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走出沼泽

　　夜色璀璨，垂在沼泽上空。流浪的星群在空中游荡，其余众星辰静静地眨眼望着它们。

　　沼泽东面是一片安全的旱地，灰蒙蒙的，有些寒冷。第一抹苍白沉静的晨光自那里升起，爬上了不朽的诸神的面庞。

　　二人终于眼看就要抵达安全的旱地。爱情望着那个由自己一路领着走出沼泽的人，看见他的头发在熹微的晨光下闪烁：他已白发苍苍。

　　他们一起走上旱地，老人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满是疲惫。他们已在沼泽里漫游了许多年。在不朽的诸神的头顶，一线灰色的晨曦渐渐宽阔。

　　爱情对老人说：“我现在要离开你了。”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轻声哭泣。

　　悲伤流入了爱情那小小的、无忧无虑的心灵。他说：“不要为我离开而难过，不必遗憾，也根本不必在意我。

　　“我只是个愚蠢至极的小孩子，从未好好地友善对待你。我从不在意你伟大的思想，也不管你有怎样的美德，却只令你晕头转向，带你跌跌撞撞地穿越这危机四伏的沼泽。我是残忍无情的：即便你在我引的路上死掉，我也浑不在意。我和你同路，只是因为戏耍你很有趣。

　　“我性情残忍，而且完全无足轻重。像我这样的人离开时，你不必难过，不必遗憾，更不必在意我。”

　　老人仍一言不发，只是轻声哭泣。爱情善良的心中哀痛不已。

　　他又说道：“我太微小，因此你不知道我有多大的本事，也不知道我做过多么可怕的恶行。但我有极其强大的力量，并且将它用在了不义之处。我常常把你从穿越沼泽的大路上推开，也不管你是否会被沼泽吞没;我常常嘲弄你，还使你遭到别人的嘲弄;我常常引你到那些厌恨我的人中间，让你承受他们对我的报复，在一旁大笑不止。

　　“所以别再哭泣了，因为我心中实在毫无善念，只有杀意和愚蠢。像你这样睿智的人，我不适合做你的伙伴，因为我如此愚蠢，如此轻浮，只会嘲弄你崇高的梦境，阻碍你的一切作为。看，现在你明白了我的真面目，就该愿意让我离开了。你会在这里自在地生活，心无旁骛地追求不朽的诸神之梦。

　　“看，这里有黎明与安全，黑暗与危险已在那边。”

　　老人仍在轻声哭泣。

　　于是爱情说：“难道竟只能如此吗?”他的声音凝重、沉静起来，“你如此烦恼吗?我多年的老友，我的心里因你而忧伤。我们一起度过艰难的历险，而现在我要和你分别。不过，我很快就会派来我的兄弟：我最小的弟弟，死亡。他会从沼泽现身，来到你身边。他绝不会抛弃你，而会用我不曾对你有过的真诚，衷心地伴着你。”

　　在不朽的诸神头顶，晨曦越发明亮。老人闻言，含着泪露出一抹微笑。他的泪水在渐渐明亮的天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辉。爱情转身走向黑夜，走向沼泽，一路频频回望，眼角漾开动人的笑容。他走入沼泽，走入璀璨的夜色深处。在流浪的星群下，响起阵阵笑语和踏起舞步的声音。

　　片刻以后，死亡面向着黎明，从沼泽中翩翩而来，身形高挑而优美。他的唇间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走上前去，伸开双臂将孤单的老人抱起。他温柔地陪着他，用低沉的嗓音向他轻声吟唱着一首古老的歌，带他向前，步入诸神的黎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