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发痒，痒得我像虫子一样蠕动，想找个舒服的姿势，整个晚上都半睡半醒，断断续续地做梦。我是在接近清晨时分才躺到床上就寝。没睡好的我，精疲力尽地将枕头抓成一团，徒劳无功地想在脏床单上更换姿势。
梦里传来一声尖叫……神志猛然清晰起来，我明白自己不是在梦中。
我张开眼睛，看见萝伦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包着她专用的花纹毛毯。盘腿坐在椅子上的她倾身在路可的婴儿床上方，而路可在床里睡得正熟。她把头发拉到面前，在淡淡的晨光中一根根检视。
她一边哭泣，一边前后晃动。
我深吸一口气，赶走脑袋里朦胧的迷雾，「宝贝，妳还好吗？路可没事吧？」
我伸手把她的头发拨到后面。她擦掉眼泪，擤着鼻涕，「我们都好，我没事。」
「妳确定？来，上床来，跟我说说。」
她只是看着地板，我又深吸了一口气。
「妳是不是气我昨晚出去？」
她摇摇头。
「我本来要跟妳说的，但……」
「我知道你打算出去。」
「所以妳不生气？」
她又摇了摇头。
「妳是不是哪里疼，不舒服？」
她耸耸肩。
「萝伦，怎么回事，跟我说──」
「我不舒服，牙齿痛。」
「是因为怀孕吗？」
她抬头望着天花板，点点头，又哭了起来，「我长虱子了，全身都是。」
我从上个星期开始不断发痒，现在瞬间明白了原因，猛地抬手去抓后脑杓，浑身好像爬满了外来入侵者。
「路可身上也都是。」她哭着说：「我可怜的宝贝。」
我起身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抱着她看着路可。幸好他睡得很安稳。萝伦做了几个深呼吸，平静下来，挺直身子说：「我知道，不过是长了虱子而已，」她叹口气，「又不是世界末日，我太小题大作了……」
「妳不是小题大作。」
「我这辈子好像没有一天不洗澡的。至少我记得的，是这样。」
「我也是。」我吻着她。
「路可和埃拉玫丝发疹子都很严重。」
我们看着路可，然后我转头看着她的眼睛说：「妳知道今天的主要工作是什么吗？」
她叹口气，「安装一组新滑轮，运更多的雪上来融成水？我昨天听达蒙在说──」
「不对，」我一笑，「今天主要的工作，就是让我亲爱的老婆好好洗一顿热水澡。」
她垂下视线，「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去做。」
「还有什么事情比妳更重要？」我用鼻子摩挲她，她被逗得大笑。
「我是认真的。妳给我一、两个小时，我就给妳一缸热腾腾的热水澡。」
「真的？」她又哭了出来，不过这次是喜极而泣。
「真的。妳可以想泡多久就泡多久，好好放松，再帮埃拉玫丝洗一洗，带路可和他的小鸭一起泡水。等妳洗好了，我们就用泡澡水来洗衣服。一举数得。」我搂了搂她，她也抱紧我，泪水簌簌流下。
「妳休息吧，」我说：「我去找达蒙，顺便看看大家。」
她躺回床上，蜷缩在毛毯中。我则往外走去，关上房门。
来到客厅，东尼正在沙发上打鼾，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他平常都值晚班，我破晓前回家时，他就在大门守卫。客厅窗帘是拉上的，室内阴暗，我不打算叫醒他。
来到走廊上，大家几乎都出门去救助站排队领食物和饮用水，所以很安静。
洛里正倾身在电梯间角落的一个水桶上为水瓶加水。我对他点点头，他凝视着我，才点头响应我，低低地问安，然后朝楼梯口走去，下了楼。走廊另一端的尽头，有两个人仍然盖着毛毯熟睡着。
达蒙就在我们设置的路障盒子后面沉睡，我走过去敲鲍罗汀夫妇家的门，想探望他们。艾芮娜很快就来开了门。亚历山大在他的座椅上睡觉，艾芮娜则在煮茶。她说他们一切都好，并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又问起萝伦的情况。我提到长虱子的事，她说她会准备药膏给萝伦对付虱子，还说男人最干脆的方法就是剃光头。
有趣的是，从来没有人来向这对夫妇乞食。他们似乎有喝不完的茶和饼干，但明确表示不会麻烦别人，更不希望别人去打扰他们。不过我经常瞥到艾芮娜偷塞饼干给走廊上的孩子。
坐了十分钟，吃了许多饼干后，我又倒了一杯茶，回到走廊上。达蒙已经醒了，但整个人昏沉沉的。
