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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青恩叛变

  333 AR秋

  英内薇拉被耳中传来的细微声响吵醒。她向来睡得不踏实,就算在生活安逸的年代亦是如此,而最近更是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

  她其中一枚耳环突然震动,那是赐给她最信任的仆役和顾问的礼物,作为与她联系的方式,同时也是检视对方的方式。阿曼恩的耳环自从决斗坠崖后就再无反应,而他和帕尔青恩作战的山头远在传讯范围外。她依然戴着它,每次清晨都向艾弗伦祷告,希望它会再度响起,获得他回归的消息。

  但此刻响起的并非她丈夫的耳环。英内薇拉伸出一根手指顺着耳垂触摸,慢慢倒数,直到她感应到震动为止。第八个耳环。不是神圣的数字,卡菲特专用。

  她转动垂在耳环下的圆球,直到它卡至定位,将上下两个内镶恶魔碎骨的半圆球上的魔印对齐。连接启动后,她开口说话,直到声音会在相对的耳环中产生共鸣。

  “天还没亮,卡菲特。”她低声说道,“你最好是有要紧事,不然我会让你——”

  “尽管我很爱听你那些艾弗佳旨意,达玛佳,但恐怕我们没时间可供浪费,如果你希望比达玛基抢先一步听到我所获得的情报的话。”

  阿邦还是像往常一样能言善辩,不过语气显示他的情报肯定足够分量,将在克拉西亚无法承受进一步乱局的此刻考验她脆弱的统治。

  “什么事?”她问。

  “我面前都是你的贴身保镖,我不便说。”卡菲特说,“见面详谈。请让我进来说。”

  让他进来——进入她的私人枕厅,她与解放者分享的寝宫。卡菲特提出这种要求等于是在犯忌。单说是进入宫殿这条侧翼就已经足以判他一百条更严重的罪状,如果让人看到他的话——他疯了吗?

  不,阿邦拥有诸多缺陷,但疯狂并非其中之一。既然他来了,就表示此事刻不容缓,比自己的性命更加要紧。她迅速比画手势,房间另一头落下一条身影。片刻过后,阿希雅带着卡菲特走了进来。

  “说。”英内薇拉直接命令道。

  阿邦看向极度严肃地跟在身边的阿希雅。他转回头去对英内薇拉,朝向门口微微侧头。

  “卡菲特,走进那扇门的时候,你就已经是死罪了。”英内薇拉说,“如果你不在几秒之内说出足以赎命的情报,阿希雅就会就地行刑。”

  阿邦脸色吓得苍白,往常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早就飞走了。英内薇拉看到他的灵气外突然蒙上一层恐惧——他不是在演戏。

  “说吧。”她再度说道,“阿希雅负责我睡觉时的守护工作。没什么事情不能在她面前说。”

  “青恩暴乱了。”阿邦说。

  她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叛变?绿地人?

  “不可能。”她说,“匪夷所思。我们入侵时,来森堡的青恩就像铁锤下的石板一样不堪一击,外围村落更是不战而降。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石板或许不堪一击,”阿邦说,“但却会留下数千块碎片,割伤不小心的人。”

  英内薇拉感到腹部一阵绞痛。她深呼吸,找回心中的自我。“出了什么事?”

  “七座青恩村落的沙拉吉被人放火烧了。”阿邦说,“同时行动,就在阿拉盖沙拉克结束的号角响起,所有战士和最资深的奈沙鲁姆远离驻地时。”

  “小孩呢?”英内薇拉问。最资深的奈沙鲁姆,十二岁以上的男孩,会在阿拉盖沙拉克中帮观察兵担任传讯兵,但是更年幼的男孩,七岁到十一岁间,应该都在兵营里睡觉。

  “纵火前就被转移了。”阿邦说,“包括克拉西亚和青恩小孩。照看他们的达玛统统惨遭暗杀。”

  英内薇拉一言不发——一切都与小孩有关——自从青恩投降、对达玛俯首臣称以来,从父母手中带走小孩参加汉奴帕许一直都是反对声浪最高的政策。

  青恩会为了他们的孩子起身战斗。她怀疑他们已经为了此事密谋很久。更麻烦的问题在于,克拉西亚孩童愿意与他们同谋。他们接受青恩的教育方式,能充当绿地人宝贵的间谍。

  七处失火。七座村落。对比艾弗伦恩惠辖区数百座村落来讲不算什么,但这个数字具有特殊意义。七是一个神圣数字,这绝对不是巧合。

  “遭受攻击的是哪些部族?”她边问边猜测答案。

  “苏恩金、哈尔瓦斯、坎金、甲马、安吉哈、巴金,还有沙拉奇。”阿邦说,“最小的七个部族。会因为失去一个沙拉吉和奈沙鲁姆训练班而深受打击的部族。”

  英内薇拉并不惊讶。敌人深入研究过他们。

  “你抓到他们的领袖了吗?”英内薇拉问。

  阿邦摇头。“我没权利抓他们,达玛佳。沙鲁姆们还在救火,以免火势蔓延,而人犯已经消失在黑夜中。”

  我们的部队出现前,他们极度恐惧黑夜,英内薇拉心想。我们教会了他们对抗黑夜,而他们以此来对付我们。

  “你说大火尚未扑灭,”英内薇拉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比统治那些村落的达鲁基,甚至安德拉本人还快?”

