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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鱼鳞甲重得可怕,压着我的肩膀,就像是每天早晨女人们扛回房子的水筐。每抬一下持剑的手都很困难,不过后来好了些,因为我在铁甲外紧紧扎上了佩剑腰带,缓解了一点肩膀上的重量。

妮慕完成了她的障眼法,用匕首割短了我的头发。她把割下的所有头发都烧掉,生怕有敌人利用它下咒。接着我用亚瑟的盾做镜子,把自己的胡子剪短,一直到它的长度刚好能藏在头盔的面罩之后,然后拉上头盔,脑袋用力套进它的皮质内衬,它像层壳一般覆盖住了我的整个头部。透过闪亮金属的耳孔,我的声音听起来含混不清。我举起沉重的盾牌,请妮慕将带着泥点的白色披风系在我的肩膀上,随后便努力适应起这盔甲的可怕重量。我让伊撒用枪柄做木棍与我打斗,发现自己的速度比以往慢了许多。“恐惧会让您变快的,阁下。”伊撒第十次绕过我的防御,在我头上打出一记带着回音的敲击后,这么说道。

“别把羽毛敲掉了。”我说。我暗自希望自己从未接受这套重甲。这是骑兵的装备,设计目的是要增加重量,让冲锋的骑兵能震慑敌人,冲破敌人的军队,但我们枪兵没有肩并肩组成盾墙时,依靠的是灵活和敏捷。

“但您看上去可威武了,阁下。”伊撒崇拜地说。

“如果你不好好护住我的侧面,我就会成为一具看上去很威武的尸体。”我对他说,“就像是在一个桶里战斗。”我将头盔拉下,紧紧的压迫感从头骨上消失时,我深感解脱。“我第一次看见这套盔甲时,”我对伊撒说,“简直梦寐以求。现在我只想拿它换一副像样的皮胸甲。”

“您会没事的,阁下。”他冲我咧嘴笑笑。

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们把战败的韦拉伦军抛下的那些妇孺都向南赶出了溪谷,之后就在余下树栏的附近建造防御工事。塞格拉莫担心敌人强大的兵力会在亚瑟来援之前就把我们赶出溪谷,所以他尽可能地在地面做了准备。我的人想睡觉,但还是接受了在溪谷挖一条横向浅沟的任务。浅沟不足以阻止敌人前进,但会在进犯的枪兵接近我方长枪阵列时打乱步子,甚至让他们绊倒。树栏就在浅沟之后,它标志了我们能够后退的最南界限,以及我们必须誓死反击、绝不退让的地点。塞格拉莫用一些韦拉伦军遗弃的长枪固定住树干,这些长枪以一定角度深深地插在地里,一排枪尖则隐藏在松树的枝干间。我们留下了树栏中央道路通行的那个裂口,以便能撤退到这脆弱的屏障之后守卫它。

