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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伊葛啊,这几天我可正想骂你呢。」她浅笑道,「决斗比我还重要是不是,我可要吃醋了哦!」夫人轻轻甩着头,深色卷发散在枕头上,形成非常迷人的画面。「只不过杀了个学子,居然就要冷落蒂里亚这么久?」

  伊葛尽量不去注意房间阴暗角落,反射性说了些甜言蜜语,蒂里亚噘着嘴继续软语呢喃:「不过既然你特地来了,就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我知道你们这些卫兵把演习看得多重要,愿意牺牲训练的机会来见我,也该奖赏你一下。」她往前靠过来,嘴唇半开半阖,浓烈的玫瑰香味自蒂里亚的皮肤飘进伊葛的鼻子里,「是该好好慰劳你一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细嫩的指头开始解下他的外衣扣子。

  「让我那傻老公睡在行军床上给蚊子叮吧,乖伊葛?这整晚都是我们的,还有明天、后天也都可以好好享受,你说是不是?这条疤在你脸上其实不难看呢,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哦。」

  蒂里亚褪下他的上衣、或者更精确的说法是伊葛配合着让她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头,他感受着那温软的胴体,光滑如丝却沸腾如火。只是手一探到紧致的腰间,伊葛却打了个冷颤,竟然摸到了一块铁,上头残余着美女的体热。

  蒂里亚爆出一声笑。

  「是贞操带!你那总队长给我的礼物呢!」

  伊葛还没明白地想清楚这是什么意思,蒂里亚已经从枕头下面捞出一把小小的钢钥匙。接下来几分钟,伊葛真的忘记了种种焦虑忧烦,咯咯笑着听她说起这把神奇的钥匙如何奇妙地从一块肥皂上的印子出现:出发演习前一天,总队长决定先沐浴放松,蒂里亚体贴地过去帮丈夫洗澡。在温水与妻子呵护下,戴了绿帽的可怜人半睡半醒,于是蒂里亚取下挂在他脖子上的钥匙,在肥皂上用力按了按。隔天,总队长浑然不觉,开心地上路,相信回到家里也依旧什么都美好。

  贞操带掉在地上,那声响却像是一个铁铸的小婴儿坠地了。

  这房子静得不象话。仆人大概入夜后就先各自返家,女佣则会回自己房间休息。伊葛的手在夫人身上来回磨蹭,却无法克制地想着一件事。从演习的营地骑马回城,花不到两个钟头的时间。

  「伊葛......」美丽的总队长夫人语调非常火热,扬弯的双唇下露出一排小小皜齿,「好久没见面了,抱人家嘛。」

  他乖乖地抱着蒂里亚,一股强烈激情涌过全身。怀中美人低沉呻吟,彷佛被伊葛的热吻给贯穿了身体。两人身体随着顺畅的节奏摇摆,正要如同乘着翅膀遨翔起来时,伊葛灵敏的耳朵却听见门外有什么东西刮擦过去。

  就像烧白了的热铁条被抛进冰水中,伊葛身躯发冷、皮肤冒出豆大汗粒。总队长的妻子一个人继续低喘了几回,睁开眼睛时非常意外。

  「伊葛?」

  他吞下忽然变得黏稠的口水。那嚓嚓声又传进来。

  「老鼠而已,」蒂里亚也松口气,「亲爱的,到底怎么了?」

  伊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只是总队长躲在门外从锁孔偷窥的画面盘桓在脑海中无法挥去。

  「我过去看看。」伊葛提着烛台快步走到门边。

  一只灰色小老鼠往后退了退,但看来牠比梭尔队长还要大胆,居然没立刻窜回巢穴去,停在门槛边骨碌碌转着两颗光亮眼珠瞪着伊葛。

  他真想杀死这畜生。

  蒂里亚脸上的笑容像是溺爱着小孩子那般。

  「你们这些卫兵哪!干嘛跑来跑去的呢,伊葛?故意吊我胃口是不是?快过来吧,勇猛的队长。」

  她又环抱伊葛,但尽管伊葛仍是非常老练地爱抚这耽溺的女人,自己却始终冷漠没有反应。

  蒂里亚抬起头,靠在他耳朵边温柔地说:「这屋子里只有我们俩而已。你的总队长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哦,伊葛,楼梯上有什么声音也不可能是他,因为他在营地帐棚里面守着那群小娃娃啊。他这么尽忠职守,每个钟头都要查哨呢。快点抱紧我呀,勇士,你得陪我一整夜。」

