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镶嵌着三种符号的木门
为了庆祝自己的十九岁生日，莉芮尔决定同她的坏狗一起去一个特别的地方探险：大图书馆螺旋形主通道尽头淡绿色岩石上的石洞。
以莉芮尔的体型，她绝无可能穿过那个狭窄的洞口。所以她为这次探险准备了一张咒契魔法皮肤。发现《莱昂的皮肤》之后的几年间，她已经学会制作三种不同的咒契皮肤。每一种皮肤的选择，都是根据其不同特性精心考虑的。冰獭皮肤能使莉芮尔体型变小，而且富于伸缩性，使她能在狭小的空间里穿行，并能轻松通过雪地和冰面；棕熊皮肤能让莉芮尔变得高大强壮，它厚实的皮质不但能保暖，还可以抵御外界的伤害；猫头鹰皮肤则可以使她像鸟一样飞行，在黑暗中依然视觉敏锐。她已经在图书馆的几个大房间里尝试过飞行，但还不知道在完全的黑暗中看东西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不过咒契皮肤也各有缺陷。冰獭的视角很低，而且天生色盲，整个世界在它眼里都是一片深浅不一的灰色。另外，脱掉冰獭皮肤后，莉芮尔会连续几天嗜好吃鱼。棕熊的视力很差，穿上棕熊皮肤还会让莉芮尔脾气暴躁，这种性格有时甚至会延续到脱下皮肤之后。而猫头鹰皮肤白天几乎用不上。穿上它之后，阅览室的咒契灯光就足以把莉芮尔照得泪流不止。但不管怎样，总的来说，莉芮尔对于咒契皮肤和自己的这三个选择还是相当满意，为自己能在比书中提到的更短的时间里掌握三种咒契皮肤的制作而骄傲不已。
所有咒契皮肤都有一个共同的不足之处：需要花费许多时间来准备和穿着。一般说来，莉芮尔制作一张咒契皮肤需要花费五个小时以上，再用一个小时叠好（这样才能保存一到两天时间）。穿用时又需要用一个小时展开皮肤；最后，套上咒契皮肤还至少得花半个小时。有时——比如穿冰獭皮肤的时候——这个时间将会更长。因为冰獭皮肤本身的尺寸比莉芮尔的身材小得多。这就好比要把整只脚套进一只只能装一个脚趾头的袜子里。袜子慢慢伸展，而脚掌越挤越小，只有这样才挤得进去。可以想象，套上冰獭皮肤的过程相当艰苦。身体被挤压变形的感觉常常让莉芮尔头晕目眩，恶心欲呕。
但在自己生日这天，面对只有不到两英尺宽的洞口，看来只有冰獭皮肤才能帮她了。莉芮尔开始套上冰獭皮肤，坏狗在洞口不耐烦地抓搔。狗儿不知用什么方法拉长了自己的身体。有本莉芮尔最喜欢的游记，里面的女牧羊人头领拉塞尔把一条香肠狗围在脖子上。这时的坏狗就像那条香肠狗一样，又细又长。
露在洞外的后腿扑腾了几分钟之后，坏狗消失在洞口。莉芮尔叹了口气，继续努力把自己往冰獭皮肤里塞。莉芮尔很清楚坏狗不愿等人的性格，但还是感到几分委屈和郁闷：这家伙连她的生日这天也不愿屈就一下，让她先走。
其实莉芮尔并不十分看重自己的生日。相反，这是一年中她最讨厌的日子，因为这一天总是让她想起自己的所有不幸。
和过去的每个生日一样，今年，预视之力依然没有降临到她头上。这已经是个深埋心底、结下疤痕的旧伤了。莉芮尔早已学会掩盖这个伤疤带给她的痛苦，即使是和她一起分享梦想、分担忧伤的坏狗，她也从不提起。
莉芮尔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自杀。十七岁时，这个念头又一次从她脑中闪过，和她十四岁生日时一样。不过，她还是克服了那种念头，想办法通过其他方式充实自己，找到快乐，创造属于自己的生活。年满二十一岁才能分配到自己的房间，在此之前，她不得不仍旧住在青年会所。但是，除了睡觉之外，莉芮尔的所有时间几乎都在图书馆度过，比以前在吉瑞丝姨妈的管束下自由多了。至于觉醒仪式这样的活动，莉芮尔已经很久没参加过了，因为在那种活动上，她必须穿上那身讨厌的、时刻彰显自己并非真正坷睐的蓝色儿童装。
她总是穿着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服，连早饭时也不例外。她还像一些年老的坷睐一样，在头上扎一条白色围巾，遮住她与众不同的黑发。穿上工作服以后，即使是底层餐厅的访客，也能看出她不是来客，而是坷睐的一员。
