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亡者入侵
五分钟后，整个队伍冒雨向南跑去。在萨姆斯建议下，队员们随身带着他们的板球棒、带有金属尖端的板球桩和板球。那个军士跟着他们一道跑。一路上，他的左轮手枪无情地镇压了科克伦试图提出的任何抗议。
刚开始，男孩们还觉得挺好玩，一路咋咋呼呼地开着玩笑。但随着天色渐晚，雨越下越大，他们逐渐安静下来。之后，听到身后传来四声枪响，紧接着是一声惨叫。玩笑没有了，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萨姆斯与军士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都一样：恐惧，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枪声与惨叫一定来自刚刚奔回哨所的一等兵哈里斯。
“这附近有河流吗？只要是流动的活水就行。”萨姆斯气喘吁吁地问，他想起童年时代自己听到的关于亡者手卒的儿歌，那是大人们为了警告他而编写的。军士没有说话，摇了摇头。他一边跑，一边不断回头张望。听到那声惨叫之后不久，他看到了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指给萨姆斯看：北方几英里之外，三颗带降落伞的红色照明弹正徐徐落下。
“哈里斯至少放出了信鸽。”他喘息着说，“也可能是电话还管用。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派出预备连队，还有一个巡逻排。”
“但愿如此。”萨姆斯回答。他能感到身后的亡者正迅速逼近，而这里似乎找不到任何安全的藏身处。既没有坚固的农舍或马厩，也没有让亡者望而却步的河流。眼前的道路正慢慢变成一条下陷的乡间小道，越来越窄，而且十分昏暗。这可是一个绝佳的伏击点。
萨姆斯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对死亡的感应变了。他意识到前方有一个亡魂，就在路边的黑暗中。更糟糕的是，这个亡魂显然是新入人世，刚被召出冥界。这不是那种借着风势渗入防御带的有自主意识的亡魂，而是亡者手卒，是由界墙这边的安塞斯蒂尔境内的某个役亡师控制的。在役亡师的操控下，它们显然比流浪的亡魂更加危险。
“停下！”萨姆斯尖叫道，叫喊声透过雨声和脚步声，“它们在我们前面！我们必须离开大路！”
“谁在前面，小伙子？”科克伦喊道，他再次被激怒了，“你实在太过分了……”
话音戛然中断。前方阴影中蹒跚着走出一个东西，直走到道路中央。是个人，至少曾经是个人。但现在，它的胳膊上挂着缕缕腐肉，脑袋几乎只剩下头骨，露出两个黑洞似的眼睛和亮闪闪的牙齿。毫无疑问它已经死了，身上散发出腐烂的恶臭，压倒了雨水的气味。随着它的移动，土块不断从它身上掉落，显然它刚刚才从地里拱出来。
“向左！”萨姆斯大喊，为大家指点方向，“都向左跑！”
叫喊声中，骤然僵立的队伍动了起来。男孩们纷纷跳过路边的护墙。科克伦是第一个跳过去的，雨伞早被他丢到了一边。
亡者手卒感应到了它所渴求的生命，开始摇摇晃晃地跑起来。军士靠在墙上，等到亡者手卒逼近，到距他仅仅十英尺的地方时，才扣动了点455口径的左轮扳机，一连五枪速射，五发子弹全打进那东西的躯体。枪响的同时，军士猛地呼出一口气：太好了，枪竟然还管用。
子弹的冲力将亡者手卒向后推去，终于倒下。但军士并没有停下脚步观察。他在防御带服役的时间相当长，知道它还会站起来。子弹可以阻挡亡者手卒，但必须将手卒打得粉碎。白磷手榴弹效果更好，可以将手卒烧成灰烬。可是，越接近界墙，枪、手榴弹以及安塞斯蒂尔军队的其他制式技术兵器越容易失去效用。
