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父亲的最后仪式
他们默默航行了一小时，超过其他往北的沙舟，经过东西向的船辙，看见五六艘沙舟收起桅杆，潜沙旗挂在栏杆上随风飞扬，警告别人不要靠近。康诺心里百转千回。他已经给姊姊够多时间了，他非知道不可。维基起身到船首检查绳索摩擦的情形，才一回来康诺就忍不住问了。
「所以那个人是谁?你认识他?」
「他是我朋友。」维基从他手里接过舵柄说：「他以前跟马可是伙伴。之前军团有人离开，加入另一个组织，但我想其中有人改变了主意，可能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被倒霉的达米恩不小心听到。」她摇摇头。「混蛋就是守不住秘密。」
「他们……他们对付他的方法……」康诺其实没有想问什么，只是想搞清楚这篓子有多大。他无法相信有人会杀了这么多人，连自己人也不放过，但是为了什么?毁灭这一切到底能得到什么?「妳在他身上找了什么?遗言吗?」
维基点点头。康诺知道这项传统，但也晓得不能问潜沙人他们在腹部藏了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白痴。他想起母亲给他的字条，要他拿给维基。后来他晚上跟葛洛拉莱在一起，没见到维基，所以就忘了。现在拿出来似乎不恰当，但他怕自己又会忘记。「我有东西要给妳。」他说着伸手到口袋里，维基想挥手拒绝，因为她显然在想事情，但康诺硬是抢过船舵，将信塞进她手里。「妈妈昨天晚上给我的，她要我交给妳，我刚刚才想起来。」
维基顺手就要将信跟刚才的字条收在一起，却突然迟疑了。她让康诺操舵，接着把信摊开。她把信放在腿上，膝盖后方，免得信被风扯破。康诺拉高领巾，专心掌舵。
「这是谁给你的?」维基转头顶着风声和沙舟破沙前进的窸窣声大喊。
「妈妈。」康诺说。
维基压低身子继续往下读，接着将信翻过来看了看背面，随即又翻回来，似乎想重读一遍。康诺坐在船首不停偷瞄姊姊，看她的头随着读信左右摆动。维基转头看着康诺，看了很久。隔着护目镜，康诺完全看不出她脑袋里在想什么。
「是爸爸写的没错。」她说。
康诺的手差点从舵把滑开。「什么?」他怕自己听错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维基问：「从哪里来的?」她将信压在腿上，先放松主帆再展开三角帆。沙舟稍微放慢速度，比较容易听到声音和交谈。她将信从大腿下抽出来，指给康诺看。「这是爸爸的签名。」她说：「所以你们才会说我们应该往西，因为这封信?」
「我还没看过。」康诺说着将舵交给姊姊，接过信开始读。这就是紫若兰提到的字条，她以为弄丢了的信。他转头看着姊姊说：「紫若兰跟我们说了一些信里的内容，是爸爸写信时她瞄到的。她以为信弄丢了，但应该是被妈妈找到了，我不晓得。不过，这确实就是我们想告诉妳的。别管重建了，爸爸要我们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但帕尔玛说他不相信──」
「帕尔玛太累了。他说那个女孩讲话跟某人很像，但那不代表什么。」
「你说的是她，那个是我们妹妹的女孩?」
「对。」
沙舟持续前行，维基稍微收低主帆。
「所以这个可能是我们妹妹的女生，她是个怎样的女孩?」
康诺笑了。「很固执，讲话比外表老成很多。我们家比较讨人厌的特质，她统统都有。」
维基笑了。「她有我们一半血统，所以也有我们一半疯狂是吧?这表示妈妈常说都是爸爸害的是对的。」
「哈，应该吧。妳会喜欢她的，她也是潜沙人，爸爸教的。但她的口音确实有点好笑──」
维基身体一僵，转头望着康诺。她拉下护目镜挂在颈间，目光凶狠。「万一帕尔玛说得对呢?」
「维基，我跟妳说──」
「不管，万一这女孩跟布洛克是同一个地方来的呢?」
「我觉得不会──」但康诺突然明白维基的意思了，她推论的结果跟帕尔玛完全相反。「喔，妈的……」他说：「对耶，天哪，没错。」
「为什么有人想铲平史普林斯顿?」维基问：「为什么他们要夷平罗帕普?加上帕尔玛说发现丹瓦的那些人似乎根本不想去搜刮，只是用它来校正地图，找出那颗炸弹──」
「他们根本不在乎这里剩下什么。」康诺说：「因为他根本不是这里的人。」他点点头，又想起什么。「紫若兰说他们营地里，我们的人越来越多，慢慢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就像过街老鼠──」
「因为越过那道裂谷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要怎么挡住那些人?」
「他们不是想让我们待在这里。」维基的下颚紧了又松。「而是解决我们。」
「妳觉得他们有多少人?刚才那家伙，妳那个朋友，他也是──?」
「不是。」维基说：「他是在罗帕普长大的，我认识他很久了。我知道很多家伙在帮那群人办事，但他们不是凭空冒出来的，都是受雇的。」
「但我们的人怎么会想帮他们做出这种事?」
维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卷紧三角帆，让沙舟再次全速前进。过了一会儿，她才转头望着康诺说：「有一个疯狂的混球办得到，一个口袋满满的疯子。他只需要能言善道就可以了，就这么简单，不愁找不到人。永远有人就是想杀人，或为了某个狗屁使命，为了面包、水或铜，或为了喜欢炸东西而杀人。」维基重重拍了舵把一下，摇着头说：「他妈的马可。」她眼睛一定进沙了，因为她又将护目镜戴了回去。
康诺重重坐回椅子上，心想他们刚才推论的这一切有可能吗?他感觉自己和姊姊如此异想天开，比帕尔玛还要疯狂。他们刚才想的怎么看都不会是真的。但哪个想法比较可能?是那个爬到他们营地时只剩半条命的女孩其实是北方的食人族?还是铲平史普林斯顿的那群疯子其实是受雇于人，而雇用他们的人，来自无人荒原的另一头，刻意挑起这场腥风血雨?
「你在想什么?」维基问。她转头盯着康诺，显然看出他在思考。
「我在想妳他妈疯了。」康诺说：「但妳可能没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