就在莉芮尔生日的前一周，她身上的黄色马甲换成了红色的，标志着她荣升二等助理馆员。职位的提升固然令她骄傲，但麻烦也随之而来。在宣布任命的信函中，图书馆馆长梵赛莉在表达了对莉芮尔的祝贺之后写道，将在第二天上午举行一个小型仪式，再唤醒她手镯上一颗沉睡的咒钥，并将传授她“作为坷睐大图书馆二级助理馆员的责任和义务”所应该掌握的特殊的咒契法术。
信函在莉芮尔事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于傍晚送到她手中。结果，为了不让馆长发觉自己曾违反规定肆意游逛，她不得不通宵达旦地研究如何把手镯上已经被自己私下唤醒的四颗咒钥重新转入安眠。但事实证明，让咒钥转入安眠要比把它唤醒困难得多。无数次失败之后，莉芮尔在凌晨四点绝望地叫醒坏狗。结果坏狗只往上面轻吹一口气，就让咒钥转入了安眠，同时也让莉芮尔沉沉睡去，差点错过了第二天的仪式。
莉芮尔平时总是写便条，很少讲话。近年来，她一句话甚至很少超过十个词，有时连续好几天也不和人说一句话。收到红马甲这件早到的生日礼物后，生日当天，她又收到了其他朋友们的礼物。伊姆什和一些与莉芮尔共事的年轻助理们送给她一支新钢笔。细长的银制笔杆上雕刻着猫头鹰脸的图案，两只瘦长的鹰爪收拢在笔杆下方，在这里可以搭配各种不同规格的钢笔头。钢笔和一个古旧的墨水池一起，装在清香四溢的天鹅绒衬里的檀香木盒中。猫头鹰雕饰钢笔和这个通体暗绿、蚀刻着金色神秘字符的墨水池，仿佛正是莉芮尔多年来少言寡语性格的鲜明写照。
当然，坷睐们不会知道，虽然表面上沉默寡言，但莉芮尔却和坏狗有着说不完的话。有时，长辈们会问她为什么不喜欢说话，但莉芮尔无法回答。她只是觉得，和坷睐聊天总会提及她无法开口的事。坷睐们的交谈最后总会回到生活的核心——预视之力。莉芮尔对交谈的回避实际上是不愿触及自己的伤口，虽然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的生日茶会在下级助理活动室里举行，这是个经常充满欢声笑语的房间。面对其他坷睐的祝福，莉芮尔只能不停微笑，不断说“谢谢”，极力掩饰自己的辛酸。她的图书管理员伙伴们都很善良，待她十分友好，但是，她们的第一身份是真正的坷睐，然后才是图书馆工作人员。
坏狗给她带来了这天的最后一份礼物——一个结结实实的吻。不过坏狗的吻更像在起劲地舔她的脸，所以莉芮尔很爽快地交出了茶会上剩下的蛋糕，缩短了坏狗的这个祝福。
“这就是我的生日礼物，一个狗的吻。”莉芮尔喃喃自语。身子的一大半已经塞进了冰獭皮肤，不过至少还需要十分钟，她才能起程追赶她的朋友。
莉芮尔不知道，很多人做梦都想着能送给她一个生日的吻。定期前来拜访坷睐的商人和他们的保镖们对莉芮尔的好感与日俱增。可惜莉芮尔明显不想和人交往。他们也注意到，即使在厨房值日的时候，莉芮尔也很少和其他坷睐交谈。所以年轻小伙子们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爱幻想的男人们梦想着有一天她会突然光临到身边，邀请自己上楼。的确，其他坷睐偶尔会这么做，但莉芮尔不会。她仍然独自吃饭，让那些爱幻想的男人们继续幻想。通过课业和图书馆的资料，莉芮尔已经了解了关于性的知识，但她仍然羞于接近底层餐厅的来访者。
她经常会在不经意间听到其他年轻图书管理员们毫无顾忌地谈论男人，甚至讲到一些细节。但是很明显，对于坷睐来说，这种事远远不如预视之力和她们在预视塔的工作重要。她们这一判断标准影响了莉芮尔。预视之力是最重要的，是一切的根本。也许有了预视之力以后，她也会像其他坷睐一样，把某个男人带上顶层餐厅，共进晚餐，然后去薰香花园漫步，再以后……也许……去她的房间。
实际上，莉芮尔觉得肯定不会有哪个男人在如此众多的坷睐之中看上她。莉芮尔认为，一个真正的坷睐肯定比自己更有吸引力。
即使在工作之余，莉芮尔也不和其他坷睐一起玩耍。每天下午四点结束图书馆的工作之后，大部分坷睐会回青年会所或自己的房间，或者聚到某个餐厅以及像薰香花园、日光梯之类坷睐们平日嬉戏玩耍的地方。但莉芮尔却另有去处。
她总是回到位于阅览室下方的书房，叫醒坏狗。职位提升后，莉芮尔得到了一间更大的、配有小型浴室的书房。冲水马桶、洗手池、洗浴用的冷热水一应俱全。
