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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逃脱

落单野狼的嚎叫响遍短暂的夜晚,从遥远的阴暗谷地传来,仿佛是在刺探身旁的荒野有多么广阔。瓦利几乎听懂了它想表达的意思:“我在这里。你在哪里?”明亮的满月照亮夜空,即使瓦利身处洞穴之中,身躯依然被月光照得发亮。
“你听起来很饿的样子。别担心,可爱的小狼,你不会饿太久,这洞里有两个美味的叛徒可以送给你品尝。”
是阿盖尔的声音,这个曾经抓走艾迪丝拉的护卫特地前来奚落他。先前她的哥哥们也来过了,可是他们什么都没说。雷卡低头俯视他,瓦利感觉得到这位朋友的愤怒与痛苦。他试着开口,不是为了替自己辩护,而是想说他的小弟以英雄的姿态英勇战死,但雷卡自顾自地离开了。
阿盖尔一点都不生气,他只是来找乐子的。他脱下裤子,朝洞里撒了一大泡尿。布拉吉跟瓦利并没有如他所愿地发出丝毫怨言。
“瓦利,你知道吗,我跟你的女孩儿做过了。是她主动要求的,她说你是个没用的家伙,不能像真正的男人那样满足她。”
“那你下面会长出跟我一样的水泡。”瓦利艰难地回话,“你的尿闻起来跟我的很像。”
布拉吉震天响的笑声仿佛能让周围的土壁塌下来。老战士狠狠拍打瓦利的手臂,表达他的赞赏,瓦利真希望自己没有理会上头那家伙。
阿盖尔呵呵轻笑,身旁人影晃动。他还带了伙伴,看来是同为福克毕德护卫的战士。他的脑袋探入洞里。
“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呢,她真的那么浪吗?”
“阿盖尔大人,艾迪丝拉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她喜欢出身高尚的男人。”
阿盖尔咬咬牙根。“我跟你一样是贵族。”
“贵族跟奥丁后裔的王子可以划上等号吗?你父亲是在你出生前还是出生后放你母亲自由?难不成外头那些人说得没错,她爱上了奴隶科比,你其实是他的小孩?”
“你想艾迪丝拉会生下哪只丹麦猪?”阿盖尔说,“现在她已经被送到海特哈比尔,等到他们把她卖掉,她会流落到什么地方呢?”
自从艾迪丝拉遭到俘虏后,瓦利一直避开思考艾迪丝拉的命运。
“要是你不只会耍嘴皮子,那就进来啊,咱们可以用古老的方法争辩这件事。”布拉吉说。
“呃,安静点。”阿盖尔说,“别惊动其他人,我们带来了一点小礼物。啊,不对,没有人听得见你们的声音。”
“守卫在哪?”
“我们就是守卫。”
上头传来拖行声,阿盖尔跟另外一人说了几句话。
“丢进去前把它头上的袋子掀开。不对,你这个白痴,切断双脚的绳索,别动塞在他嘴里的布条,我可不想被咬。”
接着是瓦利曾经听过的低沉痛呼,他知道他们带来了什么——那是一匹狼。
“福克毕德一定会想知道那东西是怎么跑进来的。”瓦利说。
“我猜它是自己掉进去的。你也知道野狼是什么德行,就连最警醒的守卫也无法注意到它们的脚步声。如果你们宰了它,我们会说是它自己跳进去的。国王应该不会相信杀害同胞的凶手。”
这个罪名像锐利的长矛一般刺穿瓦利。阿盖尔使尽浑身解数侮辱他,而他要把那些言词当作愚者的胡言乱语,但他确实杀了自己的同胞,这是无比苦涩的事实。
一阵搔抓声从洞外传入,瓦利看到一道影子从他头顶上闪过,接着一具躯体重重落在他身上。他反射性地往后一缩,双手护住头脸,抵御野狼的攻击,可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呼喊声,还有拔剑的摩擦声。
“谁?是谁?不、不!不!”
