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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此时的大教堂房顶压抑得快令人窒息。房顶缝隙漏出的光线射到我这儿,昭示着外面的暴风雨仍在肆虐。我想象着云层越积越厚,势头越来越猛。我肯定,早前天空状似巨型漩涡的云与蛇妖有关,它和我都在找同样的东西——秘密礼堂里的圣剑。它利用我得知圣剑的下落。当初是我把它带到秘密礼堂,而如今就算我能找到圣剑——这把能杀死它的武器,可能只是称了它的心。毕竟它凭自己的力量是找不到的,现只需从我这儿抢走就行了。此刻的我真想喝一杯。在擦掉前额的汗时,我想起自己是怎么终于得知天狼教会神秘墓穴的藏匿之处——大教堂所在地的。”
“Bonjour – vous etes bien sur le repondeur de Ayshea Aikborne, historienne. Merci de laisser un message bref et je vous re-contacterai des que possible.”
粗略地翻译一下应答机里说的是:“您正拨打的是历史学家艾谢伊·艾克博恩的电话,请留下您的口信和号码,我将尽快回复。”当时是早上八点半,我前晚在偷来的雷诺车里过了一宿,刚刚才停好车,然后拨打碎纸片上的号码,这是那位穿人字拖的女孩给写的。她叫“艾克博恩”,听起来不像是法国本地人的姓,所以我猜她至少是英国来法移民后代的第三代。
和乔治娜完全不同。
我在一家廉价咖啡店吃早餐,点了一份煎培根鸡蛋和两杯咖啡。一大早就不顺利,除了得在咖啡店的厕所里梳洗,还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竟然把车子停在偏远郊区一条偏僻的街上。我又翻开自己的笔记,打算离开巴黎,不过没确定目的地。我看到笔记上提到博韦市,然而其中一页却没了。前一天晚上在我翻看这本黑色小笔记本前,还盯着那一页看了很久。它一定是从本子上脱落了,可能落在酒店床上。这样就给帕克留下线索,让他知道我去了哪里。因此我真得再次确认目的地。我得找那个穿人字拖的女孩,问她解出拼字游戏答案了没。我给她电话里留了一则语音信息说一小时后再打过去,然后在车里打了个盹。然而我在醒来后懊恼极了,因为我睡太久了,现在打过去对方不一定接,但还是要试一试。
“喂?”
“啊,你好。我是图书馆那家伙,问你拼字游戏那位。”我紧张地笑了笑。
“噢,记得!你好吗?”
我没说实话。“我挺好的,就是时间紧迫。那个问题你想到解决方法了吗?”
“这么早就打来问啊,不过没关系,我已经起来了。没有,我还没想到。怎么这么着急?”
“这得解释半天呢。”
“半天时间我有。”
“这个嘛”我本想挂电话,接着又改变主意老实回答,毕竟我其实没损失。
然后我说了。
“我是研究‘净观教会’的,知道这教会大概干嘛。我和女友称他们为……这不是重点。我研究的原因是因为女儿多年前被谋杀,当时我也在场。在这事上我只能说是一种超自然的东西抓了她,而我相信净观教会脱不了干系。我妻子已离开了我,大部分朋友认为我疯了,警察正在追捕我,因为他们认为是我杀了自己女儿。抱歉,我本不打算告诉你这些的。事情是这样,我急需替自己摆脱这种困境,时间已经非常紧迫。再加上,我在保加利亚买的小雕像——青铜所制,形态是几只会飞的狼灵——其中一只正对抗蛇妖。我认为世上存在一个名为‘天狼教会’的神秘教派,有一件秘密武器能对抗蛇妖。我知道你能选择不帮我这个忙,可能你也认为我疯了,但如果你肯帮忙,我会感激涕零的。”我顿了一下,想着她会挂电话,可她没有。“我明白你知道一些关于“净观教会”的事。”我又停了下来,等着她的答案。
“嗯。这故事很精彩,居然有会飞的狼和蛇?我们得见个面。”她的声音似乎升高了半个音阶。
“好。地点和时间?我今天得离开巴黎,所以早点约。”
“离开巴黎!为什么?你要去哪里?”她几乎在尖叫。
“还没确定。所以现在可以约。”
“你现在能和我碰面吗?”
“行,去哪里好呢?环境得安静点。最好在我的车里。”
“你的车?你在哪里?”
“市区的北部。你能过来吗?”
“能。我一小时后在维克多雨果大街的地铁站等你。”
“好。我开着白色的雷诺过去,每隔五分钟鸣着喇叭经过地铁站,当我看到你就停下来。”
“好吧,再见。”
***
她准时出现,穿着雅致的小靴子,貌似是维多利亚时代风格,搭配绿色裙子。接了她之后,我驱车向北,出了城。
“后座上都是我的笔记,那里有纸和笔。”
“我先读一下你的资料。你之前提到蛇妖?还有神秘武器?”她的眼睛圆圆的,像碟子。
“是的。”我开车,她读笔记,就这样过了两个小时,然后我在树林区的野餐区停了车。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她谨慎地发音,不过带着浓重的法国腔。“我研究这个鲜为人知的主题很多年了。我在索邦神学院的论文就是研究它,没有人对这个感兴趣。我为了谋生,不得不研究其他领域的历史,不过这个主题始终最吸引我。”
“我猜是缘于你父亲?”