叫醒坏狗、重新放好坏狗在欢呼雀跃时打翻的各种物品。做完这些事之后，莉芮尔和坏狗就等着夜班集合了。那时，所有当值工作人员都会短暂地聚集在主阅览室，等待分配任务。莉芮尔和坏狗就可以趁这时候躲开他人的视线，悄悄爬进螺旋形主通道，进入人迹罕至的古层区。
经过多年探索，莉芮尔对古层区的秘密和危险越来越了解。她甚至还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帮助过许多图书馆工作人员脱离险境。如果不是莉芮尔和坏狗数次及时制伏出现在图书馆里的邪恶生物，至少有三名工作人员将在这里以身殉职。
“快来！”坏狗把脑袋探出洞口喊道。莉芮尔已经穿好咒契皮肤，这时却觉得腹部有些异样的感觉，看上去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但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哪里不同。她在地板上滚了半圈，转过身来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看得出来，还在为你的新马甲骄傲呢。”坏狗轻蔑地哼了一声。
“什么？”莉芮尔问道。她坐起身，弯下腰，盯着自己毛茸茸的肚子。肚子上的灰毛看起来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可她做咒契皮肤的方法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呀。
“红肚子的冰獭确实非常罕见，二等助理小姐。”坏狗说道，“快进来！”
“噢。”莉芮尔想起来了。原来是衣服的颜色不同了，难怪咒契皮肤看上去有些奇怪。不过这至少说明自己对这身咒契皮肤相当熟悉。她笑了笑，轻轻蹦跳着跟上坏狗。她们好几次都想弄清楚这条通道后面到底是什么，但计划总被一些干扰打乱。现在，她们终于能对螺旋形主通道之后的世界一探究竟了。
“隧道塌了。”坏狗说着，一边故作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尾巴。
“我知道！”莉芮尔没好气地说。在冰獭皮肤里待了两个小时，她正烦着呢。这就像身上贴着一件汗湿的衣服，而且衣服贴在身上的方式总不对劲。螺旋形主通道尽头这个洞穴的结构真让人恼火，更让她感到火上浇油。虽然爬行一段之后，洞穴变得宽大了些，但整个隧道里除了重复地左折右拐的通道，没有出现一个有趣的门、房间或是岔道。现在，它居然又突然中断了！
“别不耐烦呀，女士。”坏狗回答，“这里还有一条路可以过去。虽然冰川把这儿压塌了，不过，一只古蛴螬虫①不知什么时候在上面挖出了一条穿过冰块的洞穴。如果爬到那里，我们就能利用这条虫洞穿过去。” 注①：原文“grub”意为蛴螬，即金龟子幼虫，长寸许。从文中看，这里的“grub”要大得多，且现已少见，是一种虚拟的动物，故译为“古蛴螬”。
“那你还等什么？”莉芮尔耸了耸她的冰獭肩膀，整个毛茸茸的身体随之抖动起来。
“快到晚饭时间了，”坏狗一本正经地说，“你会错过晚饭的。”
“你的意思是，你会错过我顺便给你偷回来的晚饭吧。”莉芮尔忿忿地说，“反正没人会想起我。你又不是必须得吃东西。”
“但我喜欢吃东西。”坏狗一边表达不满，一边轻快地前跳后跃，避开从刺入隧道的冰锥上落下的冰块。落下的冰块眼看又要挡住她们的去路了。
“少废话，”莉芮尔发话了，“用你的鼻子找路去。”
“遵命，船长。”坏狗终于妥协了。她朝冰堆上爬去，爪子在冰面刨出深深的爪痕，“古蛴螬洞在顶上。”
莉芮尔跟在坏狗身后，享受着冰獭运动时近乎液体流动的身体感觉。当然，在脱下咒契皮肤之后、神经系统重新适应人类的肌肉之前，她会好几分钟站立不稳，步履蹒跚。
坏狗已经挤进古蛴螬洞。这是个极为规整、直径三英尺的圆柱形洞穴，纵贯这片冰障。这只是一个中型的古蛴螬洞。大型的古蛴螬洞穴直径超过十英尺。不过，无论大小，古蛴螬现在已经很少见了。莉芮尔也许是坷睐冰川的居民中少数几个有幸见到过一条古蛴螬的人之一。
实际上，她见过两条，其间间隔好几年。幸亏坏狗每次都能先闻到它们的气味，使她能及时躲开古蛴螬的攻击。古蛴螬算不上是危险的动物，至少它们没有伤人之意。问题是它们的反应相当迟缓。那不断旋转的复合结构嘴巴会毫不留意地吞掉一切挡道的东西——不管是冰、岩石，还是一个动作迟缓的人。
