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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赫乌伯·赫乌刻

当那位拿着匕首的僧侣走向查卡托时,卡佐闭上了双眼,可马上又强迫自己睁开。如果他唯一能为查卡托做的事就是目睹他死亡的全过程,那他会的。所以他咬紧牙关,向自己发誓,他不会表现出半点让那些人满意的激动情绪。
查卡托突然做了些非常古怪的举动。他双脚离地,两条腿笔直抬起与头部等高,接着踢向他们——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他展现出的灵敏与力量令人诧异。接着他飞快地扫荡了一圈,把那些人撞向木桩。尽管他不可能没感觉到疼痛,可脸上的表情却出奇的平静。他的身体因反作用力而前倾,那些钉子撕裂了血肉,他摔在了地上,双手也同时获得了自由。他一跃而起,鲜血淋漓的右手掐住修士的咽喉。那家伙丢下了匕首,查卡托将它抄起,朝卡佐疾奔而去。
此时其他人几乎都在留心着那位唱祷者,因此在第一声示警响起之前,卡佐的梅司绰已接近了半程以上。卡佐身边的那个修士因为出于自愿而未被绑缚,此时他飞快将手伸向颈边,想让自己摆脱那条绞索。可卡佐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嘶吼,下巴抵住绞索,抬起腿,用两只脚踢中了他。与此同时,他和那修士脚下的石块都已滚走,脖子上的绞索猛地收紧,令他一时间无法呼吸。
视野中有黑色的蝴蝶在振翅舞动,当绳索将他再次甩向前方时,他看到查卡托已从地面向上爬来。一根长长的黑色箭杆兀自在老人的背上颤动,而他口中的咒骂声清晰而繁复。在攀缘之时,另一轮箭雨朝他落下。他又中了一箭,这次伤在小腿处,但他并未坠落。
下一瞬间,卡佐看到那个像他一样被吊起的僧侣两手抓住头顶的绳索,试图以单手之力将自己托高,用另一只松开绳扣。查卡托破坏了他即将到来的成功:他在那修士的喉咙处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接着他的手切断了那条快要勒死卡佐的绳索。
卡佐砰然落地,大口呼吸着空气。他看不见查卡托在哪儿,可他能感到捆缚他的绳索已经断开。他发出嘶哑的呼喊,一跃而起,将卡斯帕剑从地上拔出。他转过身,发现查卡托的肋骨上插着第三根箭,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双眼失去了神采。
“躺下吧,老人家,”卡佐告诉他,“我来料理他们。”
“噢。”查卡托气喘吁吁地说,“绝妙的主意。”
卡佐菜单上的第一道就是尤里克与两个士兵。他们在几佩里奇远处,利刃在手,冲锋而来。卡佐有点惊讶自己没像查卡托那样被射成筛子,他往空地处匆忙一瞥,发现那些射手都放下了武器,他露出讽刺的笑容,明白他们是为了吊死他而想留活口。
他拉开架势,将颈上的套索用未持剑的那只手取下。
他们除了手持阔剑之外,还都身穿铠甲,只是没人戴头盔。卡佐的剑对准尤里克的脸笔直刺出。骑士挥出武器,想要格开这一击,可卡佐扭动手指,将剑锋垂至迎来的剑刃之下,身形疾转,横跨一步。尤里克的前冲之势让他与卡佐擦身而过,此时卡斯帕剑已刺入其中一名士兵的咽喉。卡佐以武器作为杠杆,跃向前方左侧,将那具准尸体置于尤里克与其他士兵之间。这为他提供了掩护,让他有机会拔出武器,重整姿势。那不幸的家伙随即倒下,鲜血从他气管上的孔中汩汩流出。
“Ca dola dazo lamo.”卡佐气势汹汹地朝他的敌人怒吼。
第二个士兵或许是忘记了要保证卡佐能活着被吊死,他从尤里克旁边冲来,抬高武器向卡佐砍去。卡佐回以飞快的直刺,这一击正中那人手腕内侧。
“Z' estatito.”当那人闷哼一声,武器脱手时,卡佐解释道。尤里克的利剑正朝他右下方疾刺,这一回的目标明显是他的腿,因此卡佐将剑挥向外侧,挡下这一击,反手刺入那士兵的眼窝——那人还立在当场,大惑不解地盯着自己流血的手腕。
“Zo pertumo sesso,com postro en truto.”