“不是。你为什么这么说?不是。‘圣殿骑士’是我第一个感兴趣的主题,一下子开启了我的视野。看来,你和我在寻找同样的东西。我早就想知道蛇妖的事,可惜的是从没遇到见识过的人。”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见过。”我说。
她慢慢点了点头。“它们长什么样?”我当时肯定脸露苦相,因为她立即补充道,“噢,对不起。我真鲁莽,有时候太不近人情了。”她又笑了,笑声刺耳。“你有带其中一个雕像吗?”
“没有。等等,我带了。”我手伸向后座夹克的口袋,拿出随身带了近一周的小雕像。我已习惯它的重量,所以没在意它的存在。在艾谢伊把雕像反过来看底座时,我俯身从车中走出,伸展腿脚。
“B’vs IV西·卡,”她大声朗读出来。“知道‘西·卡’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我的历史学家朋友亨利•德•席尔瓦,认为这和皮尔·德雷安·克伦有关。也许是别名?”
“也许。工艺相当精致,这是原版吗?”
“我不是专家,不过我做古董生意的,从战后就关注这行业。虽然有许多假货,但我认为这个是真品。”
“13世纪的造假的难度高,只有少数工匠办得到。我在回想那段时期的所有顶级工匠。”
几分钟的涂涂写写后,她喊道:“皮尔,英格兰,广域网。”
又一个15分钟的涂画和喃喃自语后,她想出了另一个拼字游戏的答案。
“这个是‘统治,诊所,网络,提前’。”
每隔几分钟她会想出另一个。
“性别,枪兵,别针。”
“灰烬,等级,别针。”
近两个小时后,她想出最后一个。“灰,门板,搏击场,意思是‘灰门搏击场’”她尖声笑了起来。“噢,解不出来,太狡猾了!”她把记事本和钢笔放在车门的储物架子上,闭上眼睛,靠在椅背。“这椅子能调后吗?我得睡觉,脑袋得休息。”
“当然可以,艾谢伊,我快没时间了,还有宪兵和净观教会在后面追赶。我有强烈的预感,无论秘密武器在哪里,未来一两天内必须找到。不过说实话,这不太确定,我能确定的是他们在追我女友。”
“她为什么不帮你?你不一定需要历史学家帮忙,或许只需要语言学家。”
“她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我很抱歉。”
“前晚,周日晚上。她死在圣心堂附近。还不确定是不是意外,当时我们正躲避净观教会侍者的追捕”。
“宪兵知道这事吗?”
“知道,我给警方录了口供。她从桥掉下去,看起来是意外。我希望真的只是意外。”
艾谢伊坐起来看着我,“你一定很难过,真可怜。难怪你没剃胡子,或者饱吃一顿。你吃过东西了吗?”
“一点点。”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再看了看记事本。“你知道,学者们大概费了好几个世纪来试图解开它。你凭什么觉得我们现在能做到?”我很惊讶她话锋一转,但一转念,必定就是所谓的圆滑。
“我不知道。因为非我莫属?”
“你!哈!现在只有我在解谜而已。”
我向四周张望了一下,鸟儿在树上唱歌,空地上有几只麻雀和一只乌鸦,沿着轮胎痕迹跳跃,捡美味的垃圾,满怀希望地把自己脑袋塞进薯片的包装袋里。轻风吹得树上的叶子沙沙响,谱出柔和的夏日大自然之歌,一切显得格外平静,我希望自己只是普通人,能好好享受这一刻。可惜我身处一个大漩涡中心,此刻的平静迟早会消失。在思考的时候,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其实当下我认为神殿所在地最有可能是博韦,你知道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想提起它,因为不想影响你,也因为内心希望不是博韦。”
“为什么?”
“因为我犯了一个错误。昨晚我漏了一些笔记在酒店,它的内容关于博韦。如果我去那里,可能会有警察等着我。”
“如果这是正确的地点,就是你必须去的地方。你有什么证据?”
“给你看看,这里是一首诗,是它引导我的。”我打开后门,拿出袋子找翻译版本,大声念给她听。
持斧独立于墙上,
折铩敌旗,手掷恶徒。
吾国旗帜重归圣洁,
当以神杵赐予英雄。
“这首诗明显和贞娜·莱斯讷有关,她生于1456年,是法国女英雄,被称为贞娜·福柯特、绰号贞娜·阿谢特或‘持斧者贞娜’。这故事就发生在博韦。”
“你在哪里找到这首诗?”
“它之前藏在《神秘科学之超自然力量》里关于天狼教会的章节。”
“啊。我听说过这本书。如果它确实存在,可是非常珍贵的。”
“它的确存在,我还有这书中的几页。其余的在法国国家图书馆。”
“真的啊!这我可不知道啊。我等了好多年,就想看看它的副本。”
“现在没有时间了,稍后有时间的话,我很乐意给你看看我收藏的几页。言归正传,我认为神秘武器藏在一个墓穴,地点可能在博韦。”
“博韦大教堂是闻名的哥特式建筑——高耸入云。我想它是全法国最高的大教堂。当然了,自建立以来,它就开始没落。”
“它是什么时候建的?”
