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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裂冠上传来咒契魔法的气息。
仿佛一阵风中的熏香,那气息随风流散,飘到咒契石以西一英里开外的山麓洞穴中。这里,有东西在黑暗中醒着。它曾经以人类的身份在光天化日下生活,但现在已经与冥河打了好几个世纪的交道。在近乎疯狂的与激流的搏斗中,寒冷刺骨的冥水洗去了它的人性。
它拥有惊人的求生意志。或者说,它一直不知道自己对生存如此执著。直到那天,一支投歪的猎矛从石头上反弹回来,刺穿了它的咽喉。生命瞬间压缩为临终前癫狂无助的几分钟。
完全凭借强大的生存意志,它使自己滞留在第四道门外。三百年过去,它学习着死亡之道,力量潜滋暗长。低等灵体是它借以维生的猎物,高等灵体则是它侍奉或回避的对象。这东西始终没有放弃对生存的向往,而机会也终于来到它面前。那天,从第七道门后冲出一个强大的灵体,肆无忌惮地在前六道门间左冲右突,最终带着往生者的饥渴重回现世。成百上千的亡者闻风而动,紧随其后,它也趁势加入这个浩浩荡荡的队列。它们突破生死之界时遭遇了一场骇人的混战。敌人顽强而有力,但在一片混乱中,它悄悄绕过战团,成功地溜进生者的世界。
它出现的地方附近有很多新近失去生命的身体。于是这东西占据了一具尸体,活化它,使它为己所用,随后溜之大吉。不久,它找到这个山洞。它决定给自己起个名字——斯若克,简单的名字,对于一副已经腐烂的唇舌,发音也不算太困难。这是个男子的名字。斯若克已经不记得数世纪以前自己是男是女,但它新近占有的是个男性的身体。
在边地为数不多的居民中,这名字成为恐惧的代名词。斯若克经常去人类聚居地猎食,抓获人类后吞噬他们的生命,用以维持自己在现世存在。
又一波咒契法术力量从裂冠山顶传来。斯若克感到,这股力量强大纯净,但施放者明显功力不足。他对这股魔法力量的强大心怀畏惧,但力量背后那稚嫩的技法又增强了他的信心。强大的魔法意味着强大的生命力,这正是斯若克需要的。他必须以生命力支撑这副已死的皮囊,防止自己的灵魂重新渗回冥界。贪婪最终战胜了恐惧。这个亡者离开寄身的山洞,向山上爬去。一路上,他用那腐烂的、没有眼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山顶。
萨布莉尔看见了向导。一个高挑、苍白的发光体越过水流,远远向这边凌波而来。来到几步开外时,这道人形的光亮停下来。它散发着朦胧的光辉,张开双臂,做出欢迎的姿势。
“萨布莉尔。”
它的声音飘忽不定,仿佛从身后更悠远处传来。萨布莉尔感到它语气中的暖意,微笑起来。阿布霍森从没告诉过她这发光的人形是谁,但她相信自己认识它。她以前曾经召唤过这位导师——那是她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
在威沃利学院,十五岁以下的学生课表上几乎没有生理课。高年级女生中有很多关于例假的说法,而这些五花八门的说辞大多颇为耸人听闻。萨布莉尔比朋友们发育得早,因此,在初潮后的惶恐中,她进入了冥界。父亲曾经对她说,纸船引来的人会为她排忧解难,护佑她的平安。的确如此。那个发光的灵体回答了她的所有问题,还和她谈了很多其他事,直到萨布莉尔不得不重回现世。
“你好,妈妈。”萨布莉尔一边说,一边还剑入鞘,同时探手入铃,抓住撒拉奈斯的铃舌。
发光的人形没有说话,但萨布莉尔并不意外。除了简单的招呼,发光只能就召唤者的提问做出回答。其实它不大可能是萨布莉尔母亲灵魂的本体,萨布莉尔也并不确定这究竟是母亲本人,还是母亲留下的某种保护性魔法。
“我时间紧迫。”她继续道,“我真想和你说……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但现在我必须知道怎么从裂冠去父亲的住处……我是说,从巴赫德林山。”
人形微微颔首,随即开口指点路径。说话间,萨布莉尔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它言语中描述的景象,仿佛自己亲身游历后留下的记忆。
“沿山脉向北,沿着从那里分出的支脉前进,直到山势低缓,没入谷地。这时眺望天空……云层不会太厚。地平线上北方偏东处有一颗红色亮星。它叫尤阿勒斯。向星星的方向去,你会找到一条西南东北走向的路。向东北方走一英里,有一块路碑,路碑后有块咒契石,沿石后的小路向北前进,不久就可以到达长崖。小路尽头是一扇嵌入崖壁中的门。用墨思锐尔开门,你会看见一条坡度很陡的甬道,甬道通向阿布霍森之桥。桥身之上就是他的住所。带着你的爱前往那里。无论如何,不要徘徊,不要止步。”
“谢谢。”萨布莉尔小心地将它的话和图像刻入脑海,开口致谢道,“你能不能……”
她突然住口。她面前,母亲的影像突然受惊似的伸出双臂,高叫道:“回去!”
