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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5

  43几个月来,她头一次一觉到天亮,而且早上醒来时精神抖擞。尽管心里依然很担忧今天接下来的发展,但她想不起来自从当上警察后有哪一次曾经这么紧张过。只要一有麻烦事发生,她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每一天当班,时间都像光速一般飞逝。但现在,只是简单地坐在听证会上,都令她焦躁不安,跟多年前初审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在汽车旅馆大厅拿了一张卡斯卡德郡快讯的影本。封面上有一篇关于听证会的文章,还附上一张崔西走进法院的照片。谢天谢地那不是她和丹在动物诊所外亲吻,或他们一起进入旅馆房间的照片。

  阿姆斯壮如约在法院停车场和她碰面,随后协助她突破媒体的包围进入法院。崔西敏锐地感觉到,他似乎以当她的护花使者而自豪。

  快接近九点时,崔西满心期望旁听者会因为新鲜感褪去而减少一些,再加上恶劣的天候应该又会吓跑一部分的人。她希望今天只会有少数几位心志特别坚定的人前来听审,但事与愿违,法庭大门一开,旁听席很快就又坐满了。唯一的差别是,今天来的观众更多,也许是第一天听证会的那篇文章挑起了许多人的好奇心。崔西数了数,今天多了四位戴着记者证的人。

  艾德蒙再次被两位狱警押送进法庭,但这次他走到律师桌后,转身面对旁听席、让狱警卸除手铐时,并没有看向他叔叔,而是紧盯着崔西。他的目光跟二十年前一样令崔西起鸡皮疙瘩,不过今天,崔西并不打算移开视线,甚至连他勾起嘴角对她露齿而笑时也不想。她现在很清楚艾德蒙的凝视和笑容是他的城墙,是为了让她难堪,这个人尽管在监牢里把体格锻炼得强壮如牛,心理上仍然是个侏儒。他仍然是那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那个因为受不了安娜贝儿.邦飞要离开而绑架她的孩子。

  法官助理走了进来,喊口令要所有人起立,豪斯只好率先打破两人的对视。梅尔法官坐上了法官席,第二天的听证会正式开始。

  「奥莱利先生,请开始吧。」梅尔法官说。

  丹传唤包伯.费兹西蒙斯上台作证。二十年前,有家公司和华盛顿州签下合约,预计在卡斯卡德河上建造三座水力发电厂大坝,横跨区域包含卡斯卡德瀑布水坝,而费兹西蒙斯就是该公司合伙人之一。他现在已经退休,也已经七十岁了,看起来依然像是某家名列《财富》杂志世界五百强企业的高层领袖,而且才刚结束一场董事会议后过来。他顶着一头健康的银发,穿着细条纹西装,外加淡紫色领带。