另一样略显潮湿的东西打中他。
洞里光线昏暗,不过瓦利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的心思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压在他双腿上的是阿盖尔的身躯。他死了。
洞里还有另一具尸体。是席格纽提,福克毕德的护卫之一,鲜血从他颈侧的创口汩汩流出。他倚着布拉吉,手中还握住剑柄。瓦利发现他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干净利落地整个扯烂。瓦利推开阿盖尔的尸骸,深色的血液沾满他苍白的手掌,泛着微微水光,照耀黑暗的光芒,踏着死亡的生命。
布拉吉一跃而起,取下守卫手中的长剑,一张脸从洞口俯视他们。起先,瓦利以为是一匹野狼,接着他的双眼适应了光线,发现那是他自己的脸,周围环上狼皮。
“可以麻烦你别再把尸体丢进来了吗?”布拉吉说,“不过仔细想想,再来几具尸体,我们就可以踩在上头爬出去啦。”
一把梯子垂入洞里,不用多说,布拉吉率先爬上去。瓦利解下阿盖尔腰间的长剑,跟着往上爬。
瓦利的脑袋探出洞口,看到布拉吉犹疑不定地盯着那个狼人。菲雷格正在为那匹野狼松绑。他解开它前脚的束缚,打开布袋,野狼张口就想咬,菲雷格发出低沉的吼声,歪歪脑袋,手指扒抓地面。野狼冷静下来,看了看四周,视线依序扫过菲雷格、布拉吉、瓦利,然后转身溜得无影无踪。
瓦利爬出洞穴,在月光下面对那个狼人。直觉要他攻击对方,不过他也看到了阿盖尔跟席格纽提的惨状。这个盗匪的双手与脸庞沾满鲜血,不用说也知道那是哪来的血。
狼人凝视着他,双眼仿佛要望入瓦利心中。王子看出这是冷血杀手的眼神。
“她在哪?”狼人问。
“谁?”
“那个女孩,艾迪丝拉。”
“不知道,我要去找她。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爱她。”
“什么?”
“我爱她。她对我好,所以说她也爱我。”
瓦利无法理解对方的逻辑,只能专注于眼前的危机。“我们得离开这里。现在就走。”他说。
“随便您。”布拉吉说,“我要去找那个狂战士决斗,逃亡就等于认罪。”
瓦利仰望星空。他不敢相信布拉吉竟能说出这种话。“向谁认罪?福克毕德?你也知道他打算向我父亲宣战。农舍里的莱吉尔人已经成了我们的敌人。诸神救你离开这个洞穴,证明你是清白的。不要罔顾你的命运、虚掷生命。老友,我需要你手中长剑的帮助。”
这番论证无法改变布拉吉的心意,但他没料到瓦利会宣告他们之间的友谊。打从他们一同来到此地的那天起,他一直希望能得到王子的友谊。
“好吧。”布拉吉说着,沿梯子爬回洞里。
“你要干嘛?”
“无论要去哪,总要穿点衣服吧。”他说,“我们可不想冻死在半路上,要是赤身裸体踏入海特哈比尔的市集,一定会引发骚动。”
阿盖尔跟席格纽提身上穿了不少行当。福克毕德回国后,他要求手下战士时时全副武装,以防丹麦人再次来袭。阿盖尔是这个地区仅次于福克毕德的有钱人,铺棉上衣外头套着上好的锁子甲,头盔、长剑、盾牌、手斧也带在身边。席格纽提家境小康,他没有锁子甲,不过他的外套很结实,鲸骨柄短刀锐利耐用,布拉吉方才已经取走他的长剑,现在连盾牌也借过来了。瓦利把锁子甲让给布拉吉,老战士还装备了阿盖尔的头盔,以及其他几样武器。瓦利接手席格纽提的防具。他不太确定盾牌能派上多大用场,但至少它可以用来阻挡凛冽的海风。他的目标就在海上。
“布朗老头有一艘小船,停在离这里不远的海岸边。”瓦利说,“只有半个上午的路程,要是我们谨慎一点,可能要走更久。”
“那是回祖国最安全的途径。”布拉吉说,“不到一个礼拜就能回到霍尔达。”
瓦利摇摇头。“福克毕德的战船会比我们早好几天抵达。我们要走完全相反的路径。”他对着狼人说,“谢谢。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你可以到我父亲的宫殿,告诉他们这件事,说手无寸铁的瓦利要他们待你如同王子。”
狼人只是盯着瓦利看。
“怎么了?”瓦利问。
“那个女孩在那里?”
