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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很難說,到底過了多久時間。一開始我還數著滴水聲,結果就全部都混在一起了。然後,好像死了,又一次,大概死了十次。最後,終於聽見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了腳步聲及人聲,還能從模糊不清的石地板裡看見火炬的反光。

  我毫不猶豫地喊叫了起來—但就如自己所預期的,根本發不出聲音。而且我差點沒死第十一次—因為太害怕他們沒能找到我。

  光線變得越來越亮—我瞇起了眼睛,嘗試用手肘遮住臉。地窖裡來了一群男人,很多的男人,我聽見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靴子的聲音,其中還鑲飾著伊德他那斷斷續續的聲音,彷彿玻璃顫動作響的叮叮聲。

  「老天!噢—噢—噢……啊—啊—啊……」我把眼睛瞇得更細了,因為火炬竟然直接出現在我的鼻子底下。

  「先生……」伊德邊哭邊含糊地說著,「噢,怎麼會……到底是誰……」

  「我們現在就把你鬆開。怎麼弄!?」一個聽起來盛氣凌人的年輕人的聲音吼了出來,「老東西,你還要繼續裝得像是剛剛才從月亮上面掉下來、一副狀況外的樣子嗎?!」

  鐵鏈發出刺耳的聲音。伊德發出哎喲一聲。

  「安靜!」

  我嚇了一跳。我現在才聽到,原來下來地下室的人當中有女人……而且我還認得她的聲音。

  「安靜。」女人又說了一次,然後男人都閉嘴了。「我們早晚都會知道事實的。把鐵鏈弄斷!」

  我看著睫毛之間的隙縫。

  他們的人數多得嚇人,塞滿了整個地下室;某個人還狐疑地敲起了圓酒桶們。伊德抓著我的手肘,看不見女人的蹤影,我的視線慌亂了起來—但就在這時刻,蘸滿水的濕漉漉的抹布,完美地塞進了我的嘴裡—然後我就失去了知覺。

  「您看起來真糟糕,雷寇塔斯。要是我還有力氣—我早就笑出來了。但我現在只能得意地斜眼看著你。」

  「艾拉娜在哪裡?」

  我從枕頭上坐了起來。唐塔莉站在旁邊,背後是一打年輕力壯、拿著武器眉頭深鎖的小伙子們。

  我瞇起了眼:「讓妳的護送隊……給我們一分鐘吧。我保證妳不會受到傷害。」

  唐塔莉冷笑代替回答—還不忘加上白眼。她轉過身面對那些很明顯不願意離開、卻又得唯命是從的小伙子們。

  「艾拉娜在哪?」當衛兵隊關上門的同時,唐塔莉冷冷地又重複問了一次。

  「艾拉娜沒事。」我露出了牙齒,「艾拉娜在魔法師的手裡,我不懂他為什麼需要她,也不知道他會對她做什麼……」

  她的臉白了。毫無血色的臉頰又帶著慘綠的陰影,我真怕她會直接倒下。

  「我記得,」她的嘴幾乎沒張開地說道,「是您要求我們把艾拉娜交付給您。您會為她負責不是嗎……高貴的雷寇塔斯!」

  我的姓氏聽起來像是罵人的字似的,我忍不住格格地笑了出來。彷彿是為了要克服暈眩,我把頭塞進了枕頭裡,然後再一次地坐起來:「真是的……魔法師中的魔法師的繼承人……比你們想的還不能信任啊,唐塔莉,當梭爾把艾拉娜交付給我的時候……」

  她的雙眼睜得特大。

  「我有事情要拜託您,」我疲倦地說,「讓我們演一場丑劇吧。您有經驗,而我—我的天賦……我唱歌很難聽的,但我很會毀了一場丑劇,甚至連經驗老道的上校們……」

  我閉嘴了,因為我的喉嚨上頂了一把小刀—小到是可以藏在袖子裡面的那種。

  「如果艾拉娜少了一根頭髮,」在我上面,眼睛瞪大又一臉狂怒的唐塔莉低聲說著。

  我變得很難開口。她的耳朵靠在我的嘴唇旁,我的喉嚨慢慢地發出聲音,良心逼我說出實話。

  但我並沒有說出,有關我跟揪黑諾.打.死快羅之間的約定。我說了,魔法師不知怎麼的突然對那本書很感興趣,然後是艾拉娜,然後又是他的哥哥路偃爾。我並沒有說出有關鬼魂的事,也沒有說出他對我說的實話,我甚至還一如往常地用「魔法師中的魔法師」來稱呼他,但每一次我這樣說,語氣裡盡是滿滿的冷嘲熱諷。