「你没事吧？」我问。
「不，我不好，」他咕哝着，「我的头好痛，关节酸疼……我好难受。」
我不由自主地退开，痛毒感染？难道我们错了。
达蒙笑了一声，「我不怪你。去戴口罩，就算我只是普通感冒，这种时候你也不能冒险被传染。」他抬眼疲惫无神地看着我，抓抓头。
要告诉他虱子的事吗？「要我帮你倒水喝吗？要找阿司匹林吃吗？」
他点点头，又一头栽回沙发，依旧在抓痒。
「还要培根和蛋吗？」我开玩笑说。
「明天吧。」他在棉被下笑着说。
回到查克家，来到打鼾的东尼身旁，轻拍他的肩膀，「达蒙不舒服，萝伦也是。」我低声说。东尼甩甩头，让脑袋清醒过来，「随时保持这扇大门关着，出去时，要戴上口罩。」
他揉揉眼睛，点点头。我从浴室拿了一些口罩和阿司匹林，从物资堆里拿了一瓶水，然后倾身就着在床上睡觉的苏西耳边低声嘱咐同样的话。
我戴上口罩走回走廊时，达蒙已经坐在笔电前了。我在笔电旁边的杯子里倒了一些水，他接下阿司匹林，也戴上口罩。
「那些坏蛋没靠近吧？」我问。
他叫出几张地图，「目前是。」
我顿了一下，心虚地开口问：「你现在感觉如何？如果好一些了，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他挺直腰板，叹口气，「当然，要我帮什么？」
「一缸泡澡水。」
✵
「我能进去吗？」
「嗯嗯。」我听到里面的人闷闷的回应。
打开浴室的门，在雾气中找到躺在白烟腾腾的泡泡浴缸里的老婆，我微微一笑。
艾芮娜给了我一瓶药膏和细齿梳，还教我清除虱子的最有效梳头法：就是从发根开始，从前面往后梳理。
准备一缸热水的实际时间，超过了我承诺的一、两个小时。打从一开始就不太顺利，电梯间的水桶都空了。我一看就怒了，达蒙则安静地跟着我冲下楼梯，打算到外面铲几桶的雪，再运上六楼。
出了后门，我就明白为什么桶子是空的。外面的雪很脏，上面还覆盖着一样肮脏的冰层。靠近前门和后门的积雪都被我们挖光了，现在想铲出干净的新雪很费事。
单就今天来说，我不需要饮用水，只要能洗澡的水，于是我开始挖雪，达蒙则负责将雪桶拉到大楼内。来到户外，呼吸了新鲜空气后，达蒙明显好多了，但戴着口罩干体力活依旧吃力。
理察就在大厅当值早班，我不想告诉他正在准备热水给萝伦洗澡，只是说我们在补充楼上的空水桶。他则一脸狐疑，显然不相信我们的话，不过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目送着我们将雪桶运上楼去。
我其实并不清楚以原始方法准备一缸热水的细节。查克家是中型浴缸，后来我发现想要装满它，至少需要一百九十公升的热水。将雪融成水，雪的需求量要十倍于水，所以我们需要十二桶雪。
达蒙在我家煮水，使用的是铁皮桶，外加他一直在研发的开放式燃油炉，燃油则是从地下室暖气炉抽出来的。
说起来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将雪桶拉上楼、融化、加热，总共花了我们七个小时，但看到萝伦舒服地躺在泡泡水里，脸上挂着微笑，一切都很值得。
「我再泡一分钟。」她看着走进浴室的我说。
浴室里很温暖，镜子上全起了雾。点着蜡烛，烛光摇曳。
原本只是想给萝伦泡个舒服的澡，后来演变成一个野心庞大的计划，想让我们这一票所有人都可以好好洗个澡。一直以来，我们都只是洗手洗脸和擦澡，但停水后的十一天，大家连最基本的清洁都做不到了。
「慢慢来，宝贝。」我挥动着艾芮娜给我的梳子和药膏，「我有东西要给妳，妳独有的特殊礼遇喔。」
她微微一笑，往下一滑，脑袋浸入泡泡浴里，头发浮上水面，腹部也破水而出，露出一个明显突出的小肚子。我想起她刚怀路可时，自己读过的关于胎儿发展的育儿书。十四个星期的胎儿大约是橘子大小，有手有脚有眼睛和牙齿，是一个完整的小小人，完全仰赖于母体的供养。
萝伦坐直起来，拨掉眼睛上的水，对我甜蜜一笑。我好几个星期没看到裸体的老婆了，现在看着开心的她，浑身湿淋淋的，内心一阵翻涌。
「你要穿着衣服给我特殊礼遇吗？」她挑逗地笑笑，倾身靠在浴缸边，滑开手机点击，贝瑞怀特的爵士音乐流泻出来。
「不，女士。」我解开瘦了三个扣洞的皮带，脱掉毛衣、袜子和牛仔裤，放到鼻子下嗅闻一下，然后放到柜子上。哇，衣服好臭啊。我半裸地站在蒸气腾腾的浴缸里，闻着熏衣草肥皂香，捕捉到一丝丝我的体味，原来，臭的是我。