“上山！”萨姆斯喊道，指向前方一处树木渐渐稀疏的高地。如果能到达那个地方，他们至少可以居高临下，看清入侵者到底是些什么。
奔跑的时候，一声刺耳、非人的号叫传入他们耳中，声音尖厉无比。萨姆斯知道，这种声音来自亡者手卒干枯的胸腔。发出号叫的亡者手卒位于刚才被军士射倒的亡者手卒右边，离他们稍远一些。同时，他能感觉到还有另一些亡者手卒正左右散开，开始包围这座小山。
“它们背后有一个役亡师在操纵。”他一边跑一边说，“还有，这里一定有不少刚死不久的人，就在附近。”
“满满一卡车南方难民……车在这条路上翻了，六周前的事。”军士喘着粗气，“死了十九个，不知……他们本来打算……去哪儿……反正阿切尔的教会执事不肯接收他们……部队火葬场也不愿意……所以就埋在附近路边了。”
“太蠢了！”萨姆斯叫道，“这里离界墙太近！应该烧掉尸体！”
“该死的官僚干的好事！”军士喘着气说，敏捷地低头避开一根树枝，“条令规定，防御带范围内不得埋葬尸体，但这里显然……不在防御带范围以内，懂我的意思吗？”
萨姆斯没有回答。他们正向山上爬去，需要全力以赴。他能感觉到，身后至少跟来十二个亡者手卒，左右两边各有三四个，散得很开。除了亡者手卒，还有别的东西，就在埋葬那些尸体的地点附近，很可能是那个役亡师。
山顶上有几棵树，还有一些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的树苗。大家就要赶到山顶了，这时军士喝令停步。
“好！靠拢些！看看有没有少人！有多少——”
“加上科克伦先生是十六个。”擅长点数的尼克说。科克伦瞪了他一眼，但没有开口，他已经跑得喘不上气了，“人齐了。”
“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军官问萨姆斯，两人同时望向树林深处，却很难看清里面有什么东西。雨越下越大，加上夜幕降临，能见度大大降低。
“最前面的两三个几分钟后就能赶到。”萨姆斯说，“大雨可以稍稍减缓它们的速度。咱们得迅速击倒它们，用球桩钉死它们，尽量让它们不能动弹。尼克，你来把大家分成三人一组，两个拿球棒，第三个拿球桩准备。不，特德，你跟阿思梅尔一起。它们来的时候，我会用……我会想办法转移它们的注意力。这时击球手一定要全力猛击它们的腿，拿球桩的立刻迅速钉住它们的手脚。”
萨姆斯顿住话头，发现一个男孩打量着手中那根两英尺半长、带金属尖的球桩。从男孩脸上的表情，萨姆斯看得出，他对手中的武器信心不足。
“它们不是人！”萨姆斯喊道，“早就死了！如果我们不同它们战斗，它们就会杀掉我们！尽量把它们想象成野兽。记住！你们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一个男孩无声地哭了起来，眼泪从他脸上滑落。一开始萨姆斯还以为是雨水，但他看到了他们毫无生气的目光。只有完全彻底的恐惧，才会让目光变成这种样子。
他正想说些鼓舞士气的话，尼克指着山脚大叫：“它们来了！”
三个亡者手卒排成一队，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钻出树林。它们的手脚显然不完全受自己控制，身体也因为不断碰撞变得破破烂烂。萨姆斯一边看，一边估计它们的能力。很好，这样一来，它们的速度会更慢，协调性也更差。
“尼克，你那一组人负责左边那个。”他迅速下令，“特德，你负责中间那个，杰克负责右边的。打膝盖！倒下时用球桩钉住它们！别让它们抓住你，它们的力量比看上去要大得多。其他人——包括你们两个，军士和科克伦先生——后退，这三组人遇到麻烦时增援他们。”
“是，先生！”军士答道。科克伦无言地点点头，瞪着正在接近的亡者手卒。在萨姆斯的印象中，他的脸上第一次没有出现愤怒的红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有如亡魂一般的苍白色。