“不是。我们不知道她在哪——我就是要去找她。”
“那我要跟你一起走。”
“不行。”瓦利说,“我不清楚你的底细。”
“我发誓要保护她,你们要去找她,我跟你们一起去。”在他心中,这三件事可说是环环相扣。
“她不需要你的保护。”瓦利说。
“大人,我们最好早点动身。换班的守卫随时都会来。”布拉吉说。
“嗯。”
瓦利没有多说什么,套上席格纽提的外套——已经被洞底积水泡得湿了一半——走向布朗的住处。狼人想要跟上,但瓦利转身拔出长剑,他的愤怒压过了理智。同时他想起死在洞底的两名守卫。
“我说不行。”王子也说不清他为何不想让狼人跟随。他没有怀疑对方的理由,毕竟是对方救了他。然而他就是不想带狼人一起走。他对艾迪丝拉的誓言令瓦利不悦。是谁替绑在树下的狼人遮阳?是谁放走他?瓦利无法理清心中的感觉,因为他从未有过这种情感。他从未质疑艾迪丝拉对他的爱意,即使是现在。不过他心中有某样东西隐约现形——不算是嫉妒,但是跟嫉妒很接近。
他知道艾迪丝拉不可能爱上这个人,可是他心底酝酿着比理智还要深层的想法。此刻他的生命中已经有太多漂移不定的事物,狼人的存在只会带来更多麻烦。没错,就是这样。
菲雷格脸上掠过一丝盲目的愤怒。然后他压抑怒火,视线在布拉吉跟瓦利之间来去。“我会跟上去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身形隐没在通往海岸的起伏田野间。
布拉吉跟瓦利望着他的背影。
“大人,或许他会是个强大的同伴。”布拉吉说。
“或者成为我们的负担,他太显眼了。在我们要去的地方,我们身为外国人,已经够引人注目了,要是带着他,恐怕更没有人愿意与我们交涉。”
布拉吉点点头。“在打斗时他会是个好帮手。阿盖尔跟席格纽提或许脑袋不太灵光,但他们是这一带相当优秀的剑士。他赤手空拳就要了他们的命。你得敬重这种原始的武力。”
“我们要靠脑袋才能活下来,战斗技巧是没有用的。走吧,去找那艘船。”
瓦利担心农庄之间的小径太危险、太容易暴露行踪。不过他认为大部分的战士目前都待在国王的宫殿里,在外头很有可能撞见曾经与他并肩而战的伙伴,对方应该会愿意放过他。话是这么说没错,他们还是有责任去找福克毕德,报告两人逃脱的消息,敌人与朋友的差异在于回报的速度。走这条路比较快。
他们动身爬上通往海边的山丘,往下穿过先前爆发战火的树丛。一切有价值的东西——从断掉的斧刃、矛尖,到死者的衣物——全都被人取走了。只剩一堆赤裸的掠夺者尸体,留在原地成为乌鸦的食物。
他们沿着山坡往下走,踏入港口后头的谷地。炊烟从农舍里冒出,太阳缓缓往上爬,但山谷依然笼罩在大片阴影中。屋舍间只有一道人影走动,农妇出门照料牲口,大部分的男人还在大厅里。农家的禽畜吵醒彼此,狗儿赖在门口熟睡。
瓦利回头望了一眼,他热爱这个地方,但以后大概不会有机会看到此地了吧。他们再次往上爬,他知道这条小径会经过艾迪丝拉家门口。他看到他梦寐以求的未来——跟她在一起,他负责守护牲口,她负责做奶油,没有战祸侵扰,不需要担心同胞或是继承权的问题。假如能够找回她,他就要放弃王位,买下一座农场,说不定到时候他可以跟她结婚。
爬上谷地的另一侧时,他们的行踪被人发现了。对方只是个追逐狗儿的九岁女孩,瓦利认识她,也曾在判处他死刑的议会上看过她。她名叫索维格,远近驰名的调皮鬼,看来是她母亲叫她出门跑腿,免得她吵醒屋里的每一个人。
她的神色说明了她很清楚两人为何会在这里,这个纯真的女孩大喊:“罪犯!”
布拉吉跟瓦利互看一眼,他们任由女孩跑走。今年夏天,罗葛兰已经死够多人了。
“你还能走得更快吗?”瓦利问。
“你先跑,我尽量跟上。”
瓦利微微一笑。“少了你,我可划不了船啊,至少要两个人才行,要不然干脆派你去把福克毕德砍成两半算了。你还需要锁子甲吗?”
布拉吉重拍瓦利的肩膀。瓦利看得出布拉吉方才是认真的,不过听到他的拒绝,老战士相当开心。
“脱了也不会跑得比较快。”布拉吉说。
瓦利差点笑出声。他曾听布拉吉宣称他喝醉酒时穿着全套战甲,跑起来比清醒时只穿单薄衣物还要快。
“我看你本来就没有跑得多快。”瓦利回道。
他们听到女孩的警示惊动了背后的农庄——呼喊、狗吠、孩子兴奋的声音。
“在海边只有一次机会。”瓦利说,“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带走小船,回港口开出战船追上。风向不错,我们驶离陆地之后就放下船帆,希望他们看不到我们。这招行得通吗?”