  阿邦微笑着耸肩。“我在艾弗伦恩惠所有村落都有眼线,达玛佳,我会支付大笔的酬劳购买能够帮我带来好处的情报。”

  “获利?”英内薇拉问。

  “乱能带来获利,达玛佳。”阿邦望向阿希雅,“就算我必须先买回自己的性命也一样。”

  英内薇拉挥挥手,阿希雅退开,再度消失在阴影中。她没有离开枕厅,但是片刻过后,就连英内薇拉也看不到她的踪影。

  “达玛基多久后会听说此事?”英内薇拉问。

  阿邦耸肩。“最多一个小时。很可能不到。此事肯定会以血腥报复收场,达玛佳。当他们找不出人犯时,会杀到血流成河。”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们找不到人犯?”英内薇拉反问,虽然她也这么认为。

  “我们已经征服他们超过半年了,达玛佳,驻地达玛连青恩的语言都掌握不了,更别说他们的文化。”阿邦说,“我们只是强迫他们接受我们的语言,我们的文化。”

  “《伊弗佳》之道。”英内薇拉说,“艾弗伦之道。”

  “卡吉之道。”阿邦说,“无数世纪以来,不少腐败的达玛基为了一己私利而扭曲诠释的真理。”

  英内薇拉抿紧嘴唇。她曾多次偷听阿邦在她丈夫耳边低语这些亵渎的言语,事实上她往往都同意他的说法,但是忽略她本来就不该听过的言语很容易,要忽略直接对着她说的话就困难多了。

  “亵渎神灵的话不要再说,卡菲特。”她说,“我了解你的价值,不过我不会像我丈夫那样容忍。”

  阿邦微笑,微微鞠躬。“我为此道歉,达玛佳。”他的语气中没有片刻之前灵气里所显示的恐惧。事实上英内薇拉能够容忍很多阿邦说的话。她越来越了解这个卡菲特阴险狡诈的天性。只要他保持忠诚,她几乎可以容忍他所有言行——阿邦知道这一点。

  “你丈夫和我在当奈沙鲁姆时曾经造访过一个叫做‘巴哈卡德艾弗伦’的小村落,达玛佳。”

  英内薇拉听过这个卡菲特村落。陶器大师德拉瓦西就住在那里,他的很多作品存放在她的宫殿里。“艾弗伦之碗许多年前就和沙漠之矛失去联系。恶魔攻陷了它,我相信。”

  阿邦点头。“精确地说来,是土恶魔。它们占据了整座村落,要不是阿曼恩,我早就死在它们手上了。多年前我让帕尔青恩去那里办事时,他也差点死在那里。”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卡菲特?”英内薇拉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却很想继续。阿邦不可能知道她的骨骰透露帕尔青恩与她丈夫同样有可能成为解放者的预言。唯一得知此事的人只有她母亲,不过阿曼恩后来靠着皇冠视觉猜出了这一点。

  两个解放者人选都曾造访过一个和阿邦有关的偏远村落绝对不是应该被忽视的巧合——这是艾弗伦在运筹帷幄——她一定要深入研究那个地方。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怀疑艾弗伦为阿邦准备了什么。骨骰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含糊。

  “很有趣的怪物,土恶魔。”阿邦说。他的灵气中浮现一丝恐惧。“它们会融入环境,你知道。它们外壳的图案和色彩与巴哈的泥砖一模一样。就算你睁大眼盯着——站在台阶上、趴在墙上、躲在屋顶偷看——但是在它移动之前都不会发现。”

  “霍拉可以预卜肉眼看不见的东西。”英内薇拉说。

  阿邦点头。“英内薇拉,我希望如此。因为艾弗伦恩惠的绿地人比我们多出六倍。他们就是泥砖,而试图借由这些攻击令我们心生恐惧的青恩就是土恶魔。他们再度采取行动前,达玛不会发现他们,而受辱的感觉会迫使他们报复,只为了挽回颜面。”

  “这种行为只会加深青恩的仇恨,强化他们的决定。”英内薇拉思索道。

  “如果我们不谨慎以对的话,情况将会继续恶化。”阿邦说,“找出真正的领导人,杀了他们,但是除了亲自放火的那些人外,我们伤害的绿地人都会成为反叛的殉道烈士。”

  他们获得来自北方的援助。

  英内薇拉神色担忧地坐在安德拉旁边的枕床上,看着达玛基怒气冲冲步入王座厅。他的儿子和外甥女也已经冲到高台下方,等着其他人获准觐见。

  遣走阿邦、派出信差后,她花了将近一小时掷骰,但是唯一和反叛势力有关的讯息只有这些。

  他们获得来自北方的援助。

  最简单的假设就是洼地部族。他们能从这类事件中获得最多好处,特别是帕尔青恩存活下来的话。但是假设一些骨骰没提的事情往往不是明智的做法。反叛势力也有可能是其他北地公爵在幕后指示,像密尔恩的欧克或安吉尔斯的林白克。就连雷克顿——基本上算在东边——同样位于艾弗伦恩惠以北,而黎莎·佩伯已经派人警告,克拉西亚人接下来计划征服的对象就是他们。理查德公爵和他的船务官会蠢到提前主动挑衅吗?

