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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阴谋诡计

晚餐时,克莱莉尔随父亲坐在主桌。更长的次桌摆在低于主桌的位置上,桌边围坐着大量学徒与仆人。父亲对克莱莉尔的遇袭事件只字未提,克莱莉尔也就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一方面,她不知道事件的原委或潜在后果;另一方面,她也希望在逃离这座城之前避免让任何事情复杂化。加西尔缺席了今天的晚餐,但克莱莉尔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她明白,母亲肯定是沉浸在手头的工作中。
话说回来,她也没什么机会跟父亲谈自己的事。学徒们吵吵嚷嚷,必须有人出面坐镇。哈尔文毫不避讳地对一些菜表示不满,尤其是夹在一大块烘焙面包里的烤鳗鱼,鱼身从面包中伸出,使这道菜的外形酷似一株海珊瑚。其余人都开心地狼吞虎咽,只有哈尔文把厨师叫到跟前来,抱怨这道菜中多加和忘加了哪些香料。克莱莉尔根本不愿管这些事,只顾闷头吃饭,思绪却像往常一样飞到了九霄云外,畅想起林间的快意生活。
晚餐结束后,克莱莉尔来到屋顶花园看日落,借机远离房间里的琐事。此刻,瓦兰妮正兴致勃勃地为她组装新衣柜。她们花了一整个下午,买了一大堆布料,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试衣,还定制了几十件衣服,买了多件瓦兰妮认为在定制服装送来前可暂时穿穿的成衣。这些布料和衣服花了一大笔钱,费用总共超过40银币。克莱莉尔心想,这简直是一种巨大的浪费,因为这笔钱足够她在森林里至少住上一年。
“小姐。”
听见楼梯口有人低声说话,克莱莉尔迅即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同时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贴身匕首。她定睛一看,说话的人竟是罗班。只见他局促不安地站在楼梯口,怎么也不愿爬上通向屋顶花园的最后几级阶梯。阴影中的他只有脸被头顶上方的灯笼照亮。这只灯笼用银丝扎制,被人施了古老的咒契魔法,挂在楼梯口竖着的一根高杆上。
“我马上下班回家,所以长话短说。”他说,“请你静观其变,但我恐怕不能向你透露太多,小姐。这其中牵涉的政治和阴谋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我只知道,阿伦佐和我之所以演了先前的那出戏,是因为上头的命令。”
“阿伦佐?那个袭击我的年轻男子叫这个名字吗?”
“是的,上头还交代我绝不能伤害到他。这话不说我也知道,毕竟他是基尔普会长的儿子——”
“会长的儿子!”
“确切地说,他是会长的大儿子。小儿子脾气虽倔,但本性善良,跟他父亲完全不一样。相比之下,阿伦佐和会长简直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相貌英俊,却冷血、邪恶,发动攻击时毫不迟疑。”
“这我就完全不能理解了。”克莱莉尔皱着眉抗议道。她能感受到,罗班说的都是真话。咒契魔法里有条咒语可用来强迫对方说出心里话,她却不知如何使用这条咒语。事实上,她对咒契魔法的咒语知之甚少,就连知道的那几条也好几个月没用过了。此外,要是罗班知道她怀疑他,心里一定会不舒服。
“基尔普以前也自导自演过类似的‘袭击事件’,以此为借口干涉其他行会的商业活动和管辖范围。我觉得这就是事件背后的动因……但真相或许不止于此……”
罗班有些迟疑,在台阶上移动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仿佛嗓子突然变得干涩一样。
“怎么了?”
“这只是我的猜测。”他小声说道,“比我聪明的人可能有不同的想法。但基尔普之所以能当上市长,全凭他金匠行会会长的身份。金匠行会的大选就在今年。如果王国里名气最大的金匠反对他,基尔普就可能在选举中失利。而一旦失去了会长的身份,他的市长头衔也将不保。”
“最有名的金匠,你指的是我母亲吗?”
“你母亲同时还是国王的表妹。”罗班说,“在这样一个国王无心处理朝政的王国里,没人知道国王的继承人去了哪里,人们甚至连国王身在何处也不知道——”
“你是说塔茜尔公主吗?我还以为她好几年前就死了。”
“可能吧。谁知道呢?说不定就连国王也不知道。或者即使他知道,也不会说。”
“你觉得我母亲想当金匠行会会长吗?这样,一路升为市长,甚至……甚至女王?”