“等我的命令！”萨姆斯喊着。与此同时，他将意念伸向咒契。在安塞斯蒂尔境内，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这里毕竟靠近界墙，能够做到，只不过像在水底游泳般艰难。
触到熟悉的咒契那一瞬间，萨姆斯感到一丝安慰。永恒、完整的咒契，将他与存在的一切联系起来。随后，他招来需要的咒印，让它们盘桓在自己的意念内。作好准备后，他伸出右手，张开三个手指，每根指头指向一个正在接近的亡者手卒。
“阿奈！卡鲁！弗罕！”他喊道。咒印闪着银色刀刃般的光辉，从他指间飞出，破空而去。每个咒印击中一名亡者手卒，在它们腐烂的肉体上穿出一个新洞。三个亡者手卒摇摇晃晃，其中一个一头栽倒，手脚乱晃，像一只摔得仰面朝天的甲虫。
“真他妈的太棒了！”萨姆斯旁边的一个男孩嚷道。
“上！”萨姆斯大喝一声。男生们挥舞着临时武器，大吼着冲上前去。萨姆斯和军士紧随其后，而科克伦却向山脚下跑去，方向与他们刚好相反。
随后是乱哄哄的一片怒吼。只见球棒上下挥舞，球桩钉入亡者手卒的尸体，插进土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萨姆斯只觉一片混乱。声音、形象、情绪，乱七八糟，搅成一团。他努力帮助小德鲁特将球桩钉进一个在地上翻腾的亡者手卒的手臂。四肢各钉了一根球桩，可那个亡者手卒仍在挣扎，而且挣脱一根，几乎要重获自由。幸好过来增援的男孩机敏地搬来一块大石头，压住了它挣开的胳膊。
大家欢呼雀跃。萨姆斯后退几步，擦去脸上的雨水。人人兴奋不已，只有萨姆斯例外。他感到，更多亡者手卒正拥上道路和山坡两侧。他迅速查看了一下，发现只剩下两根球桩，五根击球棒打坏了两个。
“后退！”他命令道，欢乐气氛顿时荡然无存，“亡者上来了，数量更多！”
后退时，尼克和军士待在萨姆斯身边。尼克首先开口，小声问道：“萨姆斯，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那些东西还在活动，半个小时后就会挣开。”
“在那之前，防御带的驻军就会赶到。”萨姆斯小声回答，军士肯定地点点头，“我担心的是新攻上来的这一批。我只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见萨姆斯住口不说了，尼克忍不住追问道。
“这些是手卒，不是有自主意识的亡魂。”萨姆斯回答，“而且是紧急造就的，体内虽然灌注了亡魂，但都是役亡师能尽快招来的，勉强能用而已。所以这些家伙既不强大，也不聪明。如果我能找到操纵它们的役亡师，就可以让这些亡者手卒互相攻击，或者原地瞎转，相当一部分亡者手卒还有可能重新被打回冥界。”
“那么，咱们这就去找役亡师！”尼克坚决地说，可仍然忍不住紧张地向山下看了看。
“没那么容易。”萨姆斯心不在焉地说。他大部分注意力仍然在探察周围的亡者手卒。道路上有十个，山另一边的某个地方还有六个。这两批亡者手卒正在编组成队伍，那个役亡师显然试图让它们同时从两边发起进攻。
“这并不容易。”萨姆斯重复着，“这个役亡师就在下面某个地方，至少他的肉身在这里。但我敢肯定，他的灵体藏在冥界，只把肉身留在这儿，由某个符咒或者某种守卫保卫。要找到他，我必须自己前往冥界走一遭。可我现在既没有剑，也没有铃带，什么都没有。”
“去冥界？”尼克问，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他显然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到那些被钉死的亡者手卒，忍住了没做声。