“我想是13世纪中期。我的建筑师朋友伯特兰比我更了解它。”
“那么谁是它的建筑师?”
“我不清楚。”她的话逐渐变小声,似乎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东西上,然后她的声音又想起来,音调升高。“不过我认识一位在大教堂工作的艺术家。他创作世界上最棒的彩色玻璃窗。那么他的名字是什么呢?貌似叫英格兰。没错。我写下拼字游戏的第一个愚蠢解码是什么来着?”
“对了!叫英格兰什么。”
“等等。”我能听到车里有记事本被猛烈翻页的声音。我走近车子,身子靠过去。
“在这,皮尔,英格兰,广域网。这不对,我想是英格冉,剩下记不清了。我们得打给伯特兰。”
“不打不行吗?不是很安全。”
“很快的。他就在办公室。”
我们开车到最近的村庄,村商店隔壁有一台公用电话。她打给伯特兰的时候,我买了几包饼干和巧克力蛋糕;应该没有女孩可以抵抗巧克力蛋糕吧?我还买了一份报纸和几罐芬达。
走到车子边上的时候我听到艾谢伊在笑。“英格冉王子。他是著名的彩色玻璃艺术家,但是同时,我猜在其他方面也是艺术家。早说过伯特兰了解这些东西。他说王子在15世纪晚期活跃创作,肯定在博韦创作过彩色玻璃。他还说博韦的是法国教堂当中,最早的哥特式教堂之一。”
“给。吃点东西吧,你一定饿了。”我递给她手提袋,她瞟了一下袋子里。
“太好了。所以地点就是博韦!你没跟他说我们在哪里?”
“没有。伯特兰很酷,我们是大学同学。噢!巧克力蛋糕,我的最爱。博韦法语里的意思是‘英俊的面孔’。”
“是吗?”
“是的,我们走吧”
“去哪里?”
“博韦。”
“等一下,艾谢伊,你不能和我一起去,很危险的,宪兵正在追捕我,不晓得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我知道,这不是很令人兴奋吗?”
我满脑子在想更可怕的事,想阻止她,但她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心里清楚,你需要一个同伴帮你找墓穴。”她的声音有点含糊,因为嘴巴里塞满巧克力蛋糕。我看着她嘴边的巧克力忍不住笑了。
“好吧,但如果有危险,你得回避。”
她用雪白的双手拍了一下,发出响亮清脆的声音。“瞧!我们要出发寻找传说中的神秘墓穴以及有魔力的武器了。”她停了一下,“别担心,我可不想和蛇妖打架。”
***
从树林野餐区到博韦市,其实只需往北走50公里,全程有艾谢伊给我指路。一路上,我用余光观察她。即使戴着眼镜,挽着发髻,她也仍然很有吸引力。她没上半点脂粉,至少我没看出来,她似乎不太意识到自己的美貌。她的脸轮廓分明,皮肤雪白,带点雀斑。那双蓝眼睛不知疲倦地到处看,把所有东西尽收眼底,却鲜少流露情绪。她似乎长期自我压抑,我猜她很难真正信任别人。也许她的书呆子气质是一种防御。
接着她就让我大吃一惊。我们刚刚拐上一条主干道,渐渐汇入车流时,我瞥了她一眼,她竟然用双手模仿教堂的屋顶和尖塔,像个孩子那样。当她发现我在看,突然把手翻了过来,弄成蝙蝠侠带护目镜的面具挡住眼睛,她这样看着我,然后我们都笑了。她很有亲和力但幼稚的恶作剧似乎是一种真挚的纯真。我看不出来她是什么样的人。有那么一刻,我希望回到野餐区,永远待在那里,即使和艾谢伊一起也行。是的,我有一点被她吸引住。现在的她是如此年轻和天真,她的魅力让我惊异。
她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地问,“乔治娜是什么样的?很漂亮吗?”
“嗯,是的,她很漂亮。头发非常乌黑美丽。”
“她人好吗?”
我笑了。“好!”
“什么事这么好笑?”
“呃——好!我不认为真的可以形容她好。她性格容易不安,但还是有优点。是的,这样评价比较中肯”。
“噢。”
对于这个答案,她好像跟我一样难过。我们都沉默了一阵子,轮胎在路上温柔咆哮,窗户旁传来阵阵风声,这些声音愉快地淹没了我的想法。不一会儿,我想开口说话,于是决定再吐露一点心声。
“我对蛇妖印象有点模糊。只记得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体型庞大,个子比人类高。感觉像是一团火,可它又像个黑洞那样吸收着周围的光线,皮肤会闪闪发光。”
“明白了。我可以写下来吗?”
