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陷阱
燃烧木头的气味弥漫在夜晚的空气里。当我们绕着空中花园奔跑，抵达那个洞穴房间的门口时，克拉纳已经不见踪迹。一个黑色巨大阴影从附近的阿基米德式螺旋抽水机底座那儿拍动翅膀。唧──咕噜噜噜──咔、咔、咔!
「小心!」亚莉警告。
我们惊讶地看着那只鸟用鸟啄转动L状曲柄。水开始从破裂的机械中喷洒而出，流进一个木桶里。木桶装满时，鸟儿攫住木桶把手，往别墅的方向飞去。
马可用力摇着头。「我是有幻觉了吗?」
人们说他自己也能变成动物……妲莉雅说过这句话。
「那是他，」我说，「克拉纳。」
「那只鸟是克拉纳?」亚莉低语。
我点点头。「他在试图拯救他的家。」
「火焰会把他烤熟。」凯斯说。
我感觉一阵罪恶感刺穿心脏。引发火灾违背我所有的教养和良知，但我提醒自己，克拉纳刚才想杀了我们。
有时候你得做出抉择。
我看着凯斯跪下，开始在沙地上写字。「好吧，克拉纳能做些酷毙的事。他知道那房间里所有的陷阱在哪，分毫不差。你看见他走路的方式了没?他不管走到哪，都没启动毒气或箭，什么都没有。」
「那些陷阱可能是他亲自设定的，」亚莉说，「他当然知道陷阱在哪，不需要看得见它们。」
「重点是，我们无法看见它们。」我说，「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我们往回推论一下。」亚莉说，「妲莉雅说他在守护空中花园，但我们现在知道并非如此，他是在守护魔球。杰克感觉得到魔球，我也能感觉得到。我们愈接近房间后面，我愈能感觉到它。马可，你说它可能埋在地下，但我不认为是这样。」
「那妳想它在哪?」
「就在显眼的地方，但看不见。」亚莉边说边绽放微笑。「想想看吧。第一颗魔球给我们飞翔的力量，我想这颗魔球拥有完全不同的力量。」
她的字眼在空中飘浮。我可以感觉到我们的大脑逐渐茅塞顿开。我看见猴怪的口水射过来，击中远处的墙壁，但我脑筋拚命在转，毫不在意。
如果亚莉说对了，这颗魔球能给我们不可思议的助力。「所以如果我们找到它，跟它接触，」我说，「它也许可以给我们它的力量……」
亚莉点点头。「以不死之身的话来说，宾果。」
「亚莉，妳酷毙了。」凯斯跪下来，开始在泥地中画图。「好，这是那个房间的蓝图。」
我们都惊愕万分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马可问。
「你们看不出来吗?」他反问。
「看不出来!」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只是观察克拉纳的走路模式而已。」凯斯说，「虚线里面的地区是他不走的地方，所以我们得避开它们。至于那颗星星，他确实在那个地区绕圈圈，彷佛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似的。我敢赌那是放魔球的地方。」
马可敬畏地摇摇头。「凯斯兄弟，你吓坏我了。」
亚莉搂住凯斯的肩膀。「提醒我，以后你要是再抱怨失去超能力，我不必担心。」
「这很简单啊。」凯斯说。
「对你来说是很简单啦。」亚莉说，「因为你很厉害，我们需要你，而你从未失去过任何东西。好啦，也许有吧，你的自信。」
我将火把递给凯斯。「你准备好要领导我们了吗?」
凯斯眨眨眼，然后点点头。「好，对。跟我来。」
他拿过火把，小心地抬头朝猴怪们一瞥。他跨过门槛，伸出空出来的那只手，对着囚笼区一挥。「金属栅栏还在那。跟我来，跟着我的脚步走，不要偏右或偏左。马可，把肩膀缩起来。」
「把肩膀缩起来?」马可说。
「对啊，你知道的，就是驼着背。」凯斯说，「别占据那么大的空间。」