“甚至没时间结个菱形法阵。”萨姆斯小声地自言自语。事实上，他从没单独进入过冥界，从前只和他妈妈阿布霍森去过。他是多么迫切地希望妈妈在这里啊。但她不在，而他别无选择。当然，如果抽身就走，他几乎肯定可以逃生，但他不能抛下其他人不管。
“尼克。”他下定决心，“我要去一趟冥界，我去的时候，我的肉身看不见东西，也没有知觉，看上去像冻结了一样。所以我需要你——还有你，军士——尽力保护我。我计划在亡者手卒来到这里之前回来，不过如果我没能回来，你们要尽力减缓它们的速度，用板球、石头或是任何能找到的东西砸它们。如果实在顶不住了，抓我的肩膀，但不要碰其他地方！”
“好！”尼克回答，他显然很迷惑，也很恐惧，但他还是伸出了手，萨姆斯也伸手出来，两人握了握手。男孩们有的好奇地看着他们，有些凝望雨中。只有军士走了过来，把自己的佩剑递给萨姆斯。
“你比我更需要，先生。”他说。仿佛看穿了萨姆斯的想法，他补充道，“真希望你妈妈在这里。祝你好运，先生。”
“谢谢。”萨姆斯回答，但他把剑递了回去，“恐怕只有带符咒的剑才帮得上我。还是你拿着用吧。”
军士点点头，接过剑。萨姆斯屏气凝神，闭上眼睛，感觉着现世与冥界的分界线，很容易便找到了它。一时间，他的感觉十分奇怪，后颈上似乎还滴着现世的雨水，但脸上已明显感受到了从不下雨的冥界拂来的寒气。
萨姆斯竭力用意志对抗寒冷，他的灵体向冥界跨去。然后，没有任何前兆，他进去了。扑面而来的寒气侵袭着他的全身。他睁开眼睛，看到冥界浅灰色的光线，腿上感觉到了冥河的力量。远处传来第一道门的水声，他不禁颤抖起来。
而在现世，尼克与军士眼看萨姆斯的身体忽然僵硬。不知何处来了一阵雾，蔓藤一般缠绕着他的双腿。只见冰霜罩上他的脸和手，为他披上一件雨水都无法融化的冰壳外衣。
尼克的目光从萨姆斯身上挪开，转向正在渐渐逼近的亡者手卒。“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他低声道。
“你最好相信。”军士冷冷地说，“因为不管你是否相信，它们都会杀了你。”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刚开始，男孩们还觉得挺好玩，一路咋咋呼呼地开着玩笑。但随着天色渐晚，雨越下越大，他们逐渐安静下来。之后，听到身后传来四声枪响，紧接着是一声惨叫。玩笑没有了，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萨姆斯与军士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都一样：恐惧，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枪声与惨叫一定来自刚刚奔回哨所的一等兵哈里斯。
“这附近有河流吗？只要是流动的活水就行。”萨姆斯气喘吁吁地问，他想起童年时代自己听到的关于亡者手卒的儿歌，那是大人们为了警告他而编写的。军士没有说话，摇了摇头。他一边跑，一边不断回头张望。听到那声惨叫之后不久，他看到了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指给萨姆斯看：北方几英里之外，三颗带降落伞的红色照明弹正徐徐落下。
“哈里斯至少放出了信鸽。”他喘息着说，“也可能是电话还管用。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派出预备连队，还有一个巡逻排。”
“但愿如此。”萨姆斯回答。他能感到身后的亡者正迅速逼近，而这里似乎找不到任何安全的藏身处。既没有坚固的农舍或马厩，也没有让亡者望而却步的河流。眼前的道路正慢慢变成一条下陷的乡间小道，越来越窄，而且十分昏暗。这可是一个绝佳的伏击点。