我的忧虑是我们清晨发动攻击的那面开阔的山丘斜坡。高菲迪特的战士无疑会直接由溪谷发动攻击,但他可能会派民兵去高处,威胁我们的左翼,而塞格拉莫没有多余的人可以守住高地。但妮慕坚称不需要担心,她取了十支缴获的长枪,让五六个士兵帮她砍下了十个韦拉伦士兵尸首的首级,带着长枪和血淋淋的脑袋爬上山丘。她先将枪柄插入地面,又将鲜血淋漓的头颅插在了枪尖上,给它们戴上了可怕的假发,假发是打了结的草,每个结都是一条咒语,最后将紫杉树枝散落在枪与枪之间开阔的空地上。她做了一道鬼墙——一排人体稻草人,附上了咒语和法术,如果没有德鲁伊的帮助,无人敢通过。塞格拉莫希望她能在浅滩北面的土地上再造一道鬼墙,但妮慕拒绝了。“他们的战士一定配有德鲁伊随军,”她解释道,“鬼墙在德鲁伊面前就是个笑话。但民兵一定没有德鲁伊跟随。”她下山时采了一大把马鞭草,现在正将那些紫色小花分给战士们,他们都知道马鞭草能在战斗中保佑战士。她将一整枝塞进了我的盔甲。基督徒们聚在一起祈祷,我们这些异教徒则寻求诸神的庇佑。人们朝河里扔硬币,然后拿来他们的护身符让妮慕碰触。大多数人都带着野兔脚,有些人带来的是精灵箭头和蛇石。精灵箭头是幽灵射出的一种很小的石箭头,士兵们认为它很珍贵;蛇石则是色彩鲜艳的石头,妮慕先将它们在河里浸泡,让颜色更鲜明,然后再用它们碰一碰自己完好的独眼。我按着鱼鳞甲,直到感觉夏汶的胸针刺着我的胸膛,接着跪下亲吻地面。我将额头放在潮湿的土地上,祈求密特拉赐予我力量、勇气——如果这是他的意志——死得其所。一些士兵喝着从村子里找到的蜂蜜酒,但我只喝了水。我们吃了韦拉伦军带来准备做早餐的食物,之后一队枪兵帮妮慕抓了些癞蛤蟆和齣鼯放在浅滩对面的道路上,这是为了给前来的敌人带去厄运。随后我们再次磨利武器等待。塞格拉莫发现有个人躲藏在村庄后的树林里。那人是个牧羊人,塞格拉莫审问了他,弄清了附近的田野地形。在上游有第二个浅滩,如果我们在溪谷的北端防守,敌人有可能利用那里从侧面进攻。我们不怎么担心第二个浅滩的存在,只需要记得,有个浅滩可能会给敌人机会来袭击我们最北端防线的侧翼。

我因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紧张,但妮慕看上去毫不担心。“我毫无畏惧,”她说,“我已经历三伤,还有什么能伤害到我?”我们一起坐在靠近溪谷北端浅滩的地方。这里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我们会在这里开始缓慢地后退,引敌人进入溪谷和亚瑟的陷阱。“另外,”她补充道,“我身处梅林的保护之下。”

“他知道我们在这里吗?”我问她。

她想了想,点点头:“他知道。”

“他会来吗?”

她皱了皱眉,似乎我的问题非常蠢。“他只做他需要做的事。”她慢慢地说。

“那他会来的。”我强烈地这么希望。

妮慕不耐烦地摇头:“梅林只关心不列颠。他相信亚瑟有助于他重获不列颠真知,但如果他觉得高菲迪特是个更好的助力,相信我,德瓦,梅林会站在高菲迪特那边的。”

在司乌思城堡,梅林也是这么暗示我的,但我还是不敢相信,他的野心和我自己的忠诚与希望如此的不同。“那你呢?”我问妮慕。

“还有一个任务将我与这支军队联系在一起,”她说,“完成之后我就将离开去帮助梅林。”

“甘德利亚斯。”我说。

她点点头。“替我活捉甘德利亚斯,德瓦。”她看着我的眼睛,“把他活生生地留给我,我恳求你。”她摸了摸自己的皮眼罩,陷入了沉默,聚集起力量准备这渴望已久的复仇。她的脸还是很苍白,黑色头发沿两颊笔直垂下。卢纳莎节时她展现出的温柔已被一种冷彻心扉的阴郁所取代,这让我觉得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懂得她。我爱她,但不像我对夏汶的那种爱。我爱她就像是一个人爱着美丽的野生动物,一只鹰或是野猫,因为我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理解她的人生和梦想。她突然做了个鬼脸。“我要让甘德利亚斯的灵魂永生永世地尖叫,”她小声地说,“我要将它扔入深渊、送去虚无,但他永远都不会到达虚无之地,德瓦,他会永生永世在那里的边界受折磨、尖叫。”

