席克会想尽办法找出他不服从的理由或借口杀了他,以免他有机会脱下拜多布成为戴尔沙鲁姆。

贾迪尔决定忍受哈席克侮辱的言语,一如他忍受当年手臂被折断的痛苦般心平气和地看待,绝不要在自己多年来追求的荣耀唾手可得时遭人激怒而错失良机。只要能够熬过今晚,他就会成为戴尔沙鲁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戴尔沙鲁姆,而哈席克会面对凄惨的命运。

他们的小队位于第二层,躲在伏击点中静静等待。一块小空地的中央挖有一个隐秘的恶魔坑,不久就会塞满等待致命阳光照射的阿拉盖。贾迪尔紧握长矛,摆正盾牌,减轻肩膀的负担。但众多沉重的装备中,最沉重的还是那条拴绳。四英尺的皮绳两端分别绑在他的脚踝和哈席克的腰上。他不太自在地移动脚步。

“如果你跟不上我的动作,我就一矛把你戳死,然后砍断绳子。”哈席克威胁道。“我的荣耀不能被你拖垮。”

“我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你。”贾迪尔承诺道。哈席克嘟哝一声,从长袍底下取出一个小水壶,拔下瓶盖,喝了一大口。他将水壶递给贾迪尔。

“喝点这个,可以增加勇气。”他说。

“什么东西?”贾迪尔问道,一边接过水壶,闻闻壶口。味道类似存放过期的肉桂,但十分刺鼻。

“库西,”哈席克说,“发酵的麦壳和肉桂。”

贾迪尔瞪大双眼。“凯维特达玛说,《伊弗佳》禁止饮用发酵的麦壳或是水果。”

哈席克大笑。“大迷宫中的戴尔沙鲁姆百无禁忌!喝吧!夜晚已经快要来临了!”

贾迪尔怀疑地看着他,但伏击点里还有其他战士都拿着外形差不多的水壶在喝。他耸了耸肩,将水壶放到嘴边,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

库西酒令他的喉咙灼烧得很难受,他马上咳嗽不止,一口吐了出来。他感觉到烈酒在体内燃烧,并且如同毒蛇般在他肚子里面翻滚。哈席克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背。“现在你已经准备好面对阿拉盖了,老鼠!”

库西性烈,贾迪尔抬起头时已经目光呆滞。随着太阳西下,大迷宫中满是阴影。贾迪尔看着天空转红,接着变紫,最后完全变黑。他可以感觉到阿拉盖在城墙外凝聚成形,因此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

伟大的卡吉——艾弗伦之矛,他祈祷道。如果我真的承袭了你无数世纪的血脉,请赐给我勇气吧,为你以及我的祖先增添荣耀。

不久,他听见号角声,伴随着外墙投石器攻击的声音,大迷宫中开始回荡阿拉盖的吼叫。“留神!”上方传来一声呼喊,贾迪尔认出那是山杰特的声音。“诱饵兵接近!四头沙恶魔,一头火恶魔!”

贾迪尔咽了一下喉咙,荣耀即将到来。

就听见一声“欧特!”,诱饵兵侧身穿越伏击点,微微转向避开恶魔坑。上方,侦察兵点燃位于金属镜前方的火盆,附近区域当即亮如白昼。

沙恶魔成群而来,长长的舌头舔着锐利的牙齿。它们的体型跟人类差不多,但由于四肢着地的关系看起来比较矮小;长长的利爪抓裂大迷宫的沙岩地面,长有尖刺的尾巴在空中来回甩动,沙砾般的外壳上几乎找不到弱点。

火恶魔体形较小,与小男孩差不多,长着畸形的利爪,但速度快得惊人。身上披着层层如同钻石般坚硬的七彩鳞片。它圆睁的眼睛和血腥的大嘴绽放橘色光芒,贾迪尔想起课程中提到这种怪物致命的火焰唾液。伏击点后面有一个小池塘,战士们会试图将火恶魔淹死于其中。

这一次,看见阿拉盖的身影时,贾迪尔感到无比憎恨。这种怪物是阿拉上的瘟疫。今晚,他会和其他人一同将它们送回深渊。

“稳住。”哈席克感受到他体内的紧张,警告道。贾迪尔点头,强迫自己放松。库西酒持续发挥效力,帮助他抵御沙漠地区夜晚的寒意。

阿拉盖越过他们,继续追逐诱饵兵。其中两头恶魔直接跳上恶魔坑的油布,在尖叫声中坠入陷坑。其他沙恶魔立刻跃起,但火恶魔绕过恶魔坑,跳到动作比较慢的诱饵兵背上。它的利爪深深抓入男人的肌肉中,随即对准对方的肩膀狠狠咬下。战士一声不吭地跌倒在地。

