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李杠麻?」艾琳口齿不清地说。她连普通说话都很吃力了，更别想使用语言。
「确保这次任务会成功啊。」布菈达曼缇回答。「我可没有说话不算话喔，我向妳保证如果我找到书，我会在回到大图书馆前先把它拿给妳。等我从多米尼克‧奥伯利的办公室拿到书以后，我还是会这么做。不过那要看我哪时候方便，也要用我想要的方式进行。在那之前，我不希望妳再碍手碍脚了。」
「问荡。」艾琳大着舌头说。笨蛋。她得告诉布菈达曼缇她怀疑妖伯瑞奇做了什么，但布菈达曼缇这一偷袭，让她根本有口难言。
「别担心。」布菈达曼缇说。她把一绺散落的头发塞回帽子底下。「这是箭毒衍生物，妳应该再过半小时左右就能站起来了，毒素应该不会影响妳的呼吸或心跳。」她露出恶意的笑容。「不过也或许会唷，毕竟我没有常常试用它。亲爱的艾琳，开心点嘛!妳很快就能摆脱这些关于大图书馆和工作任务的忧虑，可以专心和妳在这里交到的朋友培养感情。也许妳会接到和妳的才华更相称的另一项任务，譬如说收集卫生纸。」
艾琳怒目向上瞪着她，拚命挣扎想要说话。真是白痴，妳难道没发现我打算告诉妳重要事情吗?
现在正是她开发传心术的完美时机，只不过据她所知，传心术完全是小说产物。
布菈达曼缇倾过身来拿账簿。「妳知道吗，我不是瞎子，」她说：「我知道妳一直在观察我，妳对我喜欢穿漂亮衣服这件事嗤之以鼻。我看到妳对于我想完成任务的积极度，还有我愿意撒谎来达到目的都面露鄙夷。妳对我有种整体的……厌恶?对，厌恶这词满贴切的。我不能说妳瞧不起我啦，不过妳真的对我一点好感也没有。」
我怀疑多米尼克‧奥伯利不是真正的多米尼克‧奥伯利，艾琳试着用眼神说。我认为妖伯瑞奇几天前就取代他了，凯和我遇见的和善男人其实是个古老而恶毒的生命体，而他穿着多米尼克‧奥伯利的皮。另外我认为他还没找到那本书的唯一原因，是他不知道多米尼克‧奥伯利和哪些人来往。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懒得去看多米尼克‧奥伯利收到的信件。
「妳还是想办法调适吧。」布菈达曼缇低头对着艾琳微笑。「不是每个人都是有一对幸运父母、被宠坏了的第二代，终其一生都接受小天使般的优待。有些人很感激能离开妳想都想不到的恶劣环境。」她眼中掠过阴影。「我们对我们得到的事物充满感恩，因此我们为了把工作做好，愿意做任何事──任何事。妳爱怎么和妳的大侦探玩办家家酒都随妳，艾琳──噢，不要以为我没有猜透妳的心思。我知道妳想成为什么角色，但我知道我是什么角色。为了完成任务，我会牺牲必须牺牲的任何人和任何东西。如果妳真的明白，如果妳真的是够格的图书馆员，妳就会做一样的事。也许有一天妳会懂的。」
妳马上就要直接走进他的陷阱了。艾琳感觉到眼角渗出热辣辣的泪液。妳会茫然无知地走进去。
「我出去以后会把门锁上，」布菈达曼缇热心地说：「在妳孤立无援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任何狼人闯进来。」
希望牠们咬掉妳该死的鼻子，艾琳恨恨地想。
「不要把我想得太坏，」布菈达曼缇说完停顿了一下。「其实妳把我想得坏一点好了，把我想成一个坏心肠的贱女人，我要抢走妳的任务、功劳，或许还有妳的实习生──如果妳还没把他惯坏的话。随妳怎么想。可是──」她倾向前，温柔地轻拍艾琳的脸颊。
艾琳甚至感觉不到布菈达曼缇的手碰触自己的皮肤。
「把我想成一个办事能力强的贱女人。」布菈达曼缇说。她走向门口。「不要来找我，我会找妳。」
门在她身后喀啦锁上。
艾琳瞪着面前的空桌子，像个娃娃般瘫在椅子上。她不能转头，也不能控制肌肉来尖叫。她内心充满苦涩和绝望。
她在混乱的心情中想着：或许她做错了，之前不该用语言的誓约约束布菈达曼缇。也许是因为她先侮辱了布菈达曼缇的正直，才造成这个背叛。
