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事情很简单，这里没有男孩。
或者应该说几乎没有男孩。艾莉希亚和霍里斯说他们看到几个。可是彼德再进一步追问，两人都不得不坦承无法百分之百确定是真的看到了。因为所有的小孩都剪短发，所以很难辨别，而且他们也没看到较大的孩子。
此时是第四天的下午，迈可终于醒了。五个人聚在两间小屋之中较大的那一间，默萨蜜和艾美则留在隔壁。彼德和霍里斯才刚跟欧森去野地里逛了一圈回来。这一趟真正的目的是再一次观察周遭的防线，因为他们已经决定，一等迈可能上路就离开。这个决定无疑和欧森有关，虽然彼德不得不说他喜欢这个人，但是却有说不上来的理由，让他无法信任欧森。天堂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了，而前一夜的餐会更让彼德不敢肯定欧森到底有什么企图。彼德开始觉得众人空洞的热情让他喘不过气来，甚至非常不安。每一个人几乎都一模一样，到了早上，彼德已经想不起来谁是谁，所有的嗓音与面孔似乎都在他脑海里混为一体。没有半个人问了任何关于殖民地的问题，也没有人问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些事让他越想越不对劲。对另一个殖民地感到好奇不是最自然而然的反应吗？还有问他们这趟旅程以及所见所闻？彼德这一行人简直像凭空出现似的，但他们对此全无兴趣。而且，他也想到，没有人告诉他，他们的名字。
他们必须偷一辆车，每个人都同意这点。油料是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他们可以循着铁轨往南，寻找储油站，或如果油料够用的话，他们也可以再往南开到拉斯韦加斯的机场，然后再开上十五号高速公路，继续北行。可是八成会有人追他们，彼德怀疑欧森会这样白白放走一辆面包车，免不了要一番缠斗。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形发生，他们可以改向东走，越过测试区，可是那里既没路又没城镇，彼德很怀疑他们能走得出去，而且如果那里的地形和天堂周遭一样，他们绝对不会想在那样的地方迷失方向。
武器也是个问题。艾莉希亚相信这里一定有军械库，打从开始她就坚信他们看见的那些枪都装有子弹，不管欧森是怎么说都一样。她前一夜使出浑身解数想在裘德身上套出讯息，裘德整夜都一直贴在艾莉希亚身边——就像欧森紧跟着彼德一样——而且早上他还开着卡车载她去逛了其余的区域。彼德很不高兴，可是只要可以多探知一点讯息，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之下多取得一些进展，任何机会都不容放过。
然而，就算这里真的有军械库，裘德也没有透露丝毫口风。说不定欧森所言都是事实，但他们担不起这样的风险。更何况就算欧森说的是实话，他们带来的武器也一定还藏在什么地方——就彼德记得，他们有三把来复枪，九把刀子，至少六匣弹药，还有几颗手榴弹。
「那栋监狱呢？」凯勒柏提到。
彼德已经想到了。围墙坚固得像堡垒的监狱，自然是最适合保管东西的地方。但是截至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人能靠近那一带、搞清楚该如何进去。从各方面来看，那地方似乎都真的是废弃了，就像欧森说的那样。
「我想我们应该等到天黑，然后溜出去勘察。」霍里斯说：「我们不试试看，永远不会知道有什么危险。」
彼德转头对莎拉说：「妳想迈可还需要多久才能上路？」
她疑虑地皱起眉头。「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说不定真的是脑震荡，可是我不这么认为。」
她已经不只一次提出这样的疑虑。严重到会让他癫痫发作的脑震荡应该会要了他的命，她说，因为那表示脑部肿大。他迟迟昏迷不醒应该就是类似的原因所导致，可是他醒来之后，她确察觉不到任何脑部损伤的迹象。他的言语和动作协调能力都很好，瞳孔正常而且有反应。他彷佛只是陷入深沉但却正常的睡眠状态，然后醒来。
「他很清醒，」莎拉继续说：「只是有点脱水，所以我们还要几天才能移动他，说不定还要更长的时间。」