几乎就在同时,萨布莉尔感到她现实中的身体四周的保护法阵发出了警告性的震荡。萨布莉尔意识到,北印已经熄灭了,她不假思索地一转身,马上拔出剑,逆流向现世涉去。冥水越发有力地纠缠着她的脚步,但她急切地挣扎向前,来到生死交界处,随即拼尽全部意念力,将灵魂撤回身体中。
一开始,她有些晕头转向,面前的景象让她汗毛倒竖。她立即集中精神。一具狞笑着的行尸正踏过熄灭的北印,伸出双臂向她攫来。那张嘴咧成不自然的弧度,喷着一阵阵令人欲呕的秽气。
斯若克见咒契师正元神出窍,而菱形法阵又灭了一角,不禁心中大喜。那把剑看起来有些棘手,但他腐烂的眼睛看不清冰霜下游走舞动的咒印,只能瞥见覆盖剑身的白霜。同样,萨布莉尔左手中的摇铃看起来也不过是块沾了积雪的凝冰,仿佛她正抓着一个雪球。面前猎物体内那朝气蓬勃的生命力,使斯若克一时觉得自己捡了块从而天降的馅饼。他踏近几步,向萨布莉尔颈间伸出关节毕露的双臂。
他刚刚探出那双覆满黏液的腐烂手爪,萨布莉尔突然睁开眼睛,提剑一记突刺。她的手臂与剑身仿佛融为一体,伸展成一线。正是这招让她赢得了格斗课第二名的成绩——但也是在这招上的失误,让她与第一名的称号失之交臂。剑锋贯穿斯若克的咽喉,他颈后瞬间多出一截明晃晃的剑身。
斯若克尖声嚎叫起来。他收回探出的爪子,抓住剑向外拔,想摆脱受制的劣势。但剑刃上的咒印灼烧起来,他叫得更凄厉了。看见自己的指节与剑身间爆出白亮的焰光,斯若克才知道自己碰上了怎样的对手。
“阿布霍森!”他嘶声吼道。萨布莉尔闻声猛地收剑。随着动作,剑身火光大炽,斯若克仰天倒下。
但剑身附着的力量已经注入那具斯若克栖身其间的腐尸。咒契之力穿行燃烧,摧筋拆骨,斯若克全身关节瞬间动弹不得。火舌在他喉中灼烧。他张开嘴,勉强说出话来,想扰乱这个可怖对手的心神。同时,他的灵魂仿佛一条正在蜕皮的蛇,正悄悄离开身体,想逃入夜色的荫庇。
“阿布霍森!让我服侍你,尊奉你!让我成为你的手卒……我认识活人,也认识亡者……我会帮助你,将其他人诱到你面前……”
撒拉奈斯清晰深沉的回响打断了他支离破碎的悲嗥,仿佛雾中荡起一阵嘹亮的号声,淹没了四周鸥鸟的聒噪。有节奏的铃声嗡鸣回荡,在夜空中游弋。正全力钻出腐尸的斯若克发现,铃声束缚着他的一举一动,将他禁锢在那具动弹不得的身体中。他不得不在执铃者的意志面前低头。他怒火中烧,在恐惧与愤怒中绝望地挣扎着,但铃声铺天盖地,无所不在,包裹着他的身体,充斥着他的灵魂。他再也无法脱缚而去。
萨布莉尔只见一团扭曲畸怪的黑影,一半留在尸体内,一半挂在尸体外,不住翻腾挣扎,仿佛一摊浓黑的血液。它还想试着用尸体的嘴说话,但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跟它进入冥界,等它在那里重新获得固定形态,再用戴芮姆让它开口,回答自己的询问。但身侧那块崩坏的咒契石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恐惧,仿佛压在她胸口的一块冷玉。她心中又浮起母亲的影像最后的叮咛:“无论如何,不要徘徊,不要止步。”
萨布莉尔将剑插入雪中,把撒拉奈斯放回铃囊,取出基佰司。斯若克感觉到了它的气息,满腔怒火顿时化为压倒一切的恐惧。他苟且偷生了几个世纪,现在终于要面对真正的死亡。
萨布莉尔肃然默立,以一种异乎寻常的方式双手握铃。基佰司几乎在她手中扭动起来,但她牢牢持铃在手,先前后晃了两晃,然后在空中画出一个奇异的“8”字回环。空中一时回荡起各种各样的铃声。这些出自同源的铃声各各不同,但交相共鸣,交织为一,开始是一支简单的进行曲,随后变成喧杂的舞曲,最后成为一场盛大的游行。