“随便。”我不想说什么,但我在想,她会不会认为我可能活不久了,所以尽量记录下我的故事。现在离博韦大约三十分钟的路程,一想到市里的宪兵,我的心情就晦暗起来。不知道帕克会不会发现巴黎失窃的雷诺车是我偷的,或者根据床上的笔记推测出我去了博韦。他应该能猜出来。“我们得丢掉车子。”
我在下一个岔路右转,沿着狭窄小路开着,来到一个小村庄。在那里我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开车穿过村庄时,我在一排汽车当中看见了一辆白色大众甲壳虫。车主可能不在附近,甲壳虫不难偷。而白色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接着我驾车离开村子。“你会开车吗?”
“开得不是很好”。
“好。把车开回主干道,在那里等我。”
我轻易就闯入了甲虫车,用短路点火启动了它,开车回到主干道。车子里全是普通家庭汽车用品;有靠垫,后座有玩具,还有半包糖果和色彩缤纷的书。
“跟我来,”当艾谢伊降下窗口,我对她喊道。
我转进主干道往南开,回到我们来时的路,穿过村庄,拐上一条通往旷野的小路。我在第二个路口转左,于是我们再次往南走。艾谢伊开着雷诺跟在后面,来到一条泥泞道路。路两旁是田野,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大树。这里是去往博韦的半路上,不是丢掉车子的最理想地点,但只能这样了。我停下来让艾谢伊稍等。我把雷诺开进泥泞路,确保在路边留下明显的轮胎痕迹,看起来像是往南方前进。我丢了一些树枝在车子上,隐蔽车子。
“好,咱们出发去博韦。”
就在博韦外,我看到了最害怕的情况;路上有成队警车。幸运的是,他们只是随机拦截车子检查,并不知道我已经来到博韦。
“快。交换!”
车子一边开着,我们一边交换位置,当艾谢伊经过那一排警车,我躲在地板上
“他们看都没看。”她说。
博韦是一个非常大的镇,以英国的标准来说几乎算得上城市了,南边是环状道路,北边是方形网格状街区。大部分建筑只有两层,所以我们远远就可以看到大教堂。而且,在行动之前先得经过大教堂。
“哇!真的相当特别,对吧?”艾谢伊说,
它有着难以置信的高度,是欧洲最高的圆顶大教堂,唱经楼顶上的拱顶高达48米。它的官方名字叫圣皮埃尔的大教堂,从教堂外面看,它对着一排令人印象深刻的扶壁,扶壁延伸的高度也是教堂最高点。
“这简直高得壮观!”我说。
“我们能进去吗?”她问。
“可以试试。找地方停车。”正在路上寻找车位时,我看见几个宪兵懒洋洋地靠在一堵墙。我们注意到还有四个正在走向大教堂门口,比想象中人多,我尽量转过头以免被他们看到。
“对不起,今晚你们不能进来。有特殊仪式要进行”一个牧师在门口用法语解释道。艾谢伊礼貌地沟通说,我们想瞧一眼唱经楼的拱顶,我们只是路过此地。他网开一面让我们步行到与唱经楼隔壁的区域,仪式就在那里进行。我抬起头,惊诧于拱顶的高耸。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有点晕。我想象着站在拱形天花板那么高的地方会是什么感觉。地上的黑白瓷砖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增强空间高度的效果,使巨大的空间有起有伏。
“我们不能留太久。来,我们走吧,”我说。
我们刚刚好来到大教堂的角落。两个宪兵在对面的转角处,走近大教堂的巨型木门。
“该死的,我要尽快进去大教堂。你觉得那地方在哪里?”
“墓穴吗?”艾谢伊耸耸肩。“通常在地下室。”她笑了,我也笑了——笑她用了“地下室”这个词。
我们发现街边一家小餐馆,我请艾谢伊用餐,四道菜配酒,还有咖啡和餐后甜品巧克力。那顿吃得很舒适,有蜡烛相伴,加上隐藏扬声器里传出柔和丰富的管弦乐。
“现在得解决今晚住的问题,”我说。
“我们可以开车出城,在车上睡觉?”
“不。我们可能会被发现,而且无论如何那不是一个适合年轻女士休息的地方。”她咯咯地笑。“不。我们必须找到一个酒店,但你必须以某种方式把我偷偷运进去。”
***
驾车穿越市区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去酒店之前,咱们得办点事。”我开了几分钟,绕了不同街道,终于找到我要的东西,接着把车停下,拿起夹克,留下艾谢伊在车里疑惑了几分钟。我提着购物袋回来,把它放在后座上时,朝她微笑。
“这是什么?”她问道。
“一台录音机”。
“原来如此。”
“是吗?这和其他东西一样,都是给露丝的。”
“没错,反正这是个好主意。”她脸皱了一下,若有所思。
皇家酒店正是我想要的酒店,现代风格,有许多大窗户和大片平坦的屋顶,还只有三层楼,所以我们有机会拿个一楼的房间。
“这是钱。二百法郎应该够住两个晚上。找个好房间,放好行李,当你准备好了就出来散步,我在外面等你。记住,尽量拿一楼的房间。”
“好。我从来没有订过酒店房间。我的假名是谢弗蕾小姐?”
