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三章 错过的宝藏
维基维基和马可驾着沙舟回到罗帕普，发现镇上已经一团混乱，不再是他们平常破晓之前潜沙回来见到的酣睡模样，而是大家吓得惊慌失措，加上传言像电流乱窜，整个小镇都为之震动。发现丹瓦的消息让潜沙人兴奋莫名，也让这南方小镇的其他人陷入骚动。捡破烂的、焊接旧铁的、替男人消火的、做生意的、开酒吧的，还有喜欢钱的，似乎都跑到街上议论纷纷，或是整理沙舟和装备，打算亲自到那深埋沙底人迹未至的伟大城市一探究竟。
然而，传言得到证实或许会让传言更有吸引力，但不保证真的挖到宝了。达米恩警告过他们，没有人真的知道丹瓦在哪里，只有传言说两名潜沙人找到了。一名盗匪曾经在人挤人的酒吧里醉醺醺指天发誓，说他当时人在现场，但听说这家伙已经死了。维基觉得这件事是无稽之谈，跟搜刮者和某些人最爱谈的阴谋论没有两样。她和马可横船入港，一边质疑关于丹瓦的种种传言，却见到镇民驾着沙舟朝四面八方飞奔而去。风声呼号，他们听见码头各处都有人高声转述传言，每位潜沙人都朝着自己认为可能的方向冲去。从码头如此纷乱的情形看来，根本没人知道丹瓦在哪里，但还是阻止不了这些人想亲临现场。真是疯了。维基正想这么告诉马可，却听见马可也疯了。
「我们要从哪里开始?」他问。
维基走到桅杆旁，将帆放了下来。「什么叫从哪里开始?」她问：「你该不会信了那套蠢话吧?」她将船帆捆在杠上，发现她在收帆时马可却在打活结，好像他想再次出发，而她打算回家一样。
「话是没错，但万一是真的呢?妳宁愿待在这里，错过世纪大发现吗?」
「对，我宁愿待在这里，也不要在荒烟大漠上白费力气，追着自己尾巴跑。要是真的有世纪大发现，那我会去，但你和我都晓得根本没有。」马可解开她绑好的平结改成活结，维基白眼一翻说：「你要去就去吧。我四岁开始潜沙时，你还在沙舟里睡娃娃床呢。我要抖掉这些衣服里的沙，看另外一只箱子里有什么，然后好好睡一觉。」
马可一脸失望。
「找到丹瓦的时候。」她又补上一句：「记得来叫我。」
「嗯，我得先回去拿气瓶，不过好吧，那就晚点见啰。」说完他靠着帆杠凑过来索吻，维基依了他。
「晚点见。」维基跳下沙舟，发现膝盖还有点酸，接着将装备袋甩到肩上，伸手从尾架里捞出那两只箱子，拉起把手，一边咒骂男人都被古老传说搞疯了，一边靠着箱子底下没用的小轮子将行李箱往家里拖。男人的心都被沙底宝藏迷惑了，不像她这么理性。维基喜欢这种感觉。
当然，她心里也会梦想一夕致富，对于丹瓦的位置也有自己的看法。所有人都想亲眼见识那城市不受时间和搜刮侵扰的完好模样，维基也不例外。虽然镇上的人狂热无比，简直歇斯底里，而她也常开马可和其他人玩笑，说他们都发神经了，但她明白自己也快忍不住了。现在那感觉又来了，那种惊天大事就在妳脚下骚动的晕眩感，连她都开始自问：万一是真的呢?万一?
然而，只有傻子才会在没有亲眼看到之前就大喊：「找到了!找到了!」对吧?维基试着说服自己。因为更傻的人会一个人捧着温啤酒坐在酒吧里，眼睁睁看着大把大把的钱币涌回镇上，听见未来注定成为传说的故事在酒吧传开。总之两边都蠢，重点在哪一边代价更高，她比较讨厌自己变成哪一种傻子?