七环之歌在我耳中砰砰回响。它好接近，我与想直接跑过房间的欲望搏斗着，房间则以一片空荡嘲笑着我们。
亚莉和马可在凯斯身后排成一排，我殿后。我们安静地走着，凉鞋刷刷拖过夯实的泥地。火把的火焰照映着我们的影子，影子在墙壁上舞动。
「吱吱吱吱吱……」
外面，一只猴怪从山脊跳下，降落在敞开的门前。凯斯转身将火把挥向牠，试图把牠吓跑。
我抓过火把。马可和我往前扑，大叫：「快滚开!」
那只猴怪猛然往后跳，但我感觉地面在我脚下震动。一个尖钉划破土壤往上刺，离我脚丫只有几公分。我尖叫着，往后一跳。
马可抓住我。他将我举离地面，两只手臂抱住我的胸膛。
「谢啦……」我说，「但你快勒死我了……」
他没有回答。他的脸变得很僵直。我往下看，原来不只冒出一个尖钉，而是四个。三个挺立着，没戳到人，但其中一个刺穿马可的脚丫。
「嗯嗯嗯……」马可发出的声音是惊讶的倒抽口气。他放开我，我往下掉。我小心地放下我的脚丫，避开尖钉。
「他受伤了!」亚莉大叫，移向马可。
「不要动，亚莉。」凯斯命令。
地板血迹斑斑。我放下火把，立刻从我的束腰外衣撕下一片布，将血擦掉。马可的脚丫完整无缺。「它从你的脚趾缝戳过去了。」我说。
「我还……真走运。」马可咬牙说，「尖钉边缘……很锐利。」
尖钉有着四面锯齿状刀面，它垂直地切过他的凉鞋。尽管尖钉没有刺穿他的脚丫，却划过大拇指和第二根脚趾间，伤口很深。我解开凉鞋的扣子，尽可能轻柔地将马可的脚趾从刀峰边缘拉开，将他的脚丫举离凉鞋。接着我将凉鞋扯离尖钉，将它清理干净。「像新的一样，勉强啦。」我边说边将被血浸透的凉鞋放下，然后捡起火把。
「谢啦……」马可咕哝着，把脚丫套回凉鞋。「也许得等几个月后再试着跑马拉松吧。我们走。」
凯斯和亚莉瞪着他，嘴巴大张。凯斯指向右边。「我──我想我们现在该往这边走……」
「我发誓不会偏离路径，连一公分都不会。」马可说。
「我也发誓不会将火把移开。」我补充说。
凯斯走得更慢了，慢了许多。我们的脚步声回响着，从后面墙壁上反弹回来，好像那里还有另一组人马。我可以听到我的呼吸声在回荡，伴随奇怪音乐的节奏。
吱吱吱吱吱!另一只猴怪的尖叫声后是金属哐当声。
我差点跳起来，但仍保持冷静。猴怪试图跳进来，却撞上隐形囚笼的栅栏。牠四肢在地面匍匐前进，想要赶快离开，并发出歇斯底里的咔答咔答碰撞声响。
凯斯慢吞吞的脚步停了下来，离后墙不远。「我们到了。」他宣布。
「到哪里?」亚莉说。
「我画星星的地方。」凯斯在发抖。他正沿着一条弯曲的线移动足踝，走出一条圆圆的路。「好，我们看不见这东西，但它是某种平台。我可以感觉到它，它高起来。」
我伸手在膝盖高处向前摸索。我感觉到一片贴了磁砖的冰冷表面，向内形成斜坡，朝一个顶端而上，就像火山的雕刻。我的手向上滑动，直到我摸到一个大概有九十公分高的边缘。我慢慢将手往右边和左边移动。「那是个圆圈，」我说，「是某种坑。」
我用两手抓住边缘，我感觉到膝盖瘫软，整个身体随着奇怪音乐而震动。集中精神。
我伸手向下探入看不见的坑，下面的漆黑变成一种浑浊的灰色。我可以看见飘浮的脸，一位拥有一头浅黄色头发的美丽女人微笑着。
卡拉妮皇后。她穿着精致的长礼服，腰际绑了个腰带，头上戴了一顶镶满珠宝的黄金王冠。她的笑声宛如冲刷过石头的潺潺流水。
但她的影像立即像素化，变成五彩碎片，在伸展后变得黯淡，成为一条白银色光流，从我向外伸出、朝下的手掌流过。
然后，它变成闪闪发光、震动不已的白色光球。
我绽放微笑，开始大笑。我的身体感觉起来毫无重量，但我仍然站在地上。现在歌声和我融合为一。它变成流过我血管里的血液、大脑里的哔啪电流。有那么一会儿，我完全听不见其他声音。
直到一个刺耳的叫喊声划破魔咒。
「杰克!」亚莉的声音说，「杰克，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