他俯身避开尤里克恶狠狠的回身扫击,他的剑仍卡在那人的头骨中。当他拔出武器之时,尤里克冲到剑锋难及的近处,掐住他的脖子,阔剑的柄头对准他的鼻子,狠狠砸下。卡佐勉强偏过头,让剑柄只是擦过鼻梁,可这也足够让他的整个世界都嗡嗡作响了。他还以颜色,用卡斯帕剑的握柄砸向尤里克的耳朵,接着两人都倒了下去。
卡佐匆忙爬了起来,尤里克也一样。从眼角的余光处,卡佐看到三名僧侣用匪夷所思的速度朝他跑来,接着他明白,自己只剩下一次心跳的时间了。
“你逃不掉的。”尤里克向他保证。
“我没想逃。”卡佐说。
接着,就像和查卡托几天前练习过的那样,他像长矛般前冲,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尤里克睁大了两眼,将自己的剑抬高想要抵挡,可已经太迟了。卡斯帕剑的剑锋带着卡佐的全部体重和前冲之力击中了尤里克的牙齿。齿缘碎裂,利刃越过舌头,刺穿了颅骨。尤里克眨眨眼睛,显然为自己的死困惑不已。
“Z' ostato.”
就在卡佐因收势不及而失去重心的时候,有人从背后给了他一下,然后以摔跤的架势扣住了他。那感觉就像一只铁钳卡住了他的脖子。他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被包围了。其中有一人就是身着贵族服饰的那个家伙。
“这真让人惊讶,”他说,“至少我们能肯定你是个真正的剑士。可现在我们又需要新的祭司和王族了。我妻子好像发生了点意外。”
卡佐抬头望向土丘,只见那女人脚下的垫脚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子在半空中摇晃。他只希望这不是自己在刚才那片混乱中干的。
“你知道的,我们得把你们一起吊死才行。”他说。
卡佐给了他一巴掌。“你这疯狗,你拿自己的妻子来献祭?”
那人只是擦了擦脸,并不以为忤。“噢,为了让巡礼路复苏,我愿意献上更多的祭品。”他接着大笑起来,笑声中带些许苦涩,“实际上,我猜我只能这么做了——没时间去找我儿子了,我想,我是这儿唯一拥有王室血统的人。”
“不,”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儿还有另一个流着王室血液的人。”
所有人都转过身去,卡佐看到安妮正站在林地的边缘。她抬高了声音,用了一种卡佐从未听她使用过的命令式语气。
“我是安妮·戴尔。”她放言,“克洛史尼皇帝之女,罗威女公爵。我命令你们全体放下武器,释放那些人,否则,我向复仇之神塞尔起誓,你们全都得死。”
在几下心跳间,这片空地陷入短暂的沉寂,唯有火焰的爆裂声与濒死者的呻吟。接着卡佐身边的那位贵族干笑一声。
“你!”他说,“要知道,我找你找遍了整个世界。整个世界!为了找到你,整座修女院的人都做了陪葬。我的人告诉我,你已经死了——可你现在却径直闯进我的臂弯。了不起。过来吧,小姑娘,来给我们一个吻。”
“你不会再嘲笑我了,”安妮平静地说,“你不会。”
“我想我会的。”那人回答。
安妮踏着稳健的步伐向那人走去。“你是罗德里克的父亲。”她感到心中的一部分正因恐惧而颤抖,可这并没有持续太久,它们逐渐下沉,仿佛春天的积雪般消融殆尽。“当然。罗德里克的父亲和他的寒沙骑士。可邓莫哥公爵,你为什么要满世界地追捕我?你这么做,是在畏惧什么?”