萨姆斯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对死亡的感应变了。他意识到前方有一个亡魂，就在路边的黑暗中。更糟糕的是，这个亡魂显然是新入人世，刚被召出冥界。这不是那种借着风势渗入防御带的有自主意识的亡魂，而是亡者手卒，是由界墙这边的安塞斯蒂尔境内的某个役亡师控制的。在役亡师的操控下，它们显然比流浪的亡魂更加危险。
“停下！”萨姆斯尖叫道，叫喊声透过雨声和脚步声，“它们在我们前面！我们必须离开大路！”
“谁在前面，小伙子？”科克伦喊道，他再次被激怒了，“你实在太过分了……”
话音戛然中断。前方阴影中蹒跚着走出一个东西，直走到道路中央。是个人，至少曾经是个人。但现在，它的胳膊上挂着缕缕腐肉，脑袋几乎只剩下头骨，露出两个黑洞似的眼睛和亮闪闪的牙齿。毫无疑问它已经死了，身上散发出腐烂的恶臭，压倒了雨水的气味。随着它的移动，土块不断从它身上掉落，显然它刚刚才从地里拱出来。
“向左！”萨姆斯大喊，为大家指点方向，“都向左跑！”
叫喊声中，骤然僵立的队伍动了起来。男孩们纷纷跳过路边的护墙。科克伦是第一个跳过去的，雨伞早被他丢到了一边。
亡者手卒感应到了它所渴求的生命，开始摇摇晃晃地跑起来。军士靠在墙上，等到亡者手卒逼近，到距他仅仅十英尺的地方时，才扣动了点455口径的左轮扳机，一连五枪速射，五发子弹全打进那东西的躯体。枪响的同时，军士猛地呼出一口气：太好了，枪竟然还管用。
子弹的冲力将亡者手卒向后推去，终于倒下。但军士并没有停下脚步观察。他在防御带服役的时间相当长，知道它还会站起来。子弹可以阻挡亡者手卒，但必须将手卒打得粉碎。白磷手榴弹效果更好，可以将手卒烧成灰烬。可是，越接近界墙，枪、手榴弹以及安塞斯蒂尔军队的其他制式技术兵器越容易失去效用。
“上山！”萨姆斯喊道，指向前方一处树木渐渐稀疏的高地。如果能到达那个地方，他们至少可以居高临下，看清入侵者到底是些什么。
奔跑的时候，一声刺耳、非人的号叫传入他们耳中，声音尖厉无比。萨姆斯知道，这种声音来自亡者手卒干枯的胸腔。发出号叫的亡者手卒位于刚才被军士射倒的亡者手卒右边，离他们稍远一些。同时，他能感觉到还有另一些亡者手卒正左右散开，开始包围这座小山。
“它们背后有一个役亡师在操纵。”他一边跑一边说，“还有，这里一定有不少刚死不久的人，就在附近。”
“满满一卡车南方难民……车在这条路上翻了，六周前的事。”军士喘着粗气，“死了十九个，不知……他们本来打算……去哪儿……反正阿切尔的教会执事不肯接收他们……部队火葬场也不愿意……所以就埋在附近路边了。”
“太蠢了！”萨姆斯叫道，“这里离界墙太近！应该烧掉尸体！”
“该死的官僚干的好事！”军士喘着气说，敏捷地低头避开一根树枝，“条令规定，防御带范围内不得埋葬尸体，但这里显然……不在防御带范围以内，懂我的意思吗？”
萨姆斯没有回答。他们正向山上爬去，需要全力以赴。他能感觉到，身后至少跟来十二个亡者手卒，左右两边各有三四个，散得很开。除了亡者手卒，还有别的东西，就在埋葬那些尸体的地点附近，很可能是那个役亡师。
山顶上有几棵树，还有一些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的树苗。大家就要赶到山顶了，这时军士喝令停步。
“好！靠拢些！看看有没有少人！有多少——”
“加上科克伦先生是十六个。”擅长点数的尼克说。科克伦瞪了他一眼，但没有开口，他已经跑得喘不上气了，“人齐了。”
“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军官问萨姆斯，两人同时望向树林深处，却很难看清里面有什么东西。雨越下越大，加上夜幕降临，能见度大大降低。