我锁好浴室的门，脱掉剩下的衣服，滑坐到萝伦后面。热水将我包围起来，那种舒服的感觉真是言语难以形容，我愉悦地呻吟一声，背景传来贝瑞低沉的嗓音，诉说着对爱情永无止境的渴求。
「很棒吧？」萝伦喃喃说，往后靠向我。
「噢，棒呆了。」
我拿来药膏和梳子，将药膏涂在萝伦的湿发上，用梳子将头发往后梳，小心地寻找小虫子的踪迹。萝伦一动也不动地让我帮她除虱子，我都不知道除虱子的过程也可以如此的挑逗。突然，一幅森林里的猴子在帮亲人抓虫清毛发的画面，从我脑海里冒出来，我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爱妳。」
她叹口气，更往我怀里靠过来，「麦克，我真以你为荣。」她转身湿答答地吻了我，「我爱你。」
我探手下去，捧起她的臀部放到我腿上，我已经坚挺起来。她微微一笑，轻咬着我的唇。就在这个时候，门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不会吧？
「什么事？」我哀吟一声。萝伦用鼻子磨蹭我的脖子，「能等一下吗？拜托。」
「我实在不想打扰你，」达蒙说：「但事态紧急。」
「然后呢？」
萝伦舔舐我的胸膛。
「广播刚才报导，宾州火车站爆发霍乱疫情。」
霍乱？的确不妙，但是……「我无能为力啊？我几分钟后出去。」
「呃，可是真正的问题是，理察在楼下拿着枪，拒绝让二十几个从宾州火车站回来的住户入内。我觉得他真的会开枪。」
萝伦一听，吓得坐直起来。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老天爷一定很恨我。
「好，」我的声音颤抖，「我马上出去。」我爬出浴缸，对萝伦说：「我们晚点再继续？」
她点点头，关掉音乐，也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下去。」
我放纵自己欣赏她赤裸裸、湿淋淋地爬上浴缸。
「记得戴上口罩。」
 

DAY 17 1月8日

「你觉得怎样？」
「昏沉沉的，」查克回答，「但还好。你还坚持这个社会需要犯罪吗？」
我大笑，「没那么坚持了。也许，不了。」
查克一时昏迷一时清醒地过了三天，终于撑过危险期，活了下来。他现在已经能坐起来说话，也能和埃拉玫丝和路可玩耍。
他尚在恢复期，我们刻意将他隔离。我暗自期望造成他「虚弱和疼痛」的原因，跟大楼里其他病人不同。
「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苏西坐在床上的他的背后，一手抱着埃拉玫丝，一手搓揉查克的脖子。萝伦坐在苏西身旁，至于路可呢，当然是跑来跑去。
「就是鼠疫、瘟疫，军事对峙，以及西方文明崩溃之类的新闻，但全部都是听说，无法追踪和证实。」
我昨晚过得超不真实的，从梦幻般的蒸气、烛光和贝瑞怀特的爵士音乐，一下掉入恶梦般的殭尸启示录世界：黑漆漆的大厅晃动着一束束头灯光芒，大厅内充斥着尖叫和咒骂，枪枝高举，门外则贴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们，敲拍着门，哀求开门放他们进屋子来。
谢天谢地，在我们放他们进来后，没有人的脑袋被吃掉。
不过，理察的坚持也有道理。若是霍乱真的在宾州火车站爆发，这些人又去过那里，放他们进入大楼，我们就得冒着全体感染的危险。但话说回来，将他们关在外面，等于是置他们于死地而不顾。
后来，我说服理察，将那些从宾州火车站回来的人（薇琪和她的孩子也在其中），隔离在二楼两天，两天已经超过霍乱的潜伏期，所以足够安全。我是在查克给我的传染病感染App里找到的相关资料。
我们回去戴上面罩和橡胶手套，搬了一台煤油暖气机下来，将已出现类似症状的潜在病患，隔离在一楼大厅旁一间较大的办公室内。我今早下楼去探望他们时，所有人都不舒服，而且身体疼痛，住在六楼走廊上的人也是。但出现的都不是霍乱症状，比较像是一般感冒，或流感。
我将情况告诉查克，查克听了摇摇头，「你确定通风良好吗？你不是为了延长煤油燃烧的时间，在里面添加了柴油吗？」
「昨天太冷了，我把窗户都关上。」我这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我怎么会笨到这个地步呢？饥饿使人思绪迟钝，无法清晰思考。