坏狗向前滑行了一段。一只真正的狗滑了这么远，多半还会滑回来。但坏狗没有。
莉芮尔注意到，为了适应在冰面上爬行，爱犬已经把爪子伸展到正常情况下的两倍长——这可不是真正的狗能够做到的事。毫无疑问，狗是咒契魔法和肆行魔法结合的产物，但莉芮尔并不想过多考虑这个问题。不管这只狗是什么来历，她都是莉芮尔真正的朋友。而且，在过去的四年半里，她也无数次证明了对莉芮尔的忠心。
尽管坏狗是魔法造物，但莉芮尔认为，她的气味简直和真正的狗一模一样。当坏狗浑身湿透的时候，这种气味尤其让她印象深刻。眼下更别提了，坏狗的后腿和尾巴不断扫到紧跟其后的莉芮尔那只冰獭的皱鼻子上。幸好这段孔洞不是很长。当莉芮尔看到冰障另一侧时，她兴奋得把坏狗的臭味带来的坏心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另一侧并不是更多恼人的隧道，而是咒契魔法护持的天花板，闪闪发光，照亮了四周覆盖着某种瓷砖的墙壁。
“这个房间非常古老。”滑出孔洞的坏狗宣布。此刻，她们站在暗色调蓝黄瓷砖相间的地板上。莉芮尔学着坏狗的样子，从头到尾抖了抖身体，甩掉身上的冰碴儿。
“没错。”莉芮尔表示同意，一边抑制住想一把从脖子上扯下咒契皮肤的冲动。皮肤已经有几处磨破了，可她还得靠这身皮肤才能穿过虫洞和隧道回去。莉芮尔控制住自己前脚掌的冲动，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房间上。碍于冰獭的视觉，眼前的景物一片灰色，视角也让她感到颇为奇怪。
天花板上，一盏普通的咒契灯照亮了整个房间。不过莉芮尔一眼看出，那盏咒契灯闪耀的时间远比一般的照明咒契长得多，连光线都有些昏暗了。一张带深红木纹的书桌占据了房间的角落，但桌前却没有椅子。一排空书橱沿墙而立，紧闭的玻璃门上，清除灰尘的咒印还在永无止境地游动，好像水面上光洁的油层。
远端的墙上是一扇木门，同样是用略带红色的木头制成。门上点缀着小金星、金塔和银匙图案。金星是象征坷睐的那种七角星，金塔是古国的纹章。另外，虽然莉芮尔经常见到很多城市和村镇以门上那种银匙作为标志，但是她却不清楚这个图案的具体含义。
她能感觉到门上强大的魔法力量。
掌管封锁与护卫的咒印在木纹间穿行流转，间杂其中的还有莉芮尔无法理解的咒印。
莉芮尔忘记了浑身湿痒，向门靠近几步，想看看那些咒印到底是什么。坏狗像阻挡一个冲动自负的孩子一般，一跃而起，挡在她面前。
“不要靠近！”坏狗喊道，“那上面有守卫影像。那种影像看见的只是一只冰獭，它会杀死你的。”
“噢。”莉芮尔停下脚步，把小小的脑袋枕在前爪上，忽闪忽闪的黑眼珠望着地板，说道，“可如果我变回去，至少要花半个晚上才能做好一张新咒契皮肤。那样的话，我们可就真的吃不上晚饭了，晚间巡视也会缺勤。”
“有些东西，”坏狗有什么预感似的说，“值得错过一顿晚饭。”
“晚间巡视怎么办？”莉芮尔问道，“这将是我一周之内第二次缺勤了。即使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还是会被加罚厨房值日的。”
“我觉得你多做几次厨房值日也不错。”坏狗舔舔嘴唇，然后又格外用力地舔了舔莉芮尔的脸颊。“啊啊啊！”莉芮尔叫道。不过一想到除了厨房的值日，还有吉瑞丝姨妈的训斥，她又犹豫起来。
但是面前，闪耀着金星、金塔和银匙的神秘之门正向她招手……
莉芮尔闭上双眼，脑海中勾画着解开冰獭皮肤的咒印。她的意念深入无尽的咒契之流，从这里撷取一个咒印，那里取来一个符文，将它们编织成一个完整的咒语。
几分钟之后，她又将变成那个莉芮尔——如流水般垂下的长长的黑发，而不是如姐妹们一般的金色或棕色；瘦削的下巴，不同于她们圆圆的脸蛋；白皙的皮肤，即使在冰川反射的强烈日光下也不会晒成她们的棕褐色；还有她棕色的眼睛，在其他坷睐们蓝色或绿色的眼睛里，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坏狗看着她渐渐改变形态。组成冰獭皮肤的咒印在莉芮尔身上漂移游走，越行越快，越变越亮，最终消失在一阵明亮耀眼的白光中。一个年轻姑娘站在面前，眉头微蹙，双目紧闭。她双手摸索着周身，确定红马甲、短剑、哨子以及应急的发条银鼠都完好无损，这才睁开眼睛。以前有一次，莉芮尔脱下咒契皮肤时，身上衣服的接缝处也随之裂开，整套衣服裂成了几块布片。