  丹和费兹西蒙斯立即展开说明,为了建造水坝与联邦和州政府交涉取得必要书面同意的经过,这些过程全是公开的,而且都刊登在本地报纸上。

  「水坝当然能支援且补充河水,」费兹西蒙斯一边说,一边把腿翘到另一条腿上,「这样才能在大旱时,依然有稳定的水源供应。」

  「供应卡斯卡德瀑布水坝的现成水源是什么?」丹问。

  「卡斯卡德湖。」费兹西蒙斯回答。

  丹运用两张图表来比较原卡斯卡德湖,与水坝淹没相关区域后的大小。水坝区涵盖了卡洛威画X的地方,也就是莎拉遗骸被发现的地点。

  「这块区域是什么时候淹没的?」丹问。

  「一九九三年十月十二日。」费兹西蒙斯回答。

  「这个日期有对外公布吗?」丹问。

  费兹西蒙斯点点头,「我们有确认过,确定每一家报纸和当地的广播电台都播报了这个消息。这是州政府要求的,不过我们做的超过政府要求。」

  「为什么?」

  「因为那块区域经常有人上去打猎和健行,你不会希望开闸放水进去时,还有人在里面。」

  丹的问话结束,坐了下来。克拉克起身,朝证人走去,「费兹西蒙斯先生,你的公司有采取什么措施,以确定现场真如你所说的『开闸放水进去时,没有人在里面』?」

  「我听不懂你的问题。」

  「你不是也雇用了保全人员,并且设置路障,阻止民众进入那块区域?」

  「嗯,这些安全措施在开闸日期的前几天就已经开始。」

  「所以就算有人想进去,也非常困难,对不对?」

  「那是我们的目的。」

  「保全人员曾经向你通报过,有人想进入那块地区吗?」

  「我记得没有。」

  「你没接到通报,发现山路上有人带着尸体?」

  丹提出抗议,「庭上,检察官在引导证人作证。」

  克拉克反驳,「庭上,这正是诘问这位证人的真正用意。」

  法官合掌,「我能自己判断,克拉克先生。抗议无效。」

  「你有接到通报,有人带着尸体走在山路上吗?」克拉克问。

  「没有。」费兹西蒙斯回答。

  克拉克结束问话,坐回位置上。

  丹起身,「这块区域有多大?」他指着图表上的淹没区问。

  费兹西蒙斯皱着眉头说:「我记得原湖水面积大约是一千零二十公顷,淹没后,接近一千八百公顷。」

  「这片区域涵盖多少条山路?」

  费兹西蒙斯一笑,摇摇头,「太多了,数不出来。」

  「你只能在主要道路上设置路障和保全人员,但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出入口,对不对?」

  「的确做不到。」费兹西蒙斯说。

  ✦

  丹在费兹西蒙斯之后,传唤了韦恩.唐尼,他是詹姆斯.克罗斯怀特亲自指定的向导,负责带队进山搜救莎拉,全镇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些山岭。崔西和朋友以前经常拿韦恩开玩笑,取笑他越来越秃的脑袋,一张瘦骨嶙峋的脸上还长满了胡渣,非常适合去演恐怖电影,尤其是他说话的声音还像蚊子一样小声。

  他似乎在这二十年之间放弃修剪头发和胡子,银灰色的胡子从眼睛下方几公分处开始生长,遮过了脖子,快垂到胸口去。他穿着法兰绒衬衫,新颖的蓝色牛仔裤,系着银色椭圆形带扣皮带,脚踩一双靴子,这是他上教堂的装扮。他的妻子跟初审时一样,就坐在第一排座位上,给予他精神上的支持。崔西记得韦恩向来不是那种公众人物型的人,尤其不擅长在公开场合说话。

  「唐尼先生,你要提高音量,让大家听得到你说话。」法官在韦恩小声报上姓名和住址后,提出要求。也许是察觉到韦恩的焦虑,丹先问了几个背景资料问题,引导他放松下来后,才进入正题。

  「你们搜索了多少天?」丹问。

  韦恩用力回想,用力到嘴巴都撅起来,脸也皱在一起,「第一个星期每天都上山。」他说,「之后,每个星期上山几次,通常是在下班后。这样持续了几个星期后,大水就淹没了那块地区。」

  「刚开始有多少人协助搜山?」

  韦恩朝旁听席望去,「法庭内有多少人?」

  丹就此打住,任由韦恩的答案悬在空中。两天来的诘问都是紧锣密鼓,现在的节奏终于比较轻松了。

  克拉克起身,朝证人席走去,问话仍然简洁俐落,「韦恩,那片山有多大?」

  「见鬼了,万斯,我不知道。」

  「很大吧?」

  「对,很大。」

  「崎岖难行吗?」

  「从你的角度看来,应该是。有些地方很陡,还有很多树林和灌木丛,有些地方的确林密草长。」

  「适合埋尸,又不会被发现的地方很多吗?」

  「是吧。」他朝艾德蒙.豪斯看了一眼。

  「你们有带狗上山吗?」

  「我记得南加州有搜救犬,但没办法把牠们运上去。没有飞机可以载运牠们。」

  「你们很有系统地搜山,韦恩,你确定搜遍了每一个角落?」

  「我们尽力了。」

  「你搜遍了每一个角落?」

  「每一个角落?我没办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那片山域太大了。我想我们没有吧。」

  丹在唐尼之后,传唤了莱恩.哈根,那位汽车零件业务员。哈根站上证人席,自从崔西那个星期六早上到他家过后,他又胖了十多公斤,肥肥的下巴都掉到衣领里去了,发际也更往后缩,红润的脸上有个酒糟鼻,一看就知道每天都要小酌几杯。