  听着她的呢哝,一会儿以后伊葛总算愿意将注意力从听觉转移出来,年轻人的欲望又取得主导权、身体回复了活力,那把火熊熊燃烧、旺盛至极。蒂里亚喉咙发出低微的咕噜声,在他肩膀上轻轻地咬了下,于是伊葛终于控制不住欲望扑了上去。最甜美的一瞬间即将到来,屋子大门却忽然打开,又从楼下传出很不明显的脚步声。

  伊葛眼前又是一黑,本来情绪激昂冲上脸颊的血液全部倒退回去,于是面色在昏暗烛光下变成一片死白,冷汗滴在身子下那位美人的皮肤上。他像发烧似地颤抖起来,还直接往旁边翻到床下。

  一楼传来细碎的讲话声,厨房有碗盘碰撞,他讶异自己这时听力怎能如此敏锐!紧接着又是脚步声、低语着咒骂什么、然后谁嘘了一下要大家安静......

  「只是仆人进门,」蒂里亚语气倦怠起来,「伊葛啊,这可不是对待心爱女人的态度吧。」

  他坐在床边,双臂环着胸前。老天,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么窝囊!他真想不顾一切地逃出去,可是放着蒂里亚一个人会有的结果使他咬着牙不知所措。

  「亲爱的,到底怎么了呢?」总队长夫人在背后轻声问。

  他真想给自己两巴掌,把自己打醒也把这份莫名恐慌给打出脑海,然而他还是只能紧咬牙关,连下颚多痛也无心感受。

  「伊葛,」蒂里亚的语调渗入了些心酸滋味,「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我生病了啊。他真想这么说。但转念考虑后沉默了。那样说实在太蠢!「我爱妳。」他声音沙哑。

  一楼仆人们终于安静下来,整栋屋子陷入寂静里。

  「我特地解开贞操带,结果一点意义都没有?」蒂里亚这句话像淬了毒的飞镖扎在他裸露的背上。

  这回他也以意志力战胜了,虽然一身冷汗还是爬回被子里面。对蒂里亚来说,他身体的触感变得像是青蛙或蝾螈之类的爬虫类,深感受辱了便往另一头挪过去。伊葛用木头一样的手臂将她拉回来。

  或许是奇迹,他的身体居然强壮得还能有欲望。两次受到惊吓,却如同篝火被水浇过,只剩下一丁点星火也能被爱点燃。

  一会儿以后蒂里亚也软化了开始回应,才几分钟房间就充斥两人的喘息呼喊。伊葛心中只想着达成目的而不是真的享受:他只希望可以赶快办完这档事,维护自己所剩不多的风流名声,然后越快离开越好。就差那么几秒钟,伊葛即将达到期盼的终点,这屋子安安静静、外头整座城都沉睡了,午夜的大地万籁俱寂,眼看应当没有任何理由能打断他,他脑海竟再一次映现出总队长带着卓恩与一干士兵冲进来的场景,画面太过清楚、栩栩如生,连他们眼睛里的血丝也能瞧得一清二楚,好像已经感觉得到被子给粗糙的手猛然掀开。伊葛身子蜷缩,准备硬吃下来人一踹。

  于是身子软了,像是内脏被掏空的一具尸体。努力付之一炬,再怎么想要重振雄风也没有机会,若是不死心继续动着身子更显得可悲又可笑。伊葛•梭尔这个大情圣已经名存实亡。

  蒂里亚不留情面地冷笑起来。

  伊葛赶紧跳下床,捞了衣服往窗户跑,途中却掉了一半衣物,还撞翻碟子、酒瓶、水果和一张桌子。跳到窗台上,望着二楼的高度,他的心脏又不行了,可是人都蹲在这儿要怎么办呢,只好往下一跳,结果像块大石头那样笨重又快速地下坠,摔在花圃上将一片杜鹃都给毁了,日后必定受园丁恶毒诅咒。他边跑边穿衣服,居然还被袖子裤管给缠得手忙脚乱。无地自容、心痛冒泪的伊葛逃回家去,不幸中的大幸是距离天亮还有几小时,没人目睹护城军鼎鼎大名的队长竟也有这种狼狈模样。