“并非畏惧,”公爵说,“我只是遵从领主的命令。”
“哪位领主?哪位领主能下令要我的命?”
“你怎么会蠢到以为我会提起他的名字。”邓莫哥嗤笑。
“蠢的是那个没问他领主为何要害怕一个女孩的人。”安妮斩钉截铁地纠正他。她突然脑海中灵光乍起,再次感觉到那曾经围绕着她的不适感,那大地本身的狂热脉动,还有那辗转游走于泥土中之物。这感觉跟那天和奥丝姹在墓城逃脱骑士的追捕时一样,只是更为强烈。她吸了口气,任由它在四肢百骸中蔓延伸展。
“他只害怕伊斯冷的女王。”邓莫哥说道,话中忽然有了极其轻微的动摇。
“不,”安妮低语,“就像所有人一样,他害怕月影。”她又吸了口气,感觉到它在她肺中变得漆黑而浓稠,仿如灯油。
“吊死她。”邓莫哥说。
她将气息呼出——再次呼出,那蠕虫透过她的脚底爬上,延着脊椎流过她的身体。邓莫哥像个得了癔病的婴儿般尖叫起来,但她没有停手。
她转向别的目标,转向那些僧侣,转向那些士兵,她浑身发抖,听着自己像疯子似的大笑。
邓莫哥弯下腰,呕出几口鲜血。几个僧侣开始朝她走去,仿佛是被吸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她放过了卡佐和虚弱的查卡托,剩下的每个人都成了她的奴仆,被她的力量折服。
除了一个人。有个人还站在她面前:是那个骑士,那个砍伤过尼尔爵士的骑士。她的意念如同穿堂风一般掠过他的身体,仿佛他的身体并不在此处,所以那蠕虫根本看不见他。他上前几步,拔出了佩剑。她模糊地意识到,卡佐正挣扎着起身,也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接着她身体里有东西扭动着逐渐消失,她觉得自己在向下坠落。她所见到的最后一幕是那骑士迎面而来,提剑砍向她的脑袋。
卡佐看到安妮在骑士前冲之时倒了下去。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知道。他只清楚自己已身获自由,卡斯帕剑在手中,敌人就在前方。
不幸的是,这敌人戴着头盔,而他使用的武器正是卡佐在泽斯匹诺见过的那把能切断钢甲的发光怪剑。
卡佐赶在那骑士发动下盘斩击之前,格开剑刃,以同样的招式还击,可他的剑仅仅在钢制的胸甲上留下一道浅痕。那骑士回过身,由下至上斜挥一剑,企图将卡佐从胯到肩斩为两截,可卡佐识破了这一招,侧身闪避的同时,用剑柄撞上那骑士的面甲,试图将它敲落。
他的对手扭转身体,武器第三次夹着风声呼啸而来,尽管卡佐勉力抬起卡斯帕剑的剑身挡住了对手的全力一击,但双膝仍因过重的负担而弯曲。骑士着甲的脚向上猛踢,正中他的下巴,当鲜血的气息在鼻孔中弥漫的同时,他仰面倒在了地上。
那骑士转过身,当他不存在似的,朝着安妮匍匐的身影走去。卡佐挣扎着想要站起,明白自己已经没法及时阻止他了。
接着两支箭猛然刺入那骑士的身体,令他脚下一缓。卡佐朝利箭飞来的方向望去,只看见一个骑着马的男人朝他们冲了过去。但那些箭并不是那个人放的——他一手拿着剑,另一只手举着木盾。它们来自另外两个人:戴着头巾的纤细身影和穿着皮革胸甲、四肢修长的男人。
卡佐试图用卡斯帕剑支撑着自己起身,接着他震惊地发现,细剑的剑身已被那怪骑士的武器震裂了一半。卡斯帕剑是用贝白纳钢打造的,那是世界上最坚固的金属。
正当那个纳斯乔克朝着一动不动的安妮扑去之时,埃斯帕和莉希娅的利箭命中了他。这番停顿让尼尔能及时冲到他身边。他用昆斯莱克重重斩下,感受着那种实实在在的、令人满足的反冲之力。他不明白为什么空地上的其他人都停止了战斗,甚至不再站起,可他不打算质疑这些。无论如何,其中有些人已经开始爬起来,要是他们真的起来了,他和他的新伙伴就会在人数上处于严重的劣势。
他的马受了惊,人立而起,他被摔了下来,随即退后几步爬起身,面对着那位挥舞着魔法利刃的骑士。
“别人说维吉尼亚·戴尔手下的斗士才有那样的武器,”尼尔说,“咒文剑。英雄的利刃,克邪的武器。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得到它的,可我知道你不配拥有它。”
这个纳斯乔克推起他的面甲。他脸色苍白,双颊粉红,眼眸如海浪般灰白。
“你,”他低沉地说道,仿如梦呓,“我杀掉过你一次,是不是?”