  照我以前的樣子,現在的我應該已經是難過得爛醉如泥,然後期待著一杯致命的毒藥,但我卻一次又一次地咬著牙微笑著,看著唐塔莉的表情變化。

  一開始她都鬱鬱的臉聽著,很明顯地,我講的話大概有四分之三她都不相信。但當一提到路偃爾,她的雙唇就微微地顫了一下,閉得緊緊的嘴角下沉,雙眼變得冰冷,但我知道,她相信我所說的話了。就算她相信的不是我—光是魔法師先生知道路偃爾現在的任務,就足以讓她相信揪黑諾.打.死快羅的存在了。

  「你們怎麼知道要到地下室來?」我疲憊地問。

  她聳了肩膀:「我們來的時候……整個城堡是空的,僕人們都歇斯底里了……不記得是誰提議到地窖去看看。某個小伙子吧……」

  「就是丘諾塔克斯.歐洛提議的,」我怨恨地冷笑了起來—「再忍耐個三個小時吧,她已經在來城堡的路上了……」

  「您確定艾拉娜還活著?」她冷淡地詢問著。

  在我眼前,像是蝙蝠飛過似地閃過一個畫面:小女孩穿著短大衣,細小冰冷的雙手,從寬到不行的袖子裡露了出來,躺在三面鏡子前的地板上,毫無生氣地看著天花板……

  「確定。」我習慣性地撒了謊。而且唐塔莉也看出了,我在說謊。

  「雷寇塔斯家族的後裔。」她一副極度鄙視的口吻。

  「正是在下。」我用同樣的口吻回答,然後翻過身子面對著牆壁。「現在讓我安靜一下……然後幫我叫一下伊德。」

  唐塔莉和自己的小伙子們商量了起來。從他們交談的對話中我得知,伊葛.梭爾所領導的「軍團」,就是一所教育機構,培育出腰間掛著長劍愛鬧事的小伙子。一群人全擠進了房裡,還凶狠地把想要偷聽的伊德給趕了出去。我好不容易才從床上站了起來,貼著牆往地下室走去。

  潮濕的霉味讓我直打哆嗦。手腕上白色的繃帶在昏暗中顯得特別明亮。我把火炬放進鋼環裡,兩手空空地穿過坑道—往不久前自己被幽禁的地方走去。

  當我被發現的時候,身上還銬著鐵鏈,應該看起來很糟,不只是外表淒慘還臭味熏天。但實際上,在能幹的僕人面前,我也沒有什麼好丟臉的。連糞便都沾上了他的脖子……

  「喂,你在哪?」我沙啞地叫著。我的叫聲聽起來像個軟弱無力的吱吱聲。

  火炬在背後閃爍著,我拖了一個木桶出來,坐在它的下方頭往後仰,然後旋開酒栓。

  半個小時後我舒服多了。我已經站不起來了—但心裡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喂,你!」我叫得非常有力,「你……偉大的魔法師……出來!我要盯著你看,我要打你那模糊的臉,讓我來告訴你,你到底是誰,曾祖父,蛤!?」

  桶子裡的酒沒了。難道是我一個人喝完的嗎!?還是哪個救出地窖裡的囚犯的小伙子,忍不住了,喝光了……?

  「他們都串通好了……」我哀怨地說著,「天底下的魔法師們都反對我……就連魔法師中的魔法師也是……現在唐塔莉跟小伙子們商量完了,就會動身去攻擊,去丘諾塔克斯家作客……但他會把他們兩個兩個的裝進木桶裡,醃漬。而唐塔莉……「還有兩條線」……第一條是艾拉娜,斷了……第二條是唐塔莉……」我打了個嗝。「真該看看……路偃爾.梭爾,這個始作俑者……到底想要幹麼……」

  「就別想了吧……」耳朵上頭出現簌簌聲。聲音的影子。鬼魂的聲音。

  「啊—啊—啊—」我痛苦地拉長聲說,「終於出來了……曾祖父。」鬼魂急忙躲開,沉重地,有點瘸地走到坑道的另外一頭,然後停住不動,近視的眼窩悲傷地看著我。

  「我會追到你的。」我鎮定地說。

  「雷坦諾,」鬼魂抖了一下,彷彿水中的倒影一樣,「別跟魔法師們來往。」

  我的嘴巴自己往耳朵們的方向爬去。應該,會是個很恐怖的景象。

  「雷坦諾,」鬼魂慢慢地說著,「我十五歲那年時,是個……蠢蛋。自己跑去找拉特受僱於他……老天有眼,那時的我很真誠也很忠心。好多年了……」炯炯的雙眼眨了一下。「本來不想跟你說的……他留給我,類似遺書,他說:『達米爾,別再跟任何一個魔法師來往……不管是善良的,還是邪惡的……都不要靠近他們……』然後留給我……留了很多東西給我,富有的我來找赫美策斯……然後在這兒……留下了東西。一個對我有用的東西……我把它藏起來了。雷坦諾,我在你面前有罪,那去吧,就當作是……曾祖父送的禮物……」