不过话说回来，也可能布菈达曼缇本来就是个暗箭伤人的贱女人。
她的脑海深处潜伏着一股蠢蠢欲动的罪恶感，让她不安。没错，她得向自己招认，她确实很喜欢和韦尔合作的感觉。这不单纯是因为她对「大侦探」的故事深深着迷。(她一向深爱福尔摩斯系列，还有华生系列，甚至包括莫里亚蒂系列。)但韦尔不只是大侦探而已，他还是个承认自己与家人分道扬镳的敏感男人，然而只要他们开口，他仍乐于帮忙。他的慷慨和文雅也令人深感惊讶。他借给凯自己的浴袍，还有她发现他们同桌边吃早餐边讨论飞船，都让他焕发人性光辉。
她不是想玩办家家酒的小孩子，她是有任务在身的图书馆员，而与韦尔和辛分享信息让事情能顺利进行。
让自己被罪恶感绑住手脚，会像布菈达曼缇的箭毒一样可怕，而且同样具有杀伤力。
不过这件事还有更深层的意义。她拚命保持清醒，不让脑袋跟着身体陷入疲乏，与此同时，她试着把事情想清楚。反正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图书馆员从来不会像这样背叛其他图书馆员。布菈达曼缇通常很称职地扮演她的角色，但有那么一、两次她看出布菈达曼缇很害怕。她抢走了别人的任务──这种行为就算不是明文禁止，至少也是严重悖常。为了拿到书，她已经失败一次了，现在她又为了抢先拿到那本书，攻击了艾琳、把艾琳留在险境中。究竟是谁把她逼到不择手段?
艾琳感到一阵寒意。有些比较老的图书馆员名声……不太好。在书堆间度过一辈子并不会培养出邪恶或堕落，但是会培养出对心理游戏和政治的脾胃。这类游戏有可能往暗黑的一面发展，就连考琵莉雅都可能有她自己的盘算。譬如说凯好了，他在牵涉到妖伯瑞奇的任务中被安插在艾琳身边，这中间到底是什么情况?有多少人猜到了他的真实身分?
她感觉脑袋像塞满棉花糖，边缘胀得鼓鼓的，中间一片软糊。一定是药物作用。但她必须思考：她得把状况想清楚，事实都摆在她面前，只要理出头绪。
布菈达曼缇的靠山科西切，是个与考琵莉雅成为对照组的人。他很孤僻又严厉，当他「要求」某本特定的书时，没人敢和他的传声筒争辩一个字。谣传只要他想，就能对老一辈图书馆员发挥很大的影响力。他选择布菈达曼缇作徒弟，本身就是耐人寻味的事。而她竟然为了不让他失望，出手攻击其他图书馆员并抢走他们的任务……更是匪夷所思。
艾琳心中突然燃起一股欲望，想要读一读那本该死、消失的书，如果它真这么重要。(她意识到这种逻辑在过去曾让很多人惹祸上身。去它的逻辑，她已经快气炸了。)
她的手指是不是在抽搐?拜托真的是她的手指在抽搐。
她试着咳嗽，发出类似黏成一团的声音。
她真的要为此好好教训布菈达曼缇的屁股。这是象征性说法。
门把在晃动，她听到门外传来喃喃话声，不过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她拚命挣扎想发出清晰的喊叫声，却只制造出粗哑的咕噜声。她情急之下用力抬腿，往桌子踢去。她的鞋子撞上桌子中空的侧边而发出咚的一声。
另一阵简短的对话。停顿。
伴随着砰的一声，门开了。她用眼角余光看到韦尔和凯站在门口，韦尔把某个皮夹大小的东西重新折好收回口袋。他们两人看起来都有点狼狈和凌乱，但没有致命外伤。
「艾琳!」凯喊了一声并冲进房间。「妳没事吧?」
有事，我现在深受箭毒之苦，她试着表达。但她的嘴巴发出类似漱口的声音。
凯的目光飘向她脖子上的伤痕。「天啊!」他惊呼。「她被下毒了!席尔维一定比我们早来过了!我要杀了他──」
「冒犯了。」韦尔说，并抬起艾琳搁在椅子扶手上软绵绵的手。他把她的袖口往后撩，给她把脉。「你也看得出来，这位女士意识清楚，而且健康状态尚称良好，所以吾人得推测是麻痹性质的……」
「艾琳，说说话啊!」凯倾向前，用双手捧住她的脸，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她只能勉强感觉到他的皮肤接触她的脸。「妳听得到我们说话吗?」