  哈根咯咯笑着,他刚听完丹询问是否有订单或其他书面资料,可以证明他在一九九三年八月二十一日的行程。

  「或许公司有吧,但它早就关门大吉了。现在都是网路行销,业务员四处推销的时代已经作古啦。」崔西打量着他,尽管不再是业务员,哈根仍然八面玲珑,脸上挂着业务员的微笑。

  他也说不出来当年看的是哪家新闻台的报导。

  「你二十年前作证,说你当时正在看西雅图水手队的赛事。」

  「我是他们的球迷。」哈根说。

  「那你一定知道,西雅图水手队从来没有打进世界棒球锦标赛。」

  「我是个乐观主义者。」旁听席有人跟着他笑出来。

  「但一九九三年没有吧?」

  哈根顿了一下,「没。」

  「他们那年其实是第四名,并没有进入总决赛。」

  「你说了算吧,我的记忆力没那么好。」

  「他们最后一场常规赛是在十月三日星期天,以七比二输给了明尼苏达双城队。」

  哈根的笑容渐渐褪去,「还是你说了算。」

  「你说你是在一九九三年十月底,看到西雅图水手队的赛事转播,但他们那个时候已经结束赛季了,不是吗?」

  哈根的笑容仍然挂在脸上,却显得有些僵硬,「可能我看的是别队的赛事。」

  丹停顿,让哈根这句话发酵,一会儿后,才变换攻击策略,「哈根先生,你会到雪松丛林镇拜访客户吗?」

  「不记得了,」哈根说,「我负责的业务范围很大。」

  「看来你很成功,是天生的业务员。」丹说。

  「应该是吧。」他答得有些言不由衷。

  「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回想起来。」丹搬起一个纸箱放到桌上,故意从箱里拿出几个卷宗和几份文件。哈根似乎被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崔西注意到他朝旁听席上罗尹.卡洛威的方向瞥了一眼。丹抽出崔西在哈雷.荷尔特车库的资料柜里找到的卷宗,走到证人席旁边,刚好挡在哈根和卡洛威之间。那个卷宗里的资料,是哈雷.荷尔特向哈根的公司订购汽车零件的纪录。

  丹问:「你有没有拜访过哈雷.荷尔特先生,雪松丛林维修厂的老板?」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丹佯装翻阅那迭资料,「你其实还满常拜访荷尔特先生的,大约每两个月一次。」

  哈根又是一笑,但他的脸渐渐涨红起来,额头因为冒汗而发亮,「如果资料是那么记录的,那我无话可说。」

  「所以你的确花了很多时间造访雪松丛林镇,包括一九九三年的夏天和秋天,对不对?」

  「我要看行事历才知道。」哈根说。

  「我帮你看了。」丹说,「这里有订货单的影本,上面都有你和哈雷的签名,日期也和你行事历上拜访雪松丛林维修厂的行程吻合。」

  「这样说来,我那段期间应该常跑雪松丛林镇。」哈根的口气开始松动。

  「我想知道你去拜访哈雷.荷尔特先生时,有没有聊到莎拉.克罗斯怀特的失踪案?」

  哈根拿起椅子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又把水杯放回桌上,「可以请你重复问题吗?」

  「你去拜访哈雷.荷尔特先生时,有没有聊到莎拉.克罗斯怀特的失踪案?」

  「我不是很确定。」

  「那个案子在雪松丛林可是个大新闻,不是吗?」

  「我、我不知道,应该是吧。」

  「他们不是在高速公路的大型广告看板上,公布了一万美元的悬赏奖金?」

  「我没拿赏金。」

  「我没说你有。」丹又抽出一份文件,佯装一边阅读一边提问,「我想问的是,雪松丛林镇是你负责的业务区,既然莎拉.克罗斯怀特的失踪是小镇的大新闻,你却说你不记得是否跟荷尔特先生聊起过这件大事?」

