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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住处短暂停留,带走哈利二号,我们一起走到安养院。诺恩不再守卫此处,我匆匆进门,找到达夫的房间。我很惊讶,他们将他安置在我父母的旧房间。我读了门上的名牌两次后才能确定。

  我咿呀打开门,窥探入内。如同我怀疑的,戴夫正栖坐在他父亲的床沿,用湿毛巾擦达夫的额头。我把门整个打开,哈利二号和我大步走入。戴夫抬头看。

  「都轮?」他说。

  「我赢了。」

  「妳对手是谁?」

  「那不重要。达夫情况怎样?」

  我挨近床边,低头看他。他似乎睡得很安详。我偷瞥一眼他的腿,或该说他的腿原本所在之处。被子平摊在那里的床垫上,达夫那边没有东西可以盖。

  戴夫回答:「我猜还不错,明天会送来木腿。」

  我对此点点头。有木腿后,达夫可以到处跛行,但那是最大限度了。他不能再驯兽,不管他曾是多棒的驯兽师。驯兽师得为保命逃跑,踩着木腿,根本跑不快。

  「我很抱歉,戴夫。」我说。

  「那不是妳的错,薇嘉.简。意外总是会发生。」

  我挣扎着该接着说什么。我该怎么告诉他因为我弟弟变更了金属带的设计,所以它们才会承受不住重量?他会不会去攻击约翰,结果因惹出麻烦而被丢入瓦尔霍?

  最后我什么都没说。戴夫的眼神搜寻我脸上一会儿,接着他转开眼神,再次开始擦拭他父亲的额头。我轮流看着这对父子。

  「戴夫?」

  他再次转向我。

  「魁格。」我低声问:「在都轮大会后?」

  我可以看见各种情绪飞掠过戴夫脸上。他看着我,再看看他父亲,再看着我,又看看他父亲。他的眼神专注地看着他父亲,然后低下头。

  「抱……抱歉,薇嘉.简。」

  我得转身,泪水盈眶。我拍拍他的背说:「我了解,戴夫,那是正确的选择。你应该以……家人为重。」

  我希望自己还有家人。

  我走向门。

  「祝妳都轮大会好运,薇嘉.简。」

  我转身看到他盯着我。

  「我希望妳赢得冠军。」他又说。

  「谢谢。」我说。我留戴夫和他父亲独处。我走到户外,进入白昼的温暖中时,但我的心却从未如此冰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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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下一站是议会大楼。我小跑步上阶梯,经过几位往下走的议员。我对他们看到身怀叛逆罪的我时的惊讶眼神置之不理,我打开一扇厚重的大门。门上雕刻着老鹰、狮子,还有看起来像被杀害的嘎姆。

  这是我第一次从前门进来。我唯一另一次拜访这里时是从后门,还上了手铐脚镣。

  我走进门,看见一间大房间,有高耸的天花板,点燃的火把和感觉起来恰到好处的完美室温。议员和穿着比较朴素的沃葛职员来回走动,职员里大部分是男性,只有少数女性。我一直很纳闷,像虫林镇这么小的地方为何还需要议会,甚至还为此盖了一栋这么雄伟奢华的大楼。但就像我大部分的疑问,那个疑问也没得到解答。

  我走到一个大理石面的柜台前,那里有位矮小、拘谨的女性站着,身穿灰色束腰外衣,白发紧紧扎成发髻,所以眼睛有点斜翘像猫眼。她翘着鼻子看着我,以过分殷勤的口气说:「我能为妳效劳吗?」

  「希望可以。」我说:「坦席尔斯在吗?」

  她的鼻子翘得更高,所以我可以看见她的鼻孔。

  「坦席尔斯?妳在找坦席尔斯?」她傲慢地说。

  她的腔调暗示我会去议会,可能是要咨询诺克这种荒谬事。

  「是的,我在找他。」

  「妳的名字是?」她用敷衍了事的声音问道。

  「我叫薇嘉.简。」

  她脸上闪过某种表情,显示她认得我的名字。

  她立刻改以较友善的腔调说:「妳当然是。都轮大会。」她的眼神游移过我受伤严重的五官,发出同情的咯咯轻笑。「噢,我的尖塔啊,妳可怜的脸。说到这,我在虫林镇里看过妳,妳那时好漂亮,真悲哀。」