布拉吉重重吐气。“我想不出更好的计策。”
来自内陆山丘的云朵迅速地笼罩上空。雨下了起来,瓦利很满意。只要可以降低能见度,什么都好。他打算前往海特哈比尔,违逆福克毕德的猜测——他以为他们会逃回霍尔达。他要去海特哈比尔,打听那艘带走艾迪丝拉的船只,把她买回来,必要的时候将她偷出牢笼。假如她不在那儿……他不敢多想。海特哈比尔是他唯一的希望,无论有多么渺小,他都要紧紧攀附。
布朗的农场只是两幢位于海边的小农舍,他划着小船捕鱼,维持大半家计。可是瓦利别无选择:他得带走那艘船。
抵达农舍门口时,雨势大得惊人,炊烟从低矮的农舍屋顶通风口冒出,瓦利真想留下来吃点东西。布朗大妈正站在门口抖开一块布。一看到他们,她脸色煞白。
“瓦利王子、布拉吉大人。”她抿紧嘴唇,对两人点头示意。“真是意外呢。”
“你丈夫在吗?”瓦利说。
“他在外头照顾船只。”
“你儿子在家吗?”
布朗大妈一手按住喉咙。“他们去宫殿里了,你知道的,壮年男子这礼拜都得去那里。”
瓦利点点头。至少他不用杀了他们。那两个少年分别是十二岁跟十四岁,海边的生活让他们格外强壮,但他们绝对打不过两个战士,何况布拉吉更是经验丰富。
后头传来呼喊和狗吠。
“我想你儿子马上就会回来了。”瓦利走向海岸。
他看到布朗不顾雨势,准备把小船拖入海中。那是一艘坚固的船只,装了两对桨,船舱宽阔,侧边特别加高,足以应付汹涌的海浪。它在沙滩上立不稳,倒向一侧,有如巨大的贻贝,在雨幕中闪耀幽幽光芒。
“布朗。”瓦利说。
“大人。”这名渔夫性情冷漠,即使是恶名昭彰的罪犯站在他面前,他也没有展现出丝毫讶异。
“布朗,恐怕我要为你添麻烦了。”
“大人,是什么麻烦呢?”
“我要你的船。”
喧闹声越发响亮,瓦利的时间不多了。
布朗抬眼望向噪音的来源,接着紧盯瓦利跟布拉吉腰间的武器。
“看来我没有拒绝的筹码。”他说,“只是我不认为你们有办法及时出海。”
“请到霍尔达向我父亲求偿。”瓦利说,“要是我回到此地,你可以对我提出任何要求,我发誓。”
三个瘦巴巴的男孩跑到沙滩边缘,他们手持棍棒。
“大人,要是我今年冬天活活饿死,那么你的誓言就没有多大意义啦。”布朗说。瓦利没空回应他,他跟布拉吉连手将船只推向海里,船身很沉,幸好这里是下坡。瓦利回头瞄了一眼,来自偏远地带的两名农夫赶到男孩身边,他们只是应了福克毕德的召唤才来到艾昆德,瓦利几乎不认识他们。
“渔夫,那两个小贼偷走了你的船吗?”
布朗什么都没说,现下时机敏感,他为人谨慎,没胆称呼霍尔达王子为盗贼。
更多农夫抵达此地,其中还有两三名贵族,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战士到场。布拉吉跟瓦利继续推船,那群人走向他们。追兵离他们只剩八十步远,但船只跟大海间还有五个船身的距离。瓦利发现他们逃不了,只好转身拔出长剑。
“大人,这里有十个人,乖乖束手就擒吧。”一名矮壮的农夫说道,他看起来像是长了脚的木桶。
“活着离开这里的人恐怕会不到十个。”瓦利说,“你们认识布拉吉,他是冷酷的奥森王麾下的忠实部属,他喂养的狼群高呼他的名号。”
瓦利刻意用了文雅的字句,想要加深农夫们的印象。
这招果然奏效,那群人停下脚步。看得出他们的勇气累积到临界点,他们可能会挺身奋战,也可能转身逃跑。他走上前,剑尖指着追兵。不幸的是其中两人醉了,抓起棍棒往前逼近。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成了模糊的残影。布朗大妈放声尖叫,她在农舍前看到人影逼近。狼人从沙滩的另一端往此地全速奔驰。他四肢着地,粗壮的手臂刨过地面的碎石。他在一瞬间窜到瓦利跟追兵之间,朝着那几名农夫低声咆哮。他脸上手上染满鲜血,双眼被狼皮遮住,完完全全以狼人的姿态现身,创造出这个半人半兽的,是饥渴、仪式、鲜血,还有最重要的元素:恐惧。
若是从远处观看,或许会发现这只是个披上狼皮的人类,正垂着头走向农夫。可是呢,那群农夫从小拿乡野奇谭打发漫长冬夜,认定术士披上兽皮就会化作野兽的形貌,因此他们看到的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传说中的生物在他们眼前现身,在阴沉黑暗的天地间狠狠瞪着他们,准备将他们拖进冥界。催发勇气的酒精现在起了反效果,在那两人心中释放出难以想象的恐惧。