  哈根清清喉咙,「我们很可能有,不过应该只是随便聊聊,并没有谈论细节。我记得的,就这样了。」

  「所以你在看到新闻报导前,就已经知道莎拉失踪了?」

  「也许是那则新闻报导勾起了我的回忆。也可能是我在看了新闻之后,才跟哈雷聊到的。两个可能性都很大,但我现在没办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

  丹继续抽出文件,并且说:「这两个可能都没在八月、九月或十月发生?」

  「我的意思是,我记不清楚了。也许我在那之前就已经听说莎拉失踪,但我说过,那已是二十年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你拜访雪松丛林镇时,有跟任何人聊到艾德蒙.豪斯吗?」

  「艾德蒙.豪斯?没有,我确定没人提到这个姓名。」

  「非常确定?」

  「我不记得有提到他的名字。」

  丹从卷宗里抽出一份文件,拿得高高地问:「哈雷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的维修厂也替帕克.豪斯采购汽车零件,并且用来整修一辆红色雪佛兰货卡?」

  克拉克起身说:「庭上,如果奥莱利先生要依据那些文件发问,就应该先把文件列入证据清单,现在不该再继续用二十年前也许有或也许没有发生过的谈话内容,来考验哈根先生的记忆力。」

  「抗议无效。」法官说。

  崔西知道丹只是假装看那些文件。她曾经尝试找出哈雷为帕克.豪斯那辆雪佛兰向哈根采购零件的证据,但以失败告终。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哈根就算有所怀疑,也不敢质疑丹在唬弄人。那位业务员的脸已经像甜菜根一样鲜红,而且坐立难安,好像有人在他的椅子上放了滚烫的铁盘。

  「我们应该有提到这件事。」哈根把一条腿翘到另一条上面,随即又放下来。「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我跟哈雷提到过,那天晚上在路上看到一辆红色雪佛兰,我一定是这样想起来的。」

  「我以为你是在看西雅图水手队赛事时,听到新闻报导,再加上雪佛兰货卡是你最爱的车款,所以才想起曾经看到那辆卡车的?」

  「可能两种情况都有一点吧。那是我最爱的货卡,所以哈雷一提到艾德蒙.豪斯开的就是那种车,我就联想起来了。」

  丹就此打住。梅尔法官俯视着哈根,额头上的抬头纹又多又深。

  接着,丹一个箭步站到证人席旁边,「所以你和哈雷.荷尔特曾经提到过艾德蒙.豪斯这个名字。」

  哈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次他笑不出来了,硬挤都挤不出来,「我刚才有提到艾德蒙吗?我指的是帕克,对,帕克.豪斯,那是他的车,不是吗?」

  丹没有回应,径自转向克拉克,「我问完了。」

  44午场听证会开始,梅尔又回到法官席上,但他的表情沉重,忧心地看着法庭窗外的大雪纷飞。「我知道按照计画继续听证会很重要,但我也不想逞匹夫之勇。」他说,「气象报告说下午雪势会变小,不过我在这个太平洋西北区住了一辈子,宁愿相信自己的气候直觉,所以我决定亲自把头探出法院大门。」旁听席响起咯咯笑声,「刚才午休时,我真的那么做了,根本没看到地平线那头露出一丁点蓝色天空。所以,再传唤一位证人,就要结束今天的听证,免得你们得在天色昏暗中开车回家。」