“很好，”坏狗说道，“现在，让我们试着打开这扇门吧。”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以莉芮尔的体型，她绝无可能穿过那个狭窄的洞口。所以她为这次探险准备了一张咒契魔法皮肤。发现《莱昂的皮肤》之后的几年间，她已经学会制作三种不同的咒契皮肤。每一种皮肤的选择，都是根据其不同特性精心考虑的。冰獭皮肤能使莉芮尔体型变小，而且富于伸缩性，使她能在狭小的空间里穿行，并能轻松通过雪地和冰面；棕熊皮肤能让莉芮尔变得高大强壮，它厚实的皮质不但能保暖，还可以抵御外界的伤害；猫头鹰皮肤则可以使她像鸟一样飞行，在黑暗中依然视觉敏锐。她已经在图书馆的几个大房间里尝试过飞行，但还不知道在完全的黑暗中看东西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不过咒契皮肤也各有缺陷。冰獭的视角很低，而且天生色盲，整个世界在它眼里都是一片深浅不一的灰色。另外，脱掉冰獭皮肤后，莉芮尔会连续几天嗜好吃鱼。棕熊的视力很差，穿上棕熊皮肤还会让莉芮尔脾气暴躁，这种性格有时甚至会延续到脱下皮肤之后。而猫头鹰皮肤白天几乎用不上。穿上它之后，阅览室的咒契灯光就足以把莉芮尔照得泪流不止。但不管怎样，总的来说，莉芮尔对于咒契皮肤和自己的这三个选择还是相当满意，为自己能在比书中提到的更短的时间里掌握三种咒契皮肤的制作而骄傲不已。
所有咒契皮肤都有一个共同的不足之处：需要花费许多时间来准备和穿着。一般说来，莉芮尔制作一张咒契皮肤需要花费五个小时以上，再用一个小时叠好（这样才能保存一到两天时间）。穿用时又需要用一个小时展开皮肤；最后，套上咒契皮肤还至少得花半个小时。有时——比如穿冰獭皮肤的时候——这个时间将会更长。因为冰獭皮肤本身的尺寸比莉芮尔的身材小得多。这就好比要把整只脚套进一只只能装一个脚趾头的袜子里。袜子慢慢伸展，而脚掌越挤越小，只有这样才挤得进去。可以想象，套上冰獭皮肤的过程相当艰苦。身体被挤压变形的感觉常常让莉芮尔头晕目眩，恶心欲呕。
但在自己生日这天，面对只有不到两英尺宽的洞口，看来只有冰獭皮肤才能帮她了。莉芮尔开始套上冰獭皮肤，坏狗在洞口不耐烦地抓搔。狗儿不知用什么方法拉长了自己的身体。有本莉芮尔最喜欢的游记，里面的女牧羊人头领拉塞尔把一条香肠狗围在脖子上。这时的坏狗就像那条香肠狗一样，又细又长。
露在洞外的后腿扑腾了几分钟之后，坏狗消失在洞口。莉芮尔叹了口气，继续努力把自己往冰獭皮肤里塞。莉芮尔很清楚坏狗不愿等人的性格，但还是感到几分委屈和郁闷：这家伙连她的生日这天也不愿屈就一下，让她先走。
其实莉芮尔并不十分看重自己的生日。相反，这是一年中她最讨厌的日子，因为这一天总是让她想起自己的所有不幸。
和过去的每个生日一样，今年，预视之力依然没有降临到她头上。这已经是个深埋心底、结下疤痕的旧伤了。莉芮尔早已学会掩盖这个伤疤带给她的痛苦，即使是和她一起分享梦想、分担忧伤的坏狗，她也从不提起。
莉芮尔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自杀。十七岁时，这个念头又一次从她脑中闪过，和她十四岁生日时一样。不过，她还是克服了那种念头，想办法通过其他方式充实自己，找到快乐，创造属于自己的生活。年满二十一岁才能分配到自己的房间，在此之前，她不得不仍旧住在青年会所。但是，除了睡觉之外，莉芮尔的所有时间几乎都在图书馆度过，比以前在吉瑞丝姨妈的管束下自由多了。至于觉醒仪式这样的活动，莉芮尔已经很久没参加过了，因为在那种活动上，她必须穿上那身讨厌的、时刻彰显自己并非真正坷睐的蓝色儿童装。
她总是穿着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服，连早饭时也不例外。她还像一些年老的坷睐一样，在头上扎一条白色围巾，遮住她与众不同的黑发。穿上工作服以后，即使是底层餐厅的访客，也能看出她不是来客，而是坷睐的一员。