查克深吸一口气，「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类似流行性感冒。我们没事，是因为用的是电暖器，但其他人用的是煤油暖气器。」
我打开卧房的门，大叫：「达蒙！」
达蒙即使生了病，仍然坚守在他的计算机控管站前面，监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每小时数百张面孔，再以特定管道发送急难简讯给威廉小队长。
他听到我的叫唤，探头从大门往屋内望进来。我清楚表明过，不希望他进到公寓内，所以他只是在门框外向内望，两眼已经又红又肿。
「所有不舒服的症状，很可能都是一氧化碳中毒引起的。」我说：「快，快打开窗户，发简讯通知楼下所有人，再去跟东尼说一声。」
达蒙揉揉眼睛，点点头，没说一句话就关上大门。他累了。
「他们明天就会好转，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查克说：「你将那些从宾州火车站回来的人隔离起来，是个好主意。」
我点点头，依然觉得自己好蠢。
查克搔抓着后颈，两腿一甩，下了床，「天啊，霍乱？」
他倾前，苏西揉着他的背，「你确定你可以起来了，宝贝？」
「还有一点晕晕的，但没事了。」
「我们算是死里逃生。」我说：「攻击我们的家伙，不是临时发难的，他是保罗那一伙的。」
查克往后一坐，「什么？」
「我们有攻击者的照片──」
「你停下来拍照？」
查克只看过网眼社交网站初步形成的样子，而且又过了几天，早就忘了这个系统。达蒙估计已有超过十万人联机。
「不是我拍的，是目击证人拍的。大家现在只要目睹犯罪就会拿出手机拍照，协助维持一定的秩序。」
查克消化了一下我的话，「你跳太快了，多讲一些细节吧。」
「要不要来点热茶？」萝伦提议，「我们去准备，你们男人好好聊吧。」
「如此甚好。」
苏西抱起床上的埃拉玫丝。
我开始说明网眼网络上的邻里守卫系统、急难求助工具，以及如何在外面几处集中管理，在类似达蒙的笔电上，记录目睹的事件。
「你有想办法出门取回我们的食物吗？」
食物永远是人类在意的第一要事，尤其是在救助站被隔离的状况下。饥饿使得我们把精力放在任何一块面包屑上。
「我们大约还有三天的存粮，」我说。我们现在是食物定量配给的专家，「我在晚上出门，戴夜视镜和扩充实境眼镜搜寻食物。」
「你什么？我才昏迷了几天，你们──」
我微微一笑，「还有啊⋯⋯」
「水煮蛋和培根？」
我摇摇头，微笑说：「我也希望有。」
「那是什么？」
「小伙子想到办法，可以把你的车弄下来。」
「是时候离开了，是吧？」
我点点头。
「什么办法？」
我向他说明达蒙的计划，但还没说完，就听到达蒙在公寓外大叫我们的名字。我打开卧室门，看到达蒙又探头进来。
「他们都死了。」
「谁死了？」我惶恐地问，以为霍乱一举歼灭了隔离区的人，「一楼的人？」
达蒙垂头说：「二楼的人。我去巡视，发现他们全死了。」他难过地说：「他们把煤油暖气机开到最大，窗户又都关上了。」
我昨天才下去探访他们，他们跟我们一样是用挂在外面的发电机，供电给电暖器保暖的啊。
「他们哪里来的煤油暖气机？」
「不知道。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
一个比死了九个人还大的麻烦？达蒙的眼神让我的胃揪了一下。
「保罗行动了。」
 

DAY 18 1月9日

「他们朝我们来了。」
我的胃翻搅起来，居然还期望他们有带食物。既然要干架，至少要有食物给赢家当奖品啊。这个无厘头想法，就像开车时，你突然有个冲动想转方向盘，迎头撞上对向来车那样。我通常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怪念头冒出来。但这次，我知道原因了。饥饿激荡出一个事实：我是被人追捕的猎物、我的家人被人追捕。
我渐渐减少了食量，主要是假装吃给萝伦看的，然后一点点地把食物储藏起来。每当我和路可玩耍时，我就把偷偷藏起的食物拿出来犒赏他，只要看到他小脸上的微笑，一切都值了。
「你在听吗？」查克问：「他们好像有六个人。」
我点点头，看着达蒙笔电屏幕上一群移动中的小圆点，然后从流理台一个装饰用的碗里，抓起一颗玻璃珠丢进嘴里，开始吸吮。