菲雷格低垂的脑袋往后一甩,发出怪异的呼号。那两个醉汉转身逃窜,其他人留在原地,不过瓦利看得出他们已经准备要逃跑了。他们像是在沙滩上跳舞似的,先往前走一步,再往旁边踏一步。短刀出鞘入鞘,武器在双手间换来换去。众人回头寻找援军,然而他们背后空无一人。
“快推!”布拉吉说。
瓦利转身继续推船,狼人站在农民面前怒吼咆哮。
小船滑过海岸边缘的碎石地,瓦利跟布拉吉使出全力,又推了一把,船身进入水面,浮了起来。他们跳上船,抓起船桨。
瓦利弯下腰,用力摇桨。他回头望向沙滩上的狼人,现在船身离岸边已经有二十步远了。狼人冲进水中,他逃离战局的举动让农民们重拾勇气,追着他跑。瓦利举起船桨,没空扬起风帆,狼人在浪花间扑腾,他打水的动作太大,虚耗太多力量。这时瓦利才想到他不会游泳。
他凭借着意志力前进,大口大口喝下海水,速度慢得可怜。农夫开始朝他们丢石头。瓦利低头躲避,转身面向布拉吉。他要叫布拉吉加快速度,远离石头的射程,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拉他起来。”
布拉吉没有迟疑,在如雨的石块中转过船身,一颗石头打中他的头盔。
“这东西还挺管用的吧。”他拍拍头盔,不过瓦利几乎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小船绕到狼人身边,离海岸不到二十码。更多石块投向船身。布拉吉在阿盖尔的狩猎用投石器里头填满卵石,但他无法一边稳住船身、一边反击,所以他放下投石器,决定做好一件事,而不是搞砸两件事。
“总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把这些石头丢回你们头上!”布拉吉大吼。他竖起盾牌,开始对岸上的追兵怒骂喝斥,吸引他们的攻击,让瓦利可以安心救起狼人。
瓦利靠在船侧,狼人双腿无力地踢水,手臂上下拍打。布拉吉移向小船的另一侧,瓦利弯腰抓住菲雷格。他的每一分理智都告诉他这是天大的蠢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这个危险的野人。他只知道在沼地经历了那番折磨,他无法坐视任何人溺毙。还是说这是出自更深层的冲动?他想起了那个符文,在他身下漂浮的躯体——那是他、是狼人,同时也是艾迪丝拉。
他拉起挣扎不休的青年。
王子的肩膀背部被菲雷格挥中几拳,不过他稳稳抓住狼人,支撑他的重量,过去几天的疲惫似乎全数回到他身上——那场大战、在沼地的磨难、山坡上的洞穴、逃往海边的路途——但他直视对方的脸庞。回望他的,正是他自己。
石雨乍然停歇,瓦利心下大惑不解,他拉起菲雷格,重新握住船桨,跟布拉吉一起摇桨前往能够升起船帆的安全地带,转头一看。渔夫布朗站在投掷石块的农夫面前,请他们别再丢了。
“他觉得他们会毁了他的船!”布拉吉说,“畜生!你们再丢一块石头,我就把船剁成碎片,下水游泳,让你们难堪!”
瓦利深感内疚,要是战争爆发,布朗绝对没办法找上他父亲,他的承诺没有任何效用。他让贫苦的人民更加贫困了——但布朗饿不死的,附近居民的支持网一定会出手相助。
小船离海岸已有百步之遥,他们将桅杆插入水手称为老太太的凹槽里,让来自陆地的风吹满船帆。船身轻快地往前冲,瓦利放任自己回望陆地。
“我们可能再也看不到这个地方了。”他说。
布拉吉陷入务实的思绪中。
“这里没有东西可以收纳锁子甲。”他脱下链甲。“如何让装备保持干燥是重大的挑战。”他说得没错。船上只架了两片补强船身的木板,权充划桨的座位,可是木板下藏不了任何东西。
狼人躺在船底咳水,脸色很差。
“他不能当水手。”布拉吉对狼人点点头。
“唔,至少在海上他杀不了我们。”陆地渐渐消失。
瓦利低头看着狼人,像是他在沼地幻境中俯视自己一般。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们的命运已经无法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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