“动手!”凯沙鲁姆喊道,领头冲出伏击点。

贾迪尔从胸口爆出一声高呼,与其他兄弟的吼叫一同响彻云霄,随即跟着众人冲上前去。他们从后方冲击两头沙恶魔,将它们推下恶魔坑。

凯沙鲁姆转身,挥出长矛,击落诱饵兵背上的火恶魔。另一名诱饵兵将他拖入魔印守护的安全地点,竭尽所能地帮助他止血。

贾迪尔听见一声吼叫,转身发现第一头坠入恶魔坑的沙恶魔抓住坑缘,因为隔着油布,所以不受魔印影响。它轻轻松松地跳出深坑,一口咬下附近战士的小腿。该名战士惨叫一声,撞向同伴,在盾牌铁壁中打开一道缺口。恶魔大叫一声,蹿入缺口,四下挥舞利爪。

“举起盾牌!”哈席克叫道,贾迪尔遵命行事,刚好挡下恶魔的冲势。他被撞倒,但盾牌上魔光大作,将阿拉盖弹了回去。恶魔蜷缩落地,随即再度朝他扑上,但贾迪尔俯卧在地,刺出长矛,笔直击中恶魔胸前的外壳之间。他将矛柄抵在地面作为支撑,利用恶魔本身的冲势将它甩开。

恶魔还没落地,六名战士已经朝它抛出流星锤,它被紧跟在后方的战士刺出的长矛重重推倒。他开始以牙齿撕咬绳索,贾迪尔可以听见绳索在恶魔鼓胀的肌肉外根根断裂。或许用不了多久恶魔就会挣脱。

凯沙鲁姆发出号令,两名战士脱队应付火恶魔,剩下的战士则在沙恶魔外围以盾牌围成一圈铜墙铁壁。每当恶魔攻击某位战士时,位于它后方的战士就会从盾牌后刺出长矛。长矛无法刺穿它的外壳,但依然会刺痛它们。当它转身面对攻击者时,他们的盾牌立刻防御得水泄不通,而恶魔身后的战士又发起攻击。

深坑魔印师已经移走恶魔坑上方的油布,防止其他阿拉盖逃出深坑,战士们开始以盾壁将恶魔一步步逼入深坑中。到最后,恶魔退到坑旁,后方的战士随即让道。

贾迪尔与其他战士一同挺出长矛,将恶魔赶人单向魔印坑中。“艾弗伦之光焚烧你!”他边刺边叫。恶魔不断后退,直到坠入深坑。

那是他此生最光荣的一刻。

贾迪尔环顾伏击点。两名戴尔沙鲁姆以矛柄将火恶魔压在一滩浅池中。池水在恶魔挣扎下冒出阵阵白烟,滚烫沸腾。战士将它稳稳压在水中,直到不再挣扎。

负伤的诱饵兵看起来没有大碍,但腿被咬断的战士莫许卡马躺在血泊中,气喘吁吁,脸色惨白。他看见贾迪尔的目光,对他和哈席克招呼,他们来到他面前。

“动手吧。”他喘息道。“我不希望变成瘸子苟延残喘。”

贾迪尔看向哈席克。

“动手。”哈席克命令道。“让他受苦是不对的。”

贾迪尔想起阿邦——自己的朋友会因为自己没有赐给他光荣的战士之死而承受多少苦难?

“戴尔沙鲁姆的职责不光是要帮助兄弟生,同时还要帮助兄弟死。”克伦如此说过。

“我的灵魂已经准备好了。”莫许卡马嘶声说道。他伸出无力战抖的手指,拉开长袍,将戴在衣服上的陶土胸甲推向一旁,露出他的胸口。贾迪尔凝视他的双眼,看见了他那令人仰视的荣誉与勇气——阿邦完全欠缺的两样东西。

他怀着骄傲的心情刺下了长矛。

“你表现得不错,老鼠。”宣告大迷宫里已没有阿拉盖还活着或逃窜的号角响起时,哈席克说道。“我以为你会尿湿拜多布,但你像个男人扛住了。”他又喝了口库西,将水壶递给贾迪尔。

“谢谢。”贾迪尔说,喝了一大口,然后假装烈酒没有在自己喉咙中灼烧。哈席克依然令他不安,但训练官说得没错:在大迷宫里并肩作战可以改变一切。现在他们已经成为并肩作战的兄弟了。

哈席克来回踱步。“每当阿拉盖沙拉克过后,我就会热血沸腾。”他说。“可恶的奈达玛基将大后宫封闭到黎明才开。”数名战士发出同样的抱怨声。

贾迪尔想起那天早上将一名吉娃沙鲁姆扛到帷幔后方的战士,登时满脸通红。

哈席克看见他的表情。“想起这种事情很兴奋吧,老鼠?”他大笑。“骆驼尿之子想要尝尝他的第一个女人?”

