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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章 活埋

  帕尔玛这是国王的墓室。他朋友哈普将他留在该死的国王墓室里,让他在这个埋着未知宝藏的墓穴里等死。帕尔玛就要在这块领地上呼出最后一口气。没有一位史普林斯顿的领主会拒绝这份荣耀,真正伟大的人都该在此长眠。

  我也一样,帕尔玛沮丧想着。

  被沙掩埋的大楼里空气发臭,而且感觉越来越稀薄,不过还是比他带来的水撑得久。他半杯半杯喝,感觉撑了五天。两条肉干也没剩了。他小口小口啃,感觉自己就像偷吃圈套里的奶酪的老鼠。现在水和肉干都没了,身上十五到二十磅的体重也跟着消失了。康诺来北方之前就已经吃得不大好,深潜前的压力总是让他没胃口。不对……不是深潜的关系,是接下来的露营,那一年一度的纪念仪式。露营前他总是食不下咽,去年还被迫缺席。妈的……他可能已经困在沙底下一整个星期了。康诺和罗伯会自己去,跟去年一样。康诺和罗伯。想到两个弟弟让他心头一震。他们再也不会听到哥哥的消息了。

  也许没那么久。他自己算是五天,因为睡意来了五次,但也可能是四天。妈的,哈普抛弃他可能过了十天,也可能是十小时。他的脑袋在玩他。他听见各种声响和声音,还梦见他父亲,梦境真实到他以为自己真的死掉上天堂了。啊,这里是国王墓室,而他的混账父亲又埋在哪里?父亲的尸骨已经在无人荒原磨成沙了,就在那里。亏他还是领主,却死得这么绝望,葬得如此寒酸,感觉就跟帕尔玛的豪华墓室一样讽刺。

  但帕尔玛出生得够早,还记得领主的生活。母亲将他们从墙边拉开时,他难过得嚎啕大哭;被送到别间学校,跟浑身发臭的陌生同学在一起,他嚎啕大哭;后来他闻不到那臭味了,因为他也变得一样臭,他更是嚎啕大哭。他真希望没有浪费那些泪水,就算凑出一杯也好。

  帕尔玛舔了舔干裂灼热的嘴唇。他开始明白自己为何梦见父亲了。他心里有一个角落始终惦记着周年日。他又让康诺和罗伯失望了。他真是烂哥哥、烂儿子,根本没资格死在这么好的地方。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出会议室。他一直希望哈普会回来,所以不敢离开。他摇摇晃晃穿越漆黑的大楼,头灯开到最暗,灯的老旧电池也已经快没电了。说不定他会发现一滩水,也许是地下涌泉,也许是沙里的水气硬是挤过密实的沙层渗了下来,但机会应该很渺茫。他离开会议室好摆脱梦魇和自己的失败,藉由胡乱走动让脑袋别再胡思乱想。

  他应该趁死前再钻进沙里一次。他宁可死在沙里,也不要被下来替这座城市捡骨的潜沙人发现。他的潜沙衣还很有电,也许可以试试能往上冲到哪里,直到他的肺被沙填满为止。但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天真的想法,觉得哈普会回来,不然布洛克也会派人下来。大楼里明明还有空气,他是白痴才会冲进沙里送死。他觉得哈普随时会冲进来,带着另一对气瓶,笑着说他才去了两小时,这是那些强占者付的工资,史普林斯顿的啤酒和马子都是他们俩的了。

  帕尔玛一直这么想着,但希望就跟这里的氧气一样酸了、稀薄了。这份希望将他困在房里,跟椅子、大桌子和酿酒器绑在一起,这会儿已经淡了。就算真的有人来找他,他也不用在那里了。希望破灭之后,帕尔玛走到哈普当着他的面甩上的门前,踏出那该死的门,靠着光线幽微的头灯,头一回打量起自己的墓室。

  他在史普林斯顿城外见过许多灌满沙子的倾倒大楼,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保存如此完整的。他之前见过的大楼都被搜刮了几百年。潜沙高手不断在楼房上凿出大洞,所有值得取走的东西几乎都被他们搜刮一空了。然而,帕尔玛此刻走过的大楼却是旧日的完美重现,来自一个湮灭多年的世界。这是一座博物馆,陈列着沙底诸神和祂们寓居的世界。帕尔玛穿过走廊,虚弱的脑袋里不停数着大把大把的现金。这里有时钟,有压在玻璃下还裱框的画、嵌壁灯、无数英里长的电线、完整的磁砖,还有木头做的流理台,统统都是钱。

  其他潜沙人会来这里取走这些东西。也许哈普不会,因为良心折磨,至少帕尔玛这么希望。不会的,发现他遗骨的一定另有其人。他们会将他的骨头从潜沙衣里一块块取出来,赫然发现他还有一组电池,心想他是因为害怕才不敢冲回地面,然后有人会发现他没有气瓶,另一个混球会说罗帕普有一个女孩也做得到,但却没有人会晓得他们手上的骨骸是那女孩的弟弟。

  他走进另一个房间,是浴室。陶瓷设备和室内水管。他转了转水龙头,觉得自己疯了,不过没人在看。

  隔壁房间就是大奖了,简直是宝库。房间虽小,不比一张床大多少,却满满全是工具:扫帚、拖把,还有很多。帕尔玛拿起一支扫帚。合成纤维刷毛,塑料的,跟出厂那天一样新。帕尔玛踢了踢靴子,将积沙甩到大理石地板上,用扫帚扫来扫去。他母亲(当年的他母亲)一定会爱死这种扫帚。帕尔玛想起小时候在屋里追打康诺,结果被姊姊抓到赏他们两个一人一顿毒打。他回到衣橱前,拿起装着液体的瓶子摇了摇,打开其中一瓶一闻,鼻子立刻像着火一样。如果想找比沙子更快的解脱之道,这就是了。