“就差一点。”尼尔回答。他抬起盾牌:“可看在圣弗仁与圣芬德威的分上,这一次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我不会死,”那人说,“你不明白吗?我不会死。”
“请原谅,我对你这句话的理解不同。”尼尔回答。先前他一直拖着步子前进,寻找着合适的距离。此时他缓缓绕起了圈子,目光紧盯着纳斯乔克,当怒意萌生,腹中也仿佛燃起了熊熊火焰。
接着纳斯乔克眨了眨眼睛,在此瞬间,尼尔发动了攻击,他纵身跃起,自盾牌上方挥出一击。他的敌人表现出优秀战士的本能,僵硬的手臂朝尼尔的盾牌施以疾刺,以期用剑的长度将尼尔的攻势挡在半途。
可咒文剑刺穿了盾牌,堪堪掠过尼尔的手臂上方。虽然尼尔不得不分心躲避,以免脸被这把发光的武器刺穿,可他随即将盾牌绞向下方,连同卡在上面的咒文剑一起,再次劈出一击。昆斯莱克在护喉甲与肩甲的接缝处发出鸣响,尼尔感到自己切断了链扣。面甲随着这一击之力叮当坠地,而他敌人的脸部再无遮蔽。
尼尔在他的对手用致命的利刃切进他的手臂之前就扔下盾,抽回了手,以待时机,可咒文剑的速度实在太快。尼尔眼睁睁看着敌人近身之后才往后跳,而这一击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擦过。接着他做出了反击。
他本以为那骑士势必会因为收势不及而露出破绽,可他估计错了。那武器一定是轻若鸿毛,因为它立刻又挥了过来,自下方破坏了他的攻势。他飞快地退后,方才避免了被开膛破肚的命运。
尼尔的呼吸声已经开始变得刺耳,只因上次和这家伙的战斗后的伤势还未痊愈。
而那看起来不知疲倦为何物的纳斯乔克又逼近了一步。
“这是咋回事,斯蒂芬?”埃斯帕问道。说完,他让魔鬼站定,利箭对准了一名僧侣。当他们来到时,那修士正躺在地上,而此刻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埃斯帕松开了手指。那家伙肯定没看到过自己的末日:他几乎就是个不会动的箭靶,这一箭正中他的心脏,僧侣双膝着地,直挺挺的倒下。
空地周围,越来越多先前一动不动的躯体开始站起。埃斯帕瞄准了那些动作最快的人。
“我不知道,”斯蒂芬回答,“刚来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某种东西,某种很强大的东西,可它现在不见了。”
“也许他们一直没有从护法那得到指示,”莉希娅猜测,“也许他们做错了什么。”
“也许吧,”埃斯帕附和道,“可不管发生了啥,看起来都对我们有利。斯蒂芬,你和薇娜去把公主带来。赶紧去。”
尼尔和那全副武装的骑士之间的战斗看起来不太顺利。埃斯帕发现那骑士的剑就像戴思蒙·费爱想用来刺杀薇娜的小刀那样闪着光,也就是护法大人征用去“研究”的那把。
他射出一箭,紧接着挑选下一个目标,可那人提前看到了他,避开那支箭之后用堪比羚羊的速度朝他们奔来。在他左面,空地的另一端,又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莉希娅,解决左边那个。”埃斯帕小声告诉同伴。
“好。”她点头。
埃斯帕仔细瞄准,再次放箭,可那僧侣只晃了晃身子,箭尖擦破了他的手臂。他们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埃斯帕明白,他只来得及再射一箭了。