  酒從酒桶裡流了出來,流到我的下巴,流到臉上,流到脖子,流到胸膛。

  十二個小伙子兩個兩個輪流,大約花了快半小時,才把這個石砌給挖開。曾祖父達米爾藏得還真是一點也不馬虎。

  在小窟洞裡發現了一個塗滿焦油的陶罐,當我把它摔破在地上後,碎片之間發現了一根銀製的別針,很大一個又不美麗,農民的斧頭都還比它精緻多了。

  「這……?」我們兩個單獨走在一起時她問。

  「這東西可以抵擋權柄勢力。」我小聲地說道,「任何一種都行,包括魔法師的。舉例來說,僕人戴上這個東西後,主人沒有權柄使喚他。而我們的情況則是……小伙子們擋不住丘諾塔克斯的勢力……他們在他的面前就如無力的老鼠一樣。」

  唐塔莉轉了轉別針,放到我眼前瞇著眼說:「想必,您之前也不知道這個東西吧?如果你的朋友丘諾塔克斯這樣厲害—那誰能抵抗他?這個東西又是誰的?魔法師中的魔法師達米爾的?」

  她開門見山地嘲弄起來。我聳了肩:「這是拉特.雷吉爾的遺物……你們是這樣稱他的名字的吧。」這個名字對她來說遠比對我來說意義更重大。現在她的眼睛瞪得老圓,趁著她還沒回神,我謹慎地拿回了別針。

  「我去找他,你說的那位,我的朋友。」我邊說邊把這醜陋的飾品別在我的袖口下面,「然後把我的妻子帶回來……之後您可以吩咐小伙子們把她變成寡婦,我不會反對的。但首先……」

  「我去。」唐塔莉脫口而出,她的眼睛變成了兩條冰縫,「我的意思是,我們一起去……」

  我滿腔感動地看著她,嘆了口氣,英明且溫柔地笑著:「我求妳了喔。」

  ……小伙子們打得很好。伊葛.梭爾是個出眾的老師,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樣,用心觀察每一個細節。一模一樣的劍術。

  已經被逼到角落了,我對著唐塔莉大喊:「他就是在等這個。他在等您,他需要第二條線。我是她的丈夫,沒人能取消我們的婚約!……」

  我沒力了。當小伙子們還攪和在一起時,我還撐得住,但他們領悟到要整隊然後採砲彈式—三人一組攻擊時,我的武裝就被解除了。劍尖從四面八方頂著我,唐塔莉走了過來,一臉蒼白,但不是因為擔心,也不是因為憤怒:「胸針!」

  「這是別針。」我機械式地糾正她。

  「亞根,把胸針從他身上拿下來!在右手,袖子底下!」

  寬肩的亞根矮了我半個頭,他在我身上沒有權柄—卻有粗暴的力氣。

  「您這樣不對。」我輕聲說著,「您不會……但我知道,我知道該怎麼跟他說……可是您……」

  亞根把我的右手向後折,我咬著牙,等著被他拔走那個醜到不行的飾品,但他卻搞不定,還發出呼哧聲,我的手臂被折得越來越痛—直到他最後跟唐塔莉說:「夫人,拔不下來。」

  「什麼?」

  唐塔莉靠了過來,把亞根趕走,我的手終於恢復自由了,摸摸手肘,看著她嘗試要摘下別針。

  沒用。牢牢地。

  「這東西真的是雷吉爾的遺物?」唐塔莉咬牙切齒地問。

  「從這個角度看來應該是喔。」我嚴肅地回答,「如果這東西能抵擋權勢……那它當然也能抵擋暴力。也就是說,能取下它然後給出去的人,就只有戴上它的那個人……」

  「拿下來給我。」唐塔莉依然咬著牙說著。

  我環視著她十二位侍衛隊的臉,可以說是不陰沉,令人討喜的又專注的臉。他們應該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們原以為只是護送唐塔莉女士來城堡裡作客,而作為梭爾先生女婿的我,也會盡全力招待她,根本不會有需要用武器來嚇阻艾拉娜女士最親的人……

  「孩子們,你們不害怕嗎?十二個人……對我一個……太少了……」

  他們的臉都沉了下來,那個叫亞根的,面紅耳赤然後轉向唐塔莉。

  「把武器收起來。」她慢吞吞地說著,視線仍停在我臉上。「然後去準備……我們日出就出發。去魔法師先生家作客。」

  踩在高跟鞋上的她轉了一百八十度,一臉蔑視地從兩旁年輕小伙子們讓出的走道離開。

  最後,我們跟所有的好朋友,一起前往丘諾塔克斯所在的山丘,也就是所謂的「二十五位壯士」。

  風霜變得像是玻璃般的透明,太陽才剛從地平線升了上來,像是在沉思一樣—要不潛回去吧?村莊裡冒出如霧般的煙流,如同以前一樣,只有丘諾塔克斯.歐洛的屋頂上連一片雲也沒有。