  不。肯定是洼地。非是洼地不可,不是吗?难道是她让自己对黎莎·佩伯的妒意蒙蔽了她的判断?若是北地妓女在他们前面假装微笑,却在背地里煽风点火,英内薇拉会很高兴找到借口杀死那个女巫,还有她肚子里怀上的阿曼恩子嗣。

  有时候她痛恨骨骰。它们从来只显示一些模棱两可的暗示和谜语,就连对数千年来最擅长解读骨骰的英内薇拉而言也一样。越重要的问题越有可能影响未来的答案,骨骰就越猜不透。她每天掷骰三次,询问丈夫的命运,但是骨骰的答案还是和阿曼恩坠崖时一样,而就连那都比针对叛军的内容更明确。

  或许青恩叛变乃是艾弗伦计划中的一部分,或是克拉西亚内战,而在时机成熟前得知计划内容都会违背艾弗伦的旨意。又或许她触怒了他,而艾弗伦挑选了另一个代言人。

  或许北地妓女的子嗣也是英内薇拉。这个想法令她恨得直咬牙。她几乎暗自庆幸那些达玛基的愤怒咆哮,把她的思绪带回现实。

  “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们对待青恩太温和了。”达玛基魁森埋怨,“我们应该要废了他们,而不是逼他们屈服。”

  “我同意。”达玛基伊察奇说,仿佛在提醒英内薇拉情况有多糟糕。如果魁森与伊察奇的意见能正巧达成一致,太阳简直要从西边出来了。

  至于安德拉宫殿里的状况,骨骰就指示得比较明白。她暂时还能控制阿山。她儿子不把叛变视为危机,而是当做争取荣耀的机会。然而那群达玛基都是在安逸的艾弗伦恩惠里越过越舒服的老头。他们不在意恶魔的进攻,只会为自己的财产损失而愤慨。

  “我们该放火烧了遭受攻击的村落,”达玛基安卡吉说,“把所有男女老幼的尸体吊在树上,让阿拉盖再度惩罚他们。”

  “说得真容易,达玛基,又不是你的村落遭受攻击。”朱森达玛基说。苏恩金部族遇袭的村落乃是他们的新部族据点。

  “青恩不敢攻击梅寒丁的领土。”安卡吉吹嘘道,英内薇拉对此存疑。叛军没有攻击势力庞大的五个部族——卡吉、马甲、梅寒丁、科雷瓦克和南吉——但如果有北方势力在继续支持他们,可能明天就会。

  “阿拉盖在月亏之役放火烧田后,我们的存粮就很吃紧了。”阿山说,“如果我们想要活到来年春天的话,不能继续烧田或是屠杀照料田地的人。”

  “我们怎么能确保青恩接下来不会烧田?”安吉哈部族的山梅尔问,“就连最大的部族也没有足够的人从他们自己手中守护所有土地。”

  “你不能不做适当的惩处,安德拉。”阿雷维拉克说,“青恩在夜里攻击我们,在所有男人都是兄弟的夜里杀害达玛,焚烧圣地。我们必须反击,而且要快,不然会纵容敌人的野心。”

  “我们会采取行动。”阿山说,“你们说得对,决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再发生。必须找出罪犯,公开行刑,但是如果为了少数人的行为怪罪所有青恩,只会逼迫更多人反叛。”

  英内薇拉暗自偷笑。阿山依照她的指示,一字不漏地说出这些话,尽管他的第一个反应也和安卡吉差不多。

  “请见谅,安德拉,但是所有青恩都该为此负责。”巴金部族的达玛基雷吉说,“他们藏匿叛军和孩童。亲自放火和提供藏匿处有何不同?”

  “我们必须让他们知道反抗会付出代价。”贾阳说着用矛柄重重敲击地板。“惨痛的代价,所有人都不能幸免,这样他们就会害怕触怒我们而自动交出下一批叛军。”许多达玛基立刻点头同意这种说法,接着神色怀疑地回头看向阿山。

  “我哥说的没错。”阿桑看准时机,大声说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但事情才刚发生,我们又没蠢到忽略所有线索。可以等处决叛军找回失踪孩童后再来决定如何处置同谋。”

  贾阳一副不信任的模样看着他,不过还是上钩了。“这就是我打算带着解放者长矛队挨家挨户搜查,挖出所有地窖,抓走所有孩童的亲戚问话的原因。我们总会找出他们的。”

  达玛基再度点头,但阿桑啧了一声,摇头说:“我哥哥打算为了果实收成而把树砍倒。”

  贾阳顿时暴怒地瞪着阿桑。“那我睿智的达玛弟弟想怎么办?”

  “派观察兵去。”阿桑说着朝向戴着面巾的克雷瓦克和南吉部族达玛基点头。他们分别是不同大部族的附庸,从不在议会中发言。克雷瓦克隶属卡吉,南吉则归附马甲。

  观察兵部族擅长特殊武器和战技,掌控克拉西亚情报网。他们中有不少审问员都会说青恩的语言,在艾弗伦恩惠各地布有眼线。就连他们比较逊色的沙鲁姆都有办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移动,如同阿拉盖深渊升起般轻松通过障碍物。

  “只要找回一个失踪的孩子,我们就会找出叛军和支持他们的人。”阿桑说。

  “然后呢?”贾阳问。

  “然后我们把他们全都处决。”阿山说,“叛军、同情者以及他们的孩童,让绿地人尝尝反抗的苦果。我们要强迫其他青恩奈沙鲁姆见证行刑,下一次,那些男孩就会赶走唆使他们造反的人。”

  即使阿山有点“脱稿”演讲,英内薇拉还是保持心中的自我。杀害少数孩童和贾阳提出的大规模屠杀相比的确算慈悲,但她不知道行刑时自己能否袖手旁观。

  “好吧。”贾阳说,“我会依照你的命令,先派遣观察兵。”

  我,这是个危险的字眼。贾阳还是想主动控制手下的行动。身为沙鲁姆卡,这是他的职责与权力,但英内薇拉本来是要观察兵向王座汇报——向她汇报——避免滥施暴力。

  她调整呼吸,维持心中的自我——必须有所牺牲。她在沙鲁姆卡的宫殿中布有足够的眼线,而她的克雷瓦克和南吉部族的达玛基丁妹妹会派手下的达玛丁持续汇报相关事宜。

  阿山等待七次呼吸的时间,让她有机会发言,然后敲击权杖。“那就这么决定了。派遣你的观察兵,沙鲁姆卡。一有进展立刻汇报。”