艾莉希亚叹了一声，重重跌坐在她的床上。「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那么久。」
「怎么了？」彼德问。
「因为裘德啦。我知道应该要应付他们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到什么程度。」
她的意思很明白。「妳认为妳......我不知道，妳挡不住他？」
「别担心我。我可以照顾自己的，只是他会不高兴。」她顿了一下，突然有点不确定。「还有另一件事，和裘德无关。我不确定我该不该提出来。有人记得莉萨．周吗？」
彼德记得，至少记得名字。她是老周的侄女。她和爸妈以及其中一个弟弟都在暗夜失踪了，是被杀还是被抓走了，彼德不记得。彼德对莉萨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隐约记得他们一起在庇护所的日子。她是年龄比较大的孩子，对当时的彼德来说，简直是个大人了。
「她怎么了？」霍里斯问。
艾莉希亚有点迟疑。「我觉得我今天看见她了。」
「不可能！」莎拉马上驳斥。
「我知道不可能。这个地方的一切都很不可能。可是莉萨的脸颊上有个疤，我记得是因为意外造成的，但我忘了是什么事。不过我看见那道疤了，一模一样的疤。」
彼德倾身向前。这个新消息似乎很重要，和他心中浮现的想法呼应，只是他还不完全清楚自己的想法是什么。「在哪里看见的？」
「在乳牛场里，我很肯定她也看见我了。裘德和我在一起，所以我没办法走开。可是等我再回头看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可想而知，彼德想，她逃走了，然后不知为何来到这里。只是莉萨当时还只是个年少女孩，怎么有办法长途跋涉来到这里？
「我不知道，妳确定吗？」
「不，我不确定，我没有机会去确认。我只是说她长得和莉萨．周好像。」
「她怀孕了吗？」莎拉问。
艾莉希亚想了想。「现在想想，她是怀孕了。」
「很多女人都怀孕。」霍里斯说：「这很合理，不是吗？小孩就是小孩。」
「可是为什么没有小男生？」莎拉又说：「而且如果这么多女人怀孕，不是应该有更多小孩才对吗？」
「没有吗？」艾莉希亚问。
「这个嘛，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昨天晚上算算，大概只有十几二十个小孩，而且我看见的总是同样的那几个孩子。」
彼德说：「霍里斯，你说有几个小孩在外面。」
大个子点点头。「他们在那堆轮胎上玩。」
「高筒鞋，去看一下。」
凯勒柏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
「我猜猜看，」莎拉说：「那个牙齿歪歪的女生和她的朋友，那个金头发的小女孩。」
凯勒柏从门边转头。「她猜对了。就是那两个女生。」
「这就是我要说的，」莎拉坚持：「每次都是同样那几个孩子。好像她们是来让我们以为这里有许多小孩似的。」
「我们到底是在说什么啊？」艾莉希亚说：「好啊，我承认男生的事情是很奇怪，可是这......我不知道耶，莎拉。」
莎拉转头看艾莉希亚，迎战似地挺起肩膀。「相信自己看见已经死了十五年的女孩是妳，她现在几岁，二十好几了吧？妳怎么知道那是莉萨．周？」
「我告诉妳了呀，那道伤疤。而且我想我一眼就能认得出周家人来。」
「这么说来我们就得把妳的话当真啰？」
莎拉尖锐的语气似乎激怒了艾莉希亚。「我才不管妳相不相信。我就是看见了。」
彼德不想听了。「妳们两个，够了吧？」这两个女人彼此怒目相视。「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妳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两人都没回答。房里的紧张气氛清晰可辨。艾莉希亚叹口气，又坐回床上。
「算了啦，我只是不想再等了。我在这个地方根本睡不着觉。热得要死，而且整个晚上作恶梦。」
霎时，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
「那个胖女人？」霍里斯说。
艾莉希亚马上跳起来。「你说什么？」
「在厨房里。」他的嗓音很沉重。「古昔的场景。」