贾迪尔没有回应。

“不管有没有拜多布,我认为这家伙到明天还会是个孩子!”另一个战士曼尼克笑道。“他太年轻,不可能知道枕边舞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迪尔张嘴欲言,接着又闭上嘴。他们在故意拿他开涮。不管在大迷宫里发生过什么事,在达玛丁预见他的死亡之前,他都还是奈沙鲁姆。只要表现出丝毫傲慢,这里任何一名战士都有借口杀他。

意外的是,哈席克竟然帮他出头。

“不要招惹这只老鼠。”他说。“他是我的阿金帕尔。嘲弄他,就等于嘲弄我。”

曼尼克当即起身,但哈席克年轻力壮。他们互瞪片刻,接着曼尼克朝地面吐口水。

“呸!”他说。“犯不着为了嘲弄一个小鬼而把你开膛破肚。”他转身大步离去。

“谢谢。”贾迪尔说。

“那没什么。”哈席克回应,一手放在他肩膀上。“阿金帕尔的职责就是要互相照应,你也不是第一个不怕阿拉盖却怕枕边舞者的男孩。达马丁会教导吉娃沙罗姆性爱技巧,但训练官在沙拉吉里可没安排这种课程。”

贾迪尔面红耳赤,想象着推开帷幔,掀起面纱后到底有些什么事在枕头旁边等待他。

“不要害怕。”哈席克说,轻拍他的肩膀。“我来教你怎么样让女人叫床。”

他们喝光壶里的酒,哈席克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来吧,老鼠,我知道我们可以趁这个空当找些什么乐子。”

“我们要去哪里?”贾迪尔问,跌跌撞撞地跟着哈席克穿过大迷宫。库西令他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墙壁似乎都会自动转动。

哈席克转身,脸上的微笑更夸张,嘴里在贾迪尔抵达卡吉沙拉吉的头一天晚被克伦打落的齿缝在月光下看来就像深渊。

“去哪儿?”哈席克问。“我们到了。”

贾迪尔困惑地环顾四周,就在那一瞬间,哈席克迎面痛击,打得他眼前爆出一片眩目的星星。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哈席克已经扑到他身上,将他的脸压在尘土中。“我说过要教你如何让女人叫床,”他说,“现在,就把你自己当作女人。”

“不!”贾迪尔大叫,拼命挣扎,但哈席克抓他的头撞向地面,撞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身躯沉重的哈席克扭过贾迪尔的一条手臂,凭借一手的力量压制贾迪尔,然后伸出另一手扯开贾迪尔的拜多布。

“看来你一个晚上会脱掉两次拜多布,老鼠!”他哈哈大笑。

贾迪尔嘴里尝到了鲜血和沙石的味道。他试图放开心胸,拥抱这种苦楚,但这一次,痛楚超乎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的叫声在大迷宫中远远传开。

达玛丁走近的时候,他还未停止哭泣。

她如同鬼魅般飘来,白袍轻轻拂过地面的沙土。贾迪尔停止啜泣,抬头看她。接着突然回到现实,他手忙脚乱地拉起拜多布,羞愧难当地伸手掩面。

达玛丁噗噗唉了两声。“站起来,男孩!”她大声说道。“你在阿拉盖面前毫不退缩,却为了这种小事像个女人般哭泣?艾弗伦需要戴尔沙鲁姆,不是卡菲特!”

贾迪尔希望大迷宫的高墙坍塌,将自己压成肉酱,但没有人能够违背达玛丁的命令。他站起身来,抹去泪水,擦干鼻涕。

“这才像话。”达玛丁说。“我不希望大老远跑来这里,只是为了预见一名懦夫的死法。”

这句话刺痛贾迪尔——我才不是懦夫。“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面露不屑,对他挥了挥手。“我早在几年前就知道要上哪儿去找你了。”

贾迪尔凝望着她,心下存疑,但从她的表情中可以明显看出她根本不在乎他相不相信。“过来,男孩,让我好好看看你。”她命令道。

贾迪尔遵命行事,达玛丁抓起他的脸颊,反复改变角度,让月光洒落在他脸上。“年轻力壮,”她说,“但所有走到这一步的人都年轻力壮。你比大多数人都要年轻,不过这未必算是好事。”

“你是来预见我的生死的吗?”