  贾阳得意洋洋地乜斜了阿桑一眼,然后转身走向在王座厅门口等候的新保镖哈席克。

  三天过去了,由于没有知道叛军和失踪的奈沙鲁姆,阿邦可以感受到街道上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氛。大市集里更为糟糕。

  本来戴尔丁、卡菲特和青恩已经开始在大市集找到一定程度和平共处的方式,但是沙拉吉攻击和绑架事件打破了这种和谐。如今克拉西亚人都尽量远离青恩,以不信任的眼神看待他们。他们也看好钱包,不和青恩交易。

  达玛巡视大市集的频率显著提高,而那些达玛甚至将阿拉盖尾挂在腰带上或缠在鞭杖上,随时甩动那些武器殴打挡路的青恩,或吸引想要审问的青恩的注意。

  至于那些审问——大市集中所有人,不管是低贱的青恩、还是卡菲特阿邦本人都很害怕的审问频繁发生。上头禁止沙鲁姆私闯民宅、任意搜索,但是达玛却想尽所有借口进行搜索,而他们管辖的范围无边无际。

  阿邦从他帐篷的门帘后看着两个卡吉达玛扯开一个青恩女人背上的衣服,当众以鞭杖殴打她,只因为她面纱没有戴好。

  面纱挂在她脖子上,因为忙着工作而滑落下来,且没有立刻戴回去。

  阿邦关上门帘,不忍听那惨叫声。

  “我向艾弗伦祈祷,尽快找出叛军吧。”他说,“这样下去,生意就完了。”

  “只要能办得到,克雷瓦克部族一定会找出他们的,”魁伦说,“能与他们在阿拉盖沙拉克中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阿拉上没有比他们更厉害的追踪者。”

  尽管训练官穿过大市集的时候总会浑身不自在,但阿邦已经不能再把他留在堡垒中训练新兵。他必须仰赖魁伦的地位和经验来保护自己。

  他们进入阿邦的私人办公室,卡菲特打开写字桌上的一块秘密镶板,拿出一捆文件手稿交给魁伦。“我有一些计划要请你过目一下,然后在议会中提交。”

  魁伦扬起一边眉毛。和大部分沙鲁姆不同,训练官识得字,因为管理沙拉吉的阅读名单和账目,还要了解计算建造防御工事承载力的方程式。但即使与阿邦最逊色的妻女相比,魁伦也只比训练有素的狗好一点。连最简单的记账事务,阿邦也绝不会交给他去做,他们两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这个意想不到的请求激起魁伦的好奇心,他把文件摊开在桌面上,开始阅读内容。他摊开地图,细看账目,睁大双眼。

  “这和我所想的一样吗?”他问。

  “没错,你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阿邦说。

  “为什么会在你这里,而不是沙鲁姆卡那里?”魁伦问。

  “因为沙鲁姆卡直到两周前都只是傀儡而已。”阿邦说,“但是别担心。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主意。”

  第二天早上,阿邦乘轿前往宫殿。他手下最高强的卡沙鲁姆围在抬轿的青恩奴隶四周,在四面八方守护着他。他放下内镶在沉重轿帘中那层能挡下长矛攻击的金属网,独自坐在轿子里。

  达玛佳向来令他紧张,虽然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她有办法让他放下心防,仿佛她能看穿他的内心伪装。

  没有阿曼恩的支持和命令,她要怎么执行他的计划?

  轰!

  即使隔着沉重的轿帘,这声巨响依然震耳欲聋。轿子下坠导致阿邦整个人撞上光滑的轿顶。他听见手下大叫,轿子在颠簸中突然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己和一个摔进轿帘里的轿夫正面相对。他低声呻吟,目光呆滞。

  阿邦不理会他,抓起拐杖,撑起瘸腿,奋力起身。

  “主人!”其中一名守卫叫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阿邦说着自轿帘间探头出去。“扶我下轿……”

  他突然住口,目瞪口呆。

  沙利克霍拉在燃烧。

  此地远离爆炸中心,但所有人还是被震倒在地。接近失火现场的街道上躺着许多鲜血淋漓的受难者,被原本是绿地最大艾弗伦神庙的墙壁和彩绘玻璃上的碎块所击伤。

  魁伦立即恢复警觉,一边命令其他人起身,一边移动到阿邦身边。由于战斗经验丰富,训练官有办法控制情绪,有效指挥,但就连他看到燃烧的神庙时,眼中也不禁流露出惊恐的神情。

  “什么东西能?——”他问,“就算十来头火恶魔都没有这等威力。”

  “青恩的火药。”阿邦说。那又是另一个他尚未解开的秘密。“叫他们起来,我们必须尽快赶往宫殿。派观察兵去查探消息,马上回报。”

  英内薇拉看着躺在她接待厅枕头上喝凉水的卡菲特。他脸色发白,沾满尘土,满身都是烟味。他其中一眼充血,衣衫破烂,沾有血迹。信差已经确认卡利克霍拉失火的消息。

  “怎么回事?”她终于沉不住气问道。

  “看来青恩比我想象中更大胆。”阿邦说,“烧毁沙拉吉只为了分散注意力,让我们把人力集中在偏远村落,他们就能趁机攻击心脏地带。”

  “你刚好出现在那里目睹爆炸,也未免太巧了吧!”英内薇拉说,“特别你还是第一个得知青恩叛变的人。”