  「就快要春天了。」亞根喃喃自語著。

  我想起了木頭月曆—差點沒喪失自己的決心。樸直的年輕人在完全不恰當的地方想起了春天。老天幫忙我們救出艾拉娜吧,至於法官的判決仍然有效,雷寇塔斯,等著吧,夏天……

  我好不容易才從令人心酸的念頭裡回神,結果,大家都看著我。小伙子們在馬匹上排列成隊,唐塔莉緊緊地握住手裡的毛茸茸的暖手袋,從另個角度看起來,暖手袋像是有生命似的。

  一股出其不意又難以解釋的渴望。或許,有關死亡的念頭是個罪過,但我還是把銀製的別針取了下來,然後一語不發地交給唐塔莉。

  大夥們面面相覷。

  唐塔莉慢慢地從我手中拿走了怪樣的飾品,拉開冬季斗篷然後把別針放在衣服上。

  我感覺自己像是裸體站在風中。像是要擺脫令人不快的感覺似地敲著沒上鎖的大門。

  黑色的烏鴉一樣嘎嘎地叫著,不知道牠從哪裡飛來,在屋頂上轉了個圈後,又不知道飛去了哪。在我背後不知道哪個年輕人已經緊張到把劍拔了一半出來。

  圍牆門倒了下來。敞開著,彷彿是親自邀請我們進入那空蕩蕩、鋪滿雪、沒人照料的庭院裡。

  揪黑諾.打.死快羅站在門檻上,一身銳不可擋的毛皮大衣,光禿的頭頂像塗了漆似地反射著陽光。走在我旁邊的唐塔莉絆了一下。

  揪黑諾.打.死快羅開懷地笑著。他瘋狂的眼神中發出愉悅的光芒:「終於啊……真高興看到大家這麼的健康,尤其是你啊,雷坦諾……請進,梭爾夫人。至於小伙子們,你們自己決定吧,可以進來,也可以在外面等著,但記得裡頭比外面冷喔……」

  唐塔莉重重地跺上了階梯。

  「不要叫我梭爾夫人。」

  我們坐在有鏡子的房間裡。揪黑諾.打.死快羅一副儀表堂堂地坐在扶手椅中。注視了一下,我有點驚訝地發現,他這副樣子—是裝出來的,就連愉快的樣子也是費勁才弄出來的。

  他看起很糟,彷彿老了好幾歲,兩眼塌陷,皮膚上還出現了不健康的黃色斑點。魔法師先生身體不舒服—但不想表現出來。

  帶著武器的小伙子們站在門外,只要唐塔莉一聲,就會直接衝進來幫忙。

  「不要叫我梭爾夫人。」女人冷冷地重複了一次,「我的名字是唐塔莉。」

  「隨您怎麼說。」揪黑諾得意地笑著,「要跟哪個家族有關係是自己的事情……我就是習慣依照事物的本質去稱呼它們,而不是外在的形式。依照本質—如同我稱呼別人的妻子,那個人……」

  「夠了。」唐塔莉打斷他。我訝異地斜視著她,她像根鐵製的棒子,而不是女人。

  「我們不是來討論我的。」唐塔莉幾乎沒張開嘴,「信不信由您,我人生中見過太多魔法師……而雷寇塔斯先生,」我因為她聲音裡的諷刺而抖了一下,「告訴我們說,他的妻子艾拉娜在您這邊。這是否屬實?」

  「沒錯。」揪黑諾毫不猶豫地回答,接著好奇地問,「您人生中見過哪些魔法師呢?」

  「艾拉娜在哪?」唐塔莉的聲音像松鼠般跳了起來。丘諾塔克斯站了起來。真驚人,這樣笨重毛烘烘的東西竟然有辦法移動得這麼迅速。

  唐塔莉的反應真是太出色了。她也跳了起來—我還沒來得及張開口,他們倆就已經站在房間中央,面對面站著。

  「艾拉娜還活著而且健康得很。」揪黑諾低頭看著女人,就像座草木叢生的山一樣。「你們真不該聽雷坦諾的話,說什麼我可惡又卑鄙……而這個東西,」他的手伸向了唐塔莉,往銀製別針的位置過去,「從哪來的?」

  唐塔莉握著別針,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艾拉娜!」丘諾塔克斯不知怎麼的,轉向一面結霜的窗戶叫著。

  他背對著我。在他後面的誘惑實在太大,我不禁咬了嘴唇。就像一把短匕首突然放在你肩胛骨下方—哪來的這種魔法你來得及抵抗?!