维基拖着箱子走过沙地。虽然还是清晨，但外头已是人声鼎沸。平常会问她箱子在哪里找到的潜沙人，这会儿只是匆匆从她身边走过。平常求她到店里开箱子的店老板，这会儿正忙着抬高燃料电池的价钱，说明怎么操作发电机，还有该不该买拖网。维基穿过人群回到家里，将箱子放在棚屋外头，伸手到口袋里找钥匙。她习惯性地用靴尖踹了踹门底的踢板，将靴子上的淤沙踢掉。这一踹让门开了，门枢嘎嘎作响。那一剎那，维基立刻将手抽出口袋。她很确定出门时有锁门。
「帕尔玛?」她喊了一声。
她弟弟常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尤其最近趁着维基几乎每晚都到马可家过夜，他更开始流连忘返，待在罗帕普的时间跟在史普林斯顿一样多。他是唯一有这里钥匙的人。棚屋里没有回应。维基检查门板，发现有螺丝起子撬门的刮痕，但她想起自己有好几十次这样对付这道该死的门。她在门外犹豫着，心想是不是早上忘了锁门。当时天色很暗，而她离开时又有点昏昏沉沉。
「嘿，帕尔玛，你是不是在睡觉?」
维基伸手从靴子里拿出剪闩钳，用它将门完全推开。屋里很暗，只有面西的窗子透着些许晨光。她没有听见人的声音。应该是她离开时忘了关门。一定是这样。维基点了一根蜡烛，检查卧室和浴室，很满意自己的推论。她回到门口拿箱子，将两只行李箱拖进屋内，用脚将门关上。
最多两天。就算丹瓦真的被人发现了，顶多也是两天前。观望一阵子再行动不会有什么影响，无关紧要。她还有许多别人到不了的地方可潜。妈的，要是所有人都出镇了，罗帕普说不定还能清静个几天。这真是不错的改变。
维基走到平常练习吊单杠的屋梁下方，纵身一跳抓住被手掌磨凹的木梁。她一手抓着梁柱，另一手去捞钥匙，捞到之后跳回地上，用钥匙将起居室地板暗门上的挂锁打开，接着抓起装满衣服的黑箱子，让它顺着沙坡滑下去。银箱子她留着，打算先瞧一眼里面有什么，然后才去睡觉。
她打开冰橱，拿了半颗干皱的莱姆和一瓶自酿啤酒，将莱姆汁挤到啤酒里，拿它当早餐，一边把新秀丽行李箱竖起来，试了试锁扣，发现锁卡住了，两个都是。她又灌了一口啤酒，虽然走味了但还够冰。维基揩了揩嘴，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你再求我，我也不会改变主意──」她以为是马可，但门开了之后，两名男子冲进屋里，从他们的长相和味道看来，应该是盗匪。维基认出其中一个。那家伙叫庖利，以前常帮罗帕普军团办事，当不上潜沙人便开始鱼肉乡民。不过，那条军团红领巾倒是不见了，两人都戴着北大荒的金黄领巾。维基心想，这两个家伙到这么南边来到底要做什么?她发现个头较大的男人腰间插着一把枪。可能中看不中用，通常都是，但问题就出在那个「可能」。
「嘿，你们走错房子了，混球。」她起身挡住行李箱。「如果要找丹瓦，它不在我地下室。」
「省省吧，维基。」庖利说：「他妈的帕尔玛在哪里?」
「我哪知道?你们把沙带进来了啦。」
腰间有枪的壮汉大步走到卧房门口瞄了一眼。
「他不在里面。」维基说：「干，你们走错房子了。」
「啧，我们听说他老是窝在这里。」
「他可能在史普林斯顿。」维基说，试着赶走他们。
「我们已经去过史普林斯顿了。」庖利告诉她。
「是吗?听着，我不管他欠你们多少钱，搞脏我的地方可是会让你们欠我──」
「少他妈的装狠。」壮汉伸手指着她说：「他到底在哪里?」
「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大个儿盗匪朝她扑来，但被庖利拦住了。「她不晓得，她只是在耍妳。」
壮汉朝维基的靴子啐了一口。
「太好了。」她说：「我会跟我弟弟讲，说你们想找他出来玩。」
「那就麻烦妳了，」庖利说：「我是说真的。妳弟弟捅出大篓子了，大到妳无法想象。要是见到他，叫他立刻来找我们，这样他会好过一点。」
「出去记得关门。」维基说。
大个儿盗匪又瞧了屋里最后一眼，目光瞄到上锁的暗门。但庖利将他拖到门口，那家伙便放弃了。两人没有关门，维基过去将门关上，旋好门锁，身体靠着锻造的门板。她弟弟这回又惹出什么麻烦了?一定是哈普那个混蛋。他会害死她弟，竟然要帕尔玛跟着那群家伙，想让他们另眼相看。她跟帕尔玛讲过，要他另外找一位潜沙搭档。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两名搜刮者千里迢迢跑来南边?所有人都在找丹瓦，这两个家伙却忙着在史普林斯顿和罗帕普找人──
「不会吧。」维基说。她在起居室里匆匆绕着小圈。「他妈的不会吧，帕尔玛，不可能。」
她瞄了装备袋一眼。妈的，她好累，累到不想管了。但她弟弟上星期才来这里跟她借面镜，被她一笑置之，叫他别闹了。他又跟她借双气瓶气阀，她借了。两人的对话彷佛昨天才发生。她想起弟弟离开前抱了她。他之前从来没这样。她想不起他上回这么做是什么时候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帕尔玛?你他妈的到底做了什么?」
维基走过房间，拿起那瓶加了莱姆汁的走味啤酒，将苦掉的早餐匆匆灌完，然后抓起装备袋。妈的，她好累。希望马可不会没等她就离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