一阵寒风从查克卧室敞开的窗户灌进来。苏西和萝伦已经带着孩子从那扇窗爬出去，爬到隔壁的屋顶上，躲在隔壁大楼一间荒废的公寓中，达蒙此时正在协助艾芮娜和亚历山大过去。从那里我们可以经由后面的防火梯下楼，再绕回我们大楼的低楼层，从我们刻意打开的门进入。
我们打算来个瓮中捉鳖，让保罗一伙人从猎人变成猎物。
这个绝地大反攻是达蒙策划的，也是我们决定留下来的关键。本来我们打算去取车，驾车逃亡，但又不清楚保罗一行人何时会到，只好留下来反击。
一旦决定了，我们就告诉了六楼所有人，和一楼被隔离的那群人，说我们这天要帮路可举办生日派对。而且是私人派对，只有我们这群人受邀，所以不能值班守卫，也不会有空闲。
就算听起来很诡异，他们也都没说什么，只有几个人斜睨我们一眼，以为我们要私下吃大餐，将他们排挤在外。
派对烟雾弹是查克出的主意。我以为不会有效，没想到快接近下午五点时，也就是我们宣称路可派对开始的时间，那群小圆点开始在达蒙的网眼定位地图上聚集。所以，六楼确实有人将消息透露给那群想追杀我们的歹徒。
那群小圆点开始朝我们而来。
「他们进来时，至少会留下一个人守在正门口，」东尼说。他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受过战斗训练的人，所以由他领导这次的反击，「那个人交给艾芮娜和亚历山大解决。我们四个等剩下的人上到六楼，从后面突袭他们。」他看着我和查克，「你们两个垫后，对吧？」
东尼坚持我和查克有妻儿，所以由他和达蒙打前锋。达蒙没有出声反对，但他在我们开作战会议期间都没有说话。
我们已经着装完毕，东尼和查克朝敞开的窗户走去，爬上隔壁的屋顶。
「如果他们分组偷袭呢？」我问。
达蒙走出去将笔电放回管制站，然后快步回来，打开智能型手机，将扩充实境眼镜递给我，「那就是你们上场的时机。你已习惯了使用这个寻找那些埋起来的袋子，现在那些坏蛋就是你要找的袋子。」
我戴上扩充实境眼镜，向窗外看出去。黑暗中，六个小红点正沿着第九大道过来。肉眼视线会被对面大楼挡住，看不到第九大道，但有了这副眼镜，保罗那些人的小红点会重迭到大楼之上，指示出他们的位置。我好像突然能透视了。
「屏幕显示的小红点对我们的帮助已经很大，但有了这副眼镜，你就能透视墙壁。」
「假如他们的智慧手机并没有全部连上网眼网络呢？」
达蒙思考了一下，「我们上屋顶，肉眼实际确认一下。」
我爬到屋顶上，这里的积雪深及腰部，然后再弯身协助达蒙爬上来。天色已经转黑，但现在只是傍晚而已，没有雾气，视线良好。我们躲在屋顶的积雪中，望着下方的二十四街，等待目标出现。
目标一现身，我大拇指一竖，只见扩充实境眼镜上的小红点，与转过街角的每一个人的位置，完全重迭。
看着他们走上二十四街，我才发现我不自觉地屏息，连忙强迫自己急促呼吸了几口，甚至还忘记了饥饿这件事。
那群人绕到大楼后门，距离我们不到二百五十公尺远，我能清楚看到他们的面孔。保罗从口袋拿出一串钥匙，倾身将钥匙插进锁孔。
「我取消了所有人的值班，」东尼轻声说：「现在没有人守在楼梯口。」
一等他们进入大楼，我们立刻起身，快速爬下隔壁大楼的防火梯。我的呼吸紧促，心跳飞快，扩充实境眼镜让我能穿透墙壁，一直盯着他们的小红点缩短距离。
「他们有一个人拿着霰弹枪，」东尼轻声说：「你还能看见他们吗？他们在哪儿？」
「还在大厅里。」
我们的计划是从这道防火梯绕到大楼三楼的防火梯。那些小红点开始移动了。
「等等，他们现在爬上楼梯了。」
其中一个小红点正如东尼所料，留守在入口处。这时，我们已经来到三楼。我趁其他人依序爬回我们大楼的防火梯时，停下来传简讯告诉躲在二楼的亚历山大和艾芮娜，留守那家伙的所在位置。
我追上其他人时，东尼问：「他们有停在一楼的隔离房间吗？」我们都很担心薇琪和她的孩子。
我摇摇头。小红点越来越大，似乎正朝着我们面前的砖墙走来，最后整面墙都变成了红色的。「他们就在我们前面。」我低声说。
所有人屏息而待。
我面前那一团晃动的红圈圈向上移动，在我头顶上再次分散成几个小红点。
「他们没停在任何楼层，似乎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
查克和东尼点点头，我打个手势示意大家跟上去，从大楼外的防火梯尾随墙内的歹徒往上爬。五楼是防火梯的最终点，于是我们停下来等待。防火梯的门后就是楼梯间，我们就等着那些人爬上六楼。