  雷寇塔斯家族從來沒有出現過下流的東西。出現過有點狡猾的僕人……騙子……,但下流的東西從沒出現過。從來沒有。

  裝飾在牆上一捆捆粗糙的線無聲地抖動了起來,艾拉娜從一扇小而隱密的門後走了出來,沒變,就如同我最後一次看到的她一樣沒變:看起來比較年輕,生氣著,不愉快的。

  唐塔莉衝了過去。

  在她碰到女孩的瞬間,我想著,這一切該不會都只是個陷阱,神祕的魔法,然後下一秒唐塔莉就打破了我的疑惑,而我也沒立刻就感覺到,有個人抓著我的手肘。

  揪黑諾.打.死快羅站在旁邊。霧淞在他繁茂的毛皮大衣上閃爍著,魔法師先生依然得意地笑著,但他的臉卻變得蒼白微帶黃色,不健康的氣色。

  「雷坦諾,有關判決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照我所承諾的把它消除……你們從哪裡拿來的這個東西?呃,就是她衣服上的那個?」

  「那是雷吉爾的遺物。」我龜裂的嘴唇說道。

  「是—喔?」丘諾塔克斯驚訝道,「難怪……把女孩接回家去吧。我得跟她好好聊聊……我是說唐塔莉。她會很感興趣的。」

  我不作聲。

  「你想問什麼?」

  我舔了嘴唇。痛得我皺起了眉。

  「雷坦諾,我一定會履行我的承諾。但你可別給我出亂子,懂嗎?」

  「懂。」我低聲地說。心裡咒罵著。

  * * *

  女僕唉聲嘆氣地燒著開水。我坐在艾拉娜的旁邊,看著削瘦的童顏,良心嚴厲地譴責著。

  「您是因為書而跟我結婚的,真的嗎?」

  「我愛妳。」我像手風琴般含糊不清地說著,「我愛妳,妳是我的妻子,我不會再把妳交給任何人……」

  她沉默著,透著下垂的睫毛看著我,目光就彷彿是別的青少年的臉。太成熟的目光,老練又苦悶的目光。坐在她床邊眼前的熟悉又陌生的人,一個英勇善於打鬥又能贏過老千的人,擁有高貴的血統,還是魔法師中的魔法師達米爾的後代……這個陌生人憐憫地緊閉著雙唇,憂鬱地摸著她的頭然後不斷地說謊,說謊,說謊……

  我悶住了。停止了自己心中的對白,手從艾拉娜的頭髮上離開。挺直了腰。

  「你的道路將通往泥沼,雷坦諾……」

  法官是對的。我現在就在泥沼裡頭了。都淹到喉嚨了。

  艾拉娜抬起頭,紅腫的眼皮,他在那裡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在那間冷到不行的房子裡,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我開始說話。

  令人驚訝的話。

  我告訴她有關法官的事。有關上面畫著鼓著臉頰吹氣的風、胖胖的烏雲流著眼淚雨的木製月曆,告訴她木邊框上有針標記著,針輕輕地在漆上留下刻痕—隨著日子過去,越來越多的刻痕……

  我告訴她,我是怎麼認識丘諾塔克斯的。我是怎麼的拒絕當他的僕人、怎麼找錢、怎麼賣城堡,然後又怎麼的再去找魔法師先生,他又怎麼的給了我條件,我又怎麼的出發去尋找我未來的妻子,然後初次在路邊看到她的時候,立刻就知道她在向我求救。

  我告訴她有關沼澤裡的老頭。她聽著,眼睛越睜越大,睫毛幾乎都快要扎進皮膚裡了。

  我告訴她所有的事情。包括地窖,魔法師中的魔法師的鬼魂,到頭來只是個狡猾的僕人。讓她知道所有的事情,真真實實地。

  「你希望我憐憫你?」十分鐘的沉默之後,她開口問了這句話。

  我抽搐了一下:「不。我希望妳把這些事告訴唐塔莉。也許,她會吩咐她的小伙子們把我吊在大門口前—然後妳就變成了寡婦,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去尋找妳的第一份愛情。」

  「是第二份。」她小聲地說。

  「什麼?」我反射性地問。

  「你狠狠地教訓了他們,」她笑了起來,「那些喜劇團員們……特別是團長……他的嘴巴臭死了,又……口水又多。」她抖了一下。

  眼神黯淡了。

  「別再想了。」我驚慌失措地說著。

  「你狠狠地教訓了他們,」她充滿幻想地又說了一次,「我那時候還以為你是路偃爾。但其實你們長得一點也不像……也就是說,你快要死了?在夏季的第一個月?」

  「今天他跟我說……」我鬱悶了起來,「他會履行承諾……把判決除掉。但我已經不相信他了。他……在玩弄我,就像貓在玩弄老鼠一樣。」

  艾拉娜的眉毛往鼻梁靠近:「我以前有一隻……侯爵夫人……很漂亮……但有一次我看到牠在玩老鼠……玩了快兩個小時。然後我……就不愛牠了。但媽媽卻說—沒辦法,因為牠是貓啊。」