「听……」她勉强逼出几个字。「箭……箭毒……」
「她中了箭毒!」凯快速转身看着韦尔。「赶快!哪里有医生?」
艾琳嘲弄地心想，不知道是龙族都特别容易在危机时刻讲些多余的话，还是他个人的问题。
「啊哈!」韦尔精神一振，眼中闪着热切的光。「我想我们现在就能在这里处理。我身上有一点番木鳖碱衍生物，我会在紧急时刻用它来当作刺激物──」
真是详尽的说明呀，艾琳更加挖苦地想着。
「──虽然可能会出现轻微副作用，不过一般而言这应该能让她恢复到可以说话的程度。石壮洛克先生，能不能麻烦你扶牢她的肩膀?」
「没问题。」凯边说边绕到她的椅子后方，握住她的肩膀。她竟然感觉到他的手指隔着层层衣物抠进她的肉，若非箭毒药效减弱了，就是他真的使了很大的劲。
韦尔从外套内袋取出一个小玻璃管。他倾向前、别过头去，把玻璃管的盖子扳开，伸到艾琳鼻子底下很快地晃了一下。
艾琳吸气，她全身很不庄重地猛抽了一下，两腿失控地往外踢，被长长的裙襬缠住，手臂的肌肉紧绷收缩。她的头猛力往后仰，要不是凯抓住她的肩膀，她一定会整个人呈大字形从椅子上滑下来，在地上乱踢乱挥。
「温特斯小姐?」韦尔说，他把玻璃管盖好，收回口袋里。「妳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艾琳呛咳着，暂时专注在呼吸上，她抽搐的四肢慢慢沉静下来。现在感觉只像是抽筋，很严重的抽筋，通常发生这种程度的抽筋时，她是有充分理由去蒸气浴澡堂享受一段漫长、极其缓慢的按摩……
一定是番木鳖碱的影响，她通常不会放任自己的思绪如此乱飘。
「唔，好。」她勉强嗫嚅道：「谢──谢谢你。我得──是布菈达曼缇，书在奥伯利那，不是真的奥伯利──」
韦尔意有所指地和凯互使眼色，她猜得到他们在想什么：她还在精神错乱。
她得设法把意思传达出去。
艾琳闭了一会儿眼睛，集中精神，想了一些可以用在布菈达曼缇身上的恶毒诅咒，然后再度睁开眼睛。「有三件事。」她口齿清晰地说：「第一，那本书寄给了多米尼克‧奥伯利，我认为温翰一定希望让他保管而不让席尔维拿到。第二，给我下毒的人是布菈达曼缇，她想抢先拿到书。第三，我认为在我们抵达这个世界之前，多米尼克‧奥伯利已经被妖伯瑞奇杀了。我们到的时候应该是妖伯瑞奇假扮成他。他之所以还没拿到书，完全是因为他没去检查奥伯利的邮件。」
她的腿痉挛起来，她用扭曲的姿势弯下腰去，用拳头搥腿。「哎唷。」她喊痛。
韦尔和凯又互看一眼。她感觉他们交流的信息比她能看出来的更多，也许是男人间的默契吧。也许一边是龙族的力量，另一边是大侦探的力量。
「布菈达曼缇会不会和妖伯瑞奇是一伙的?」凯问道：「如果是她给妳下毒?」
艾琳摇摇头，却立刻后悔做这个动作。她两手撑着椅子扶手，吃力地让自己站起来，凯想要帮忙，却被她怒瞪。「布菈达曼缇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她凶巴巴地说：「布菈达曼缇是白痴。布菈达曼缇急匆匆地跑去拿那本书了……我来不及告诉她妖伯瑞奇和多米尼克的事，我甚至不确定她到底相不相信我说妖伯瑞奇在这里。如果她到大英图书馆的时候，他还在附近……」想到这里她就喉咙发干。她是想用某种痛苦而针对的方式报复布菈达曼缇，但并没有恨对方到这种地步。「我们得先赶到那里。」她坚决地说。
她跨出一步，差点摔个狗吃屎。
韦尔抓住她的手肘撑住她。「温特斯小姐，妳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和我们一起走，妳应该在这里休息，让我和石壮洛克先生去找妳误入歧途的同事。」
「虽然我通常会赞同你的提议，」凯说：「不过这里还有狼人。」
「你们连狼人都没搞定?」艾琳没好气地说。她知道自己这话有一点不公平，不过至少他们不必在努力做事情的时候，被自以为可信任的伙伴从背后刺一刀。或是脖子被刺，随便啦。