“对。”
三十分钟后她走出正门,转左走向市中心。我在后面跟着,直到我俩都走出酒店的范围,然后我追上去。
“嗨!”
“你好,你是谁?”她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没戴眼镜的她,头发放了下来。她还涂了点腮红和口红,天晓得她把化妆品藏哪儿,因为我没看到她拿手袋,更别说拿手提包。女人有超凡的天赋:当她们需要工具时,就能掏出适合的来。
“你打扮得真好看。”
“谢谢,你人真好。”
“我得洗个澡。我看起来肯定糟透了,”我说。
“噢,别担心。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我们散散步吧。”
她说得没错。这里气候温暖,只有微风,还有马路边的花坛里种植的大量鲜花,它们在空气里散发着浓浓花香。
我抬头看着月亮,想起现在是几月,一年里的第四季度已经在昨天开始,渐亏的凸月看起来显得发黄。我哆嗦起来,试图摆脱脑海里的景象。艾谢伊用她的手臂缠绕我,我们就这样走着,身边许多同样享受今夜的情侣。
“你很紧张。你在担心明天在大教堂会发生什么吗?”她问。
“是的,当然担心。不过我更担心可能来不及到达墓穴。我并没有告诉你全部事实。”
“我知道。我知道明天是最后一天。”
“你知道?”
“在‘碾压者’经过法国时,我就开始追踪他们。第一回发生在三百六十四天前,到明天五点刚好是一年。我知道‘神的心跳’,我知道蛇妖是在农历时段出现的。”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似乎要告诉我更多的事情,但她欲言又止。我等待她说下去,但是最终她转头看别处。
“你知道得真多,”我说。
“我理应知道的,多年来都在研究这个问题。”
“你是女巫吗?”
她笑了,这次笑声是尖锐的。
“那些东西的其中一分子吗。才不是!我知道你的意思。黑暗邪教的追随者,他们称自己的‘净观教会’的侍者”。
“他们用另一个名字。有时他们自称‘天狼教会的狼人’。”我苦涩地笑了。“名称如此相似,真难倒了我,难道这不搞笑吗。”我停下来,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
“你是指乔治娜?她是其中一个吗?”
“我不想谈论她,”我平静地说。
“我研究过。狼人的法语是卢戛欧。你知道拉丁名词卢帕斯就是狼的意思。这个词被认为是来自古法语的一个词,意思是‘狼人’。这种替换意义,最有可能是法语里的沃尔夫演变而来,意思是‘人形的狼’。”
“这招很聪明。大多数人都不会意识到这是另一个敌对的教会。这让他们得以暗示自己是那个兄弟会的。然而到现在我一个天狼教会的人都不认识。也不一定,我想我的祖父曾是成员之一。不,我知道他是成员,可他已经死了,我没见过教会其他人。”在我看来,艾谢伊可能是成员之一。“你是吗?”
“不不不。我只是一个历史学家。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家父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家慈也是。”
“哦。”
我们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接着她打破沉默。“我从没遇到这两个教会的人。在这之前我的人生都非常无聊。”
“你的童年怎么样?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是独生的。我觉得,我真的被宠坏了。”
“我不这么认为。我遇到过许多被宠坏的女人,你不像,你体贴又善解人意。”
“在图书馆里的我可不是。”
“我对那张纸的事可是挺厚脸皮的。你很可能以为我在和你搭讪。”
“啊,中文怎么说来着,你是说在挑逗我?”
“对。”
“对。”她脸红了。“我对男人没什么经验。曾经认识过一些,尤其在大学里,但我总不耐烦。我想是因为自己期望太高。”她紧张地笑了笑。
“宪兵!”我小声说,握住她的手。
“噢!”
她小手摸起来有点冷,几乎和她戴的金属戒指一样冰凉。宪兵走在马路对面,经过我们时,我走得离她近一点,宪兵并没有注意我们。
“跟我说说你吧。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告诉她童年在海格特公墓的事,很久没见面、靠电话联络的两个姐妹,参军和在军情六处的日子,以及在保加利亚的生活。我告诉她自己怎么和露丝相遇,还有当公务员的日子。最后,告诉她露丝和我发现的雕像,以及它们如何从一个爱好变成一门生意,再到如今成了生死攸关的东西。
我讲完这些后,她的手臂轻轻收回去,我都忘记自己还挽着她,她说“我们回酒店吧,我累了。”
“好的。”
***
房间就在一楼,她打开窗户后,我拿着手提袋悄悄爬进去。这里空间大而舒适,还配套浴室。她在床上打盹时,我洗了个澡。
我出来时只围了一条毛巾在腰上,她还躺在床上,带着一个顽皮的笑容。“到我了。我刚刚已经冲了一次,但我喜欢每晚泡个澡。”
“是的。我看到这房间有淋浴间和浴缸。”
我倒在有软垫的僵硬椅子上,一只脚晾在一边把手,闭上眼睛,我真的筋疲力尽了。
“醒醒!”艾谢伊轻轻地摇我。“我都洗完一个小时了!我叫了客房服务,他们会送些咖啡来,已经快到了,所以你最好躲浴室里。”“什么声音?”我听到敲击的声音。
“风,窗户上有根树枝。你睡着的时候起风了。”
服务生走后我走出洗手间,穿戴整齐的艾谢伊正忙着弄托盘里的咖啡。白瓷托盘上放着可爱的小糖碗和奶油,我觉得酒店服务比我预期的要好。
“要是有柴火就更棒了。”艾谢伊说。
“好吧,能想象得到,反正这里很暖。”
“是的,但天气在变冷,感觉到了吗?”