凯勒柏从门口转头看他们。「我告诉你，那小子不只是个哑巴......」
莎拉接着他的话说：「......而且是被打哑的。」她满脸惊讶。「我也梦见她了。」
所有人都盯着彼德看。他们在说什么？什么胖女人？
他摇摇头。「对不起。」
「可是我们都作同样的梦。」莎拉说。
霍里斯摸着胡子，点点头。「显然是这样。」
门打开的时候，迈可正在迷迷糊糊的梦中忽睡忽醒。有个女孩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比碧莉年轻，但是穿着同样可笑的橘色连身服，头发剪得极短。她端着一个餐盘，站在他面前。
「我想你可能饿了。」
随着她穿过房间，热食的气味宛如电流触动了迈可的感官。他突然好饿。那女孩把托盘摆在他膝上，盘内有浸在褐色酱汁里的肉，水煮青菜，还有最棒的，厚厚一片涂了奶油的面包。金属餐具裹在粗布里放在一旁。
「我叫迈可。」他说。
女孩微微点头，露出微笑。为什么每一个人总是面挂微笑？
「我叫咪拉。」他看见她脸红了起来。她短短的金发颜色好淡，看起来简直是白色，像小孩一样。「我是负责照顾你的人。」
迈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自从醒过来之后，他只想起片片断断的回忆。讲话的声音。在四周走动的身影，和淋在他身上与滋润他嘴巴的水。
「我想我应该谢谢妳。」
「噢，我很高兴能照顾你。」她端详了他一会儿。「你真的是从外面来的，对不对？」
「外面？」
她微微耸肩。「不是这里，就是外面啊。」说完对着托盘皱皱鼻子。「你不吃啊？」
他先从面包开始，吃在嘴里又软又美味，接着吃肉，最后才吃蔬菜。蔬菜的纤维很多，尝起来苦苦的，但还是让人很满足。女孩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看他吃，眼睛盯着他，一脸专注，彷佛他每一吃口，就让她的喜悦更添一分。这里的人还真奇怪。
「谢谢。」他说，整盘东西都吃干抹净了。她几岁了？十六？「太好吃了。」
「我可以再多送一些过来，只要你想吃随时都可以。」
「说真的，我饱得连一口都吃不下了。」
她从他膝上端起餐盘，摆到一旁。迈可以为她准备离开了，结果没有，她反而再次走近他，紧贴着高高架在地板上的病床边。
「我喜欢......看着你，迈可。」
他觉得自己的脸热热的。「咪拉？妳叫咪拉，对吧？」
她点点头，从床单上拉起他的手，紧握在她自己手中。「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嗯，这——」
可是他没办法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突然吻了他。迈可嘴里涌进一阵柔软甜美，他感觉自己的理性正在崩解。她竟然吻他！而他也回吻。
「爸爸说我可以生个宝宝。」她说话时温暖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如果我有个宝宝，就不用去圈子了。爸爸说我想要谁都可以。我可以要你吗，迈可？我可以要你吗？」
他试着思考，想要厘清她所说的话，以及所发生的事，她的味道，还有她似乎爬到他身上，跨坐在他腰际，她的脸贴近他——冲动与欲望让他陷入无言顺从的状态。宝宝？她想要个宝宝？如果她有个宝宝，就不必有圈圈？还是有戒指？
「咪拉！」
迈可霎时完全不知所措。那女孩不见了，抽身离开。房里顿时挤满了身穿橘色连身服的男人，壮硕的身躯塞满整个房间。其中一个抓住咪拉的手臂。不是男人，是碧莉。
「我会假装，」她对那女孩说：「没看见这一切。」
「听我说，」迈可想办法挤出声音说：「是我的错，不管妳看见什么——」
碧莉用冷冷的眼神瞪着他。在她背后，有个男的在窃笑。
「别假装这是你的主意。」碧莉的目光再次转到咪拉身上。「回家去，」她命令道：「马上回家去。」
「他是我的！他是留给我的。」
「咪拉，够了！我要妳马上回家去，在家里等着。别和任何人讲话。妳听清楚了吗？」
「他不必去圈子！」她大叫：「爸爸说的！」
又是那几个字，迈可想。圈子。圈子是什么啊？
「除非妳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最后这句话似乎奏效了。咪拉安静下来，没再看迈可一眼，就消失在屏风后面。过去几分钟的感觉——欲望、迷惑、困窘还在心里盘旋，但是他也想，算我运气好。她不会再回来了。