「的确，」韦尔说：「狼人可能是个问题。我们只有绊住他们，没有直接解决掉他们。我已经叫了警察，但他们需要时间才能赶到。也许如果我们──」
「也许如果你们怎样?」有个咆哮的声音提问。敞开的门口站着个衣衫破烂的人，他的领口和袖口都冒出蓬乱的毛发，咆哮的嘴巴露出尖牙。「这次对该死的韦尔先生来说已经太迟──」
凯一把抄起桌上的墨水瓶，直直砸向狼人的脸。墨水溅得到处都是，包括光洁的地板和贴着壁纸的墙壁，但大多洒在狼人身上。他有一秒露出滴着黑色口水的讶异表情，凯便一脚踢在他胸口，让他踉跄退回中央大厅。凯乘胜追击，肘击狼人的下巴，补踢他的膝盖后方，再用双手劈砍他的颈后。
口水和墨水齐飞，狼人躺平了。韦尔半扶半拽地把艾琳带到办公室外的大厅。「温特斯小姐，看来妳还是得和我们一起走了。」他说。
「快。」凯不理会周围或尖叫或盯着瞧的旁观者。「我们得招出租车。」
「出租车?亲爱的朋友，出租车太慢了。」韦尔说：「我们要去屋顶上。」
「屋顶?」艾琳问。她现在或许反应稍嫌迟钝，但她不确定凯变成一条龙载他们飞过去是好主意，除非……「噢，当然，飞船。」
「没错。」韦尔边说边催促她快步前往楼梯。「当然，之后要停靠可能会有点问题，不过这是最好的选项了。」
凯追上他们，一把握住艾琳另一边手肘，加入这个「把她像个巨大娃娃般拖着走」的行动。「我听到有更多狼人来了……韦尔，往哪里走?」
「上去以后左转。」韦尔指示。他们匆匆穿过两群一脸讶异的旅行团，然后左转，进入一个摆满大玻璃柜的宽阔展览室。在这里，鬣狗标本凶狠地恫吓着鹿标本，巨大的北极熊标本耸立在一群表情呆滞的海豹标本前，还有五颜六色的鸟标本一脸悲戚地坐在干燥花之间。
「抓住他们!」她听到席尔维的声音由后方传来。
他们前方赫然响起一声让人血液瞬间冻结的嗥叫，惊慌失措的游客逃离房间，逼得艾琳和两位男伴贴向一侧，让他们奔向远程的门。
「给我找个扩音器来。」艾琳低声吩咐凯。她的腿还是麻的，她得抓着韦尔才能保持站立。但她有个主意，这一次，就这一次，她有预感计划能成功。「领队都会有……」
凯抓住一个跑过他身边的领队，迅速拆下他的扩音器。「这行吗?」
第一个狼人咆哮着进入他们的视线，绕过一个玻璃柜冲过来。现在牠的头和手已经完全变成狼形，身体还在变形，变形过程中衣物顺着接缝处裂开。
艾琳试用了一下扩音器。「这是开的吗?」室内响起沙沙回声。
狼人似乎笑了起来，另一个狼人也加入。牠们慢慢地靠过来，显然牠们对恐惧的喜好和嗜血程度不相上下。
「温特斯小姐，」韦尔开口。「如果妳有任何主意──」
艾琳举起手表示歉意。她透过扩音器精确地讲出语言：「动物标本，活过来并攻击狼人。」
语句在空气中震动，并且从她身上汲取能量，让语句发挥作用变成真实。命令一个锁打开或是一扇门关上很简单，那些物品做这些动作很自然，整个宇宙都很乐意服从。但是动物标本并不习惯复活之后发动攻击。
不过现在韦尔看着她露出逐渐醒悟的表情，凯也露出犀利的笑容，她说的话成真了。
北极熊发出无声的怒吼，从玻璃柜里破窗而出，张开嘴巴露出一口悉心保存的牙齿。四面八方都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玻璃板爆开之后化作碎片，像瀑布一样洒向瓷砖地板。海豹跟着北极熊爬出来，在地上抽筋似地扭动着。室内其他角落有更多玻璃裂开，生物都洪水般地拚命要从玻璃柜里出来。一群狼迈着僵硬的腿往前挪移，一条用铁丝精心撑起的大蟒蛇扭着身躯脱离牠的玻璃柜，毫不在意有许多玻璃碎片刺进自己塞满锯木屑的身体，就连鸟儿都扑向牠们的玻璃墙壁，在撑起牠们的铁丝末端挣扎乱飞。
「老天啊，」韦尔说：「温特斯小姐，妳做了什么?」
「牠们只会攻击狼人。」艾琳边说边把扩音器往旁边一丢，它撞击地面时发出喀啦一声。「我们得趁他们分心时快跑，在席尔维赶到之前。」