就在莉芮尔生日的前一周，她身上的黄色马甲换成了红色的，标志着她荣升二等助理馆员。职位的提升固然令她骄傲，但麻烦也随之而来。在宣布任命的信函中，图书馆馆长梵赛莉在表达了对莉芮尔的祝贺之后写道，将在第二天上午举行一个小型仪式，再唤醒她手镯上一颗沉睡的咒钥，并将传授她“作为坷睐大图书馆二级助理馆员的责任和义务”所应该掌握的特殊的咒契法术。
信函在莉芮尔事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于傍晚送到她手中。结果，为了不让馆长发觉自己曾违反规定肆意游逛，她不得不通宵达旦地研究如何把手镯上已经被自己私下唤醒的四颗咒钥重新转入安眠。但事实证明，让咒钥转入安眠要比把它唤醒困难得多。无数次失败之后，莉芮尔在凌晨四点绝望地叫醒坏狗。结果坏狗只往上面轻吹一口气，就让咒钥转入了安眠，同时也让莉芮尔沉沉睡去，差点错过了第二天的仪式。
莉芮尔平时总是写便条，很少讲话。近年来，她一句话甚至很少超过十个词，有时连续好几天也不和人说一句话。收到红马甲这件早到的生日礼物后，生日当天，她又收到了其他朋友们的礼物。伊姆什和一些与莉芮尔共事的年轻助理们送给她一支新钢笔。细长的银制笔杆上雕刻着猫头鹰脸的图案，两只瘦长的鹰爪收拢在笔杆下方，在这里可以搭配各种不同规格的钢笔头。钢笔和一个古旧的墨水池一起，装在清香四溢的天鹅绒衬里的檀香木盒中。猫头鹰雕饰钢笔和这个通体暗绿、蚀刻着金色神秘字符的墨水池，仿佛正是莉芮尔多年来少言寡语性格的鲜明写照。
当然，坷睐们不会知道，虽然表面上沉默寡言，但莉芮尔却和坏狗有着说不完的话。有时，长辈们会问她为什么不喜欢说话，但莉芮尔无法回答。她只是觉得，和坷睐聊天总会提及她无法开口的事。坷睐们的交谈最后总会回到生活的核心——预视之力。莉芮尔对交谈的回避实际上是不愿触及自己的伤口，虽然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的生日茶会在下级助理活动室里举行，这是个经常充满欢声笑语的房间。面对其他坷睐的祝福，莉芮尔只能不停微笑，不断说“谢谢”，极力掩饰自己的辛酸。她的图书管理员伙伴们都很善良，待她十分友好，但是，她们的第一身份是真正的坷睐，然后才是图书馆工作人员。
坏狗给她带来了这天的最后一份礼物——一个结结实实的吻。不过坏狗的吻更像在起劲地舔她的脸，所以莉芮尔很爽快地交出了茶会上剩下的蛋糕，缩短了坏狗的这个祝福。
“这就是我的生日礼物，一个狗的吻。”莉芮尔喃喃自语。身子的一大半已经塞进了冰獭皮肤，不过至少还需要十分钟，她才能起程追赶她的朋友。
莉芮尔不知道，很多人做梦都想着能送给她一个生日的吻。定期前来拜访坷睐的商人和他们的保镖们对莉芮尔的好感与日俱增。可惜莉芮尔明显不想和人交往。他们也注意到，即使在厨房值日的时候，莉芮尔也很少和其他坷睐交谈。所以年轻小伙子们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爱幻想的男人们梦想着有一天她会突然光临到身边，邀请自己上楼。的确，其他坷睐偶尔会这么做，但莉芮尔不会。她仍然独自吃饭，让那些爱幻想的男人们继续幻想。通过课业和图书馆的资料，莉芮尔已经了解了关于性的知识，但她仍然羞于接近底层餐厅的来访者。
她经常会在不经意间听到其他年轻图书管理员们毫无顾忌地谈论男人，甚至讲到一些细节。但是很明显，对于坷睐来说，这种事远远不如预视之力和她们在预视塔的工作重要。她们这一判断标准影响了莉芮尔。预视之力是最重要的，是一切的根本。也许有了预视之力以后，她也会像其他坷睐一样，把某个男人带上顶层餐厅，共进晚餐，然后去薰香花园漫步，再以后……也许……去她的房间。
实际上，莉芮尔觉得肯定不会有哪个男人在如此众多的坷睐之中看上她。莉芮尔认为，一个真正的坷睐肯定比自己更有吸引力。
即使在工作之余，莉芮尔也不和其他坷睐一起玩耍。每天下午四点结束图书馆的工作之后，大部分坷睐会回青年会所或自己的房间，或者聚到某个餐厅以及像薰香花园、日光梯之类坷睐们平日嬉戏玩耍的地方。但莉芮尔却另有去处。
她总是回到位于阅览室下方的书房，叫醒坏狗。职位提升后，莉芮尔得到了一间更大的、配有小型浴室的书房。冲水马桶、洗手池、洗浴用的冷热水一应俱全。