「丹尼，去把卡车开到后面来。提普，你和我一起留在这里。」
「妳要干嘛想？」
碧莉从身上不知什么地方拿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罐，用拇指和食指一压，挤出一些粉，撒进一杯水里。她把杯子递给他。
「喝完。」
「我才不喝这个。」
她不耐烦地叹口气。「提普，过来帮忙一下。」
那人走了过来，立在迈可床边。
「相信我，」碧莉说：「你不会喜欢这个味道，可是你很快就会觉得好多了，而且不会再有那个胖女人。」
那个胖女人，迈可想。古昔厨房里的那个胖女人。
「妳怎么——」
「喝下去。我们在路上再解释。」
似乎没有办法可以回避了。迈可把杯子举到唇边，倒进嘴里。见鬼了，真是难喝死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你不需要知道。」碧莉拿走他手里的杯子。「感觉到了没？」
他感觉到了。彷佛有人拨动了他身体里一根又长又紧的弦。一波波轻快的活力从他身体深处散放出来。他张开嘴正要宣布这个新发现，却突然一阵抽搐，打了一个牵动全身的大嗝。
「前一两次会有这样的反应。」碧莉说：「吸气。」
迈可又打了个嗝。房里的色泽似乎变得鲜艳起来了，彷佛周遭的一切也和他一样有了新的活力。
「他最好闭嘴。」提普警告说。
「好奇妙喔。」迈可说。他用力吞口水，压抑打嗝的冲动。
另一个男的从走廊回来了。「天色越来越晚，」他很快地说：「我们最好赶快行动。」
「让他穿上衣服。」碧莉的目光又盯着迈可。「彼德说你是工程师。说你什么东西都会修。是真的吗？」
他想到莎拉塞给他的那张纸条。什么都不要告诉他们。
「嗯？」
「我猜是吧。」
「我不要你猜，迈可。这很重要。你会或不会？」
他瞥见那两个男的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彷佛一切都系于他的回答。
「好吧，我会。」
碧莉点点头。「那就穿上衣服，我叫你作什么就乖乖照作。」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或者应该说几乎没有男孩。艾莉希亚和霍里斯说他们看到几个。可是彼德再进一步追问，两人都不得不坦承无法百分之百确定是真的看到了。因为所有的小孩都剪短发，所以很难辨别，而且他们也没看到较大的孩子。
此时是第四天的下午，迈可终于醒了。五个人聚在两间小屋之中较大的那一间，默萨蜜和艾美则留在隔壁。彼德和霍里斯才刚跟欧森去野地里逛了一圈回来。这一趟真正的目的是再一次观察周遭的防线，因为他们已经决定，一等迈可能上路就离开。这个决定无疑和欧森有关，虽然彼德不得不说他喜欢这个人，但是却有说不上来的理由，让他无法信任欧森。天堂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了，而前一夜的餐会更让彼德不敢肯定欧森到底有什么企图。彼德开始觉得众人空洞的热情让他喘不过气来，甚至非常不安。每一个人几乎都一模一样，到了早上，彼德已经想不起来谁是谁，所有的嗓音与面孔似乎都在他脑海里混为一体。没有半个人问了任何关于殖民地的问题，也没有人问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些事让他越想越不对劲。对另一个殖民地感到好奇不是最自然而然的反应吗？还有问他们这趟旅程以及所见所闻？彼德这一行人简直像凭空出现似的，但他们对此全无兴趣。而且，他也想到，没有人告诉他，他们的名字。
他们必须偷一辆车，每个人都同意这点。油料是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他们可以循着铁轨往南，寻找储油站，或如果油料够用的话，他们也可以再往南开到拉斯韦加斯的机场，然后再开上十五号高速公路，继续北行。可是八成会有人追他们，彼德怀疑欧森会这样白白放走一辆面包车，免不了要一番缠斗。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形发生，他们可以改向东走，越过测试区，可是那里既没路又没城镇，彼德很怀疑他们能走得出去，而且如果那里的地形和天堂周遭一样，他们绝对不会想在那样的地方迷失方向。
