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强占者的交易
十五分钟后，维基还在笑。她搞了好久才把被风吹散的衣服收回来。她每抖完一条内裤里的沙，就问马可需不需要新的领巾，说完又哈哈大笑。马可一概装作没听到。他一脸阴沉，跟维基一起拖着箱子和她的潜沙装备越过沙丘，返回他的沙舟。一根桅杆矗立在荒漠中，对其他搜刮者就像召唤的讯号发射器，又像是对女孩提出警告，男友可能会恶整她，不会依约来潜沙点接她。但她终究笑到了最后，而且到了沙舟还在笑。
「事情没那么好笑好吗?」马可说。他将维基的装备放到尾架上。「要是箱子里是干净的衣服，或许还好笑一点。」
「靠，可恶。」维基抓住他手臂说。她没有先闻那些衣服，确定有没有人穿过。新秀丽行李箱的密封效果就是那么好。
「没错，」马可说：「靠。」
半分钟后，马可受不了了，将维基从地上拽起来。维基轻拍眼角，发现有眼泪，便对马可说：「今天真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了。」
「是啦，算妳厉害。我算是学到教训了。还有拜托妳，这件事可不可以请妳嘴巴小一点?」
维基朝他微笑。
「吼，妈的，维基，这件事会传好几个星期。」
「拜托，怎么会?是好几个月。这些衣服卖得的钱比你害它们沾上的沙少多少，你就欠我多少钱。」
马可一副落水狗的模样，维基看了都要同情他了。她将黑箱子放进尾架里，马可将银箱子放了进去。他们后方有两道行李箱留下的轮痕，一路横越沙丘迤逦而去，远方的轮痕已经变淡了，被风慢慢覆盖过去。维基想到自己在深沙底下见到的那些四轮交通工具，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感觉。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和过去，那些轮子竟然是能用的东西──
「你有想过旧世界吗?」维基问。
马可用架上的绳子绑住其中一只箱子。「常常想。」他说：「我想把它挖出来，卖个好价钱。」
「不是，我是说你有想过旧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哪里出错了?」
马可用领巾擦去眉毛的汗水说：「谁说出错了?不过就是沙子堆起来了，就这么回事。现在也是一样。」
「我不认为。」维基说：「底下有一些东西实在太……太不同了，彷佛来自不同人种一样。」
「那只是领主不同、时代不同罢了。」马可说。他将第二只箱子固定好，拉了拉把手，确定箱子在回城路上不会松脱。
「你觉得是那样吗?领主不停换人做，马可，但什么都没变，不像我们这个世界跟底下那个──」
「什么都没变?」马可拉下盖住嘴巴的领巾，转头说：「妳怎么会这样说?我们到底在吵什么?」
维基笑了。「我没有在吵架。我去参加你的聚会只是因为有免费的酒喝，还可以好好钓男人。」
马可这下似乎真的生气了。「妳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拜托，你真的觉得哪个水泉、哪块土地或哪座水槽是谁的很重要吗?还有谁该报复谁也很重要?统统是狗屁。军团里根本没有半个人记得当初是谁先──」
「妳错了，不是我们先动手的──」
「没有人先动手，这正是我要说的点。以我潜到那么深，观察到的就是，一开始就是一群男孩炸了市场而已。没有人潜得比我更深，马可。所以，旧世界到底在争什么?而我们从底下带上来的东西为什么会比我们自己做的还好?你有想过这一点吗?如果好东西都埋在过去，那我们现在又在做什么?未来又会如何?」
「现在想这些太早了。」马可说：「帮我弄桅杆，还有把妳的领巾拉高，没拉好只会让沙跑进去。」
「嘿，马可!」
维基正想告诉马可嘴巴应该怎么用，但察觉马可神情不对，便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两人伸手遮着朝阳的光芒，只见附近沙丘上出现一个人影，一手拿着长矛，另一手高举着打招呼。沙丘后方隐约可见一根桅杆，船帆紧紧收束着。
「看吧。」维基说：「谁叫你东摸西摸故意要吓我，结果沙舟被人看到了吧。」
「妈的。」
「等等，是达米恩吗?哦，他一定会爱死了。」
「爱死什么?妳说内裤的事吗?拜托，维基，算我求妳了，至少等回到城里再跟别人说，不然也等今晚大家都喝醉了，不会有人记得妳说了什么。别让他第一个知道，不要是达米恩。」
维基捏了捏马可的脖子，笑着说：「还说你是自由斗士咧。」
马可全身紧绷。「没错，我是斗士。」他握起拳头说，晒黑的二头肌瞬间隆起，将疤痕和刺青绷得紧紧的。
维基收起笑容。「重点是自由。你已经忘了这一点，只剩打斗了。我想跟谁说或什么时候说，都是我的自由。自由，马可，别跟那些混球一样，变得只爱打斗，不然你很快就会为了喜欢爆炸声而四处放炸药了。」
马可没有回答。达米恩用长矛维持平衡滑下沙丘，卷起一道小小的沙崩。他笑容灿烂朝他们大步走来，发现尾架上捆了两只箱子，便扬起眉毛说：「天哪，真是好东西。」他目光瞥向沙上的足迹，匆匆在心里盘算着。「你们为什么每次出来都会捞到宝?而且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
维基没有说通常是她捞到宝，马可只负责在地上看管东西。「只是运气好吧。」
「是衣服吗?」
「几乎都是内衣。」她说。马可还来不及答腔，她立刻补上一句：「女生的。」她拚命忍住才没有咯咯笑出来。
「嘿，我老婆说不定用得到。你们卖给金宝或珊蒂让他们分一杯羹之前，记得先跟我联络。他们出多少，我就出多少。」
「别急。」马可说：「别忙着扒掉我们的内裤。」说完就笑了。
「说不定是他要穿的。」维基调侃达米恩。
「是啦，去死吧，你们两个。我本来还想给你们通风报信的，这下就让你们自己回城里去发现吧，免得你们以为我死巴着你们。」
「等等，告诉我们什么?」马可问。
达米恩竖起中指，继续往前走。
「妈的，你到底要说什么啦?」马可追问道。
「我跟你交换。」维基喊道。
达米恩慢下脚步，转身瞄了箱子一眼。「交换什么?」
「你告诉我消息是什么，我就告诉你一件你这辈子听过最他妈好笑的事。」
达米恩大手一挥，啐了一口沙。「这么大的消息用笑话交换太便宜妳了。」
「妳敢说试试看!」马可龇牙咧嘴，结果反而让达米恩好奇起来了。
「这不是笑话。」维基说：「是真人实事，而且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跟我交换算你赚到，真的。」
「我不晓得……」达米恩走了回来。「这真的是天大的消息。但管他的，我宁愿妳是从我这边听到了，也不想让别人告诉妳。」
「你先说，」维基说。老实讲，她根本不在乎消息是什么，而是在心里偷偷练习待会儿要怎么讲最好笑，因为她之后还要说很多次呢。
达米恩深呼吸一口气，看了两名潜沙人一眼。维基和马可等着他开口。罗帕普的喧哗声越过沙丘而来，沙尘漫天，在他们头上飞舞。
不久，达米恩总算开口了：「妈的，有人找到丹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