  「沒辦法,因為他是魔法師啊。」我咬著牙說著。

  艾拉娜從床上坐了起來:「我的外公也是魔法師……但他一生中都沒有做過不好的事!」

  「妳又不記得他。」我小心翼翼地提醒。

  「但媽媽記得啊!」艾拉娜反駁著。「還有父親……」她突然沒力了,躺回了枕頭上,咬著嘴唇,「路偃爾……我們去找路偃爾。要我帶路……路長得很奇怪,濕濕滑滑的,黑黑的,一堆奇怪的生物……他對我說:把路找出來。妳愛著路偃爾,他也愛著妳,愛著妳,還愛著……」

  她結結巴巴地說著,把頭縮進了肩膀裡。

  「難道妳的父親不愛妳嗎?」我憤慨地問。

  她再次抬起了紅腫的雙眼:「他怕我。」

  我頓住了。

  「我的父親,當然……可能,愛吧,」艾拉娜難過地說著,「但他更愛路偃爾。對待他……你知道,路偃爾—不是他的兒子?」

  我完全無話可說。

  「這是一個醜惡的故事,」艾拉娜皺起了眉頭,「媽媽……當大瘟疫的時候……要說好久。我爺爺停止了瘟疫,但他的仇敵們把全部的罪都怪在媽媽身上……說什麼是爺爺和他們一起用法術把瘟疫召喚來的。媽媽……被他們關進了牢裡,想要……」艾拉娜臉色變得蒼白。「他們想要得到先知咒符,但媽媽沒給他們。然後那時最主要的劊子手……總之,媽媽很努力地想忘記一切,但路偃爾出生了……那個劊子手的兒子。難道這是路偃爾的錯嗎?!」

  「不,」我好不容易才說出話。「雷坦諾,你是個勇敢的人,但你也是個傻蛋……娶了女孩—也不好好地瞭解一下……她的家族。她的哥哥……」

  「妳怎麼之前都沒告訴我這些!?」我幾乎是生氣地問。

  艾拉娜皮笑肉不笑的說:「那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你自己法官的事?」

  我移開了視線。

  「大家都愛他,」艾拉娜含糊不清地說著,「但之後知道他是誰的兒子後……大家都遠離了他……我那時還小,什麼都不懂……」

  「那母親呢?」我輕聲地問。

  艾拉娜沉默了。我看著她,後悔我問的問題。

  「媽媽……你也看到了。我也不想看到……媽媽太愛父親,也太恨……那個劊子手。她躲起來,把自己藏在自己裡面……然後現在父親認為全都是他一個人的錯。或許,他說得也對……」

  「他到底想從妳身上得到什麼?」我握著她的手問道,「丘諾塔克斯,為什麼他需要妳?」

  「難道你還不懂嗎?」她很驚訝,「我帶他去路偃爾在的地方……去『預門』。也就是曾經是造化之門的地方,我的哥哥站在那守衛,帶著先知咒符……」

  我揉了揉太陽穴。這種感覺,就好像艾拉娜引用著自己外公寫的書一樣。而這些引語,就如同辭藻華麗的廢話。

  「結果呢?」我神經兮兮地問。

  她抬起頭嚴肅地看著我:「沒有找到。我們瞎走了好久……那個,丘諾塔克斯,完全地精疲力盡了。」

  「真的?」我想起了魔法師先生他那蒼白微帶黃色的臉。

  「嗯,」艾拉娜點頭,「我也是……就好像一場好長的夢,你想要醒來—卻醒不過來。但我似乎聽到……路偃爾……在呼喚我的聲音……」她打了個哆嗦。「因為那邊很黑,就像毛線球一樣錯綜複雜……揪黑諾說我……不夠想念路偃爾,沒辦法跟他連結上……所以線才會一直斷掉……」