“胆子也很大。”她喃喃说道。“或许你还有点希望。赶紧跪下,男孩。”

他照做。达玛丁在地上铺了一块白布,以免玷污自己的白袍,像他一样跪下。

“我何必关心你的死亡?”她问。“我是来预见你的人生,死亡是你和艾弗伦之间的事。”

她把手伸进白袍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厚毛毡袋。她解开袋口的细绳,在一阵碰撞声中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另一双手中。贾迪尔看到十几样物品,如同黑曜石般漆黑光滑,上面刻有在黑暗中绽放红光的魔印。

“阿拉盖霍拉。”她说,将手中的物品举到他面前。贾迪尔一听见这个名称,立刻倒抽一口凉气并且微微退缩。她握着使用光滑的恶魔骸骨切割成多面形状的骰子。即使没有碰触它们,贾迪尔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神奇魔法。

“又变成懦夫?”达玛丁轻声问道。“如果不把阿拉盖的魔力收为己用,我们要魔印来做什么?”

贾迪尔鼓起勇气,凑向前来。

“伸出你的手臂。”她命令,将毛毡袋放到大腿上,并把骰子放在袋子上。她把手伸进白袍中,取出一把刻有魔印的锋利弯刀。

贾迪尔伸出手臂,尽量压抑住手臂的战抖。达玛丁手起刀落,挤压伤口,让鲜血流到她的手掌心。然后,她将阿霍拉放到手掌中,开始摇晃。

“艾弗伦,光明与生命的赐予者,我恳求你,让这名低贱的仆人预见未来。告诉我阿曼恩·霍许卡敏之子,卡吉第七子,贾迪尔血脉最后子孙的命运。”

摇晃骰子的同时,骰子上的魔印越来越亮,透过她的指缝闪耀,直到看起来像是一堆烧着的煤炭般红艳。她掷出骰子,两人面前的土地上随即散落一地骨骰。

达玛丁将双手放上膝盖,弓身向前,打量着发光的魔印。她瞪大双眼,口中“嘶嘶”作响。突然间达玛丁热切地爬向前去,似乎毫不介意尘土弄脏白袍,在缓缓脉动的魔印逐渐暗淡的同时专研其上的图案。“这些骨骰肯定见过阳光了。”她喃喃自语,收起骨头。

再一次,她划开他的手臂,施展魔法,使劲摇晃,骰子也再度发光。她再次掷出骰子。

“不可能!”她叫道,一把捡起骰子,掷出第三次。就连贾迪尔也看得出来骰子组成的图形完全一样。

“怎么了?”他鼓起勇气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达玛丁抬头看他,眯起双眼。“你没有资格得知未来,男孩。”她说。贾迪尔在她愤怒的语气中感到了一丝恐惧,不确定她是因为自己不恰当的行为还是骰子预示的未来而生气。

或许两者皆是。骰子到底预见了什么?他的心里不自觉地想起自己在巴哈卡德艾弗伦村允许阿邦窃取那些陶器的事,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那桩罪行。

达玛丁捡起骰子放回袋中,随即起身。她将袋子收起,然后抖落白袍上的尘土。

“回去卡吉大帐,将今晚接下来的时间用来祷告。”她命令道,接着转眼消失在黑暗中,动作快得贾迪尔也说不清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曾出现。

克伦在四周的战士都还在沉睡时将他踢醒。“起来,老鼠。”训练官说。“达玛要见你。”

“我要脱下拜多布了吗?”贾迪尔问。

“大家都说你昨晚表现很好,”克伦说,“但我无权决定这种事,只有达玛可以赐予奈沙鲁姆黑袍。”

训练官带领他前往沙利克霍拉的一间内室中。贾迪尔的光脚下冰冷的石块地板闪耀着神圣光辉。

“训练官,我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贾迪尔说。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以指导员的身份回答你的问题。”克伦说。“挑个好问题。”

“达玛丁来找你的时候,她掷了几次骰子?”