他在五码远处放出了箭,那人没能避开。利箭没入腹中,他闷哼一声,张牙舞爪地向埃斯帕胡乱挥出一剑。埃斯帕让魔鬼侧身避开,接着驱使这牲畜退后,想拉开足够的射击距离,可那修士仍在接近,他跃向空中,动作快得离奇。埃斯帕勉强用弓背挡开了这一击。可他对手落下时的力道仍将他撞下了马鞍。
埃斯帕奋力挣脱那僧侣的纠缠,将他踢开之后抽出匕首,可他刚刚爬起,就发现剑刃朝他迎面挥来,但是速度却比埃斯帕曾经面对过的战斗修士要慢上不少,他说不清这是因为那人腹部的伤,还是他们到来前发生了什么事。他勉力下蹲,避开这一击,接着踏前几步,抓住这修士的手腕,恶狠狠地用匕首戳向对方的大腿内侧。一阵血雾喷了他一头一脸,他明白,这一刀正中目标。
可那僧侣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受了致命伤。他拧起埃斯帕的头发,抬起膝盖撞去,当御林看守因为突如其来的痛苦而后退时,他的双手又在埃斯帕的颈脖处勒了下去。埃斯帕用匕首扎进他的肋骨,开始搅动,可他同时感觉到喉咙里有什么东西碎了,黑色的星星刹那间遮蔽了怒视着他的那双疯狂的绿色眼眸。
力量开始自那男人的指间流失,血液从他口中涌出,埃斯帕用单手将他推开。
接着他正好瞥到仅仅一码之外,另一个修道士正高举利剑,作势欲斩。
纳斯乔克继续朝尼尔发起攻击,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回避。两人与其说是较量剑技,倒不如说是比试谁的盔甲更牢固。全副武装的骑士从不格挡,他们只会承受并施与攻击。可经验告诉尼尔,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穿着泽斯匹诺最优质的盔甲,也挡不下这把闪光的咒文剑。尽管尼尔战斗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都穿着链甲或是皮制锁甲,也完全了解该如何格挡,可在每次两剑交锋,他的精钢武器都会被磨损一分的情况下,他同样不敢这么做。
他只得一面保持着斗志,一面思考,在自己精疲力竭之前等待着某个更好的时机。
那骑士大吼一声,加速往前冲,当尼尔反应过来之时,对方已攀上了土丘。他摇晃着身体,几乎是漠然地看着那把光芒四射的武器从高处朝他刺来——接着他突然明白了该做什么。
他举起他的剑,做出正面格挡之势,他放弃了较为厚实的剑身,转用剑刃挡下全部攻击。斩击之力震得尼尔半个身子发麻。那咒文剑削断了昆斯莱克,穿透了他的锁子甲。
他把剧痛抛至脑后,放开断剑,用双手抓住纳斯乔克的手腕,扭转过身体,将他的手臂拉过肩膀,猛地向下折去。包裹在铠甲里的关节令手臂不至折断,剑却在空中划过点点星芒应声落地。
骑士徒手击中了尼尔的肾脏,这一击穿透了链甲,可他紧咬牙关,踢向纳斯乔克的膝盖,借着那股力道,将他重重摔向地面。接着,在下一次呼吸之前,他抄起咒文剑的剑柄,刺入了早先在他敌人肩膀处留下的伤口。纳斯乔克尖叫起来,那是种全然非人的悲鸣。
尼尔喘息着,再度举高咒文剑,猛地向下一击,斩下了他的脑袋。