  丹在平面电视萤幕上运用一连串的图表和照片,引导凯莉.罗莎,金郡的法医人类学家作证。他先以范雷.阿姆斯壮的来电,以及遗骨的照片做开场。

  「皮下脂肪分解并形成尸蜡,需要多久时间?」

  「这要看情况,影响因素很多。埋尸的地点和埋尸深度,土质和气候,都会造成影响。不过一般来说,都要好几年的时间,不是几天或几个月就能形成。」

  「所以妳推断尸骨已经埋葬多年了。那妳为什么还有疑虑?」

  罗莎往前一坐,「通常被浅埋在野外的遗体都埋不久,会被土狼之类的动物挖出来。」

  「妳能解开这个谜题吗?」

  「后来有人告诉我,直到最近为止,埋尸处一直都淹没在水底,所以动物无法侵犯它。」

  「从埋尸处未被动物破坏,以及尸骨完整的情况来看,妳推断遗体是在大水淹没那个区域之前不久,被埋进去的?」

  克拉克起身,「庭上,抗议,诱导诘问。」

  法官思考了一下,「罗莎博士是专家,她会依据专业知识和推断结果作答。」

  罗莎说:「我只能说,通常被浅埋的遗体,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动物挖出来。」

  丹边踱步边说:「我也注意到,在妳的报告里有一篇完整的独立报告,说明妳认为这具遗体并非死亡后立即下葬的看法,可以请妳解释一下吗?」

  「这要从遗骸在墓穴里的姿势说起,」丹叫出莎拉遗骸的照片。被拨开的泥土显露出一具蜷缩起来的遗骨,姿势非常像子宫内胎儿的。旁听席骚动起来,传来嗡嗡的耳语。崔西垂下目光,抬手捂住嘴,感觉有些恶心,头也很沉重。她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急促的呼吸。

  「洞不够大,那个人显然想折弯遗体埋尸,但没有成功。」罗莎继续说。

  「遗体是在埋葬之前多久,变得僵硬的?」丹问。

  「没有合理且肯定的线索,我无法判定。」

  「妳能断定死因吗?」

  「不能。」

  「有发现任何破损或断裂的骨头吗?」

  「后脑上有骨头断裂。」她在一张头骨图上指出断裂处。

  「妳能判定是什么造成头骨断裂的吗?」

  「是钝器造成的,至于是哪种……」她耸耸肩,「已经不可能推断了。」

  罗莎接着说明她的鉴识小组采集到了骨头碎片、莎拉的李维斯牛仔裤上的铆钉,以及史考利衬衫上的银黑相间的金属四合扣。她也提到在现场找到黑色塑胶残渣,检验后证明这些塑胶片和平常装枯叶杂草的袋子同样材质,同时还找到了地毯纤维。

