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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莉说：「我不懂。」
他们在地下诊所的走廊上，库柏来回踱步，感觉得到他们上方所有土石的重量，那也是快要瓦解的那个世界的重量。他原先很确定自己是对的，确定他找到解决办法了。有那么一瞬间，生活好像回到正轨了，好像如果他继续奋斗不放弃，一切就会平安无事。
他原本以为会花费好几个小时，以为他得费心研究私人档案，扭住巴比.昆恩的胳膊逼问他，或者可能需要艾普斯坦骇进先进的电脑系统，但其实只要花五分钟看看犯罪现场的照片就知道了。
「应变部不可能绑架考赞博士的。」
「你怎么能这么确——」
「因为那会是我负责的事，娜塔莉。妳知道我为应变部出过多少任务吗?知道我下令小组逮捕或者亲自追踪目标多少回吗?我知道我们的标准程序是什么样子，应变部有世界上最强的战略性资产配置。」
「所以?」
「所以，考赞研究室门旁的窗户被打破了，让某人可以把手伸进去打开门。应变部会使用破门锤或者破门弹，那是特别用来破坏门的霰弹枪子弹。邻居通报听到枪响;应变部应该会使用消音武器。屋内家具被翻倒，还有挣扎痕迹，而一个体重只有一百五十磅的脆弱蛋头人若是对上战略小组，怎么可能有机会弄得一团乱呢?他的实验室到处都是血迹，如果应变部想活捉考赞，他们不会伤到他的。」
「也许他有枪，也许他看见探员要来了，所以他——」
库柏摇摇头。「考赞不是应变部抓的，相信我。」
「好吧，」她说，「但知道是谁抓了他有什么用?不会有事情改变。」
「所有事都改变了。」
「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没被绑架。」
是血迹露了馅。他并不是什么鉴定专家，但他工作了十几年，多多少少也学会了几招，如果攻击考赞的是应变部，如果他用尽全力反击，如果他们被迫使用会溅血的武器，那么一定会是枪枝。
枪伤泼溅出来的血会是一滴一滴的小点，称之为高速撞击飞溅，但墙上的血很密集又很大滴，看起来像钝器创伤会造成的喷溅型态，像是铅管击中头部时的情况，应变部是不会使用铅管这种武器的。
但如果有人拿着一小罐自己的血往墙上砸，的确会造成这种效果。现场还有其他细节，不过他是因为这点才想通的。
「他装的。」库柏停止踱步，靠向墙壁，闭上眼睛。「他假装自己被绑架了，其实没人来抓他。」
娜塔莉静了一会儿，反复思考。「如果是真的，那就表示——」
「表示他在跑路，因为某些原因，他决定要消失，并且替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可能有人愿意给他比艾普斯坦所提更好的报酬，不过这不重要。」他揉揉眼睛。「重要的是，唯一可以解救这疯狂一切的家伙擅离职守、人间蒸发了。」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这样比较糟糕?」
「表示他在躲藏，自动自发地躲藏。」
「那就找到他啊。」
他大笑。「我现在动没几下就头晕目眩，我的右手完全废了，内战大概再十分钟就会开打吧，然后可以阻止这一切的男人已经取得先机躲了很久，我儿子还躺在病床上。」库柏沿着墙壁滑下，坐在地板上。「妳要我怎么办?」
他知道他刚刚讲的那些话听起来是什么德性，但他不在意。隔着他的病人服，地板瓷砖感觉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他已经尽力奔波太久了，而所有他完成的事都只让情况更加恶化而已，够了。
娜塔莉走到他对面，也靠着墙壁坐下，她的头发往后紧扎成马尾，配上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她看起来虚弱又苍白。她说：「你以为只有你这样吗?」
「不是，我知道妳——」
「陶德是因为我才躺在这里的，因为我。是我出的馊主意，记得吗?我想要我们在一起，像一家人，为了我们的孩子，也为了」——她耸肩——「如果我没有想让全家在一起的浪漫幻想，如果我不要幻想这对我们两人来说代表了什么，陶德现在还好好地待在华盛顿，不会陷入昏迷。所以你少来了。知道吗?」
「娜塔莉——」
「你不了解，从来没了解过。在你脑袋中，总是自己一个人对抗全世界，你只身一人成为全世界的救星。」她冷冷地大笑，「如果情势好转的话，你该怎么办呢?告诉我，尼克，我很好奇。如果忽然间世界不需要被拯救了，你该做什么呢?开始打高尔夫球?还是成为会计师?」
「嘿，」他说，「这样说不公平。」
「公平?」她哼了一声。「你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我们在一起很幸褔，我们很快乐，生了好可爱的小孩。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忽然就不好了，可能是因为你的工作，可能因为你是异能但我不是，可能因为我们太早相爱、然后对彼此都腻了。不公平，但好吧，人生嘛，总要放手。所以我们放手了，这样也没关系。
「然后我们发现凯特是异种，而且不只这样，还是个第一级异能，那些人要从我们身边把凯特抢走。
「还好你干了件厉害的事，你去卧底，为她豁出一切。这不公平，还有结局也不公平。
「但生活开始恢复正常，也许比正常还更好，有部分的我开始想知道，我们之前是不是太快放弃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撑过去?因为我自己想知道，也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你并不孤单，我们来到新迦南，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公平』，去你的。」
这些字句就像一巴掌呼过来，他跳起来。「娜塔莉——」
「你很心痛，我懂。事情看起来很绝望，我也懂。但别跟我这样讲话。我们有没有犯过错?当然，无庸置疑。但这场战争中，我们是站在良善的一边，我知道的，你也知道。现在你有选择了，你可以坐在你儿子病房外的地板上，等着炸弹开始掉下来，或者你可以奋力最后一搏，不管机会有多渺茫，试着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由你决定，尼克，真的取决于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没有人可以怪你，但不管怎么样，少跟我谈什么公平。」
娜塔莉安静了，跟她开始说话时一样突然，沉默就像打雷后的混乱，空气像通了电，库柏盯着她，感觉到胸口的疼痛，不过跟刀伤没什么关系。他企图思考该说什么、该怎么回答、该从何说起。
终于，他开口：「考赞是个天才。他知道有人会追他。他不会躲在有人会找上门来的地方。他不会去他自己的房子或亲戚朋友的，不会去任何研究设施。娜塔莉凝视着他，表情和她脑中的想法一样冷静且意味深长。「你只知道这个人不会跑去任何你意料之中的地方，那要怎么找到他?」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被摧毁的那只饱受剧痛折磨，而——
时间与你为敌，战争有可能下一秒就会爆发。
考赞博士可能是地球上唯一能阻止战争的人。他的研究可以改变一切，不管现在情况有多令人绝望。
但他躲起来了，而你找到他的机率近乎为零。
艾普斯坦给你的资料指出，虽然考赞是天才，但他并非单打独斗，他有一个最顶尖、绝顶聪明的研究团队。
包含了一名他的门生。
你在哪里，伊森.帕克?
——另一只手仍然强壮。他站起身，向娜塔莉伸出完好的那只手臂，她握住，与他面对面站着，他们的脸靠得很近。
库柏倾身吻了她，她也回吻他，两人都很饥渴。经过太短的一段时间之后，他停住，往后靠。「妳会告诉孩子我爱他们吗?」
娜塔莉咬着嘴唇，他看得出她如何被残酷现实所冲击着，这是她那番演说的后果，库柏也看得出就算如此，她也不后悔，而他为此爱她。娜塔莉点头。「你要去哪里?」
「去说服艾瑞克.艾普斯坦借我一架喷射机，但首先」——他微笑——「我要先换掉这件该死的洋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