训练官凝视着他。“一次。她们只会掷一次骰子,骰子从不说谎。”

贾迪尔还有话想说,但他们走过一个转角,凯维特达玛已经等在那里。凯维特是所有指导员中最厉害的一员,当初就是他开始叫贾迪尔骆驼尿之子,并且为了惩罚他的傲慢而把他丢进粪坑的。

训练官一手放在贾迪尔的肩膀上。“不想失去舌头的话,就不要乱讲话,孩子。”他喃喃说道。

“艾弗伦与你同在。”凯维特向他们招呼道。训练官鞠躬,贾迪尔也跟着鞠躬。达玛点头,克伦随即转身离开。

凯维特带领贾迪尔来到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面摆着一叠叠纸张,满是墨水和油灯的气味。这里看起来比较像卡菲特或女人的房间,尽管如此,这个房间依然随处可见男人的骨头。这些骨头组成贾迪尔奉命坐下的椅子,以及凯维特面前的办公桌。就连固定纸张的纸镇都是骨头所制。

“你令我惊奇不断,霍许卡敏之子。”凯维特说。“当你说你会为自己和父亲赢得足够的荣耀时,我本来并不当一回事,但你的表现一次次证明我是错的。”

贾迪尔耸肩。“我只是做了很多战士都会做的事。”

凯维特轻笑。“我认识的战士没有如此谦逊的。一次完全击杀、五次助攻纪录,你几岁?十三?”

“十二。”贾迪尔说。

“十二。”凯维特重复。“昨晚你还帮助莫许卡马赴死,很少奈沙鲁姆有胆做这种事。”

“他的时候到了。”贾迪尔说。

“一点也没错。”凯维特说。“莫许卡马没有儿子。身为他的死亡兄弟,你有义务帮他清理骸骨,进入沙利克霍拉。”

贾迪尔鞠躬。“我的荣幸。”

“昨晚你的达玛丁来找我。”凯维特说。

贾迪尔神情热切地抬起头来。“我可以脱下拜多布了吗?”凯维特摇头。“她说你太年轻了,在缺乏进一步训练的情况下让你回到阿拉盖沙利克只会导致卡吉损失一名战士。”

“我不怕死。”贾迪尔说。“如果那是英内薇拉。”

“你说的话就像真正的沙鲁姆。”凯维特说。“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根据她的建议,在你长大前都不能再进入大迷宫。”

贾迪尔皱起眉。“所以我在和男人并肩作战后还得带着耻辱回到卡吉沙拉吉?”

达玛摇头。“律法明文规定。进入过沙鲁姆大帐的男孩都不能再回到沙拉吉。”

“但如果我不能去沙拉吉,也不能和男人并肩作战……”贾迪尔张嘴欲言,接着他突然了解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多糟糕了。

“我……会变成卡菲特吗?”他问道,生命中第一次,他感受到一种赤裸裸的恐惧。对达玛丁的恐惧完全不能与此刻相提并论。他想起阿邦为了活命苦苦哀求的模样,感觉这是一次莫大的讽刺。我宁愿死。他心想。我要攻击第一个见到的戴尔沙鲁姆,让他除了杀我别无选择;死总比当卡菲特好。

“不,”达玛说,贾迪尔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恢复跳动,“或许达玛丁根本不在乎这种事,其实就连最低贱的卡菲特地位都比女人要高,我绝对不能容许任何有天赋的战士沦落到那种地步。打从沙达玛卡的年代以来,曾在大迷宫中杀过恶魔的男孩没有一个得不到黑袍的。达玛丁的命令是对所有战士的羞辱,不管是不是艾弗伦的女侍,她都只是个女人,绝对无法了解这种命令会对所有沙鲁姆造成什么影响。”

“那我会面对怎样的命运?”贾迪尔问。

“你会进入沙利克霍拉,”凯维特说,“我已经和阿马戴弗伦达玛基谈妥了这件事。在他的祝福下,就连达玛丁都无法拒绝这个决定。”

“我要成为祭司?”贾迪尔反问道。他试图掩饰自己的难过,但他的语气战抖着。他知道自己掩饰得并不成功。

凯维特轻笑。“不,孩子,你的命运依然在向大迷宫迈进,但在你准备好之前,你会待在这里与我们一起训练。只要用心学习,你就可以在其他同年的男孩依然身穿拜多布时当上凯沙鲁姆。”

“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凯维特说,带领贾迪尔来到沙利克霍拉深处的某个房间中。这是个于沙岩中开凿出来十几平方英尺的房间,墙角摆着一张硬邦邦的木床。门口有扇厚重的木门,但门上没有门闩或是锁。唯一的光源来自走廊上的油灯,透过门上的铁杆窗口洒落。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带着羞耻来到这里,并且曾见识卡吉大帐那些拿得到、摸不到的享受,这个地方与卡吉沙拉吉的共用空间和石板地相比简直堪称奢华。