  「从这些发现,妳能推断出什么结论吗?」

  「我判断黑色塑胶袋若不是先铺在洞里后才把尸体放入,就是──」

  「为什么要先铺塑胶袋呢?」

  罗莎摇摇头,「我不知道。」

  「另一个可能性是──」

  「遗体是装在袋子里被埋入的。」

  崔西费力地控制呼吸,她觉得脸颊发烫,汗水不停往下流。

  「还有其他发现吗?」

  「首饰。」

  「什么样的首饰?」

  「一对耳环和一条项链。」

  观众骚动起来,法官伸手去拿小木槌,却悬在空中没有敲下去。

  「请描述那对耳环?」

  「是泪珠形翡翠耳环。」

  丹把耳环呈到罗莎面前,「请在图示上告诉我们,妳是在哪里发现这两个耳环?」

  罗莎用指示棒在图上点了两个地方,「靠近头骨。而项链是在脊髓骨第一椎附近发现的。」

  「从这些首饰的位置能推断出什么吗?」

  「我判断死者被埋入墓穴时,戴着这些首饰。」

  ✦

  万斯.克拉克把仿玳瑁眼镜留在律师桌上,跨着坚定的步伐朝证人席走去。他手上没拿笔记,双手交抱在胸前,「罗莎博士,我们来说说妳不知道的事──妳不知道死者的死因。」

  「对,我不知道。」

  「妳不知道死者后脑骨的钝器伤口是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

  「凶手勒死她的时候,很可能让她的头撞到地上。」

  罗莎点头,「有可能。」

  「妳没有可以证明死者是否遭受性侵的证据。」

  「没有。」

  「妳没有可以指认凶手的DNA。」

  「没有。」

  「妳认为被害人是在死亡一段时间后才被埋葬的,但妳不知道是死后多久。」

  「对,我没把握。」

  「所以妳不知道凶手是否在被害人死亡后立刻埋尸,等待一段时间再回去挖出尸体,移到目前这处被发现的埋尸地点。」

  「我不知道。」罗莎表示同意。

  「遗体被埋入目前这个埋尸地点时已经僵硬,有可能跟我的猜测有关,对吧?艾德蒙.豪斯很可能杀了她、埋起来,事后再回去移坟时,发现尸体已经僵硬,对吧?」

  丹起身抗议,「庭上,检方很明显在诱导诘问。」

  法官似乎考量了一下克拉克的猜测,才说:「抗议无效。」

  「罗莎博士,需要我重复问题吗?」克拉克问。

  罗莎说:「不对,你的推测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可能成立。尸僵最快会在三十六小时后消褪,按照你的推测,豪斯先生一定是在三十六小时之内移坟的。」

  「但这个可能性还是成立的。」克拉克说。

  「是有可能。」她说。

  「所以妳的判断除了依据科学专业外,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妳个人的推测。」

  罗莎微微一笑,「我只是回答问题而已。」

  「我了解。不过显然妳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就是死者是莎拉.琳.克罗斯怀特。」

  「对。」

  「妳知道死者被绑架时穿的是什么衣服吗?」

  「不知道。」

  「妳知道死者被绑架时戴的是哪些首饰吗?」

  「同样的,我只依据埋尸处的发现来提供意见。」

  「我看到妳今天戴了耳环。」

  「我是。」

  「妳有没有因为做不了决定,就先戴一副耳环,再把另外一副也带在身上,准备随时替换?」

  罗莎一耸肩,「应该没有过。」

  「在妳认识的女人中,有这么做的人吗?」

  「有。」她说。

  「善变,本来就是女人的特权,不是吗?」克拉克说,「我的太太就是。」

  他的问题逗得一些人窃笑不已。在这段截至目前为止最晦涩的诘问中,这轻松的一刻让绷紧神经的观众都笑了出来,就连梅尔法官也勾起嘴角。

  「我也是这么跟我先生说的。」罗莎说。

  「所以妳不知道死者被绑架时,身上是不是有一副以上的耳环或一条以上的项链?」

  「我不知道。」

  克拉克两天以来,第一次露出了微笑,他带着笑容回到了座位上。

  丹站起来说:「我没有问题了。」

  法官望了墙上的钟一眼,「今天就到此结束。奥莱利先生,你明天早上打算传唤谁作证?」

  丹起身回答:「如果天气许可,我会传唤崔西.克罗斯怀特。」

  45媒体丢下崔西,没有紧跟上来,也许他们听从了梅尔法官的警告,都想赶在天黑之前回到旅馆。车里像冰箱一样冷,她发动引擎后,又走到车外去,趁着除霜装置从车里喷出暖气之时,清理挡风玻璃上的结冰。

  丹打手机找她,「我要去接雷克斯。天气应该会变得更糟,今晚不会有人出门乱逛,来我家住吧。」

  崔西握拳又张开,活动手指抵抗寒冷的空气,望着一辆辆汽车驶离停车场,排队朝附近街道驶去,「你确定?」不过她已经满脑子都是和他纠缠的画面,以及满足地睡在他身旁的想象。