「告诉我们你看到什么。」东尼低声说。
「他们好像就在六楼的楼梯门外，似乎在等什么。」
「他们很快就要行动了。」东尼说：「很可能会派一、两个人去理察家，其他人去查克家。他们一打开门，你就告诉我们，我们立刻冲进去。」
大风呼啸而过。这里的积雪几个小时前才铲过，现在又积了薄薄一层，查克用脚扫开薄雪。我仰望着砖墙，紧盯着那群小红点。他们终于移动了，走进门内，鱼贯地进入走廊。
「现在！」
查克拉开门，东尼带头走进去，再来是达蒙，我和查克断后。
「他们有一个人朝理察家去，」我们朝六楼爬去时，我低声说：「看起来其他人都守在查克家外面。」
大家呼吸粗重地来到六楼的楼梯间，在门外准备行动。其他人都拔枪了，我还在手忙脚乱地把枪从口袋里拿出来。
「他们一进入查克家，你就知会一声。」东尼说：「达蒙去追理察家的那个，我们三个则去吓查克家里的四个。同意吗？」
我和其他二人都点头响应，但我的眼睛直盯着右边的小红点。现在的小红点很大，而且重迭在一起。那是三个或四个人？接着，我就听到那些人闯进查克家大呼小叫。东尼根本不必等我通知，马上就拉开门，潜行进入走廊。
我愣在原地，十分害怕，愣了一下才强迫自己追上他们，刚好听到查克大叫：「王八蛋，在找我们吗？把枪丢掉！」
我跑到查克家门口，拉掉眼镜，举枪在胸前。只见竖手投降的三个人，傻傻地看着我们。我认得其中一个就是袭击查克的歹徒。他们一个个地把枪丢开。
东尼从我身旁绕过去，冲去找达蒙，「全部肃清完毕！」一会儿后，他大喊。
「你们有抓到保罗吗？」查克大喊。
「没，但是抓到了史坦！」
我们这里也没有保罗，难道他溜下楼去了？
「第六个人呢？」达蒙一边问，一边朝我们跑来，停在我背后，指着我手上的扩充实境眼镜。
我戴上眼镜。三个小红点悬在我面前，和那三个人重迭。我转了一圈，看到史坦的小红点在走廊的另一头。我朝左边望去，看到一个红点朝我们过来，那一定是艾芮娜和亚历山大押着他们的俘虏走来。第五个。那第六个到底在哪里？
「我只看到五个。」我重复确认后说道。
「可恶！」查克大骂，「把他们绑起来。他一定就在附近。」
我们将那四个人赶到我家绑起来，关在我的小卧室里。刚好亚历山大和艾芮娜也到了，推着被他们教训过的俘虏向我们走来。
「保罗呢？」查克瞪着挤在地板上的四个人。
史坦和其他三个绷着脸回瞪着他，但打伤查克的那个人被缴械后，瞬间矮了好几截。「他留在外面走廊上，」那家伙畏畏缩缩地回答，似乎知道我们认出了他，「别杀我，求求你们。」
「现在才来求我们，有点晚了，」查克愤怒地说：「保罗干嘛留在外面？」
「他说他要确定没有人跟上来。他躲在走廊对面的通道口。」
查克咒骂一声，用点三八手枪搔抓着后颈，「你们干嘛来这里？」他问史坦。
史坦耸耸肩，「保罗说你们还有很多物资，食物、机器设备……」
「你们冒险过来，就是为了抢物资？」
史坦看着脚说：「还有那台笔电。他说笔电里有我们所有人的照片。」他抬头直视查克的眼睛，「有我们对别人出手──」
达蒙一拳捶在墙壁上，「妈的！」他往走廊望去，肩膀一垮，「他拿走了笔电。」
东尼和查克连忙从达蒙身边挤过去，冲出去整个大楼搜寻保罗，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找不到他。我有个感觉，他应该下线了，不在网眼网络上。
「我们要怎么处理这些家伙？」我对着查克大叫。
「交给我来处理，米哈伊尔。」艾芮娜用老步枪的枪口戳着史坦，「我们待过劳改营，有经验。」
「终于有机会扮演狱卒了。」亚历山笑着补上一句。
 

DAY 19 1月10日

我让玻璃珠在嘴里绕了一圈，是谁说吸吮东西会减轻饥饿感的？我将玻璃珠吐了出来。
又开始下雪了。但这次的雪令我心怀感激。我和查克朝他的车走去，想试试达蒙的点子是否行得通。我们走在清晨的第九大道上，清新纯洁的白色地毯覆盖住这座城巿的满目疮痍。
两人都不太说话，沉浸在踩着新雪而过的嚓嚓嘎吱声中。
前晚网眼网络上的一个推特，写着美国人带回家的食物，一半以上都被丢掉；若是在平常看到这篇文章，会觉得太浪费，但现在，我只觉得不可思议。踩雪而行，脑子里想着以前放在冰箱几天后就被我扔掉的食物，幻想着若是那些食物还在，我要拿它们做什么料理。
面对贫乏的饮食，我总是有种羞愧感，觉得自己养不起这个家，但萝伦在用饭开动前总会吻我一下，彷佛她面前粗劣的食物是一顿美食大餐。一片多力多滋玉米片变成了大奖，只要一有机会，我一定藏起来，留给她享用。