“最前面的两三个几分钟后就能赶到。”萨姆斯说，“大雨可以稍稍减缓它们的速度。咱们得迅速击倒它们，用球桩钉死它们，尽量让它们不能动弹。尼克，你来把大家分成三人一组，两个拿球棒，第三个拿球桩准备。不，特德，你跟阿思梅尔一起。它们来的时候，我会用……我会想办法转移它们的注意力。这时击球手一定要全力猛击它们的腿，拿球桩的立刻迅速钉住它们的手脚。”
萨姆斯顿住话头，发现一个男孩打量着手中那根两英尺半长、带金属尖的球桩。从男孩脸上的表情，萨姆斯看得出，他对手中的武器信心不足。
“它们不是人！”萨姆斯喊道，“早就死了！如果我们不同它们战斗，它们就会杀掉我们！尽量把它们想象成野兽。记住！你们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一个男孩无声地哭了起来，眼泪从他脸上滑落。一开始萨姆斯还以为是雨水，但他看到了他们毫无生气的目光。只有完全彻底的恐惧，才会让目光变成这种样子。
他正想说些鼓舞士气的话，尼克指着山脚大叫：“它们来了！”
三个亡者手卒排成一队，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钻出树林。它们的手脚显然不完全受自己控制，身体也因为不断碰撞变得破破烂烂。萨姆斯一边看，一边估计它们的能力。很好，这样一来，它们的速度会更慢，协调性也更差。
“尼克，你那一组人负责左边那个。”他迅速下令，“特德，你负责中间那个，杰克负责右边的。打膝盖！倒下时用球桩钉住它们！别让它们抓住你，它们的力量比看上去要大得多。其他人——包括你们两个，军士和科克伦先生——后退，这三组人遇到麻烦时增援他们。”
“是，先生！”军士答道。科克伦无言地点点头，瞪着正在接近的亡者手卒。在萨姆斯的印象中，他的脸上第一次没有出现愤怒的红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有如亡魂一般的苍白色。
“等我的命令！”萨姆斯喊着。与此同时，他将意念伸向咒契。在安塞斯蒂尔境内，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这里毕竟靠近界墙，能够做到，只不过像在水底游泳般艰难。
触到熟悉的咒契那一瞬间，萨姆斯感到一丝安慰。永恒、完整的咒契，将他与存在的一切联系起来。随后，他招来需要的咒印，让它们盘桓在自己的意念内。作好准备后，他伸出右手，张开三个手指，每根指头指向一个正在接近的亡者手卒。
“阿奈！卡鲁！弗罕！”他喊道。咒印闪着银色刀刃般的光辉，从他指间飞出，破空而去。每个咒印击中一名亡者手卒，在它们腐烂的肉体上穿出一个新洞。三个亡者手卒摇摇晃晃，其中一个一头栽倒，手脚乱晃，像一只摔得仰面朝天的甲虫。
“真他妈的太棒了！”萨姆斯旁边的一个男孩嚷道。
“上！”萨姆斯大喝一声。男生们挥舞着临时武器，大吼着冲上前去。萨姆斯和军士紧随其后，而科克伦却向山脚下跑去，方向与他们刚好相反。
随后是乱哄哄的一片怒吼。只见球棒上下挥舞，球桩钉入亡者手卒的尸体，插进土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萨姆斯只觉一片混乱。声音、形象、情绪，乱七八糟，搅成一团。他努力帮助小德鲁特将球桩钉进一个在地上翻腾的亡者手卒的手臂。四肢各钉了一根球桩，可那个亡者手卒仍在挣扎，而且挣脱一根，几乎要重获自由。幸好过来增援的男孩机敏地搬来一块大石头，压住了它挣开的胳膊。
大家欢呼雀跃。萨姆斯后退几步，擦去脸上的雨水。人人兴奋不已，只有萨姆斯例外。他感到，更多亡者手卒正拥上道路和山坡两侧。他迅速查看了一下，发现只剩下两根球桩，五根击球棒打坏了两个。
“后退！”他命令道，欢乐气氛顿时荡然无存，“亡者上来了，数量更多！”
后退时，尼克和军士待在萨姆斯身边。尼克首先开口，小声问道：“萨姆斯，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那些东西还在活动，半个小时后就会挣开。”