武器也是个问题。艾莉希亚相信这里一定有军械库，打从开始她就坚信他们看见的那些枪都装有子弹，不管欧森是怎么说都一样。她前一夜使出浑身解数想在裘德身上套出讯息，裘德整夜都一直贴在艾莉希亚身边——就像欧森紧跟着彼德一样——而且早上他还开着卡车载她去逛了其余的区域。彼德很不高兴，可是只要可以多探知一点讯息，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之下多取得一些进展，任何机会都不容放过。
然而，就算这里真的有军械库，裘德也没有透露丝毫口风。说不定欧森所言都是事实，但他们担不起这样的风险。更何况就算欧森说的是实话，他们带来的武器也一定还藏在什么地方——就彼德记得，他们有三把来复枪，九把刀子，至少六匣弹药，还有几颗手榴弹。
「那栋监狱呢？」凯勒柏提到。
彼德已经想到了。围墙坚固得像堡垒的监狱，自然是最适合保管东西的地方。但是截至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人能靠近那一带、搞清楚该如何进去。从各方面来看，那地方似乎都真的是废弃了，就像欧森说的那样。
「我想我们应该等到天黑，然后溜出去勘察。」霍里斯说：「我们不试试看，永远不会知道有什么危险。」
彼德转头对莎拉说：「妳想迈可还需要多久才能上路？」
她疑虑地皱起眉头。「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说不定真的是脑震荡，可是我不这么认为。」
她已经不只一次提出这样的疑虑。严重到会让他癫痫发作的脑震荡应该会要了他的命，她说，因为那表示脑部肿大。他迟迟昏迷不醒应该就是类似的原因所导致，可是他醒来之后，她确察觉不到任何脑部损伤的迹象。他的言语和动作协调能力都很好，瞳孔正常而且有反应。他彷佛只是陷入深沉但却正常的睡眠状态，然后醒来。
「他很清醒，」莎拉继续说：「只是有点脱水，所以我们还要几天才能移动他，说不定还要更长的时间。」
艾莉希亚叹了一声，重重跌坐在她的床上。「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那么久。」
「怎么了？」彼德问。
「因为裘德啦。我知道应该要应付他们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到什么程度。」
她的意思很明白。「妳认为妳......我不知道，妳挡不住他？」
「别担心我。我可以照顾自己的，只是他会不高兴。」她顿了一下，突然有点不确定。「还有另一件事，和裘德无关。我不确定我该不该提出来。有人记得莉萨．周吗？」
彼德记得，至少记得名字。她是老周的侄女。她和爸妈以及其中一个弟弟都在暗夜失踪了，是被杀还是被抓走了，彼德不记得。彼德对莉萨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隐约记得他们一起在庇护所的日子。她是年龄比较大的孩子，对当时的彼德来说，简直是个大人了。
「她怎么了？」霍里斯问。
艾莉希亚有点迟疑。「我觉得我今天看见她了。」
「不可能！」莎拉马上驳斥。
「我知道不可能。这个地方的一切都很不可能。可是莉萨的脸颊上有个疤，我记得是因为意外造成的，但我忘了是什么事。不过我看见那道疤了，一模一样的疤。」
彼德倾身向前。这个新消息似乎很重要，和他心中浮现的想法呼应，只是他还不完全清楚自己的想法是什么。「在哪里看见的？」
「在乳牛场里，我很肯定她也看见我了。裘德和我在一起，所以我没办法走开。可是等我再回头看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可想而知，彼德想，她逃走了，然后不知为何来到这里。只是莉萨当时还只是个年少女孩，怎么有办法长途跋涉来到这里？
「我不知道，妳确定吗？」
「不，我不确定，我没有机会去确认。我只是说她长得和莉萨．周好像。」
「她怀孕了吗？」莎拉问。
艾莉希亚想了想。「现在想想，她是怀孕了。」
「很多女人都怀孕。」霍里斯说：「这很合理，不是吗？小孩就是小孩。」
「可是为什么没有小男生？」莎拉又说：「而且如果这么多女人怀孕，不是应该有更多小孩才对吗？」
「没有吗？」艾莉希亚问。