我替甘德利亚斯打了个冷战。

一声叫喊,让我们望向了对岸。六名骑手向我们飞驰而来。我们盾墙位置的士兵站起身,将手臂伸进了盾牌的带环中,但稍后我看清领头的那个人是墨凡斯。他拼命地骑马,踢着他那匹累得汗水淋漓的战马,我害怕那六个人是亚瑟骑兵队中仅剩的成员。

战马飞奔过浅滩,溅起大片水花,塞格拉莫和我迎上前。墨凡斯在河岸勒马。“还有两英里,”他气喘吁吁地说,“亚瑟派我们来帮你们。天啊,那些混蛋有好几百人!”他擦去额上的汗水,咧嘴一笑。“就算我们有一千人,都不怕缺战利品了!”他沉重地滑下马,我看见他带着银号角,大概是等时机成熟,用来召唤亚瑟的。

“亚瑟在哪里?”塞格拉莫问。

“安全地躲起来了。”墨凡斯让我们放心,然后打量着我的盔甲,丑脸上露出了歪斜的大笑:“很重吧,那盔甲,是吧?”

“他怎么穿着它战斗的?”我问。

“战斗得可好了,德瓦,非常好,你也会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加拉哈特那里有消息了吗?”

“没有。”

“阿格里科拉不会让我们独自战斗的,不管那个基督徒国王和他那没种的儿子怎么想。”墨凡斯带着他的五名骑兵到了盾墙后方,“给我们几分钟,让马休息一下。”

塞格拉莫戴上头盔。这努米底亚人穿着锁子甲,披着黑色披风,蹬着高筒靴。他的头盔用沥青涂成了黑色,高耸起一个尖顶,看上去很有异域感。他通常在马背上战斗,但这天他也丝毫不介意做名步兵。他大步地在盾墙前来回走着,大喊着鼓励他的手下,没有露出一丝的紧张。

我戴上亚瑟那令人窒息的头盔,在颔下系好带子。然后,穿戴好我主人的装束,也沿着长枪阵走,告诫我的手下,这会是一场艰苦的战斗,但只要我们坚守盾墙,胜利就一定是我们的。这是面危险的薄盾墙,有些地方只有三个人前后支撑,但那些组成盾墙的都是好手。我走近塞格拉莫和我的枪兵相邻的队列处时,有一个人出列了。“还记得我吗,阁下?”他说。

我一开始以为他把我认成亚瑟了,我拉开锁链的面罩让他看清楚我的脸,但最后我认出了他。他是格里菲,欧文手下的队长,在林第尼斯,他曾经想杀死我,幸亏妮慕干预,救了我一命。“安南之子格里菲。”我向他打招呼。

“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不和,阁下,”他双膝跪下,“请原谅我。”

我把他拉起身并拥抱了他。他的胡子已经花白,但他还是那个我记忆中一脸忧郁的高大男子。“我的生命将交由你照管,”我对他说,“对此我很高兴。”

“我的生命也是您的,阁下。”他说。

“米奈克!”我认出了另一位以前的同伴,“你原谅我了吗?”

“有任何事情需要原谅吗,阁下?”他尴尬地反问。

“没有任何事需要被原谅。”我向他保证,“我发誓,没有打破过任何誓言。”米奈克走上前,与我拥抱。盾墙的各处,这种曾经的嫌隙都在一一化解。“你过得还好吗?”我问格里菲。

“一直在艰苦作战,阁下,抵御策尔迪克的撒克逊人。比起那些杂种来说,今天的战斗小菜一碟,除了一件事。”他犹豫了一下。

“什么事?”我问。

“她会把我们的灵魂还给我们吗,阁下?”格里菲扫了一眼妮慕。他还记着她以前在他们身上施下的可怕诅咒。

“当然会的。”我呼唤妮慕过来。她碰了碰格里菲的前额,还有在场其他很早以前在林第尼斯曾威胁过我生命的人。就这样,她的诅咒解除了,他们亲吻她的手以示感谢。我再次拥抱格里菲,然后以能让我手下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喊道:“今天,我们将会创造足以让吟游诗人颂唱一千年的诗篇!今天我们会再次成为有钱人!”