  阿邦表情冷淡。“达玛佳认为我有能力编造如此复杂的谎言实在是高看我了,但我并不想做殉道士。我浑身无处不痛,还耳鸣失聪,脑子恍惚得很。”

  最后那句话让英内薇拉不安。她需要阿邦,此刻比从前更需要他。他的身体对她而言没有多少用处,但他的脑子……她上前检视卡菲特的伤势时,他那副畏缩的神态简直把她当作地道蛇一样——他像女人般尖叫。

  “不要动,听我指示。”她道,“我是达玛佳,但依然是个达玛丁。”

  虽然除了阿曼恩外,英内薇拉很少治疗其他人,不过她的医疗技巧在离开达玛丁治疗帐几十年后没有丝毫退步。卡菲特瞳孔扩大。反应变慢、说话迟钝,这些都是脑部受创的迹象。

  她伸手到霍拉袋里拿出她的治疗骨——一整套心灵恶魔的魔印手指骨,包覆一层凝聚力量、阻隔阳光的琥珀金。她熟练地以指尖排列魔印,摆出正确的组合,然后启动它们。

  他眼里的充血消退、脸上的擦伤转眼复原。英内薇拉继续灌注医疗魔力,确保没有淤伤或是其他脑部创伤。

  最后阿邦喘息着退开,眼中恢复往常的神采。

  他哈哈大笑。“难怪沙鲁姆说魔法比库西酒更烈。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这么精力充沛过了。”

  他好奇地打量自己的脚,然后站起身来,把拐杖留在枕头上。一时之间,他似乎站得很稳,但接着他弯曲膝盖,想要轻轻跃起,结果脚就撑不住了。幸好他早已熟练摔倒的技巧,于是向后摔到枕头堆里,而不是地板上。

  英内薇拉微笑。“你拒绝让我治好你的腿,卡菲特。或许有一天我会再度提出同样的条件,但绝对不是无条件的。”

  阿邦点头,笑着回应:“达玛佳如果在大市集坐诊,肯定如鱼得水。”

  确实,英内薇拉从小在大市集中长大,但是她不希望阿邦或任何人知道这一点。想要她家人安全度日就不能泄露身份,而现在能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已经够多了。

  “你认为我和某个卡菲特的女儿一样厉害算是恭维我吗?”她问。

  阿邦鞠躬。“这已经是我这种身份地位所能想到最大的恭维了,达玛佳。”

  她嘟哝一声,假装息怒。“别浪费时间了。把你印象中与攻击有关的事情通通告诉我。”

  “爆炸造成十七人死亡,包括一名达玛。”阿邦说,“四十三人受伤,神庙有好几处结构遭到破坏。很多装饰庙墙的英雄骸骨都被摧毁了。”

  “这怎么可能?”英内薇拉问,“爆炸在白天发生,霍拉魔法不起作用啊。”

  “我推测青恩是用雷霆棒引爆的。”阿邦说。

  “雷霆棒?”英内薇拉问。

  “青恩的烟火。”阿邦说,“我们用的都是液态燃油,但是青恩有火药。大部分只会产生庆典用的强光和巨响,但是用纸包成棒状,就可以用在采矿和建造房子上。我曾见过黎莎·佩伯用雷霆棒对付阿拉盖,效果惊人。”

  英内薇拉皱起眉头,一时之间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她很快就恢复,但卡菲特显然是刻意提起那个名字,借以观察她的反应。

  “和我提起那个名字比不经传唤跑到我的枕厅还要危险,”她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忙前跑后的,试图撮合我丈夫和那个北地妓女。”

  阿邦耸肩,没有否认争辩。“此时此刻,黎莎·佩伯是达玛佳最不需要担心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英内薇拉心想。“我要制作火焰武器的所有细节。”

  阿邦长长吐了一大口气。“这是个问题,达玛佳。我那里有几根雷霆棒,是在解放者征服艾弗伦恩惠时,从矿坑那里没收来的。但我还不清楚制作方式。根据传统,青恩是由药草师将相关知识口头传授给学徒,并没有记录下来。”

  “而你的妻子和间谍都还没人收买她们,交出配方?”英内薇拉问。“我很失望。”

  阿邦耸肩。“懂得这种知识的人本来就不多,就连药草师也不是全都会,而所有药草师都说自己不懂。因为她们很清楚,我们会拿雷霆棒去对付他们。”

  “我赋予你逮捕权。”英内薇拉说,“如果那些女人不肯接受贿赂,那就用刑。拿些雷霆棒的样本给我。这种武器太强大了,不能让青恩拿来对付我们。”

  阿邦点头。“研究雷霆棒一定要非常小心,达玛佳。我有两个手下在移动一批放在仓库里太久的雷霆棒时被炸死了。”

  “有任何嫌疑犯吗?”英内薇拉问。

  阿邦摇头。“雷霆棒的引信很短,但是爆炸前没发现有人匆忙逃跑。死者中也有青恩。一定是其中之一点燃引信,牺牲自己。”

  “看来青恩真是该死。”英内薇拉说,“这么有威力的武器可惜浪费在白昼战争里,而不是阿拉盖沙拉克。”

  “达玛基不会坐视此事。”阿邦说,“艾弗伦恩惠将会血流成河。”

  英内薇拉点头。“更多人会投入贾阳的阵营。我们无法阻止他的沙鲁姆控制全城。”

  “为了保护艾弗伦恩惠?”阿邦说,灵气中的讽刺意味比语气更重。

  “没错。”英内薇拉同意。

  “又是一个送走他的理由。”阿邦说。

  英内薇拉好奇地看着他。她当然很想送走他,但是要怎么……有了。她在他的灵气中看出来了。聪明的阿邦已经拟定计划——或者说他认为自己已拟好计划。

  “说吧,卡菲特。”她道。

  阿邦微笑。“雷克顿。”

  这就是他的计划?或许英内薇拉太看得起卡菲特了。“阿曼恩失踪、宫殿墙外又出现叛乱事件,你不可能还把雷克顿当作当务之急。”

  “那些都让我们更有理由攻打雷克顿。我一定要特别强调,如果阿拉盖继续攻击食物供给,或许我们只能寄希望于那批粮食足够多。进攻计划都已经准备好了。”

  “你要我怎么说服沙鲁姆卡和达玛基在沙利克霍拉持续遭受攻击的情况下,派遣战士前往距离一周外的地方作战?”