叫醒坏狗、重新放好坏狗在欢呼雀跃时打翻的各种物品。做完这些事之后，莉芮尔和坏狗就等着夜班集合了。那时，所有当值工作人员都会短暂地聚集在主阅览室，等待分配任务。莉芮尔和坏狗就可以趁这时候躲开他人的视线，悄悄爬进螺旋形主通道，进入人迹罕至的古层区。
经过多年探索，莉芮尔对古层区的秘密和危险越来越了解。她甚至还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帮助过许多图书馆工作人员脱离险境。如果不是莉芮尔和坏狗数次及时制伏出现在图书馆里的邪恶生物，至少有三名工作人员将在这里以身殉职。
“快来！”坏狗把脑袋探出洞口喊道。莉芮尔已经穿好咒契皮肤，这时却觉得腹部有些异样的感觉，看上去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但一时又想不起到底是哪里不同。她在地板上滚了半圈，转过身来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看得出来，还在为你的新马甲骄傲呢。”坏狗轻蔑地哼了一声。
“什么？”莉芮尔问道。她坐起身，弯下腰，盯着自己毛茸茸的肚子。肚子上的灰毛看起来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可她做咒契皮肤的方法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呀。
“红肚子的冰獭确实非常罕见，二等助理小姐。”坏狗说道，“快进来！”
“噢。”莉芮尔想起来了。原来是衣服的颜色不同了，难怪咒契皮肤看上去有些奇怪。不过这至少说明自己对这身咒契皮肤相当熟悉。她笑了笑，轻轻蹦跳着跟上坏狗。她们好几次都想弄清楚这条通道后面到底是什么，但计划总被一些干扰打乱。现在，她们终于能对螺旋形主通道之后的世界一探究竟了。
“隧道塌了。”坏狗说着，一边故作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尾巴。
“我知道！”莉芮尔没好气地说。在冰獭皮肤里待了两个小时，她正烦着呢。这就像身上贴着一件汗湿的衣服，而且衣服贴在身上的方式总不对劲。螺旋形主通道尽头这个洞穴的结构真让人恼火，更让她感到火上浇油。虽然爬行一段之后，洞穴变得宽大了些，但整个隧道里除了重复地左折右拐的通道，没有出现一个有趣的门、房间或是岔道。现在，它居然又突然中断了！
“别不耐烦呀，女士。”坏狗回答，“这里还有一条路可以过去。虽然冰川把这儿压塌了，不过，一只古蛴螬虫①不知什么时候在上面挖出了一条穿过冰块的洞穴。如果爬到那里，我们就能利用这条虫洞穿过去。”
“快到晚饭时间了，”坏狗一本正经地说，“你会错过晚饭的。”
“你的意思是，你会错过我顺便给你偷回来的晚饭吧。”莉芮尔忿忿地说，“反正没人会想起我。你又不是必须得吃东西。”
“但我喜欢吃东西。”坏狗一边表达不满，一边轻快地前跳后跃，避开从刺入隧道的冰锥上落下的冰块。落下的冰块眼看又要挡住她们的去路了。
“少废话，”莉芮尔发话了，“用你的鼻子找路去。”
“遵命，船长。”坏狗终于妥协了。她朝冰堆上爬去，爪子在冰面刨出深深的爪痕，“古蛴螬洞在顶上。”
莉芮尔跟在坏狗身后，享受着冰獭运动时近乎液体流动的身体感觉。当然，在脱下咒契皮肤之后、神经系统重新适应人类的肌肉之前，她会好几分钟站立不稳，步履蹒跚。
坏狗已经挤进古蛴螬洞。这是个极为规整、直径三英尺的圆柱形洞穴，纵贯这片冰障。这只是一个中型的古蛴螬洞。大型的古蛴螬洞穴直径超过十英尺。不过，无论大小，古蛴螬现在已经很少见了。莉芮尔也许是坷睐冰川的居民中少数几个有幸见到过一条古蛴螬的人之一。
实际上，她见过两条，其间间隔好几年。幸亏坏狗每次都能先闻到它们的气味，使她能及时躲开古蛴螬的攻击。古蛴螬算不上是危险的动物，至少它们没有伤人之意。问题是它们的反应相当迟缓。那不断旋转的复合结构嘴巴会毫不留意地吞掉一切挡道的东西——不管是冰、岩石，还是一个动作迟缓的人。
坏狗向前滑行了一段。一只真正的狗滑了这么远，多半还会滑回来。但坏狗没有。
莉芮尔注意到，为了适应在冰面上爬行，爱犬已经把爪子伸展到正常情况下的两倍长——这可不是真正的狗能够做到的事。毫无疑问，狗是咒契魔法和肆行魔法结合的产物，但莉芮尔并不想过多考虑这个问题。不管这只狗是什么来历，她都是莉芮尔真正的朋友。而且，在过去的四年半里，她也无数次证明了对莉芮尔的忠心。