他们欢呼起来。弥漫在盾墙之中的情感太厚重了,有些人幸福地流下了眼泪。我现在知道,没有任何快乐能够比得上侍奉耶稣基督的幸福,但我确实很想念战士们的陪伴。那天早上,等候着敌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壁垒,只有对彼此无限充溢的爱。我们是兄弟,我们不可战胜,就连一向干练的塞格拉莫的眼中也含着泪水。一名枪兵开始唱起了不列颠最著名的战场歌曲——《伟大贝利的战歌》,沿着整条战线,强壮的男性和音不断加入。另一些人绕着他们的剑起舞,以复杂的脚步来回雀跃于剑刃两侧,因身着皮甲显得有些笨拙。我们中的基督徒也伸展双臂,一同歌唱,就好像这异教歌曲是唱给他们自己上帝的赞美诗,其他人则随着音乐用长枪击打着盾牌。

我们正唱着要将敌人的鲜血倾倒在我们的土地上时,敌人就出现了。我们挑衅地唱着歌,看着一队一队的长枪兵出现在视野中,阴天的昏暗光线中,他们集结在鲜明的君主旗帜下,填满了远方整个田野。我们继续歌唱,唱着一连串的歌曲以示对高菲迪特大军——我自信深爱的女人的父亲的军队——的蔑视。这是我战斗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亚瑟,而是为了胜利后能重回司乌思城堡,再见到夏汶。她并不属于我,也不可能属于我,因为我是奴隶之后,而她是位公主。但不知为什么,那天我感觉,自己可能会失去的东西,比我此生拥有的所有东西还多。

那杂沓而至的大军花了超过一个小时在对岸组成战斗队形。浅滩是唯一能渡河的地方,这意味着到时我们有时间可以撤退,但现在敌人一定觉得我们计划守住浅滩一整日,因此他们将最精锐的部队安排在了正中。高菲迪特自己就在那里,他的雄鹰旗帜看起来像是已经沾满了我们的鲜血。亚瑟的黑熊红龙旗帜在我们战线的正中飘扬,我站在旗下正对着浅滩。塞格拉莫站在我身边,数着敌军的旗帜:甘德利亚斯的狐狸旗、艾尔蒙特的赤马旗,还有许多别的我们不认识的旗帜。“六百个人?”塞格拉莫猜测道。

“还会来更多的人。”我补充道。

“十有八九,”他朝浅滩啐了一口,“而且他们已经注意到我们这里缺少了图锥克的公牛旗。”他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这会是一场值得纪念的战斗,德瓦阁下。”

“很高兴能与您并肩作战,阁下。”我热切地回应,心中也的确怀抱热情。没有比塞格拉莫更伟大、更让敌人惧怕的战士,即使亚瑟的出场也不可能比这位努米底亚人冷漠的长相和他阴森的利剑更让人恐惧。那是一把在异域打造的弯曲怪剑,塞格拉莫挥舞它时的速度快得可怕。我曾经问过塞格拉莫,为什么他会效忠于亚瑟。“因为当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他的回答很简单,“亚瑟给了我一切。”

高菲迪特的军中走出了两位德鲁伊,我们的枪兵终于停下了歌唱。我们只有妮慕来对他们的咒语进行反击,此时她也涉水渡过浅滩,对上了出阵的人。他们正沿路单腿蹦跳,单臂上举,单眼闭起。那两个德鲁伊分别是高菲迪特的巫师路万斯和穿着绣有月亮和野兔长袍的坦纳波斯。那两个男人与妮慕互相亲吻,简短地交谈了一番,随后妮慕就回到了我们这边。“他们想让我们投降,”她轻蔑地说,“我请他们做同样的事。”