  “去。”阿邦指着英内薇拉的霍拉袋。“丢丢骨骰,告诉他们船务官就是这些攻击的幕后主使者。命令你的大儿子担任艾弗伦之锤,惩罚他们,夺取雷克顿。”

  英内薇拉扬起一边眉毛。“你提议要我在达玛基议会里以骨骰名义下旨。 ”

  阿邦微笑。“达玛佳,拜托。不要侮辱我们两个。”

  英内薇拉忍不住笑出声来。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她开始喜欢这个卡菲特了。这个想法未必没有好处。

  她左手伸入霍拉袋,右手拔出弯匕首。“举起手臂。”

  卡菲特脸色发白,但不敢拒绝。霍拉染上他的血后,他神色惊恐地看着她摇晃骨骰,而骨骰在她手中开始发光。

  “艾弗伦,天堂与湖边的造物主,光明与生命的赐予者,你的子民需要指引。我们应该要依照卡菲特的计划,进攻湖边的城市吗?”

  骨骰在她掷出时大放光芒,于魔法的影响下偏离自然的行进路线。英内薇拉看惯了这种景象,但是阿邦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解读骨骰上的标记。

  若不给予战斗的目标,沙鲁姆将陷入内乱,自相残杀。

  由于骨骰近期内都很隐晦,这个答案算十分明确,但仍不够直接。它们没有为这个行动作详细解释。

  她再度摇骰。“艾弗伦,天堂与阿拉的造物主,光明与生命的赐予者,你的子民需要指引。攻击雷克顿会成功吗?”

  湖边之城不会轻易沦陷,必须智取。

  英内薇拉凝视那些标记。解放者的军队没有多少智慧。

  “它们怎么说?”阿邦问。

  英内薇拉不管他,收起骨骰。“这样做还是必须处理叛军的事情,而且贾阳有可能会带着更多荣耀返回,让更多人支持他夺取王座。”

  阿邦的灵气仿佛松了口气。他相信她会支持他。“只要贾阳不在,你就比较容易铲除叛军。这也是巩固你本身权力的机会。”他微笑。“搞不好我们走运,他会被箭射伤。”

  英内薇拉甩他一巴掌,指甲刮出血迹,胖卡菲特摔下枕头。他捂住疼痛的脸颊,眼中充满恐惧。

  英内薇拉指着他,透过一枚戒指召唤一道绽放强光但没有伤人效果的魔印光。“不管我大儿子惹出多少麻烦,诅咒他的时候你最好小心一点,卡菲特。”

  阿邦点头,痛苦地翻身跪倒,额头抵地。“我道歉,达玛佳。没有不敬的意思。”

  “如果这个决定让我后悔的话,卡菲特,你会后悔一万倍。你现在给我出去。议会很快就会举行,我可不要让人看到你经常进出我的寝宫。”

  卡菲特拿起他的拐杖,以瘸腿所允许的最快速度逃离。

  关上门后,她再度拿起骰子。她已经超过一天没有询问丈夫的命运了,但还必须再等一等。发生了这场攻击,加上阿邦疯狂的计划,她差点忘了今天就是月亏第一天。如果这次月亏的情况与上次类似,她的族人要在没有阿曼恩的情况下存活下来就得碰运气了。

  “艾弗伦,天堂与阿拉的造物主,光明与生命的赐予者。你的子民需要指引。今晚月亏会为艾弗伦恩惠带来什么情况,我们该如何准备应付?”

  她摇骰掷骰,如同看书般轻易解读骨骰记号背后代表的意义。

  阿拉盖卡和恶魔王子这次月亏不会前来艾弗伦恩惠。

  有趣。她扫视剩下的记号,立即吃了一惊。几周来第一次,她一整天没有掷骰询问阿曼恩的命运,骨骰却让她瞥见端倪。

  然后她的世界崩溃。

  恶魔会去亵渎沙达玛卡的尸骨。

  阿邦坐在骷髅王座阴影后的小写字桌旁,看着安德拉的核心顾问——阿桑、阿苏卡吉和贾阳。外围顾问,包括十二名达玛基,要等到英内薇拉躺上枕床,核心顾问讨论完毕后才会宣召进宫。阿邦已经可以听见他们在走廊上争吵的声音。

  这两组人马都习惯忽视阿邦的存在,直到他开口说话为止,有时候甚至当他没说话。阿邦享受他们这么做,只有在有人问话时才会开口回答,而阿曼恩缺席期间,几乎没人会问他的意见。

  英内薇拉在她的寝宫里待了很久。看在奈的深渊的分上,什么事情要搞这么久?街道上有人民暴动,达玛基都快要大打出手了。

  “他们先在夜里攻击我们,”阿雷维拉克大叫,“现在又在月亏第一天袭击,玷污英雄的骸骨,还有艾弗伦的神庙!这实在罪大恶极!”