  「否则我睡不着,而且福尔摩斯很想妳。」

  「只有福尔摩斯?」

  「牠一直在哭,好惨喔。」

  ✦

  雷克斯来到门前迎接她,翘起的尾巴在空中扫来扫去。

  「我已经看到自己失宠的样子了,」丹说,「不过幸好牠们看女人的眼光还不错。」

  崔西放下行李袋,跪下来抚摸塑胶圆筒里的头,「你好吗,小家伙?」

  等她站起来的时候,丹说:「妳好吗?」

  她往丹靠过去,让他的双手将她拥入怀里,环抱着她。凯莉.罗莎的证词对她的打击比想象中来得大。警校训练她在情感上与被害人隔离,再加上多年的实战经验,崔西已能驾轻就熟、不带任何情感在残酷的犯罪现场进行调查工作,淡漠地应付活生生展现在眼前的人性黑暗面,冷眼目睹人与人之间冷酷无情的相残。这么多年来,她就是运用这后天学习来的疏离和镇定,去调查莎拉的失踪案,不允许自己去思考妹妹可能遭受凶手如何残忍的对待。可是在她一步步爬上山,看到莎拉的遗体被浅浅地埋在那个树洞后,刻意筑起来的保护膜被戳破,终究还是崩溃了。就在她看到妹妹的遗骨呈现在法庭电视萤幕上,在她逐渐掌握妹妹受苦的确凿证据,在她看到妹妹被轻率地塞入垃圾袋、像垃圾一样被丢在一个洞里面那一剎那,所有防备溃堤。此时此刻,远离了众目睽睽,远离了侵犯私生活的摄影机,她终于哭了出来。同时在一个也认识和珍爱莎拉的人怀抱中哭泣,令她敞开了心扉。

  几分钟后,崔西退开,擦掉脸上的泪水,「我现在一定很狼狈。」

  「不会,」丹说,「妳永远都不狼狈。」

  「谢谢你,丹。」

  「我还能为妳效劳什么吗?」

  「带我走。」

  「去哪里?」

  她抬起头迎向他的唇,亲吻他,轻轻低语着:「和我上床,丹。」

  ✦

  他们的衣服散落在卧房地毯,披盖在抱枕上。丹躺在床单下喘气,因为被单和羽绒被都被他们踢到地上了,「幸好妳不当老师了,否则会有一大堆男同学为妳心碎。」

  崔西翻身过来亲吻他,「如果我是你的老师,我一定会因为你的努力给你一个优。」

  「努力而已?」

  「还有成果啦。」

  丹把一只手枕在头下,眼睛盯着天花板,胸口仍然快速上下起伏,「这是我得到的第一个优,妳开心吗?早知道只要跟老师上床就能拿到优,我都不知道拿了几个了。」

  她轻轻捶了他一下,下巴靠在他肩膀上,享受着悄然无声的时刻。一会儿后,她说:「人生会突然给你来个大转弯,让人措手不及,对不对?你还住在这里的时候,有想过未来会娶一个东岸老婆,还住在波士顿吗?」

  「没想过。」丹说,「我住在波士顿的时候,也没想过会回来雪松丛林镇,跟崔西.克罗斯怀特一起睡在我爸妈的床上。」

  「我们的事被你这样一说,感觉有点恐怖,丹。」她的手指轻抚过丹的胸膛,「莎拉老是说,长大以后要跟我住,我问她如果我结了婚怎么办,她就说我们可以住隔壁当邻居,一起教孩子玩枪,然后像我爸爸那样带孩子去比赛。」

  「妳想过搬回来住吗?」崔西的手指打住。丹哀叫一声,胸口明显地哆嗦一下,「抱歉,我不应该这么问的。」

  过了一会儿,崔西才说话,「很难把好的回忆和坏的回忆分开。」

  「我是哪一种回忆?」

  她一歪头,看着丹的眼睛说:「你当然是好的回忆,丹,而且是越来越好的。」

  「饿了吗?」

  「鼎鼎大名的培根起司汉堡?」

  「义大利培根蛋面,我的另一道招牌菜。」

  「你的招牌菜都那么油腻吗?」

  「这些都是最棒的。」

  「那我要赶快起来冲澡。」崔西说。

  丹吻了她一下,滑下床,「我上好菜,等着妳大驾光临。」

  「你会把我宠坏,丹。」

  「我就是想宠坏妳。」

  丹又弯身吻了她一下,她好想拉他上床再翻云覆雨一次,但他一溜烟就下了楼。崔西往后一倒,抱紧一个枕头在胸前,听着丹在厨房翻找东西的声响。他拉开了抽屉又关上,然后就是锅子碰撞的铿锵声。雪松丛林镇曾经令她快乐过,它会再次让她快乐吗?也许她需要的只是像丹这样的人,他使得雪松丛林镇再次给她一种家的感觉。不过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她很清楚她的答案是什么。俗话说「物是人非」是有道理的,事情到最后都会印证,这些老调重弹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她呻吟一声,把枕头往旁边一扔,起身下床。现在不是思考未来的时候,单单是眼前的麻烦就够她烦心了。

  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她要上台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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