“你先在这里休息,消除心中的杂念。”凯维特说。“明天早上开始受训。”然后,他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渐行渐远。最后一切恢复死一般的宁静。

贾迪尔爬上床铺,双手交叉抱在身前,然后撑起他的脑袋。但他没法不想起哈席克,愤怒和羞愧就像浓浓的黑暗,将他淹没,让他窒息。他跳起身来,大声吼叫,抓起床上的被单,甩到墙上。他将床掀翻过来,踢烂木板。撕裂床单,直到他站在一堆碎木和烂布中嘶哑喘息。

贾迪尔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立即挺直身体,但完全没人过来理他。他将破烂的床铺丢到角落,开始练习沙鲁金。一系列沙鲁沙克的动作比任何祷告更能为他带来平静。

过去一个星期所发生的事在他脑中萦绕——阿邦沦为卡菲特了。贾迪尔为此感到羞愧,但他拥抱这种感觉,看清底下的真相。阿邦一直都是卡菲特,汉奴帕许早已揭示这个结果。贾迪尔只能拖慢艾弗伦的旨意,完全无力阻止它;没有人可以。

“英内薇拉……”他心想,然后拥抱这份痛楚。

他再次想到在大迷宫中对抗恶魔的荣耀与骄傲,坦然接受自己或许还要多年后才能再度感受到那股喜悦的事实;骰子已经说话了——英内薇拉。他再度想起哈席克,但这次没有英内薇拉了。那是他的失败,在大迷宫中喝下库西酒是愚蠢的行为,相信哈席克十分愚蠢,放下警觉十分愚蠢。他已经拥抱了肉体上的痛楚并为此流血,甚至也拥抱了羞愧的感觉。他曾在沙拉吉见过其他男孩被骑,他可以拥抱那种感觉。他没办法拥抱的是哈席克至今依然大摇大摆地走在戴尔沙鲁姆中,认定自己已经赢了,而自己再次输得一败涂地。

贾迪尔皱眉。或许我被击溃了。他沉默地承认。但断过的骨头会更加坚硬,我要报仇雪恨。

夜晚降临,走廊的油灯熄灭,他的房间陷入一片彻底漆黑。贾迪尔并不害怕黑暗——世界上没有任何魔印力场能与沙利克霍拉的魔印媲美,就算没有魔印,还有数不清的战士英灵在守护神庙;任何胆敢涉足这个神圣场所的阿拉盖都会像遭受阳光照射一样化为灰烬。

贾迪尔就算真的想睡也睡不着,于是他继续练习沙鲁金,一再反复演练那些动作,直到它们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如同呼吸一样自然。

房门开启时,贾迪尔立刻察觉。他想到自己抵达卡吉沙拉吉的第一天晚上,于是在黑暗中悄然移动到门侧,摆出战斗的架势。如果奈达玛们打算以类似的手段欢迎他,他们一定会后悔。

“如果我想伤害你,就不会安排你来此受训。”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说道。红光绽放,前一天晚上见过的那名达玛丁走了进来。她手持一颗小的火恶魔头骨,其上刻有在黑暗中绽放光芒的魔印。在光芒的照射下,贾迪尔发现她凝视着自己的双眼,仿佛她早就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不是你派我来的。”贾迪尔大胆说道。“你叫凯维特达玛让我带着耻辱回去卡吉沙拉吉!”

“我也知道他绝对不会照做。”达玛丁说,忽略他责难的口吻。“他也不会让你沦为卡菲特,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把你送到这来。”

“在荣誉尽失的情况下。”贾迪尔说,紧握拳头。

“在安然无恙的情况下!”达玛丁嘶声斥道,举起阿拉盖头骨。魔光更加耀眼,甚至从下颗后方冒出一团火焰。贾边尔感到一阵热风迎面袭来,不自觉地战抖着后退。

“不要任意评判我,奈沙鲁姆。”达玛丁说。“我以自认最恰当的方式行事,而你要按照我的安排去做。”

贾迪尔感觉自己的背部碰上了墙壁,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他点头。

“利用你在这的所有时间尽力学习,”她离开时命令道,“沙拉克卡即将来临。”

这句话如同拳头击中贾迪尔——沙拉克卡——最终战役即将到来,而他会参与此役。当她关上房门,再度将他留在黑暗中的同时,所有世俗的烦恼通通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会儿,走廊上的油灯再度亮起,门上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贾迪尔打开房门,看见凯维特最小的儿子阿山站在门外,他是个瘦小的男孩,身穿拜多布,不过身前的布匹向上拉起,裹住一边肩膀,表示他是奈达玛,一名受训的祭司。他的嘴上围着白色面巾,贾迪尔知道这表示他还处于受训的第一年,奈达玛在这段期间不能说话。