我听到淅淅沥沥的雨温柔地落在玻璃窗上。“你觉得是暴风雨吗?”
“可能。要糖吗?”
“一颗,谢谢。”
“奶油?”
“好的,谢谢。”
“你听起来像一个小男孩!”
“这不公平。我还没有清醒过来呢。别占我便宜。”
“我有正经事想和你谈谈,所以喝完咖啡,然后就开始吧。”
我已经喝完一杯,她又倒给我。
“你对那带有魔力的武器知道多少?”
“没什么。只知道它很大,大到无法隐藏在衣服里。我还知道有两件武器,就在13世纪袭击发生的前夕,它们被两个僧人从蒙塞古带出来。对了,还有墓穴是在那不久后建成的。我就知道这些。”
“已经是相当多信息了,毕竟大部分人听都没听过这武器。不过我这儿还有些。”她把腿抬高放在另一张椅子上,然后坐稳,双手捧着她的咖啡放在膝盖上
“这些武器是剑,大小和形状都和圣剑差不多,由受耶稣保佑过的纯银棺材所铸造。它们已经遗失或者被藏匿了几个世纪了。”她的声音使我心情平和,她说话时我闭上眼睛倾听。
两个僧人躲在城堡阴暗的城垛下,只看得到两道黑影。在20世纪的条件下,没有蜡烛,没有路灯,没有地平线上城市的半点光亮,他们很难被发现。像模糊的黑白照片里蠕动的手工制品,他们越过长满苔藓的岩石走向陡峭的草地斜坡,沿着斜坡下去就是城堡所在的悬崖。他们的拉丁语不怎么灵光。
“你这个笨蛋!你为什么告诉住持我们有麻风病?我们余生都得下地狱!”
“闭嘴,继续走。”
“这些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谁在乎呢?他们需要骡子,我们就是!感谢上帝我们离开了!”
“当我能得到一顿像样的饭菜和一桶啤酒时,我在乎。”
蒙塞古城堡若隐若现,像锯齿状的牙齿,映照天空微弱的星辉。1244年的围攻几乎结束了,没有剩余的食物,水少得珍贵,大多数的教徒都准备冒险投降。在最黑暗的夜晚,乌云遮蔽了银月,两个僧人已经溜了出来,带着他们宝贵的货物通过一条隐秘的隧道。作为僧人,他们俩够强壮,扛着一米五的长原油木箱,越过岩石来到草坡,仍显得十分轻松。
“嘘!敌人行军线路在附近。被抓到的话,就算那群坏蛋不烧死我们,也会拿我们下饭。”
他们在岩石上蜷缩成一团,以免在天空映照下露出剪影,他们匍匐爬行在两大石块之间,来到一个帐篷和一排绑好的马之间。
走在前面的僧人小声说:“好马。”他拍着它的鼻子,安抚马的心情,担心它会暴露他们。他们穿过夹在两排帐篷之间、界限不分明的长堤,看到一个哨兵懒洋洋地靠着一块岩石,大瓶啤酒也懒洋洋地挂在他胳膊上。他从一边看到另一边,纯粹按上司吩咐盯梢,而非为了发现敌人。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面前五十米,有两个靠近地面的影子。他们途经一个里面有交谈声的帐篷,然后来到一条路,斜斜地穿过陡峭的斜坡,斜坡一直延续到长堤的另一边。坡太陡,帐篷无法搭起来,很快他们就远离了敌营的范围。
“谢谢上帝”后面的僧人向上帝祈祷,“我们顺利通过了。”他们底下半英里就有一个小镇,但他们没有去,而是去往一个大洞穴。据他们所知洞穴就在岩石山坡上,要往山谷方向再走几公里。
“你觉得我们会再见到其他人吗?”领路的瘦高僧人问。
“我不觉得。如果他们投降,他们会被烧死,至少也会受尽折磨。雷蒙德主教肯定会被烧死。”
“这是一个耻辱,难为他还是高尚的主教。”
“是啊。他是一个好主教”
然后他们消失在夜里。当他们到达洞穴,发现深处有个壁龛,脚下的尘土地里挖了一条沟,埋下了两个箱子。然后他们各走各的路,寻求庇护教徒的地方。
***
我觉得自己在做梦。也许我有在听艾谢伊说话,也许这真的是一个梦。我突然又听到她正常的声音了。
“它们很可能被藏在墓穴里,假如墓穴就在博韦大教堂,它建立时间也正好对得上。总之在21世纪初的某个时候,一个被称为‘行刑者’的人,找到其中一件武器,开始用它战斗,并且杀死了蛇妖。他自此成为最成功的现代蛇妖杀手,甚至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然而,现在还不知道是否有其他武器存在。”
“你在哪里得知这一切?”