「这个嘛，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昨天晚上算算，大概只有十几二十个小孩，而且我看见的总是同样的那几个孩子。」
彼德说：「霍里斯，你说有几个小孩在外面。」
大个子点点头。「他们在那堆轮胎上玩。」
「高筒鞋，去看一下。」
凯勒柏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
「我猜猜看，」莎拉说：「那个牙齿歪歪的女生和她的朋友，那个金头发的小女孩。」
凯勒柏从门边转头。「她猜对了。就是那两个女生。」
「这就是我要说的，」莎拉坚持：「每次都是同样那几个孩子。好像她们是来让我们以为这里有许多小孩似的。」
「我们到底是在说什么啊？」艾莉希亚说：「好啊，我承认男生的事情是很奇怪，可是这......我不知道耶，莎拉。」
莎拉转头看艾莉希亚，迎战似地挺起肩膀。「相信自己看见已经死了十五年的女孩是妳，她现在几岁，二十好几了吧？妳怎么知道那是莉萨．周？」
「我告诉妳了呀，那道伤疤。而且我想我一眼就能认得出周家人来。」
「这么说来我们就得把妳的话当真啰？」
莎拉尖锐的语气似乎激怒了艾莉希亚。「我才不管妳相不相信。我就是看见了。」
彼德不想听了。「妳们两个，够了吧？」这两个女人彼此怒目相视。「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妳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两人都没回答。房里的紧张气氛清晰可辨。艾莉希亚叹口气，又坐回床上。
「算了啦，我只是不想再等了。我在这个地方根本睡不着觉。热得要死，而且整个晚上作恶梦。」
霎时，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
「那个胖女人？」霍里斯说。
艾莉希亚马上跳起来。「你说什么？」
「在厨房里。」他的嗓音很沉重。「古昔的场景。」
凯勒柏从门口转头看他们。「我告诉你，那小子不只是个哑巴......」
莎拉接着他的话说：「......而且是被打哑的。」她满脸惊讶。「我也梦见她了。」
所有人都盯着彼德看。他们在说什么？什么胖女人？
他摇摇头。「对不起。」
「可是我们都作同样的梦。」莎拉说。
霍里斯摸着胡子，点点头。「显然是这样。」
门打开的时候，迈可正在迷迷糊糊的梦中忽睡忽醒。有个女孩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比碧莉年轻，但是穿着同样可笑的橘色连身服，头发剪得极短。她端着一个餐盘，站在他面前。
「我想你可能饿了。」
随着她穿过房间，热食的气味宛如电流触动了迈可的感官。他突然好饿。那女孩把托盘摆在他膝上，盘内有浸在褐色酱汁里的肉，水煮青菜，还有最棒的，厚厚一片涂了奶油的面包。金属餐具裹在粗布里放在一旁。
「我叫迈可。」他说。
女孩微微点头，露出微笑。为什么每一个人总是面挂微笑？
「我叫咪拉。」他看见她脸红了起来。她短短的金发颜色好淡，看起来简直是白色，像小孩一样。「我是负责照顾你的人。」
迈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自从醒过来之后，他只想起片片断断的回忆。讲话的声音。在四周走动的身影，和淋在他身上与滋润他嘴巴的水。
「我想我应该谢谢妳。」
「噢，我很高兴能照顾你。」她端详了他一会儿。「你真的是从外面来的，对不对？」
「外面？」
她微微耸肩。「不是这里，就是外面啊。」说完对着托盘皱皱鼻子。「你不吃啊？」
他先从面包开始，吃在嘴里又软又美味，接着吃肉，最后才吃蔬菜。蔬菜的纤维很多，尝起来苦苦的，但还是让人很满足。女孩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看他吃，眼睛盯着他，一脸专注，彷佛他每一吃口，就让她的喜悦更添一分。这里的人还真奇怪。
「谢谢。」他说，整盘东西都吃干抹净了。她几岁了？十六？「太好吃了。」
「我可以再多送一些过来，只要你想吃随时都可以。」
「说真的，我饱得连一口都吃不下了。」
她从他膝上端起餐盘，摆到一旁。迈可以为她准备离开了，结果没有，她反而再次走近他，紧贴着高高架在地板上的病床边。