斯若克听见乐声,顿时感觉自己被卷入一股力量的涡流。这股陌生而冷酷的力量把他向生死之交处推去,逼他退入冥界。他徒劳而绝望地挣扎着,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他会一路沿冥水而去,最终落入第九道门之后。于是,他听天由命,放弃了挣扎,只凝聚起最后的力气,在自己的影质中塑出一张嘴来。他的声音沉闷飘忽,仿佛黑暗本身。
“诅咒你!”声音中夹杂着一阵恶毒的笑声,“我会告诉凯瑞格的仆役!会有人为我报仇……”
诡异而低沉的诅咒戛然而止。斯若克已经不能维系自己的意志。撒拉奈斯禁锢了他,基佰司牵制了他,驱遣了他。名为斯若克的存在已经荡然无存。畸怪的黑影消失了,雪地上只留下一具殒命已久的普通尸体。
虽然那怨灵已经消散,但他的诅咒还在萨布莉尔心头萦绕不去。凯瑞格,这个隐约有些熟悉的名字唤醒了她长埋心底的恐惧,触动了模糊的记忆。也许阿布霍森对她提过的往生者里,有个叫凯瑞格的高等亡者。这名字中深植的恐惧感与咒契石带来的惧意如出一辙,仿佛它们同样源出癫狂倒错的彼世。父亲已经在那个世界中迷失,现在她自己也置身险境。
萨布莉尔感到肺里充斥着寒气,于是咳嗽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将基佰司放回铃带。剑身经过一番炙烧,已经冰霜退尽,但她还是用布拭了拭剑刃才把它插回鞘里。背起背包时,萨布莉尔感到一阵困乏。不过,她已经决意加快脚步。她的直觉告诉她,冥界出了变故,有某种强大的存在正向现世而来,要在那块裂石边踏过生死之界。
这座山见证过太多死亡,经历过太多次咒契魔法的洗礼。夜之旋律还未到高潮。夜风呼啸,云层重又聚拢。过不了多久,星光将会逝去,月色也将隐入层云的幔帐。
萨布莉尔飞快地扫了一眼天幕,找到北方巨人星座中构成巨人腰带搭扣的三颗亮星。然后,她点起一根气味熏人的土制火柴,借着摇曳的昏黄火光,翻查年鉴上的星图。远离巨石前,她再不敢使用咒契魔法。根据年鉴显示,她的记忆准确无误:在古国,搭扣三星又叫“水手的诈术”,悬挂在天幕正北方;而在安塞斯蒂尔,它往往位于北方偏西十度。
确定方向后,萨布莉尔走向山顶边缘,开始搜寻那条绵延伸展、最终没入山谷阴影的支脉。她希望能在月光消失前下到山麓附近。不久,她辨别出支脉的所在。它坡度平缓,应该比南坡上那些年久失修的石阶更容易对付。不过,这也意味着她到达山谷前将有一段漫长的旅程。
数小时之后,萨布莉尔来到谷中。她步履蹒跚,冷得浑身发抖。一簇苍白的魔法之火在她前方不远处跃动。它虽不能全然照亮前路,却也多次帮她化险为夷。萨布莉尔只希望看见那光亮的人会把它当做沼地间的磷火或是偶然一现的反光。无论如何,云层即将遮蔽最后一线晴空,没有这点亮光,她寸步难行。
无云的好天气到此为止了。萨布莉尔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抬头望向她觉得是正北的方向,寻找那颗红色亮星——尤阿勒斯。她的两排牙齿不由自主地打着架。双脚早已麻木,战栗感从足底蔓延开来,侵入四肢百骸。如果她静立不前,很快就会冻僵在原地,成为一尊雕像。祸不单行,这时风势又大起来了。
但萨布莉尔无声地笑了。她转过脸,让气流拂过面颊。风从东来,风力越来越大。的确,四下愈发寒冷起来,但云也随着这阵风再度退向西天——第一阵风过之处,夜空中现出璨如绯钻的尤阿勒斯。萨布莉尔微笑着注视它,随后环视身周模糊的景物,向星星所在的方向走去。一个温柔的声音始终在她脑海中低语:
无论如何,不要徘徊,不要止步。
她保持着胜利的微笑,一直走到大路边。在覆满积雪的排水沟中,她几乎是惬意地一路滑去。
但是,当萨布莉尔找到路碑和咒契石时,她脸上一片惨白,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开始下雪了,狂风怒号,横卷着雪花,模糊了她的视线。萨布莉尔全身上下紧紧裹在衣物里,只露出双眼。涂过羊脂的靴子早已湿透,脸颊和手脚都失去了知觉,浑身几乎脱力。每过一小时,她都坚持吃点东西暖身,但现在,她连嘴都张不开了。
在路碑后那块完好无损的咒契石边,她稍作停留,放出个简单的咒契法术取暖。但她体力透支得厉害,没有咒契石的加持,连法术效果也无法维系,重新上路不久,法术就消散了。现在,敦促她不停前进的只有那影像的诫言,以及她心中挥之不去的不安。
与通向裂冠的山路相比,咒契石后的小路稍微好走些,但也更为陡峭。路在一片致密的浅灰色山岩中伸展开去,比花岗岩石阶略为坚固。它由成百上千级又阔又矮的阶梯组成,覆满复杂的纹饰。萨布莉尔不知道这些花纹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它们不是咒印,也不属于她所知的任何语言。但她实在太累,不愿再多加思考,只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台阶上,手扶酸痛的双腿,缓缓拾级而上。她咳嗽着,大口喘着气。飞雪阵阵,压得她低下头去。
小路越来越陡,萨布莉尔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的山岩。山体高直,黝黑深暗。云后朦胧的月光给天空镀上一层苍白的底色,对比之下,岩景与雪色的反差显得越发分明起来。小路回转周折,成“之”字形从山麓迂回而上。她沿路前行,一时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和山岩间距离的变化。
但是不久,小路一个急转,萨布莉尔突然发现她那簇小小的引路光已经照在一面宽阔的石壁上。崖面壁立千仞,绵延数里。毫无疑问,这就是长崖。山路在这里到了尽头。
萨布莉尔几乎喜极而泣。她走近崖边。那簇小小的光亮跃到她头顶上方,光线所及处,是一片点缀着青苔的灰色山岩。但是,循光看去,那一小块光照范围中除了参差不齐、拒人千里的山石,根本没有门的痕迹。小路断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岔路可寻。
萨布莉尔几近虚脱地在一小堆雪前跪下,用力搓着双手,待麻痹感稍减,就从铃囊中取出醒灵者墨思锐尔。她稳稳操铃在手,集中意志,探察着亡者的气息,以防失手唤醒附近的往生者。附近什么也没有,但萨布莉尔感到,她身后,远处的山路上,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蛰伏着。是亡者,一个强有力的亡者。萨布莉尔刚想试着判断那东西的远近,转念又放弃了。不论那是什么,墨思锐尔沙哑的铃声都不可能透过风雪传入它耳中。萨布莉尔站起来,摇响银铃。
仿佛几百只鹦鹉同时尖声啁啾,铃声钻入空气的罅隙,随风飘散,在崖间辗转回荡,汇成上千只鸟儿的合唱。
萨布莉尔马上停腕,把铃放回囊中。但回声已经在山谷间荡漾开去。那亡者一定听见了铃声。她感到它朝向自己的立足之处,加速向山上攀来,三步并两步,一跨就是四五级,仿佛一匹由小跑转为飞奔的赛马。急促的脚步让她心中的惧意与时俱增。但她依旧鼓起勇气,拔出剑,踏上石阶,向下望去。