“花了几年才拼凑出来。”
“你还知道什么天狼教会的事吗?”
“很可能就是你知道的那些。”
“好吧,告诉我。我知道的其实很少。”
“好。再来一杯咖啡?”她跪在雕花橡木矮咖啡桌旁边的厚地毯上,为自己倒黑咖啡。
“再来一杯吧。我还想睡个好觉。”
“真是!你真不知道怎么恭维女人吗?”我跪在矮桌的对面的地毯上,这是一个有趣巧妙的调情。我的年纪都能当她祖父了,围着毛巾走出浴室的时候,我屏住呼吸,收紧下垂的腹部,主要是为了她的观感而非避免自己尴尬。但现在,调调情又无害,甚至是需要的,好保持冷静。
“有一件事我要问,”我说。“你说武器就是圣剑的形状,却是纯银打造的?所以对上真正的武器,其实一无是处?它们可不够锋利。”
“是的。这是真的,可它们并非纯粹装饰。很多人相信银有纯洁的力量,因此传说杀死吸血鬼的话要用银刀。事实上这些剑可能就是传说的起源。”
“所以它们是用来刺蛇的?”
“我不知道。也许吧。”
“所以你要多告诉我一些教会的事。”
“这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故事是这样的:会飞的蛇妖是恶魔,它们对抗的会飞的狼是堕落天使,试图杀死蛇妖,好重回天堂。上帝赐给它们狼的形态,有别于蛇妖,他还赐了他们银剑。剩下的你都知道。一般来说蛇妖是无形的,藏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空间里,对人类做着邪恶的事,靠吃亡灵为生。每六十年,空间会撕裂一段时间,蛇妖为了生存必须到现实里杀人并取走尸体。”
“这些关于蛇妖压缩空间和对人类下毒手的事,和我之前听说的一致。亨利在《神秘科学之超自然力量》读到过这一段”
“真的吗?这可能是相同的形容,但来源是另一个。”
“所以我猜这些狼形天使与天狼教会有关。”
“正是如此。我认为行刑者就是一个狼形天使。对不起。我忘记你的咖啡了!”她笑了笑,倒出微温的咖啡。她俯身靠着桌子,把咖啡递给我,可她失去了平衡,她的手肘撞到了玻璃桌面。“喔!”她大叫,背部撞到地板时倒抽了一口气。我绕过桌子冲过去。
“艾谢伊!你还好吧?”
“该死!我怎么这么笨手笨脚。”接着她笑出了我听过最尖锐的声音。我抱起她,并扶她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我想我有点累了,”她说。
树枝敲打在窗外,风开始嚎叫。在阵阵风声里,大雨像鞭打似的滂沱而下。
我累了,我听着艾谢伊的入睡声,迷迷糊糊地也快要睡着了。“你知道你是一个狼形天使吗?”
我警醒过来,朝她微笑。“我不晓得,不过是时候用上那个录音机了,你能帮我吗?”
“当然。”
我从购物袋里拿出小盒子,取出迷你录音机。这是个有内置麦克风的口述录音机,我还买了电池和十盒微型卡式录音磁带。我把电池和一小盒磁带装进去,快速测试了一下。我重放出来听了听自己低沉的声音。我接近录音机,按下录音按钮说道,“磁带一。艾谢伊,我要尽我所能告诉你整个故事,如果我表达不清楚,或者你有疑问的时候就打断我,好吗?”
“好吧。”
我录了将近5小时,在恰当时机切换新磁带,并写好标记。完成后产生了八卷记录磁带。此时已接近黎明。
“艾谢伊,你能收好这些磁带吗?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我希望你把磁带交给露丝,可能的话,把它们公布出去。这是保罗的号码。”我写在一张小纸片上“他会从露丝那儿拿到备份,还能帮忙公布内容。”我把一卷空白磁带装进录音机,然后把录音机放在夹克口袋。
“好吧,我会的。现在你得睡一下。”
她躺在床上时,我把两把椅子推到一起,蜷缩身体睡在上面,我立刻就睡着了。
我醒来后,想起她说我是狼形天使的事。我做过的梦和清醒的思绪都存在一大堆疑问,脑袋里半真半假的记忆模糊不清。难道我是某种异能战士之类的?想着都觉得太可笑,我一笑而过,不去纠结。然而思绪依旧停留,挥之不去。
***
那两把椅子还算舒服,可我烦躁不安。醒了几小时我都没能再次入睡,艾谢伊轻而稳的呼吸提醒着时间的过去,我真切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于是悄悄拿起包,走进浴室,开灯关上门。我在里面打开行李包,检查剃须刀。我把两个在巴黎买的新电池装上去,不太确定它是否还能用。剃须刀震动着活了过来,我脸上露出笑容。
终于,走运了
我花了半小时愉快地洗漱,大致护理了一下近几天的伤,然后专心地盯着镜中的自己;我几乎是一头银发,突显出一张粗糙、凹凸不平的脸。我甚至没有注意到两只眼睛的颜色不同,至少没注意到这是不寻常的。博韦意味着‘英俊的面孔’,我想起艾谢伊之前告诉我。她的话萦绕在我心里,我只看到一个陷入麻烦的男人脸。我知道,到了那一天自己必须要有信念,就像战争期间,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无条件地坚持和肯定的信念,动脑思考,敬畏死亡,无所畏惧。当然了,我不知道那一天具体要做什么,但我猜,或者说我希望那将会是与蛇妖的一场酣战,他或它,最近一个月一直跟踪我的那位,也许已经跟了我很多年了。
“你搞定了吗,先生?”艾谢伊在门外。
“快了。五分钟后出来。”
稍后,她在房间点了早餐,分量足以让人以为这女人体型庞大。两个相同的餐,和一大碟培根、鸡蛋、烤面包、西红柿和蘑菇。
“吃光它,”她说。“我只想要一片面包。我不饿。”她看着我吃托盘里的东西。“今天的计划是什么?”她问道。
“进入教堂,找到墓穴。然后不知道了。我怀疑蛇妖会找到我。”
“你觉得会很难进去吗?”