当斯蒂芬接近昏迷不醒的公主时,一支箭擦过他的脸颊,可他浑不在意,只是坚信埃斯帕和莉希娅能挡住任何敌人,直到他们把安妮带到安全的地方。此时,他再一次希望自己能更游刃有余地使用武器,而非凭借那圣者赐福的记忆给予他的反复无常的能力。
“卡佐!”有人叫道,接着斯蒂芬看到那个叫作奥丝姹的女孩直奔向薇娜。
那勉强站立在公主身边的男人抬头看着他们。“奥丝姹,Ne!Cuvertucb!”他叫道。
这是种现代方言,并非教会用的维特利安语,但斯蒂芬完全听得明白。
可这警告来得太迟了。剩下的僧侣和士兵都已摆脱了困扰他们的那种束缚。他们集结在一名身穿主祭蓝袍的人身后。斯蒂芬看到有八个弓手,都是满瑞斯的僧侣,另有十个全副武装的人在朝他们逼近。
埃斯帕抬起手臂,做着毫无意义的抵抗。此时一支利箭刺中了僧侣的前额,那力道令他仰面朝天,而埃斯帕则惊讶地倒退两步。他转身回望,看到是莉希娅在不到两码处射出了这一箭。
“住手,要不我就放箭了。”她平静地说。此时那僧侣就像一棵被砍断的白杨树那样,僵硬地倒了下去。
“该死。”埃斯帕无力地诅咒道。他爬了起来,取回自己的弓,却发现弓弦已断。
他看着向斯蒂芬他们逼近的那些人。
“我们还是可以逃走,”莉希娅小声说,“总得有人知道这儿发生的事。”
“只要我们其中一个去说就够了,”埃斯帕叹道,“我想那应该是你。”他翻身骑上魔鬼。“来吧,伙计。”他咕哝了一句。
尼尔用尽了仅存的力气,飞奔到守护在安妮身畔的那一小群人之中。他站在卡佐身边,正对着那些袭击者,而身后就是安妮。卡佐咧开嘴,给了他一个无声的微笑,接着说了些似乎和宿命论有关的话。
“你说得对。”尼尔同样回以微笑,此时那些僧侣的弓瞄准了他们。
“等等!”主祭叫道,“我们只需要公主和一个活着的剑士。把他们留下,其余的人可以离开。”
尼尔听到背后传来马蹄声,他转身看见了埃斯帕。士兵们正一步步逼近。
尼尔觉得根本没必要答复如此荒谬的建议。显然其他人也这么想。他将目光调转至那些弓手,考虑着自己能否在被杀死前至少干掉其中的一个。大概不能吧,他见识过他们的技艺。
“对,”埃斯帕说,仿佛读懂了他的意思,“他们是好射手。可也就这样了。我们照样能干掉他们。”
“等等,”斯蒂芬忽道,“我听到了马蹄声,有很多匹,朝这边来了。”
“这对我们来说不大可能是好消息。”埃斯帕还有心思和他抬杠。
斯蒂芬摇摇头。“不,我想它是。”
埃斯帕觉得他也听见了马蹄声,可他也注意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一道在林边晃动的影子。当一支箭突然刺中一名射手的后颈窝时,他明白过来,那是莉希娅。剩下的僧侣一齐转身,朝林间放出箭矢。
埃斯帕驱赶魔鬼,决定尽他所能地利用他们这次机会。在僧侣们开始朝他放箭之前,他跑到了半途。眼前晃过一片黑色的模糊影子,一支箭羽砰然没入他的皮甲,穿透了他的肩膀,从背部刺出,他在恍惚中对这些家伙能拉开多少磅的弓感到好奇。但此时他仍未感觉到疼痛。
另一箭划过他的脸颊,拉出一条深深的口子,也削下了小半只耳朵,这次可疼得很了。魔鬼尖叫着人立而起,而埃斯帕有一瞬间悬在半空中,接着又重重摔落在地。
他顽固地站起身,抽出投斧,决定在自己被射成豪猪之前至少干掉一个。
可他们不再把他放在心上。大约二十个左右的骑手从密林中冲出,除了领头的那人之外都是全副武装。领队者是个穿着红色紧身上衣和白色裹腿的年轻人。他拔出了剑。
“安妮!”那男子尖叫,“安妮!”