“很好!”塞格拉莫咆哮道。

路万斯笨重地单脚跳至浅滩对岸。“诸神向你们问候!”他对我们喊道,但我们没有人应答。我已经合上了面罩,以免被认出。坦纳波斯在河中单脚跳着,靠手杖来保持平衡。路万斯将自己的手杖水平举过头顶,表示他还有话要说。“我的国王,波伊斯国王,不列颠至尊王,伟大的贝利之子科伊尔之子拉格尼斯之子布力肯之子卡德尔之子高菲迪特国王,会饶过你们胆大妄为的灵魂,不让它们步上前往彼世的路途。勇敢的战士们,你们所要做的只是把亚瑟交给我们!”他用手杖指向我,妮慕立刻发出嘶嘶的保护咒语,并向空中撒了两把泥土。

我一言不发,沉默就是我的拒绝。路万斯挥舞手杖,朝我们吐了三口唾沫,然后便跳到河岸边,和坦纳波斯一同念起了诅咒。高菲迪特国王和他的儿子昆格拉斯、盟友甘德利亚斯一起骑马来到河中,看他们的德鲁伊作法。德鲁伊诅咒我们在白天失去性命,在夜晚迷失灵魂,我们的鲜血为蠕虫吸尽,肉体由野兽所噬,骨头被痛苦折磨。他们诅咒我们的女人、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田地和我们的家畜。妮慕以咒语反击,但我们的人还是为之而战栗。基督徒们大声喊着没什么可怕的,但当那些诅咒乘着黑暗的翅膀越过河水之时,即使是他们,也画起了十字。

两名德鲁伊用了整整一个小时诅咒,让我们恐惧得发抖。妮慕沿盾墙走动,碰触着枪尖,向人们保证那些诅咒不会实现,但我们的人还是担心诸神会愤怒,而此时敌人的长枪队列终于开始前进了。“举盾!”塞格拉莫严厉的声音响起,“举枪!”

敌人在离河水五十步的地方止步,一人单独步行出列。是韦拉伦,破晓时被我们赶出溪谷的队长,现在他手持盾牌与长枪来到了浅滩的北岸。清晨他遭遇了战败,他的骄傲迫使他要在这一刻赢回他的名誉。“亚瑟!”他冲我吼道,“你娶了个婊子!”

“别说话,德瓦。”塞格拉莫警告我。

“婊子!”韦拉伦叫道,“她跟着我之前就已经被玩过了。你想要她情人的名单吗?亚瑟,一个小时都念不完那个名单!而你在等死的这一刻,她又在跟谁苟且?你以为她在等你?我太了解那个婊子了!她的腿正和一个或两个男人纠缠在一起呢!”他伸直双臂,淫秽地前后摆动着自己的臀部,我的枪兵们以嘲笑回应,但韦拉伦无视了他们的污言秽语。“婊子!”他大喊,“被玩腻了的肮脏婊子!你要为你的婊子作战吗,亚瑟?还是你不敢来战?为你的婊子辩护,你这蠕虫!”他渡过水及大腿的浅滩,来到我军阵前,就站在离我十几步远的地方,披风滴着水。他盯着我头盔眼孔的深色阴影。“一个婊子,亚瑟,”他重复道,“你的老婆是个婊子。”他啐了一口。他没戴头盔,黑色长发中编进了一枝枝起保护作用的槲寄生。他穿着胸甲,但除此之外没穿其他的盔甲,他的盾牌上绘着高菲迪特的展翅雄鹰。他嘲笑我,高声向我的人喊话:“你们的头领不愿为他的婊子作战,你们又为什么要为他打仗?”