  「妳怎麼叫他?」我反射地問。

  「揪黑諾,」她嘆了口氣,「他這樣叫他自己。他凍僵了……他非常冷。」

  「那就生火啊。」我忿忿地嘟噥著。

  「我當時很生氣,」艾拉娜鎮定地說著,「然後對他說,說他沒有資格評斷我對哥哥的愛……但他卻說,和你的遇見……」

  她斜眼微微地笑了起來然後不作聲。

  「和我遇見怎麼了?」我好不容易才問。

  她已經轉過頭去,轉向牆壁,閉上眼睛:「讓我睡覺。我等好久了……可以取暖。」

  書房裡,我從小箱子裡拿出了諭狀。這個一直陪著我旅行的文件,傳家之寶,家族的驕傲。

  不,什麼也沒變。地板,天花板……這是我的城堡,然後是,廚房裡是我的僕人們……我是—雷坦納爾.雷寇塔斯……

  我抬起了頭,視線落在魔法師中的魔法師達米爾的肖像畫上。

  我是—騙子光榮的後代。

  心想:去跟伊德拿圓鍬,在小山丘上隆重地把諭狀埋了,順便在上頭放個墓碑……

  我起身,打算去準備葬禮—但還沒走到門口就停下了腳步。

  太戲劇化了,一齣廉價的鬧劇。

  如果—還是把城堡賣了呢?連諭狀一起—應該可以賣貴一點……

  我坐在巨大的書桌後面,然後尖酸刻薄地笑到流淚。

  不斷地嘲弄自己—好為了消滅高傲的自己,好為了結束不幸的雷寇塔斯,好為了……

  好為了世界上沒人能揭發我的族譜上有任何的污點。

  唐塔莉晚上並沒有回來。折騰著,擔心著,我甚至想自己上去那棟山丘上的房子了—直到伊德隨著三個梭爾的小傢伙跑來。

  使者們要求熱食及棉被—給唐塔莉女士以及她那一打人的侍衛隊。伊德兩手一攤,哀嘆道:「城堡已經面臨全部破產,荒廢,根本一團糟。」

  「那邊怎樣?」我問著眉頭深鎖陰沉的伊德。

  他想了一會兒,到底該不該回答,最後看著另一面嘟噥著:「他們在談話。」

  使者們帶著棉被和吃的東西離開了。我目送著他們,想像著一位魔法師和一位前喜劇女演員能聊什麼—更何況這個談話時間已經持續了整整十二個小時……

  灰色又帶著昏暗的早晨到來。唐塔莉快中午才回來,而我早已等到失去了耐心;她跟著她那忠心的侍衛隊,還有那個別在斗篷領口上的別針一起回來了。

  帶著雷寇塔斯急躁的缺點,我匆匆忙忙地跑去見他們。唐塔莉跟我打了招呼—依然拘謹的語氣,但我立刻就明白了,丘諾塔克斯.歐洛沒出賣我。他沒告訴她我娶妻的真實內幕,這也就代表了,侍衛隊的年輕小伙子們不會把我吊在大門口。這已經很不錯了。

  艾拉娜還在睡覺,看起來,去「門」的旅行讓她累壞了。我的妻子虛弱到只醒來半個小時,喝了兩匙的雞湯就又睡去。唐塔莉在她房裡坐了一會,幫她蓋好棉被然後離開讓她繼續安靜休息—在一間牆壁長滿黴菌又荒廢的房間裡,還有煙燻的壁爐跟蜘蛛窩……你能怎麼辦,整座城堡裡都是這樣啊……

  梭爾上校的學生們把客廳變成了真正的兵營,我沒意見。我現在完全什麼都沒有意見—只有乖乖安靜地等著,等著唐塔莉女士找我去談話。

  唐塔莉女士睡死了一直睡到了深夜,我也打算準備去睡覺了,但瘋狂又受驚嚇的伊德,就如同這幾天慣例一樣,帶著消息敲著我的門,說女士想要見我。

  唐塔莉坐在壁爐前。丘諾塔克斯家那如玻璃般刺骨的寒冷不只讓艾拉娜精疲力盡,連唐塔莉都伸著雙手靠近火,她的臉凍滿了苦惱,還有一絲絲的愉悅。

  「好冷。」她含糊不清地打招呼。

  「他不喜歡火。」我鬱鬱地說著。

  「艾拉娜如何?」唐塔莉看著火。

  沒等到她的邀請,我把椅子拉到了她旁邊坐了下來,伸出手烤火:「您想聽什麼?是想聽她的身體狀況如何—還是想聽她怎麼結束了那趟跟丘諾塔克斯一起去『預門』的散步?」

  唐塔莉慢慢地轉過頭。她半邊的臉映著壁爐裡的火焰,另一邊則是皇后般憂鬱冷到不行的臉。眼睛還奇怪地發亮著:一隻黑色的,另一隻,靠近壁爐的—火焰的。

  「他們怎麼結束了散步,我知道……艾拉娜還健康嗎?」

  「還行吧。」我回答了,她專注的眼睛裡有著火焰的倒影。

  「你幹麼這樣看我?!」她生氣地問。

  我遺憾地轉過頭。

  或許,她曾是個好演員。但要想像她跟一群骯髒的喜劇團員們一起坐在車上……還真難有畫面。

  等等,我們什麼時候開始用「你」這個字了……?