他只叫了两声,便有支箭命中了他胸膛高处,他向后翻倒,落下马去。四散在周围的弓手以圣者赐予的速度继续朝骑手们射击。埃斯帕选了最近的那个掷出斧子,带着巨大的满足感看着它陷入那人的颅骨,接着自己双膝一软,倒了下去。
当埃斯帕向弓手奔去的同时,尼尔和卡佐也冲向了剑士们。尼尔猜想只要距离够短,那些弓手就很难有放箭的机会。他不清楚卡佐是怎么想的,可这并不重要。在几次呼吸之间,他们肩并肩地战斗。咒文剑在他手中灵活而轻巧,他在被击倒前干掉了四个人。紧接着有人狠狠地敲中了他的脑袋,令他暂时失去了知觉。
一个男人的声音吵醒了他。尼尔睁开双眼,看见了一群骑着马的人。领头的那人推起面甲低头望向他。
他说了些尼尔听不懂的话,接着目光溜过空地,满脸惊骇。
“我听不懂你的话,阁下。”尼尔用王国语说道。
在他身后,安妮呻吟了一声。
“圣罗斯特的蛋蛋啊,这是咋回事?”骑手看上去惊魂未定。
尼尔指向那人的短披风上的家徽。“你是邓莫哥的臣属,阁下——你该比我更清楚。”
那骑士摇摇头。“吾主小邓莫哥,罗德里克爵士——他带我们到这来的。听着他说的那些东西,我还以为他疯了,可——阁下,你得明白我根本不晓得这些事。”他抬起两只手,仿佛想用一个手势把钉在木桩上的残肢断臂和散落在空地间的尸体全部包括进去。他徜徉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邓莫哥公爵的尸体上,面容绷紧。“告诉我这儿出了什么事。”他质问道。
“我杀了邓莫哥,”一个无力的女声响起,“是我干的。”尼尔转过身,只见斯蒂芬和薇娜扶着安妮站了起来。
她的目光与他相对,接着她张大了嘴。“尼尔阁下?”她倒抽了一口寒气。
尼尔单膝跪地。“殿下。”
“殿下?”骑马那人重复道。
“是的。”安妮把注意力转向他,说道,“我是安妮,威廉二世之女,而你对我的忠诚应先于邓莫哥和其他任何领主。”
这让尼尔的背脊涌起一股寒意,这一刻她的语气多像玛蕊莉太后啊。
“阁下,你的名字是?”安妮询问他。
“我名叫马凯克·梅普卡瓦。”他回答,“可我——”
“马凯克阁下,”他的一个手下插嘴,“这的确是安妮公主。我在宫廷里见过她。而这个人是尼尔·梅柯文,把太后从她的御前护卫手下救出来的那个人。”
马凯克爵士思考着,仍旧显得迷惑不解。“可这些是什么?这些人出了什么事?”
“我自己也不清楚,”安妮说,“可我需要你的帮助,马凯克阁下。”
“殿下,您有何吩咐?”
“当然,先把那些还活着的人从那些桩子上弄下来,照料他们的伤势。”安妮扬起下巴,“然后逮捕所有那些没被钉在木桩上,也并非我伙伴的人。接管邓莫哥城堡,抓住你在那里找到的所有修士,并且暂代堡主之位,直到伊斯冷有命令传来为止。”
“当然,殿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我需要一些马和补给,以及你能提供的所有兵力。”她回答,“还有带伤员们去医师那里。明天日出时,我就骑马去伊斯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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