  “一切都是艾弗伦的旨意。”由于如今被迫要和阿桑分开站的关系,达玛基阿苏卡吉的手都盖在长袍的衣袖里,握着另一手的手肘。身为克拉西亚第一部族的领袖,脸上柔顺的皮肤透露出他还是个十八岁男孩的事实。“我们不能忽略这个征兆。造物主生气了。”

  “这就是懦弱的青恩攻击沙拉吉后不采取强硬手段的后果!”贾阳说,“我们不予反击等于在纵使他们采取更激烈的手段。”

  “难得一次,我同意哥哥的意见。”阿桑说,“攻击沙利克霍拉之事决不能善罢甘休。艾弗伦要求血债血偿。”

  艾弗伦呀,阿邦一边记录他们的话,一边祈祷。现在能在我面前变出一杯库西酒,让我把一个妻子送给达玛丁我也决不犹豫。

  但是一如往常,造物主不听阿邦祷告。这些人——贾阳、阿桑、阿苏卡吉——只是一群孩子,被迫扮演超越能力范围的角色。他们应该继续接受阿曼恩指导数十年。但现在全世界的命运有可能落在他们的手中。

  这个想法令他不寒而栗。“我们会献给艾弗伦一座血湖。”没人注意到达玛佳已经走出她的私人寝宫。就连阿邦也没注意到,虽然她就站在他身边几尺外。阿邦只看了她一眼,不过足以察觉她补了新妆,但却没能掩饰红肿的双眼。

  达玛佳刚刚哭过。

  艾弗伦的胡子啊!他心想。天堂、阿拉和奈的深渊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那个女人哭红眼?如果她地位没有那么崇高的话,他可能已经上前安慰她,但他太敬畏达玛佳了,于是专注于文件,没敢分心。

  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也就没有必要假装。“你终于找到叛军了吗,母亲?”贾阳问。

  阿邦没有阿曼恩那种看穿人心的能力,但是他根本不需要那种能力就能看出年轻沙鲁姆卡眼中渴望的目光。今天贾阳打算赢得三场胜利。一场是在他所有敌人都错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对的,一场是平息叛乱时所能争取到的荣誉,还有一场就是满足他残暴的天性,而那已经透过折磨青恩加以宣泄。

  “叛军都是傀儡。”英内薇拉若有深意地滚动着手中骨骰。“是我们真正敌人安插在领土的害虫。”

  “真正的敌人是谁,母亲?”贾阳无法掩饰急迫的语气。“谁在幕后主使这懦弱的攻击行动?”

  英内薇拉召唤骨骰的魔力,让它们绽放魔光。骨骰在她脸上照出一股不祥的色调,为她的回答增添艾弗伦的意志。“雷克顿。”

  “那些渔夫?”阿山惊呼,“他们胆敢找死,前来攻击我们?”

  “黎莎·佩伯给他们报信,”英内薇拉无法掩饰提到这个名字时的愤恨。“说我们最快会在春天出兵攻击。显然船务官认为制造骚乱可以打乱我们的进攻计划。”

  这种说法非常合理,不过明显是谎言——至少对阿邦而言是如此。他忍着脸上的笑容,其他人则毫不怀疑地倾听她的指控。

  “我一定要击败他们!”贾阳握紧拳头,“我要杀光他们的男人、女人还有小孩!我要烧掉——”

  英内薇拉于指尖调整骨骰,柔光转为强烈,打断贾阳的话,让他和其他人偏头眨眼。

  “沙拉克卡即将到来,我儿,”英内薇拉说,“在沙拉克卡结束前,我们需要所有能够举矛作战的人,还要有食物喂饱他们。我们不能为了雷克顿那些愚蠢王族的行动惩罚所有居民。你必须依照解放者的计划行事。”

  贾阳双臂交抱。“什么计划?父亲告诉我们他打算一个月后出兵,但是还没讨论过计划。”

  英内薇拉朝阿邦点头。“告诉他们,卡菲特。”

  贾阳和其他人难以置信地望向阿邦。

  “卡菲特?”贾阳大声问道,“我是沙鲁姆卡!这个卡菲特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作战机密?父亲应该听我的建议,而不是那个卡菲特。”

  “因为父亲直接与艾弗伦对话,”阿桑猜测,“不需要你的‘建议’。”他转向阿邦。“他只需要账目。”

  阿桑目光中的冷酷判断比贾阳的强势态度更让阿邦害怕。他撑着拐杖起身,然后把拐杖靠在桌旁。当他凭借双脚的力量站立时,这些男人会比较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他清清喉咙,换上一副逢迎的表情,让这些“比他高等的人”感觉好过一些。

  “尊贵的沙鲁姆卡,”阿邦说,“上个月亏损失的存粮远比解放者估计的更为严重。如果不另行补充粮食,明年春天之前,艾弗伦恩惠就会陷入饥荒。”

  这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阿山也全神贯注地听。“十六天后就是雷克顿人庆祝青恩圣日‘第一场雪’的时候——那代表冬天的开始。”

  “那又怎样?”贾阳问。

  “同时也是青恩把收成的税收粮食献给雷克顿船务官的日子。”阿邦说,“那批粮食至少足够我们的部队吃到夏天。解放者拟定了大胆的计划,不但夺走粮食,顺道占领青恩的领土。”

  阿邦暂停片刻,以为有人会在此时插嘴,但是核心顾问全都等着听后续的建议,就连贾阳都没有吱声。

  阿邦指示魁伦拿出阿邦的妻子依照青恩位于东方的地图仔细绣出来的大毯子,他放在地上用脚一脚踢开毯子。阿邦一拐一拐走去,其他人则围在旁边。

  “沙达玛卡打算派遣沙鲁姆卡和解放者长矛队,加上两千名戴尔沙鲁姆,秘密前往雷克顿。”他以拐杖末端沿着旷野指出一条行军路线,避开信使大道和青恩村落。“在第一场雪当天清晨夺下这座码头镇。”他以拐杖敲着地图上湖畔的大镇。

  贾阳皱起眉头。“占领一座城镇怎么能让我们攻下湖心的城市?”