  「魔法師先生需要先知咒符,」唐塔莉苦惱地蹙起了眉,「如果這個符咒不存在,就不會有人要把朵莉亞女士關到法庭的地下室了……如果不是這個符咒,我跟路偃爾早就跟五個孩子安安靜靜地過日子了……但現在卻要這個符咒……丘諾塔克斯.歐洛。」

  魔法師先生的名字從疲憊的唐塔莉口中說出,聽起來帶著難懂的苦澀。

  「如果他所計畫的是不可能的冒險任務……」我小心地開始說。

  「不,」唐塔莉顫抖了一下,「他做得到。」

  「惡劣。」我含糊地回答,到頭來我還是不懂,我為什麼而難過。

  「我該怎麼做?」唐塔莉小聲地問。現在換我抖了一下—她以前從來沒有這樣跟我說話過。她的聲音裡真真實實地存在著驚慌與失措。她像是在對自己說話,猶豫不決,到底要不要詢問建議。

  「唐塔莉,」我更小心地開始說,「妳……妳們真的確定,『預門』……真的存在,而不是形象,隱喻……」

  「我的丈夫守護了這個隱喻十年。」她帶著令人不快的嘲笑口吻說道。

  太有份量的論據,我只能永遠地沉默了。

  「但我還是想理解……」唐塔莉自言自語,彷彿忘了我的存在,「這到底怎麼發生的……他知道得……太多了。他太……」

  「他是魔法師啊。」我咬著牙說道。

  唐塔莉幾乎是傲慢地瞄了我一眼:「魔法師—不代表能解釋世界所有的一切。魔法師沒有像傳聞描述的那麼厲害。」

  「早知道就閉嘴了。」我嘟噥地看著火焰。

  「我跟路偃爾連在一起,」她小聲地說,「直接地……意念。現在……他讓我看見……這條線。光為這個我就應該……感謝……」

  「感謝丘諾塔克斯.歐洛?」我愣住了。我們身後的房間陷入一片黑暗。

  壁爐裡的火焰捲縮成了一團—還是我的幻覺?

  「揪黑諾,」我的對話人好不容易說了出來,「嗯,沒錯,現在……他現在用這個綽號稱呼自己。他進入了他自己……在他裡面坐著一位……」她頓住了。唐塔莉咬著嘴唇。而我突然有個不合時宜的想法:也就是說,不管哪個法官的判決,對揪黑諾來說—都是小菜一碟……

  要不去找那個混蛋吧?去提醒他拖了好久的承諾?

  去懇求他,在他面前落淚—或許,他等的就是這個……?

  如果他沒有告訴唐塔莉我的小祕密……意外地—還是這已經是替我效勞了?

  我身後的唐塔莉重新升起了火。她的身軀在這個景象裡真像個小救火員的背影。

  「說—請說吧,尊敬的雷寇塔斯……為什麼您要娶艾拉娜?」來了。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愛她。」我慢慢地說出來。

  她火焰的眼睛瞇了起來:「那您當時為什麼說……『你們讓我娶艾拉娜的時候想什麼呢』?」

  「胡說,」我快速地回應,「很明顯地,我胡說八道。」

  「但我看起來,您在說謊。」她嘆氣說道。

  「我無法忍受侮辱。」我怒道,但還是有點遲鈍跟不自然。

  唐塔莉把嘴巴壓得更緊:「您認為,對她會好嗎?跟您一起?在這個城堡裡?」

  「會好的。」我不確信地頂回去。

  唐塔莉嘆了口氣:「離開,雷寇塔斯,得離開。要很快地。我自己會離開—但也不會把艾拉娜留在這。」又是一陣寂靜。

  「去哪?」我還是先開口問了。

  「找伊葛,」她憤憤地說著,「得快點,趁揪黑諾還虛弱……」

  「虛弱?」

  現在她看著我,像是看著一個白癡一樣:「在嘗試要潛入到『預門』之後……平凡的魔法師都會受到內傷……丘諾塔克斯現在非常的虛弱。」

  原來如此……

  「您怎麼會什麼都知道?」我咬著牙低聲問。

  她的嘴唇鄙視地顫了一下:「任何一個只要有點腦袋的人,多少都讀過一點魔法史……」

  也就是說,我對有關魔法的問題,完完全全是個門外漢。

  我把手伸向了窗戶。

  那個住在小山丘上房子裡的人,已經一次沒有遵守諾言了。他欺騙我,而且還不只一次。要怎麼相信他還會幫我,像幫克利維.梅尼丘諾克一樣?

  我想起了那把祖傳的長劍,丘諾塔克斯手中的一小撮火焰,和自己城堡地窖裡的鐵鏈。「別再跟任何一個魔法師來往……」

  樂意至極。

  或許,唐塔莉是對的—確實要快點從這裡離開……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逃離丘諾塔克斯也就意味著拒絕了希望。我一直安慰著自己,自信地對著自己說:還有時間,和諧至上—但,多舛的命運,竟然會有這種,除了揪黑諾以外,沒人能幫我的印象。

  「他很快就會恢復力量,然後阻止我們離開。」唐塔莉緊張地說道,「至少我們現在還有那麼一點點機會。」

  我只剩下半年了。對於一個人生,實在是太少了……但,或許,還來得及爬上山丘,倒在丘諾塔克斯的腳前……

  「您還在猶豫嗎?」唐塔莉開門見山地問,眼睛冷得像冰塊。

  「沒,」我不情願地說,「我沒猶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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