男孩点头示意,随即看向墙角的床铺残骸。他眨了眨眼轻轻鞠躬,仿佛贾迪尔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通过一项秘密测试。阿山朝走廊点头,然后自己先走了出去。贾迪尔看懂了他的意思——跟在他身后。

他们来到地面铺有光滑大理石的大厅。数十名达玛以及奈达玛,或许是部族中所有的达玛,都在里面,双脚踏稳地面,练习沙鲁金。男孩挥手示意贾迪尔跟上,接着两人加入队伍中,一起练习缓慢的动作,一个接着一个变换姿势,整座大厅所有人的呼吸完全一致。

他们做了许多贾迪尔并不熟悉的动作,整体感觉与他所习惯的粗暴课程完全不同,没有克伦和卡维尔对着男孩大吼大叫,或抽打任何姿势不完美的人,不断要求他们加快速度。达玛默默地练习,唯一的指示来自领头的达玛以及彼此。贾迪尔认为祭司都习惯于安逸,显得十分懦弱。

一个小时过后,课程结束。厅内顿时热闹起来,达玛们三五成群地边说边离开大厅。贾迪尔的伙伴指令他待在原地,接着他们与其他奈达玛集合。

“你们多了一名新弟兄。”凯维特达玛指着贾迪尔对其他男孩说道。“今年十二岁,还穿着拜多布,贾迪尔,霍许卡敏之子,手中已经沾染过阿拉盖的血液,他会留在这里学习达玛之道,直到达玛丁认为他的年纪足以穿上黑袍。”

其他男孩默默点头,对贾迪尔鞠躬。

“阿山。”达玛说道。“贾迪尔的沙鲁沙克需要指导,就请你来教他。”

贾迪尔轻哼一声。一名奈达玛?教导我?阿山的年纪并不比自己大,而我在奈沙鲁姆的打饭队伍里可以排在很多年长的男孩之前。

“你认为自己无须指导?”凯维特问道。

“不,当然不是,高贵的达玛。”贾迪尔立刻说道,朝祭司鞠躬。

“你是认为阿山没有资格指导你?”凯维特继续问道。“毕竟他只是奈达玛,一个资历还没有资格开口说话的新手,而你曾在阿拉盖沙拉克中与男人一同并肩作战。”

贾迪尔无助地耸了耸肩,他确定如此认为,但又担心这是个陷阱。

“非常好,”凯维特说,“那么你就和阿山比画比画。只要你能打败他,我就指派另一个资深教练给你。”

其他新手立即向后退开,在光滑大理石上围成一圈。阿山站在圈子中央,对贾迪尔鞠躬。

贾迪尔又看了凯维特达玛一眼,然后鞠躬回礼。“很抱歉,阿山。”他在双方接近时说道。“但我得击败你。”

阿山没有回应,摆开沙鲁沙克的预备势。贾迪尔也摆出一样的架势。

凯维特拍了一下手,叫道:“开始!”

贾迪尔疾扑而上,僵硬的手指插向阿山的喉咙。这招会在瞬间击倒对手,又不会造成永久性伤害。但阿山的反应超出他的预期,动作流畅地转身避开贾迪尔的扑势,并且一脚踢中他腰侧,将他踢倒在地。

贾迪尔翻身而起,暗自咒骂自己低估了对手。他再度出手,这次做好了充分的防御的准备,对准阿山的下颌虚晃一拳。当阿山出手防御时,贾迪尔立刻转身,手肘朝对手另一边腰侧佯攻。阿山再度变换姿势,移到理想的防御位置。贾迪尔再次回旋,展开真正的攻击——横扫一腿,外加手肘击胸,打算一举击倒对方。

但贾迪尔横扫的那一腿没有掠过该扫的地方,只击中空气。阿山抓住他的腿,利用贾迪尔自身的力量和招式反制他。贾迪尔倒地时,阿山一手肘击中他的胸口,将其肺中的空气通通挤出体外。他重重地摔倒在大理石地板上,头部遭受撞击,但还没感到痛楚就已试图起身——绝不允许自己遭人击败。