“是的。宪兵可能会出现,还有米歇尔牧师。”
“米歇尔牧师?他是谁?”
“啊。你还没见过米歇尔牧师吗?”
“没有。”
“他好像是净观教会里负责盯着我的探子。他在巴黎追踪过乔治娜和我。我只从一个老照片看过他的脸。”
“哦。”
“艾谢伊。我需要打个电话,很快的。我把号码写下来。你打给前台,让帮忙转接一下?”
“好吧。”
当对方正在接通后,她把电话给我,接着听到多年好友保罗的声音。
“你好。”
“保罗。是我,只想给你打个电话。”
“你到底在哪里?露丝快疯了!”
“真的吗?我不能告诉你,但我不在巴黎。”
“你真的得自首了,老小子。这不是笑话。”
“我知道。”我知道我说话声音模糊。
“听好。记不记得打仗那会儿我在索菲亚打电话给你,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咱们三个是一伙儿的吗?”
“记得。”我停下来想了想。“可爱的女孩”。
“我刚和她打过电话。”
“好吧,挂之前问一句,你有从柯希特那儿听到什么消息吗?”
“不,什么都没有。”
“好吧。再见。”
“拜。”
“我们现在得走了,”我告诉艾谢伊。“他的电话被窃听了,可能宪兵已经在路上了。”
8点30分,我从袋子里取出一些东西,塞进夹克口袋,把夹克披在身上保暖。以8月份的天气来说,今天真算得上凉快了,我爬出来房间时,风仍在窗外萧萧作响。“半小时后在车子附近见,”我告诉她。我把车停在远离酒店的地方,靠近大教堂。
到了车子旁边,我在街角附近等待着,只过了一分钟,就发现有两个宪兵守卫着甲虫车,还有些便衣警察,随意地靠在墙壁,不是吸烟就是沿街读杂志。我沿路返回到街道的角落等,我希望艾谢伊会过来,别靠近汽车。
“怎么了?”她一到达就问道。
“宪兵正盯着车呢。我们走吧。”
我们很快就到达了一小片空地,比公园小,在教堂附近。我没看到任何便衣警察跟穿制服的。我让艾谢伊坐在长椅上。“听好,艾谢伊。这里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有宪兵、净观教会和蛇妖在追捕我。正如我所说,我是谋杀案的嫌疑犯,而且完全有可能在踏入教堂的那一刻就被枪击,我不能带着你去,实在太危险了。”
“但是这不公平!”她突然站了起来,面对着我,摆出我在图书馆见过的专横脸色。“你拖我离开巴黎,带我到这里,让我和一个陌生人在酒店待一个晚上,还要躲开宪兵,现在你想离开我?哼!不。”这句“不”是个坚定不移的决定。
我不得不承认,进入大教堂的任务艰巨。“好吧。你能帮我进去,但我让你走的时候,你必须听我的。成交吗?”
“嗯。”她听起来不高兴,但我把这当作“是的”。
“好吧,我们出发。”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乌云聚集在一个怪异的气旋漩涡,漩涡中心似乎就在博韦。
大教堂是十字架的形状,但“十”字上半部分的杆非常短。唱经楼所在的地方——也就是“十”字的下半部分——非常宽,还有个后殿,“十”字的尽头是个圆顶圣坛,也非常宽敞,使得教堂形状像填平了的“U”字。它并没有塔,这里曾经建了一座高度壮观的塔,但在16世纪耶稣升天节上,会众离开几分钟后,它就倒塌了。所幸的是无人丧生。结果,大教堂的工作被迫停止,不再重建塔。
主入口在“十”字的左臂。走完一整段石阶后,就看到两个巨大雕花木门。周围没有广场或敞开的空间,它被周围的小房子簇拥着,像是一群孩子围着老妇人的裙摆,听她说着冬天的故事那样。在小房屋的衬托下,教堂看起来更加壮观。飞扶壁由圆柱构成,像网一样堆叠而上,高耸入云,往外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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