反正我还有几公斤可以瘦，何不趁机减肥？我这样告诉自己。只是饥饿对我来说是全新的体验，有时候我会无意间发现自己居然在吃储存起来的食物，我的胃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击败我的意志力。
「看那边。」查克说。这时我们已经走到十四街的街角。他指着曾经是甘斯沃尔特酒店的废墟。
自从圣诞节过后的一天，我们过来找查克的休旅车，已经有两个星期没进巿中心了。如今市中心面目全非，几乎让人认不出。第九大道和十四街的街角，就在苹果3C专卖店的外面，是我经常造访的公园。我常喝着咖啡，看着熙攘人群，人来人往地出入雀儿喜。现在，公园的雪地上，我们的脚边冒出了许多残弱的小树苗，白雪覆盖的红绿灯在我们头顶，在成堆的冰冻垃圾上方摇晃着。
第九大道和哈德逊河街角的楔形大厦，宛如一艘定住不动的悬空船首，大厦旁边高高的积雪和垃圾，就像是纽约地底深处涌出的水，擦着它的边缘流过。从船中央突起的，是甘斯沃尔特酒店焦黑的躯壳。窗户破碎，四面外墙全是上窜的烟熏痕迹，焦黑的墙壁显示大火曾经吞噬室内。
挂在酒店前方的广告牌，依旧完好如初。那上面广告的是一款高价伏特加，那个穿着燕尾服面带微笑的男人和穿着黑丝晚礼服的女人，现在看来像是外星人，含笑俯视着下方破败的残骸，幸灾乐祸地享用着精酿的高级酒。
我从眼角瞥见一个动静，连忙转身。看到苹果3C专卖店二楼有一个人正俯视着我们两个。那层楼的落地窗前堆满了废物。这时，又出现了一个人。
我拉扯查克的手臂，「我们快走吧。」
他点点头，我们立刻掉头就走。
我们轻装而行，没有背包，没有袋子，身上还穿着破旧的衣物，一看就不值得冒险抢劫。再者，我们的武器，我枪套里的点三八手枪，以及查克背着的步枪，都明目张胆地挂在衣物之外，让武器为我们发言，宣告四方：我们不希望被打扰。我感觉自己好像西部荒野上一座偏远、漫无法纪的冰冻小镇里的一个大镖客。
在三天前宾州火车站爆发霍乱的报导、所有救助站被隔离后，走廊上的氛围急转直下。每天出门排队领取食物和水的固定行程，原本给了同层楼友一个起床的理由，然而现在，他们只能躺在沙发上、椅子和床上，完全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但是，现在不只是外界的支持断给了。人们开始想方设法，在大楼内搜刮食物碎屑、干净衣物、床单和毛毯。可我们早就捉襟见肘，衣物、床单和毛毯都彻底脏透、爬满虱子，大楼内就连食物碎屑也找不到。
更关键的是，我们铲雪、融雪做为饮用水的系统，在第一个星期运作良好，第二个星期勉强撑过去，到了第三个星期，只剩下绝望。桶子和水瓶都脏了，外面的雪也污浊不堪。我们试着去哈德逊河运水，但河堤边的河水都结了一层冰。
原本被隔离在楼下、从宾州火车站回来的人，在我们抓到保罗一伙人后，解除了隔离。否则我们六个人必须拿枪控管三十个人，更何况，也没有办法确认他们是否感染了霍乱。大家都不舒服，这里疼那里痛的，大部分腹泻也是因为饮水不干净造成。
五楼的公共厕所已经恶心难忍，大家开始往无人的公寓移动，一家一家地换，一层楼一层楼地寻找干净的厕所使用。最后，一间间公寓都肮脏不已、不堪使用。
更可怕的是，二楼还有九个死人。这辈子，我唯一看过的死人是在殡仪馆里，经过细心地修饰，让人以为死者只是睡着了而已。但这九个人……没有一个像是睡着了。
我们打开窗户，将二楼安置遗体的一间公寓变成冰柜。希望不会有食腐动物潜入。不论食腐动物是人类或其他生物，这种事最好都不要发生。
我们的困境，反映出全纽约的现状。希望蒸发消散，随着冰冷的空气飘流无踪，即使官方广播电台天天坚定保证很快就会复电复水，要求民众待在室内，设法保暖，小心安全。播报员的台词变成了一个笑话：「很快就会复电，设法保暖，小心安全！」变成大家见面打招呼的客套话。但一天天过去，大家开玩笑的心情也被磨得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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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那里。」查克指着休旅车说。