尽管坏狗是魔法造物，但莉芮尔认为，她的气味简直和真正的狗一模一样。当坏狗浑身湿透的时候，这种气味尤其让她印象深刻。眼下更别提了，坏狗的后腿和尾巴不断扫到紧跟其后的莉芮尔那只冰獭的皱鼻子上。幸好这段孔洞不是很长。当莉芮尔看到冰障另一侧时，她兴奋得把坏狗的臭味带来的坏心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另一侧并不是更多恼人的隧道，而是咒契魔法护持的天花板，闪闪发光，照亮了四周覆盖着某种瓷砖的墙壁。
“这个房间非常古老。”滑出孔洞的坏狗宣布。此刻，她们站在暗色调蓝黄瓷砖相间的地板上。莉芮尔学着坏狗的样子，从头到尾抖了抖身体，甩掉身上的冰碴儿。
“没错。”莉芮尔表示同意，一边抑制住想一把从脖子上扯下咒契皮肤的冲动。皮肤已经有几处磨破了，可她还得靠这身皮肤才能穿过虫洞和隧道回去。莉芮尔控制住自己前脚掌的冲动，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房间上。碍于冰獭的视觉，眼前的景物一片灰色，视角也让她感到颇为奇怪。
天花板上，一盏普通的咒契灯照亮了整个房间。不过莉芮尔一眼看出，那盏咒契灯闪耀的时间远比一般的照明咒契长得多，连光线都有些昏暗了。一张带深红木纹的书桌占据了房间的角落，但桌前却没有椅子。一排空书橱沿墙而立，紧闭的玻璃门上，清除灰尘的咒印还在永无止境地游动，好像水面上光洁的油层。
远端的墙上是一扇木门，同样是用略带红色的木头制成。门上点缀着小金星、金塔和银匙图案。金星是象征坷睐的那种七角星，金塔是古国的纹章。另外，虽然莉芮尔经常见到很多城市和村镇以门上那种银匙作为标志，但是她却不清楚这个图案的具体含义。
她能感觉到门上强大的魔法力量。
掌管封锁与护卫的咒印在木纹间穿行流转，间杂其中的还有莉芮尔无法理解的咒印。
莉芮尔忘记了浑身湿痒，向门靠近几步，想看看那些咒印到底是什么。坏狗像阻挡一个冲动自负的孩子一般，一跃而起，挡在她面前。
“不要靠近！”坏狗喊道，“那上面有守卫影像。那种影像看见的只是一只冰獭，它会杀死你的。”
“噢。”莉芮尔停下脚步，把小小的脑袋枕在前爪上，忽闪忽闪的黑眼珠望着地板，说道，“可如果我变回去，至少要花半个晚上才能做好一张新咒契皮肤。那样的话，我们可就真的吃不上晚饭了，晚间巡视也会缺勤。”
“有些东西，”坏狗有什么预感似的说，“值得错过一顿晚饭。”
“晚间巡视怎么办？”莉芮尔问道，“这将是我一周之内第二次缺勤了。即使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还是会被加罚厨房值日的。”
“我觉得你多做几次厨房值日也不错。”坏狗舔舔嘴唇，然后又格外用力地舔了舔莉芮尔的脸颊。“啊啊啊！”莉芮尔叫道。不过一想到除了厨房的值日，还有吉瑞丝姨妈的训斥，她又犹豫起来。
但是面前，闪耀着金星、金塔和银匙的神秘之门正向她招手……
莉芮尔闭上双眼，脑海中勾画着解开冰獭皮肤的咒印。她的意念深入无尽的咒契之流，从这里撷取一个咒印，那里取来一个符文，将它们编织成一个完整的咒语。
几分钟之后，她又将变成那个莉芮尔——如流水般垂下的长长的黑发，而不是如姐妹们一般的金色或棕色；瘦削的下巴，不同于她们圆圆的脸蛋；白皙的皮肤，即使在冰川反射的强烈日光下也不会晒成她们的棕褐色；还有她棕色的眼睛，在其他坷睐们蓝色或绿色的眼睛里，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坏狗看着她渐渐改变形态。组成冰獭皮肤的咒印在莉芮尔身上漂移游走，越行越快，越变越亮，最终消失在一阵明亮耀眼的白光中。一个年轻姑娘站在面前，眉头微蹙，双目紧闭。她双手摸索着周身，确定红马甲、短剑、哨子以及应急的发条银鼠都完好无损，这才睁开眼睛。以前有一次，莉芮尔脱下咒契皮肤时，身上衣服的接缝处也随之裂开，整套衣服裂成了几块布片。
“很好，”坏狗说道，“现在，让我们试着打开这扇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