塞格拉莫朝我低吼,叫我无视这些奚落,但韦拉伦的挑衅让我们之前就因德鲁伊诅咒而动摇的战士们更加不安了。我等韦拉伦再一次叫格温薇儿婊子——他也的确这么干了——之后,将自己的长枪掷向他。这一枪掷得很糟,我的动作因为鱼鳞甲的约束而变得笨拙,长枪摇晃着擦过他,击打在了水中。“一个婊子!”他一边这么大喊,一边举着长枪向我冲来。我拔出海威贝恩,迎上他。在他怒吼一声向我刺出长枪之前,我只来得及向前走了两步。

我单膝跪下,斜举起打磨光亮的盾牌,枪尖被撞得偏移,从我头顶擦过。我看着韦拉伦的双脚,听着他的怒吼,从盾牌下沿刺出了海威贝恩。剑刃向上一刺,刺中的手感。下一秒,他的身体便重击在我的盾上,将我压倒在地。现在,他不再怒吼,而是在尖叫,从盾牌下面刺出的剑以一个阴险的角度从下往上将他的肚肠割裂。我知道海威贝恩已经深陷在韦拉伦的身体内,他倒在盾牌上时,身体的重量将剑刃往下压。我用尽所有的力量,将他扔下盾牌,低哼一声将剑刃拔出他的身体。他的长枪早已落地,溅出的血液染红了旁边的土地,他也倒在了地上,流着血,在极度的痛苦中扭曲着身体。即使如此,他还是试图要拔剑,我站起身,一脚踩上他的胸膛。他的脸开始泛黄,身体颤抖,眼睛已蒙上了死亡的阴影。“格温薇儿是位贵妇。”我对他说,“如果你否认这一点,那我就将取走你的灵魂。”

“她是个婊子。”他不知怎么还是努力从紧咬的牙关中说出了这句话,随后便被血呛到,微弱地摇着头。“公牛会守护着我。”他设法补充道。我由此知道他是密特拉教的一员,于是用力刺下了海威贝恩。剑刃刺入他的喉咙,然后猛地一拉,结束了他的生命。血液从刀刃下喷涌而出,我想韦拉伦到死都不知道,送他的灵魂前往库堑之穴的宝剑之桥的人,并不是亚瑟。

我们人大声欢呼。他们被德鲁伊消磨、为韦拉伦恶毒的侮辱消沉的精神,因为我们首开杀戒而迅速地振奋了起来。我走到河岸边,一边跳起胜利者的舞步,一边将海威贝恩沾血的剑刃出示给沮丧的敌人们看。高菲迪特、昆格拉斯和甘德利亚斯的勇士已被击败,于是他们掉转马头离开,我的人则嘲笑他们是懦夫和脓包。

我回到盾墙时,塞格拉莫向我点了点头,这举动显然是他对一场精彩战斗的赞扬方式。“你想怎么处理他?”他指了指韦拉伦倒在地上的尸体。

我让伊撒剥下尸体上的饰品,然后让另外两个人把它抛进了河中,我祈求水中的精灵带着密特拉教的兄弟去接受他的奖赏。伊撒将韦拉伦的武器、金项圈、两枚胸针和一枚戒指交给我。“您的,阁下。”他呈上战利品,同时也将我的长枪从河中取了回来。

我接过长枪和韦拉伦的武器,没有拿其他的东西。“黄金就给你了,伊撒。”我想起我们从特雷贝斯岛回来时,他曾经想把自己的项圈给我。

“除了这个,阁下。”他将韦拉伦的戒指拿给我看。这是枚厚实的黄金戒指,制作精美,刻着弯月下奔跑雄鹿的浮雕。这是格温薇儿的纹章,在戒指的内圈,厚厚的金子上刻着一个粗糙但很深的十字。这是一枚恋人指环,伊撒很机灵地发现了这一点。

我接过戒指,想到韦拉伦在这些痛苦的岁月中竟还一直佩戴着它。又或许,我大胆地希望,他试图通过在戒指上刻虚伪的十字来复仇,让人们觉得他曾经是她的恋人。“不能让亚瑟知道。”我警告伊撒,然后将沉重的戒指扔进了河水。“那是什么?”我回到塞格拉莫身边时,他问我。

“没什么,”我说,“没什么。只是一个可能会带来坏运气的东西。”

紧接着,河对岸传来了一声羊角号的声音,我从那枚戒指的信息所带来的思绪中解脱了出来。

敌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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