几天下来，终于看到他开心起来。
一列国军车队轰隆隆驶过去，经由西侧高速公路朝上城而去。之前他们的存在，还能令人放心，但现在，我只感到愤怒。他们究竟在干嘛？为什么没来救援我们？
网眼网络上流传着政府即将空投救难物资，但我已分不清哪些话可靠，哪些只是空穴来风。
国军车队驶远，我抬头望着查克依旧栖息在十五公尺高处的大车。那个高度保全了休旅车的完整。因为它下方的汽车都遭到破坏，人们取走了电池以及其他有用的零件，而查克的休旅车仍然安好无缺。
「你觉得我们可以把绞盘缆线连接到那上面吗？」查克指着与隔壁大楼相连的广告牌平台。
「不超过六公尺高，可能更矮。你的绞盘限重是九千公斤，对吧？」
「一点三公分粗的缆线，具有一万一千多公斤的转化点，但它的瞬间载重能力还要高出许多。为了增进公里数，我把我宝贝车的装备减至最轻，但是……」查克沉默下来，在心里默算着，「加上托架板，总重是三千多公斤。」
「这样有些勉强。」
我是我们之中唯一的工程师。我粗略地计算一下，直线下降的力道在车子来回摆动时，会转变成前进速度，车子摆动到弧线最低点时，整体重量会达到最高。吊起休旅车时，它会开始来回摆动，直到被吊离平台。我们打算在车子下降时，往上吊拉，来减少车子摆动的弧度。根据我的估算，即使我们已经够小心了，但休旅车下降时、摆动到弧线最低点时，重量会增大到原本的五倍。这个重量远远超过绞盘的限重。即使绞盘承受住了，我们还必须面对另一个可变因素，也就是广告平台在整个吊车过程中，不能脱离那面墙壁。
「所以达蒙才自告奋勇要骑马打仗？」查克说着摇摇头，这时我们正好打从广告牌下方通过。
若有人坐在卡车内控制绞盘，事情会比较顺利，但这么做，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就算只是坐进车内安装好绞盘，然后下车，让空车吊下，不冒被压扁或摔死的风险，我也不愿意自告奋勇。但对于我的计算结果，达蒙比我更有信心。
「他是有交换条件的，要我们载他回他爸妈在马纳萨斯的家。」我下巴一扬，「我发现他爸妈家距离我们的目的地蛮近的。」
查克依旧抬头仰望着大车，默默地规划吊车步骤，「今晚你再跑一趟寻食之旅，我来打包工具，尽可能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我拿出智能型手机。即使在这里，依旧能连上网眼网络。达蒙在在线，以新笔电继续他的控管中心，但遗失的数千张照片是无法挽回了。我正在打字要传简讯跟达蒙说，他的计划八成可行。这时，他的简讯先一步传到我的手机上。
「我们需要很多水，」查克继续，「还有──」
「总统明天早上要对全国人民发表演说，」我大声念出手机上的简讯，「所有电台都会广播，要告诉我们究竟出了什么事。」
查克缓缓吐出一大口气，「也是时候了。」
我收好手机，「假使没办法把车子弄下来，我们就到马路上随便找一辆车，以电线短路发动引擎，是吧？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都可以。但我的宝贝仍然是最佳选择，能最大程度安全地载大家去我在仙纳度附近的避难处。」
头顶上传来闷闷的嗡嗡声，我们两个往后退，退开停车场的遮挡，仰望天空。嗡嗡声越来越大，一架军用运输机出现，从大楼楼顶飞过。运输机的装载台已经放下，我们看着一块大货架被推落下来。货架掉落，一张降落伞唰地打开。
查克连蹦带跳地在积雪上跑起来，朝第九大道而去，「他们在空投物资！」
我跟在他后面，转过街角，望着前面的大道。眼前的景象如此超现实，居然有一长排张着降落伞的货架，缓缓从天而降。大风将最靠近我们的货板刮向一栋大楼，然后就是窗户玻璃碎裂的声音。远方还有数十架运输机的嗡嗡声，在纽约各处空投物资。
我着迷地仰望着天空，「我又开心，又担心。」
最靠近我们的货板砰地掉落在雪堆中，数十人突然冒了出来，朝货板冲过去。
「走，」查克说着，脑袋朝货板方向一歪，「去看看能拿到什么。」他拿下背上的步枪，举枪在身前，朝人群跑去。
我摇摇头，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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