“我不知道,小姐,但基尔普可能正是这么想的。所以,之前的袭击事件其实是在警告,让你母亲收好她的野心,否则她挚爱的亲人将招来杀身之祸。”
“挚爱的亲人?我吗?”克莱莉尔问,“母亲才不会这么想呢!”
“我想你迟早会体会到她的用心。”罗班说,“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女儿。”
我妈大概就是个例外吧,克莱莉尔心想。从小到大,母亲一直沉迷于工作中无法自拔。
“有一件事……小姐。”罗班犹疑地说。此刻,他抬起头来,端详着克莱莉尔的脸。
“什么事?”
“不知该不该说。但我之前见过狂暴战士,所以……”
“怎么了?”
“我认为你骨子里可能有那种狂暴因子,小姐。许多皇室血统的人都存在这个问题,而你又是国王的……”
“狂暴因子?我吗?狂暴战士?我年纪还小,不至于吧!”
“这跟年纪没什么关系。”罗班小心翼翼地说,“我建议你与皇家护卫长古兰妮聊聊。她知道如何控制、疏导愤怒的情绪。”
克莱莉尔皱起了眉头:“我的确有时会发脾气,但从未……几乎没有……完全失控过。我很肯定自己不是什么狂暴战士。”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小姐。”罗班说,“我先回家休息了。”
罗班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留下克莱莉尔一人在屋顶花园里思绪万千。她想无视罗班的建议,毕竟她才不是什么狂暴战士。战士已不足以形容那些人,他们发起狂来活像眼红的野兽。愤怒驱使他们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奋不顾身,以一敌多。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狂暴战士基本上都是男人。克莱莉尔曾在书中读过他们的传奇,也曾道听途说,却从未亲眼见过真正的狂暴战士。
不过,早在几年前,当她被一头野猪袭击时,就有过类似的失控经历。回过神来,她还为自己的愤怒表现惊讶不已。那头野猪咬破了她的皮靴,并将她撞倒在地,情势无比危急。克莱莉尔还记得,由于无法容忍自己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她的心底突然升腾起一股愤怒。接着,怒火像林间的火苗一样越烧越旺。这时,野猪又回来准备再次发动攻击,但等克莱莉尔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各抓着一截撕裂的猪腿,脚下则横着野猪的尸体。不过,她体内的怒气仍未消退。愤怒驱使她把猪腿扔到一旁,将周边的一株小树苗连根拔起,还不断抽打剩下的树苗。突然间,她又恢复了理智,并对自己刚才无意识的行为感到惊骇不已。惊骇过后,一阵巨大的虚弱感向她袭来,同时伴随着一阵恶心。
因此,对于罗班说她是狂暴战士的说法,她怎么也不能释怀。
相较之下,罗班的另一个建议则显得没那么站得住脚。他认为基尔普意在通过袭击事件间接地向加西尔示威。克莱莉尔对此十分怀疑,觉得母亲不大可能背着她酝酿如此重大的计划。显而易见的是,如果加西尔的确在密谋如何当上金匠行会会长、拜里塞尔城市长甚至女王,她将不可能有时间专注在器具制作上,或至少对艺术事业的热情会有所减退。
“我最好还是先和父亲聊聊吧。”克莱莉尔仰起头,对着天空小声说道。不同于以往在森林中看到的天空,这里的浩瀚天空满是星辰,却没了参天大树投下的阴影,因此失去了一种惬意的感觉。头顶上方的天空成了一个巨大而冰冷的空洞,使克莱莉尔看得毛骨悚然。可当她继而俯瞰山腰上拥挤的建筑群时,又感到脊背一阵发凉。那里的灯笼和靠咒契魔法点亮的光,从一千扇窗、五千扇窗、一万扇窗中透了出来,像极了上方的夜空和星辰。
克莱莉尔走下楼梯。冰凉的木扶手了无生气,却仍使她感到一丝安慰。这扶手虽然并非实木所制,却与她真正的家存在某种联系。况且,雕琢这扶手的工匠一定是位大师。某天,克莱莉尔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也要伐木建座房子,用斧头、锉刀和锯子打造出一个能够慰藉心灵的林间小屋。相比之下,现在她所处的环境中都是冰冷、无生命的石头,它们不仅不能慰藉心灵,反而消耗着她的心神。
哈尔文待在自己的书房里,埋首于一堆文件之中,双手凑近面部,指间把玩着什么小东西。书桌上的灯用古老的咒契魔法点亮,灯光照在这块半透明的小石头上。石头中央有个小洞,里面刻着一些标志,使这块石头反射出更柔和的光。