穿过茫茫雪幕,她看见一个黑影正以匪夷所思的步幅沿着梯级腾跃而上,仿佛它张开了一张可怖的嘴,正饥不可耐地吞噬着面前的空间。那东西呈人形,比正常人略高,足迹所到之处,雪地中留下一道熊熊燃烧的烈火之径,仿佛油在水面上燃烧。一看见它,萨布莉尔不禁失声惊叫出来。她感觉到了它体内亡者的意志。《亡者之书》上令人生畏的记载从她记忆中浮现出来,对各种邪恶存在的描述随之涌入她的脑海。她已经成为一只殁地坎的猎物。殁地坎是一种能在生死间自由来去的魔物。它的身体由黏土和人类的血液塑成,由役亡师以肆行魔法注入亡者的魂魄。灵魂蛰伏在身体中,驱策身体的行动。
萨布莉尔曾经驱逐过一只殁地坎。但那是在离界墙四十英里的安塞斯蒂尔境内,那只殁地坎早已经力量衰微,羸弱不堪。现在,她面前的敌人初获新生,充满力量,暴虐而焦躁。她突然意识到,它想杀了她,奴役她的灵魂。顿时,她的所有计划,所有梦想,所有希望,所有勇气……一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纯粹本能的惊恐。她左右彷徨,仿佛一只被猎犬逼入绝境的野兔。但是,除了面前的小径,再没有下山之路。殁地坎已经来到百步开外,她每眨一次眼,它都更近几步;天上每落下一片雪花,它就更上几尺。它口中吐着火舌,畸形的脑袋高高扬起,长声嚎叫着,声音里掺杂着指甲划过玻璃般的尖啸,仿佛濒死者临终的绝叫。
萨布莉尔一时丧失了尖叫的勇气。她冲到崖下,用剑柄疯狂地砸向岩壁。
“开门!开门!”她大叫道。咒印在她大脑沟回间穿梭,但她找不到合适的符文。中学二年级时她就学过开门术,而且像熟悉自己的课表一样熟悉那个法术。可是现在,她就是力不从心。为什么在她急需咒印的时候,想起来的全是代数公式?!
墨思锐尔的铃声弱下去,消失了。一片寂静中,她的剑柄撞在什么东西上。一撞之下,那东西发出空洞的回响,与火星四溅、震得她虎口生疼的岩石截然不同。刚才还岩石密布的山崖上出现了一块木板。那是一扇很高的门,漆黑的橡木间饰有穿行流转的咒印,门身狭窄得异乎寻常。门把的位置上吊有一只铁环,正垂在萨布莉尔腰边。
萨布莉尔深吸一口气,扔下剑,抓住铁环向外猛拉。什么动静也没有。她又试了一次,同时半侧过身,转头看向身后。面前的景象几乎让她浑身瘫软。
殁地坎已经转过最后一个弯,它的眼睛直直地迎上她的视线。萨布莉尔合上双眼。对方目光中饱含着灼人的仇恨和嗜血的渴望,犹如在火炉中炙烤多日的火钳。它再次发出一阵尖啸,纵身一跃,扑上最后几级台阶。火焰从它口中溢出,在它手足边燃烧。
萨布莉尔双眼紧闭,在拉环上用力推了一把。门滑开了,她猛地跌进去,挟着一阵疾雪摔在地上。她绝望地睁开眼,顾不得膝上手上的剧痛,翻身一把摸到剑柄,把剑抽了进来。
剑身刚刚撤回门内,殁地坎也扑到了门口。它侧过身,伸出一只爪子,向门里挤来。火焰覆盖着它灰绿色的皮肤,仿佛一层狰狞的汗珠。一缕缕黑烟从火焰间腾起,盘旋在空中,四下充溢着头发烧焦般的恶臭。
萨布莉尔束手无策地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怪物缓缓伸出长有四根利趾的爪子,俯身向她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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