韦尔拥有良好的直觉，知道什么时候该先行动、问题留着晚点再问。这一定就是大侦探的风范吧，艾琳晕陶陶地想，不晓得是不是番木鳖碱和箭毒混合之后让她精神错乱了。其中一个狼人想要摆脱围攻牠的水獭和鳄鱼，但一条固执的鳄鱼宝宝(「请仔细观察幼兽，只有六十公分长」)一口叼住牠的脚踝，把牠拖回混战中。
韦尔信心满满地带头穿过更多楼梯和走廊，然后他们到了屋顶。室外空气雾蒙蒙的，很冰凉，艾琳把空气吸进喉咙时不由得咳嗽。状甚不祥的阴暗天空中飘着两艘系泊住的小型飞船，悬浮在博物馆屋顶上方大约六公尺的高度。
一名警卫快步走向他们。「韦尔先生!」他的八字胡随着说话而抖动。「不好意思，先生，我相信您来到屋顶上肯定有什么紧急的事，但这里是禁区。」
「老兄，没时间解释了!」韦尔喊道：「把门挡住，博物馆里有狼人在闹事。辛督察会从伦敦警察厅带一队人马来扫荡，在那之前，我需要借用你们的一艘飞船来阻止罪犯逃走。」
警卫瞪大眼睛，紧张地抚弄他的八字胡。「先生，真有这么紧急?」
「这是生死交关的事。」韦尔不假辞色地说：「等辛督察到了以后会说明一切，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吗?老兄。」
「是的，先生。」警卫喊道，在情绪激昂之下差点要把鞋跟相碰来行礼。狼人事件和协助大侦探对他来说肯定很新鲜。他抬头看着飘浮的飞船，奋力挥动手臂。「詹金斯!丢一道梯子下来，姑娘，妳有活儿要干了!」
在底下的人帮推和上面的人帮拉之下，艾琳总算凭借众人之力爬上摇来晃去的绳梯。她决定要采取感谢的态度，因为首先他们没有干脆丢下她不管，第二她穿的是传统内裤而不是布料较少的款式。除此之外，她的心思全放在用汗湿的手抓牢绳梯上，尽力不要摔下来而丢了小命。
飞行员是个女人，身穿帆布和皮革制成的服装──到目前为止，她是艾琳在这个平行世界看到的第一个穿长裤的女人。她把护目镜往后推，挂在发辫盘起的厚重发型上，她的表情看起来比刚才的警卫要狐疑得多。「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她说：「不过你们得出示正式授权证明。」
「我姓韦尔，」韦尔朗声说：「我需要妳帮忙，尽快赶到大英图书馆。」
「你的名字加上一先令，可以让你买到一磅洋葱。」女人说。她不为所动地靠向椅背，所谓的座椅是用皮革和嘎吱响的橡皮制成的类似吊床的东西。「如果你想追坏人，去找别的可怜虫赌上饭碗来帮你吧。」
艾琳考虑了一下她打算做的事可能造成什么心智伤害。一般来说图书馆员应该避免这么做，因为有操纵人心的疑虑，更别说偶尔宇宙还会以奇妙的方式反扑。但是他们快没时间了。「詹金斯小姐──」
「请叫我詹金斯太太，」女人凶巴巴地说：「我可是值得尊敬的已婚妇女。」
「詹金斯太太，」艾琳顺畅地切换成语言说道：「在妳的认知里，这位侦探给妳看了可靠且可接受的授权证明。」
詹金斯太太皱起眉头盯着韦尔。「……嗯，我不能说很满意，」她终于说：「但应该没问题了。你说要去大英图书馆?」
「立刻出发。」韦尔说，他只对艾琳快速皱了一下眉头。「我们分秒必争。」
「好的，先生。」女人说：「麻烦你和你朋友都抓牢船舱后方那些系带，这趟航程会很颠簸喔，我们要逆风飞。」
艾琳听到周围传来叫嚷声，便低头望去。席尔维站在屋顶上，披风在他身后飘飞，他指着飞船。
凯也看到他了，他立刻采取行动，把系泊缆绳抛下船。整艘飞船猛烈晃动，艾琳得赶紧抓住系带，但它们都在乱动，因为突然失去连系而朝博物馆反方向甩。
「该死的半吊子门外汉。」詹金斯太太碎念，手指飞快地操作控制设备，拨动两个开关、旋转一个钮，然后猛拉控制杆。飞船倾斜后猛力往前冲。「各位乘客，我们已经升空了，即将前往大英图书馆。请你们自行交谈，让我负责驾驶这鬼东西，因为我不喜欢分心。」
「是的，」韦尔说，转头看艾琳。「我们是需要谈一谈，温特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