见女儿走进书房,哈尔文笑了笑,又将注意力放到手头这块小小的金色物体上来。克莱莉尔走近书桌,在父亲身旁注视着他手中的金色泪珠状石头。石头的长度甚至不及哈尔文的小指甲盖,宽度也只有小指甲盖的三分之一。
“这真是一颗完美的泪滴石。”哈尔文的语气充满敬意,“抛光的工艺水平之高,使之能够从各个角度反光。本质上是块硬质金属,看上去却给人流动的错觉。即使我拿着它,也唯恐它会从我的指尖逃走,摔到地上,然后在空气中消失得一干二净。不过,你妈妈的速度很快,今晚就能再做出二十来个一样的石头,像我这样……要是换作其他大师级金匠,无论他们从业多久,也永远做不出这样的艺术品。你妈妈的技艺像极了古时的巧匠,甚至可以和古代巨匠相媲美——”
“她确实才华横溢。”克莱莉尔打断道,“爸爸,我有件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太完美了。”哈尔文叹了口气,“等其他石头打磨完毕,再把它们串成一条项链。完工后,这简直堪称这个时代的奇迹。”
“爸爸!”克莱莉尔叫道,“我说我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说!非常重要!”
哈尔文不情愿地放下泪滴石。他坐在椅子上,半朝向女儿,眼睛却怎么也无法从那个金色的小物体上移开。
“爸爸,我今天在街上被人袭击了。”
“袭击?”哈尔文问道,“我听说的是,市长的儿子阿伦佐在街上嬉闹,和你开了个玩笑之类的……”
“那可不是什么玩笑!”克莱莉尔反驳道,“这事件的背后一定有原因。告诉我,妈妈是不是密谋取代基尔普成为金匠行会的会长?再名正言顺地当上市长?”
哈尔文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儿。他靠在椅背上,眨了眨眼,轻快地笑了一下。
“怎么了?”克莱莉尔问,“有什么好笑的?”
“我刚才在脑中想象了一下你妈妈像基尔普一样每天疲于应付公务的画面。”
他再次开怀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不得不用手背擦了擦右眼。
“自从我们搬到城里,加西尔的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过工作台。她根本不关心政治,也不关心商业等事务。她的眼中只有工作……”
说着说着,他收起笑容,或许是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不争的事实:妻子虽然不关心政治和商业,却也同样没将多少心思放在女儿和他自己身上。
“她希望我买新衣服,还要我给国王挑件礼物。”克莱莉尔说,“这是为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会让我去拜见国王,甚至还在意什么侄女送礼的传统。”
一抹微笑再次悄悄爬上哈尔文的面庞。克莱莉尔这才反应过来,气得直跺脚,喊道:“爸爸!别骗我了!快告诉我真相!”
哈尔文脸上的那一抹微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注视着手中那块金色的泪滴石,不安地咬着嘴唇。
“我要听实话,爸爸。”克莱莉尔镇静了一些。
哈尔文仍旧不敢直视女儿的眼睛,而那抹微笑却再也没有回来。
“王宫里珍藏着一只形似贝壳的巨型香料瓶,材质是金银合金,底托以翡翠和孔雀石制成。它能装下许多盐、胡椒、番红花和姜末等香料。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只巨型香料瓶都不仅仅是一个容器。它诞生于好几个世纪之前,出自那个时代最伟大的金匠之手。虽然我们现已无从考证那位匠人的姓名,却能在瓶身上看到匠人题词时留下的咒语。据说,有人碰了碰瓶身上肉眼可见的咒契魔法符号,立马触发了这样一幅画面:一块石头坠入池塘,在水面上激起阵阵涟漪。在我们这些金匠的眼中,几乎没有什么能与泪滴石媲美,而那些能够与之媲美的,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艺术品。你妈妈觉得那只香料瓶就像一个小姑娘,一直渴望亲眼见到它。她有信心,自己一定能创造出一件同类艺术品,技艺至少不会亚于先人。我也对她有信心,觉得她一定会向世人证明,她不仅是整个王国里最伟大的金匠,也是前所未有的金匠大师!”