  “这不是座普通城镇。”阿邦说,“由于最接近雷克顿城的缘故,雷克顿有百分之七十的码头都在码头镇里,而所有码头都会停满船只,只等记账师算完税粮就等着把粮食装船。在第一场雪的时候攻下码头镇,就可以夺下粮食、舰队以及最接近雷克顿的陆地。在缺乏粮食,又没有船只可以取得更多粮食的情况下,那些渔夫会主动献上公爵外加船务官员的头颅,为自己换取一片面包。”

  贾阳兴奋得握紧拳头,不过他还不满意。“两千名沙鲁姆足以攻下任何青恩村落,但是不够封锁湖畔一整个冬季。我们会被人数多出好几倍的敌人围困。”

  阿邦点头。“这就是为什么英明睿智的解放者计划一周后派遣五千名戴尔沙鲁姆大军沿着大路一一征服雷克顿村落、召集他们参加沙拉克卡的原因。他们会充当矛头,为四十名达玛及其学徒、一万名卡沙鲁姆、两万名青沙鲁姆开路,沿路驻守,然后接应家人,帮助当地达鲁执行《伊弗佳》。大雪真正降临前,你就会指挥七千名最顶尖的沙鲁姆。”

  “足以除掉任何蠢到胆敢反抗我们的人。”贾阳信心满满地低声吼道。

  阿苏卡吉的手掌滑出衣袖,开始和阿桑以他们的私人手势交谈。正常情况下,就算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的人也不会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动作,但此刻他们有太多问题需要商议,时间又紧迫。幸运的是,王座厅里其他人都在操心别的事情。

  阿邦没办法看懂那些手语,但他可以轻易猜测它们的意思。他们在讨论贾阳离开艾弗伦恩惠,长时间进行沙拉克桑的好处和坏处,还有他们有没有办法阻止此事。

  他们必定认定没有办法,因为这两个最可能反对此事的人没有吭声。

  阿雷维拉克转向阿山。“安德拉对这个计划有什么看法?在反抗势力与日俱增的情况下派遣部队进攻雷克顿是否明智?”

  阿山的目光飘向英内薇拉。他们之间也有无声的交流方式,不过当阿邦看见她的嘴唇在动时,立刻知道她也给了阿山一枚霍拉耳环。

  “骨骰已经指示了,达玛基。”阿山说,“船务官幕后资助叛军攻击,借以打乱我们的计划,必须让他们知道这种策略无效。”

  “另外,月亏又到了。”英内薇拉说,“阿拉盖卡及其王子今晚会降临阿拉。就连青恩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将青恩列入宵禁,带所有战士迎战,包括沙鲁姆丁。骨骰告诉我,第一恶魔本次月亏会去攻击其他目标,但我们决不能因此而松懈。就连最差劲的恶魔王子都有办法把无脑恶魔转化为协同作战的部队。”

  即使命令他带领女人上战场,贾阳鞠躬时还是没有流露往常那种自大的态度。当一切都比想象中更为顺利时,他懂得保持沉默。“当然,母亲。我会处理。”

  “如果需要所有战士,我想也该允许达玛参战。”阿苏卡吉说。

  “我同意。”阿桑立刻应和,阿邦仿佛能亲眼见到他们排队。

  “太荒谬了!”阿雷维拉克说。

  “绝对不行。”阿山说。

  “所以在我们迫切需要战士的时候,你们宁愿让女人作战也不要在沙利克霍拉受训过的达玛?”阿桑大声问道。

  “解放者禁止达玛作战。”阿山说,“达玛太重要了,不能冒险。”

  “我父亲上次月亏时禁止达玛作战。”阿桑纠正他。“只有禁止那一次月亏而已。当时他也禁止沙鲁姆丁作战,但今晚她们可以回应沙拉克之号的召唤。达玛为什么不行?”

  “不是所有达玛都与你和我儿子一样年轻健壮,外甥。”阿山说。

  “我们不是强迫别人作战。”阿苏卡吉更改说辞。“但我们不该拒绝想要作战的人在夜晚为艾弗伦争取荣耀。沙拉克卡即将到来。”

  “或许,”阿山说。这一次,他没有偷看英内薇拉。“但沙拉克卡还没开始。达玛都要待在魔印之后。”

  阿桑双唇紧闭,再一次,阿邦想起他有多年轻。贾阳得意洋洋地朝着他笑,阿桑弓起背脊,尽量维持尊严,假装没有看见。

  “那就决定了。”英内薇拉说,“月亏结束后的第一个黎明,贾阳及其战士将以艾弗伦之名出发,狠狠打击敌人。”

  贾阳再度鞠躬。“敌人尚未察觉之前,码头镇就会变成我们的,雷克顿也将注定被征服。”

  英内薇拉点头。“我毫不怀疑。不过我们要严格控管部队的开销,还要算清楚取得的粮食。”

  “呃?”贾阳问。“你当我是卡菲特?竟然要我在手下冲锋陷阵时把时间浪费在账本和填空格上?”

  “当然不是,”英内薇拉说,“这就是阿邦要与你同去的原因。”

  “呃?”阿邦惊问道,肠子都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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