「我喜欢......看着你，迈可。」
他觉得自己的脸热热的。「咪拉？妳叫咪拉，对吧？」
她点点头，从床单上拉起他的手，紧握在她自己手中。「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嗯，这——」
可是他没办法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突然吻了他。迈可嘴里涌进一阵柔软甜美，他感觉自己的理性正在崩解。她竟然吻他！而他也回吻。
「爸爸说我可以生个宝宝。」她说话时温暖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如果我有个宝宝，就不用去圈子了。爸爸说我想要谁都可以。我可以要你吗，迈可？我可以要你吗？」
他试着思考，想要厘清她所说的话，以及所发生的事，她的味道，还有她似乎爬到他身上，跨坐在他腰际，她的脸贴近他——冲动与欲望让他陷入无言顺从的状态。宝宝？她想要个宝宝？如果她有个宝宝，就不必有圈圈？还是有戒指？
「咪拉！」
迈可霎时完全不知所措。那女孩不见了，抽身离开。房里顿时挤满了身穿橘色连身服的男人，壮硕的身躯塞满整个房间。其中一个抓住咪拉的手臂。不是男人，是碧莉。
「我会假装，」她对那女孩说：「没看见这一切。」
「听我说，」迈可想办法挤出声音说：「是我的错，不管妳看见什么——」
碧莉用冷冷的眼神瞪着他。在她背后，有个男的在窃笑。
「别假装这是你的主意。」碧莉的目光再次转到咪拉身上。「回家去，」她命令道：「马上回家去。」
「他是我的！他是留给我的。」
「咪拉，够了！我要妳马上回家去，在家里等着。别和任何人讲话。妳听清楚了吗？」
「他不必去圈子！」她大叫：「爸爸说的！」
又是那几个字，迈可想。圈子。圈子是什么啊？
「除非妳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最后这句话似乎奏效了。咪拉安静下来，没再看迈可一眼，就消失在屏风后面。过去几分钟的感觉——欲望、迷惑、困窘还在心里盘旋，但是他也想，算我运气好。她不会再回来了。
「丹尼，去把卡车开到后面来。提普，你和我一起留在这里。」
「妳要干嘛想？」
碧莉从身上不知什么地方拿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罐，用拇指和食指一压，挤出一些粉，撒进一杯水里。她把杯子递给他。
「喝完。」
「我才不喝这个。」
她不耐烦地叹口气。「提普，过来帮忙一下。」
那人走了过来，立在迈可床边。
「相信我，」碧莉说：「你不会喜欢这个味道，可是你很快就会觉得好多了，而且不会再有那个胖女人。」
那个胖女人，迈可想。古昔厨房里的那个胖女人。
「妳怎么——」
「喝下去。我们在路上再解释。」
似乎没有办法可以回避了。迈可把杯子举到唇边，倒进嘴里。见鬼了，真是难喝死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你不需要知道。」碧莉拿走他手里的杯子。「感觉到了没？」
他感觉到了。彷佛有人拨动了他身体里一根又长又紧的弦。一波波轻快的活力从他身体深处散放出来。他张开嘴正要宣布这个新发现，却突然一阵抽搐，打了一个牵动全身的大嗝。
「前一两次会有这样的反应。」碧莉说：「吸气。」
迈可又打了个嗝。房里的色泽似乎变得鲜艳起来了，彷佛周遭的一切也和他一样有了新的活力。
「他最好闭嘴。」提普警告说。
「好奇妙喔。」迈可说。他用力吞口水，压抑打嗝的冲动。
另一个男的从走廊回来了。「天色越来越晚，」他很快地说：「我们最好赶快行动。」
「让他穿上衣服。」碧莉的目光又盯着迈可。「彼德说你是工程师。说你什么东西都会修。是真的吗？」
他想到莎拉塞给他的那张纸条。什么都不要告诉他们。
「嗯？」
「我猜是吧。」
「我不要你猜，迈可。这很重要。你会或不会？」
他瞥见那两个男的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彷佛一切都系于他的回答。
「好吧，我会。」
碧莉点点头。「那就穿上衣服，我叫你作什么就乖乖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