  演习结束、护城军回来了,他们第一件事情就是询问梭尔队长的身体状况。伊葛面容憔悴苍白,苦笑着对出现在家里的几个信差表示自己慢慢康复中。

  隔天他在蒂里亚面前雄风尽失一事已经透过几个刻薄人传开,大家津津有味地谈论,但是心里几乎都不信,多半认为是伊葛与总队长夫人起了小争执,蒂里亚散布谣言只是要报复。

  然而伊葛却还是只能在独处时才觉得安心。他一连好几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或者悄悄散步至比较偏僻的街道上。有一回外出晃荡中,他初次意识到一个非常单纯却令人生畏的疑问:倘若自己身上这状况并不只是偶发、并不只是暂时,会持续得很久很久,好几个月、好几年、甚至永无止尽,该怎么办?

  这期间伊葛先停止所有练习与巡逻工作,并且刻意回避所有弟兄。就算想着要找女子调情,他也胆战心惊,至于家传宝剑则搁在房间角落,成了被罚站的小朋友。父亲的叹息声回荡在整栋大屋中,他深切体认到儿子这状况不可能持续太久,因为伊葛如果不能好转,就势必得退出护城军。

  伊葛的母亲三不五时会走至儿子房门前,站在那儿几分钟以后又缓缓回去自己寝室内。只有一次,母子俩在伊葛自室的客厅相逢,她不像以前保持沉默,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掐着儿子的衣领。

  「孩子,你究竟怎么了呢?」

  接着母亲又踮起脚尖,将手掌搁在他额头,摸摸看有没有发烧。

  上一回母亲表达关心已经是五年前,因此伊葛早已不习惯与她对话,遗忘了纤细而皮肤干硬的手指抚过自己眉梢是怎样的感受。

  「伊葛,你怎么了?」

  茫然之中,他挤不出半个字。

  于是他对母亲也开始避不见面,独自外出散心时情绪也越来越凄凉。有一天,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走到那样的地方,但回神时已经站在墓园前面。

  岁数稍微大一些以后,伊葛就没有再进入墓园过,或许也是因为他很幸运,亲朋好友都尚在人间,但这造成伊葛无法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想过来悼念故人。穿越围篱的此刻,一阵冷颤流窜全身,他豁地停下脚步,眼前这片墓园如此陌生怪异、弥漫恐怖气氛,彷佛并不属于现世。

  跛脚的守墓人从小屋往外张望一会儿以后又失去踪影。伊葛发着抖,心里很想掉头离开,两腿却缓慢地踏上了迂回在墓碑间的小径。

  有钱人家的坟墓是大理石、穷人家则只能负担花岗石,不过所有的坟上都有石头刻出的小雕像,依照当地风俗是外型困顿疲倦的鸟儿站在墓碑上。

  伊葛继续走着,明明早已觉得相当不适,却好像中邪了似地停不下来,一直读着碑石上风吹雨打后磨得模糊的铭文。下雨了,水珠沿着雕像的鸟喙和垂翼滑落,聚集成细流从毫无生气的爪子间窜向底下的墓碑。天色暗下来,四周彷佛起了一片灰色薄雾,雾气之中大理石隼鹰飘向伊葛,展翅的燕子、低颈的鹤鸟伫立左右后又匆匆消失。一片又一片的墓田,许多大家族在此安息。他又在一块坟石上看见两只筑了巢却只是呆坐着的鸽子,以及隔壁碑上娇小且无精打采的鹪莺。鹪莺底下的石碑沾满雨滴,碑文吸引了伊葛的目光:

  我会再度振翅遨翔

  雨水滑过他的脸。精疲力竭以后,伊葛打算离开,可是走至出口,地上好像冒出一股灰色潮湿的气体。

  于是他站在墓地最边缘处动弹不得。

  小径旁边有一座新坟,却没有立碑,只用一块光滑的花岗石版覆盖,透过上面的积水可以读到死者的名字:狄纳尔‧戴伦。

  仅只如此而已。没有别的句子、别的符号、别的悼念。伊葛心头涌起焦躁,告诉自己说不定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只是名字也叫作狄纳尔。

  然而无意识之中,伊葛的腿已经往那儿走过去。狄纳尔•戴伦,乘着马车抵达崇尊之剑旅店门口,伴侣是来自他乡的绝色美人。那学子在伊葛脚前地面画了一条线,最后一滩红晕打在美女的脸上:「狄纳尔!」

  恍惚之中伊葛身子抽搐。朵莉亚的哭嚎还在耳边回荡得如此清晰,尖锐有如玻璃碎裂:「狄纳尔?狄纳尔?狄纳尔!」

  疲态尽露的石鸟也不会降落在这片坟上。

  守墓人再度从小屋探头出来,神情讶异地瞪着伊葛。

  伊葛转身拔腿狂奔,以最快速度远离这墓园。

  * * *

  距离克斐隆很遥远的地方,黑暗的小巷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穷苦人家静静坐着,看上去就像尊雕像。渠道中有鱼尸腐烂,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脚步声传荡过来。一个大约十七岁、双颊胖胀身材也圆滚滚的年轻人出现在此,显然是迷路了吧,而且似乎有人指引了错误的方向。他走到那个乞丐前面,放慢了脚步。

  「唔......」

  年轻人面色迷惘......也许该说是疑惧。这条小巷太过安静荒凉。

  「先生,能不能请教你一间叫作『独眼苍蝇』的酒馆在哪儿?」

  老乞丐伸出手,年轻人迟疑一阵子以后掏出小枚硬币,但却又放了回去,再捞出时钱币更小了。「这个给你,替家母祈祷吧,她─」

  乞丐突然扣住年轻人的手腕,力道强劲得像是铁钳。不幸的行人背后窜出一个彪形大汉,一伸手就将粗麻绳套上他泛红的脖子,勒得他喘息不已。

  「卫队在此!不准轻举妄动!」

  半死不活的年轻人挣扎一阵,忽然间没再被箝制了。捆在颈间的绳索松落,本是一片黑暗的视野清楚之后,他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赶快边咳嗽边扯下麻绳。直至这时,年轻人才清楚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得救了。

  巷子回荡着脚步声,他赶快逃离那个可怕的地方,却差点儿与一个穿着灰色袍子、披着兜帽的人迎面相撞。

  「噢......」这感觉彷佛从壁炉跳进了熔炉,有张胖脸的年轻人吃了一惊退开来,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往哪儿去。

  「不必害怕,」长袍男子摘下风帽露出一张容光焕发且态度正直的面孔,「看样子我将他们吓跑了,强盗都害怕圣灵勒胥以及服侍祂的修士。」

  「谢─谢谢。」年轻人道谢但还是退开一步,膝盖与手肘都抖个不停。

  「不必担心。」长袍男子语气温和,但又散发一股坚持,「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你怎么会走进这么危险的小路呢?快走吧。走......」

  年轻人本来并不打算随这披着长袍的男人走,最后却不知怎地就跟了过去,双脚一步、一步地踏出。两人穿过无人居住的小弄,片刻后到达一间烘焙坊后院里僻静的桌子旁边坐下来。

  「唔,先生,我是学子没错。噢,不,先生,我最近才进入学院就读。父亲是个公证员,当然受过不错的教育,也是他希望我进修科学。我以前念书很用功......其实现在也蛮努力。」

  这圆脸年轻人不老实,他父亲只是个平庸的书记,姊妹衣服一个传一个不肯丢,这家人除了没钱之外更没有对未来的指望。

  「罗偃院长?没错,他是厉害的法师,也是位大科学家......这当然,我与他是很要好的朋友!」

  穿着袍子的男人神色哀怨地摇摇头,书记的儿子见状大感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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