然而他的手脚在有机会撑地前就被踢倒。他再度趴在地上,感到一只脚踩在自己背上。他踢起左脚,但就像他的右手一样遭人钳制,接着阿山用力一扯,作势要令他脱臼。

贾迪尔大叫,视线因为疼痛而模糊。他拥抱这种感觉,等到视线清晰后,他看见一名达玛丁的身影,站在走廊的拱门阴影中凝视着他。

她摇摇包着头巾的头,转身离开。

待在沙利克霍拉里,贾迪尔无法辨识黑夜与白昼。达玛叫他睡觉他就睡觉,给他食物他就吃,遵守他们的所有规则。神庙中还有几名戴尔沙鲁姆在里面接受凯沙鲁姆的训练,但只有他一个是奈沙鲁姆。他是这里地位最低贱的人,当他想到那些曾经接受他命令的人,山杰特、祖林,还有其他人,此刻或许都已经脱下他们的拜多布时,他就感到一股难以承受的羞辱。

第一年里,他是阿山的影子。在毫不出声的情况下,奈达玛教导贾迪尔如何在其他祭司中生存。什么时候该祈祷、什么时候该下跪。如何鞠躬,以及如何战斗。

贾迪尔大大低估了达玛的战斗技巧。他们或许不能使用长矛,但就连最弱的达玛都能徒手击倒两名戴尔沙鲁姆。

不过战斗是贾迪尔的强项。他一头栽入训练中,将羞辱埋在无止境的战斗姿势里。即使每天夜里油灯熄灭后,贾迪尔依然会在黑暗的小房间里练习沙鲁金好几个小时。

皮匠割光莫许卡马的皮肤之后,贾迪尔和阿山接手尸体,在油锅中煮沸,捞出骸骨,放置在高耸在天空中的尖塔顶端,在烈日下暴晒漂白。吉娃沙鲁姆为他流满了三个泪瓶,他们将泪水混入涂抹在骸骨上的亮光漆中,然后交给手艺工匠处理。莫许卡马的骨头和哀悼者的泪水会为沙利克霍拉增添荣耀,贾迪尔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与圣庙融为一体。

他还有其他工作,一些搏击术以外的学习任务——他每天都要花费好几小时的时间学习如何在纸上交谈,一边反复吟诵《伊弗佳》的圣谕,一边拿根棒子在沙箱中抄写圣谕。这似乎是种毫无用处的技艺,与战斗没有一毛关系,但贾迪尔谨记达玛丁的命令,努力学会写字。接下来他学会算术、历史、哲学,最后学会绘制魔印的技巧。他如饥似渴地学习各种技巧,任何可以伤害或阻挡阿拉盖的知识都可以引起他的兴趣。

克伦训练官一星期会来看他好几次,花几小时的时间训练他的矛术,而达玛博学大师则教导他战术及解放者年代所流传下来的战争史。

“战争不只是在战场上表现卓越,”凯维特达玛说道,“《伊弗佳》告诉我们,战争的关键在于迷惑对手。”

“迷惑对手?”贾迪尔问。

凯维特点头。“就像你使用长矛佯攻一样,睿智的领导人也得在战斗开始前诱导敌人。兵力强大的时候,他必须表现得弱小。势单力薄时,要让敌人以为他胜券在握;接近到可以发动攻击的距离,要让敌人以为他远在天边。重新集结的时候,要让敌人相信我们随时都可以进攻,如此就能在消耗敌人战力的同时将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贾迪尔侧过脑袋。“与敌人正面冲突不是更加光荣吗?”

“若要正面冲突,我们就无须建立大迷宫了。”凯维特说。“胜利才是最光荣的事,想要取得胜利,你就必须把握所有优势,不论大小。这是战争的本质,而战争则是一切的本质,从最低贱的卡菲特在市集里讨价还价到安德拉在王宫中聆听请愿都一样。”

“我了解了。”贾迪尔说。

“迷惑敌人的重点在于保密。”凯维特继续。“如果间谍掌握了你的秘密,就等于夺走了你的力量。一名伟大的领导人必须谨慎保守秘密,不到开战时绝对不让他的心腹,有时候甚至包括他自己,提起那些秘密。”

“但为什么要战争,达玛?”贾迪尔大胆问道。

“呃?”凯维特回答。

“我们都是艾弗伦的子民。”贾迪尔说。“敌人是阿拉盖。我们需要所有男人共同对抗它们,但每天白天里我们都会自相残杀。”凯维特看着他。贾迪尔不确定达玛喜不喜欢这个问题。

“团结,”达玛终于回应道,“战时男人会联手作战,而强大的战力就是出自这种团结的力量。卡吉征服绿地时曾说过:‘团结是最有价值的优势。在对抗黑夜以及奈的军团时,十万名并肩作战的男人比十亿名畏缩的男人更有战力。’永远记得这点,阿曼恩。”

贾迪尔鞠躬。“我会的,达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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