“在那之前，防御带的驻军就会赶到。”萨姆斯小声回答，军士肯定地点点头，“我担心的是新攻上来的这一批。我只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见萨姆斯住口不说了，尼克忍不住追问道。
“这些是手卒，不是有自主意识的亡魂。”萨姆斯回答，“而且是紧急造就的，体内虽然灌注了亡魂，但都是役亡师能尽快招来的，勉强能用而已。所以这些家伙既不强大，也不聪明。如果我能找到操纵它们的役亡师，就可以让这些亡者手卒互相攻击，或者原地瞎转，相当一部分亡者手卒还有可能重新被打回冥界。”
“那么，咱们这就去找役亡师！”尼克坚决地说，可仍然忍不住紧张地向山下看了看。
“没那么容易。”萨姆斯心不在焉地说。他大部分注意力仍然在探察周围的亡者手卒。道路上有十个，山另一边的某个地方还有六个。这两批亡者手卒正在编组成队伍，那个役亡师显然试图让它们同时从两边发起进攻。
“这并不容易。”萨姆斯重复着，“这个役亡师就在下面某个地方，至少他的肉身在这里。但我敢肯定，他的灵体藏在冥界，只把肉身留在这儿，由某个符咒或者某种守卫保卫。要找到他，我必须自己前往冥界走一遭。可我现在既没有剑，也没有铃带，什么都没有。”
“去冥界？”尼克问，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他显然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到那些被钉死的亡者手卒，忍住了没做声。
“甚至没时间结个菱形法阵。”萨姆斯小声地自言自语。事实上，他从没单独进入过冥界，从前只和他妈妈阿布霍森去过。他是多么迫切地希望妈妈在这里啊。但她不在，而他别无选择。当然，如果抽身就走，他几乎肯定可以逃生，但他不能抛下其他人不管。
“尼克。”他下定决心，“我要去一趟冥界，我去的时候，我的肉身看不见东西，也没有知觉，看上去像冻结了一样。所以我需要你——还有你，军士——尽力保护我。我计划在亡者手卒来到这里之前回来，不过如果我没能回来，你们要尽力减缓它们的速度，用板球、石头或是任何能找到的东西砸它们。如果实在顶不住了，抓我的肩膀，但不要碰其他地方！”
“好！”尼克回答，他显然很迷惑，也很恐惧，但他还是伸出了手，萨姆斯也伸手出来，两人握了握手。男孩们有的好奇地看着他们，有些凝望雨中。只有军士走了过来，把自己的佩剑递给萨姆斯。
“你比我更需要，先生。”他说。仿佛看穿了萨姆斯的想法，他补充道，“真希望你妈妈在这里。祝你好运，先生。”
“谢谢。”萨姆斯回答，但他把剑递了回去，“恐怕只有带符咒的剑才帮得上我。还是你拿着用吧。”
军士点点头，接过剑。萨姆斯屏气凝神，闭上眼睛，感觉着现世与冥界的分界线，很容易便找到了它。一时间，他的感觉十分奇怪，后颈上似乎还滴着现世的雨水，但脸上已明显感受到了从不下雨的冥界拂来的寒气。
萨姆斯竭力用意志对抗寒冷，他的灵体向冥界跨去。然后，没有任何前兆，他进去了。扑面而来的寒气侵袭着他的全身。他睁开眼睛，看到冥界浅灰色的光线，腿上感觉到了冥河的力量。远处传来第一道门的水声，他不禁颤抖起来。
而在现世，尼克与军士眼看萨姆斯的身体忽然僵硬。不知何处来了一阵雾，蔓藤一般缠绕着他的双腿。只见冰霜罩上他的脸和手，为他披上一件雨水都无法融化的冰壳外衣。
尼克的目光从萨姆斯身上挪开，转向正在渐渐逼近的亡者手卒。“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他低声道。
“你最好相信。”军士冷冷地说，“因为不管你是否相信，它们都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