“但这跟我向王国献礼有什么关系?”
“由于国王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因此即使是像你妈妈这样的皇室成员的亲戚,现在要进王宫也并不容易。不过,国王依旧维持着上古流传下来的重要传统,你妈妈也认为由你向国王献礼能为我们创造一个进宫的机会——”
“这么说来,我只不过是你们进宫的入场券而已。”克莱莉尔打断父亲,用挖苦的口吻说道,“在妈妈眼中,我只是一个对她还算有利用价值的工具。”
“不是这样的!”哈尔文吼道。他好像有一瞬间的怅然若失,接着便又像之前那样低头看自己的脚,“这么做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一方面,你可以凭借面见国王的殊荣而扬名,这对你来说是有好处的,尤其是——”
“我的婚姻?”克莱莉尔静静地问,“你和妈妈有中意的女婿人选吗?或者说,你们早就相中了某个人?”
“我们为你的婚姻大事操心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哈尔文继续道,“克莱莉尔,你妈妈和我都希望你在这里站稳脚跟。如果你愿意往金匠或其他任何职业道路上发展,那你肯定得从学徒做起。但倘若你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在没有一技傍身的情况下,嫁个好人家就成了最佳选择。”
“我不想结婚。就像列敏姑姑一样,我自己独处时最快乐。我想自力更生。”
“列敏为人是相当不错,也是我的好妹妹,但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当我们还小的时候,她就完全不——”
“爸爸,我也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一点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你只是年轻不懂事罢了。”哈尔文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我敢打赌,你还没遇上对的人。城里有大把的有为青年任你挑选——”
“管他是不是有为青年,我都不要!”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哈尔文断言。
“我想成为一名边境巡防员!”克莱莉尔的语气铿锵有力,“我想住在大森林里。对我来说,最好的发展之路就是你支持我的梦想!”
“克莱莉尔,别傻了。你是我们的女儿,也是拜里塞尔城高级金匠协会成员的家属!怎么能随心所欲地住在森林里呢?”
“反正那就是我想要的。”克莱莉尔感到胸腔中渐渐升起一团怒火,但她清楚自己必须克制。于是,她作了个深呼吸,停顿了一会儿,平静地说:“那就是我一直渴望的生活。”
“你年纪还太小,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哈尔文重复道,仿佛重复多了就能将女儿洗脑似的,“无论如何,你不仅需要考虑我和你妈妈的感受,还代表着整个家族的体面。所以,你必须做正确的事,忘了那个孩子气的梦想!你在大森林里活不过三天,这点你也知道!”
“那你对我还真是不了解啊,爸爸。”克莱莉尔说。原先在她胸中的那团愤怒之火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悲伤。“自打十三岁以来,我在森林中已经待了许多个日日夜夜。你总以为我是待在列敏姑姑的房子里,但其实我一直在森林中,而那里正是我渴望生活的地方。”
“什么?”哈尔文不解,“别说傻话了。就因为你偷溜出去玩了一两个下午,你姑姑才不会支持你的白日梦呢!你的梦想不仅遥不可及,还惨不忍睹。咱们不说它了,你先去睡觉吧。明天是学院开课的第一天。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学着像个淑女一样,对自己的父母表示应有的尊重!”
“应有的尊重?”克莱莉尔问,“我给你的尊重或许已经太多了!”
这句话确实过火了。哈尔文一改往日避免与人发生冲突的习惯,猛地将椅子向后一拉,站起身来,抬起了手。
“给我滚去睡觉!”他吼道。
克莱莉尔毫不退缩,直视父亲的眼睛,没想到竟然第一次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比父亲的个头微微高出一些。但无论是父亲的吼叫还是他抬起的手,都无法使她退缩、逃回自己的房间里去。
“我会去的,爸爸。”她静静地说,“但请允许我告诉你一件事。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大森林中,在那里建设自己的家,然后……”
说到这里,克莱莉尔的最后一道精神防线终于崩溃,巨大的悲伤感将她吞噬,她泪流满面。一滴晶莹的泪珠像极了父亲书桌上放着的金色泪滴石。它顺着克莱莉尔的面颊淌下,滴落在地板上。克莱莉尔夺门而出,边哭边大声说出了这些年来深藏在心中的话。
“然后,你和妈妈就等着后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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