  他检查了所有塞在这么小空间里的有用玩意儿,然后将门关上。这些东西换成钱够他直接退休养老去了。会有人来这里取走这些东西。他们会设法潜到这么深,将所有的东西带回去,但才不会管他,理都不想理。帕尔玛想象这些从过去偷来的东西能在沙丘上打造出怎样一座城市。就像老一辈说起罗帕普的诞生,这又会是另一波搜刮热。没有人会记得第一个踏进这栋大楼的人。他想象哈普在蜜穴酒吧喝得酩酊大醉,黄澄澄的美味啤酒一杯接着一杯,告诉围在身旁的人说他是最先进到大楼的英雄,丹瓦是他一个人发现的。操你妈的哈普。

  下一个房间是办公室。帕尔玛拉开抽屉一个个检查,寻找水壶的踪影。虽然以前的人似乎很少用这东西,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抽屉里有干掉的笔、几样小东西和一把银钥匙,帕尔玛忍不住将钥匙收进了腰包里。他看见一张折着的纸,便拿出来就着灯看。是地图。图上画着黑线和地名,「科罗拉多」四个字抓住了他的目光。他将地图同样收进腰包。这样他们发现他的尸体时,就会找到几样有用的东西,知道他也帮了忙。

  他在中间抽屉挖到了金矿。一大堆钱币乱糟糟放着,好像很久以前被人胡乱扫进抽屉一样。他们连上锁都没有,直接跟回形针、原子笔和其他没价值的物品摆在一起,好像这些小玩意儿跟钱币一样宝贵似的。

  钱币有铜板和银币,完全没有被沙刮伤。帕尔玛逐一检视钱币,然后放进腰包里跟钥匙收在一起。钱币叮叮当当的声响跟肚子咕噜声此起彼落,一唱一和。他会怀着金银财宝而死,又饿又有钱。发现他的人会好好埋葬他,在他的墓前洒一杯啤酒。留言!他可以在钱上留字条,一张给抬棺者,另一张给他姊姊维基。一张吹嘘自己的勇敢,另一张承认自己是笨蛋。他开始找笔,在抽屉找到一支铅笔,用潜沙刀把笔头削尖。有事可做感觉真好,尤其像削铅笔这么简单的事。削完后他将刀收回靴子里,然后在房里找出一张纸,虽然被虫蛀了,但还能用。他草草写下殡殓的指示,还有短短几句话给维基,跟她道歉。他签好名字开始写日期,正想用猜的,但突然决定写下父亲失踪的日期。应该不是今天,但日子够近了,而且很有诗意。诗比真相好。他将两张留言折好,塞进装满零钱的沉沉腰包里,希望发现他的人不是哈普。哈普不会回来了。除非他几秒钟前回来,帕尔玛正好错过他。

  帕尔玛心里一阵惊慌。虽然他已经盯着沙看了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哈普的身影,但他脑中不禁浮现他朋友回来发现他不在房里了,于是再次离他而去的景象。帕尔玛匆匆跑回走廊,双手捧着腰包不让零钱乱晃,突然听见一个声响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感觉就像旧大楼再也承受不了世界的重压,开始嘎吱作响。

  「哈普?」帕尔玛高喊朋友的名字,感觉有点亢奋。他上一回躺下时睡了多久?难道他还在做梦?「爸爸?」

  声响在门的另一边。帕尔玛在走廊上前后张望,头灯的微弱红光只能照到十几步左右。他想去拿装备。这就是他之前在里头枯等的房间吗?还是他左右颠倒了?微弱光线外的漆黑让所有东西看来既遥远又像他要找的地方。他转动门把,发现没锁,但门是单扇,不是他待过的房间。他走进房里,看见几排桌子,每张桌上都有塑料平面屏幕。几张桌子被推挤到了一块儿,因为漂沙已经窜进了房里。

  帕尔玛脑中闪过各种可能,思绪纠结混乱。可能是旧破洞,因为大楼受不了多年重压而裂出一道开口。由于不在他和哈普进入大楼的那一头,所以他没有发现。要是他从这一头进来,可能会从这里游进大楼了。

  也可能是其他潜沙人凿出来的新破洞。他们在他睡着时潜到这里,布洛克的手下跟老潜沙师叶格瑞,下来确定是不是真有东西,然后带几样战利品上去。没错,这里有其他人来过的迹象,沙上有靴印,还有两张桌子被人清过并推在一起,跟其他桌子相隔很远。没错,他们开始捞宝了。就在他环顾四周的此刻,潜沙人已经下到这里来了。他得救了。

  或者是哈普?也许哈普下来找他,寻不着原来的进入点,便另凿一条通路,留下几支气瓶,让帕尔玛可以自行脱困。没错!真的有气瓶,而且是一组三支,摆在沙子没碰到的地方,宛如天赐的礼物。除非他疯了。除非三支气瓶跟他父亲一样只是幻影。除非他还在做梦。

  帕尔玛摇摇晃晃绕过桌子,朝气瓶走去,想摸摸看是不是真的。那些沙子怎么会掼破大楼,真正的答案完全没有在他心中出现。他应该要想到的,但却一秒钟也没有在他脑中闪过。帕尔玛应该想到他和哈普不是第一批被派来寻找丹瓦的人,而他们并未发现那两名先行者的尸体。他明白得太迟了。直到那头野兽从桌后方冲出来,拱起身子龇牙咧嘴,拚死也要杀了他时,他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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