  我从未听过这种褒贬各半的评论。

  「谢谢。」我嘟哝着回答:「坦席尔斯在吗?」

  她立刻看起来更加警戒。「妳为何需要找他谈话?」

  「私事。妳知道,我弟弟是特别助理──」

  她绷紧嘴角。「我认识年轻的约翰.简,不用妳提醒。」她斟酌着我的要求。「等一下。」她边说边从柜台后优雅地走出。我看着她匆匆走过走廊,回头看了我两次。

  我耐心等她回返。我抬头看着虫林镇创始人阿威斯.阿库莫斯的画像,它就挂在门口上方。他看起来仁慈、饱读诗书,但他眼中也有种梦幻神采,我觉得很有趣。他的胡子太长,披在胸口。我纳闷,他是从哪来创立虫林镇的?是穿越魁格,或者魁格那时并不存在?或者他就像蘑菇般从泥土凭空冒出,或者他是某些沃葛的虚构想象之物?我开始认为,我们历史中的虚构远多于事实。

  我漫步到挂在长长墙壁上的巨大绘画前。那道长墙形成大楼的一个侧厅,大部分的绘画描绘战争场景,野兽和穿着盔甲的沃葛交战。这一定是我们在学校里学的野兽之役──我们的祖先如何打败野兽,将牠们赶回魁格,那就是虫林镇的传奇本身。

  我挨近一幅画时,我看见一个非常眼熟的场景。一位穿着锁子甲的战士骑着斯雷普,拿着黄金长矛,跳过某样东西。我看到战士的右手戴着银色手套,我检视长矛,看见它和此刻躺在我口袋里的那根一模一样,尽管我那根现在缩得很小。毫无疑问,那位战士是在战场上死去的那位女性,但那是在她赠与我艾利门托之后的事。

  而她所跳过的东西是一颗小石头,这种障碍根本不需要跳跃。她在追的野兽是孚雷各,但那天战场上没有孚雷各。她抛掷长矛,毁灭一位骑着飞翔战马、对着她冲过去的男性。她的斯雷普后来张开翅膀,跳过我,直窜天际,这样她才能在空中与另一位骑着巨大阿塔的人展开殊死战。我知道我看过全部场景,我永远忘不了。

  我察觉到这幅画所描绘的战役,里面根本没有我,但每样事物都确实如我的记忆,我不认为是画家犯了小错。我的存在和那位骑乘飞翔战马的男性都被抹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孚雷各。画里战士的盾牌低垂,但我清楚记得她曾举高它,让我看出她是位女性。或许,摩莉葛娜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的祖先是战士。这幅画里显然没有克罗索,因为除了我以外,对所有沃葛而言,克罗索并不存在。

  我从画前倒退,听到从走廊传来的匆促脚步声。那位拘谨的沃葛正走回来。她的脸有点红,我想。

  「坦席尔斯会见妳。」她气喘吁吁说,她的眼睛因说这话而鼓起。「看在悲悯的尖塔份上,他马上就会见妳。」

  「这很不寻常吗?」我说。

  「不,一点也不会。如果妳认为请一只厄玛侬各过来喝茶吃饼干,是很寻常的话。」

  她领着我走过走廊,抵达底端的一扇金属大门。她轻轻敲门,听到一声大声的「请进」。她轻巧的打开门,把我推过去,然后紧闭上门,我可以听到她的鞋跟喀答喀答走回大理石地板。

  我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转身将那间大房间纳入眼底,房间里装满无数物品。我的眼神随即固定在坐在桌后的那位大个沃葛身上。那桌子对他或这房间而言似乎都太小。坦席尔斯起身对我微笑。

  「薇嘉,请过来坐。」

  我鼓起所有的自信向前走。我可得向内心挖掘很深,才能找到一丁点的自信。我坐在他桌子对面,一张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椅子上。我将全身的重量放在它上面时,我听到劈啪一声,我真怕它会崩塌,但它似乎稳稳地承受我的重量,我于是放松下来。

  坦席尔斯已经坐回椅子上,正满脸期待的看着我。他的桌上散布着信件、卷轴、报告、长城计画和空白的议会官方羊皮纸。他抢在我能说话前说:「我不记得妳在都轮里有打断鼻子。」

  「烟囱。」我淡然地说:「我有点漫不经心。伤口在痊愈了,只是需要时间。」我不自然地揉搓比赛空档所给我的那只黑眼睛。我另外一只眼睛仍旧浮肿,它也变黑了。

  「原来如此。」他回答的口气让我知道,他知道我在说谎。

  我清清喉咙说:「我今天赢了。」

  他从桌上那堆羊皮纸中举起一张。「我知道妳打赢了。在妳如此迅速就打败达奇森先生后一个斯里弗,报告就进来了,那是非常高的成就。他很强壮,技巧精湛,但如果他有弱点──」

  「他太自负,不承认他有需要改善的弱点。」

  坦席尔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是如此。」

  「嗯,也许几近完美的沃葛比较难以承认自己有弱点吧。我呢,就有许多缺点,所以我一直尝试改善。」

  坦席尔斯微笑。「我想不管完美与否,那对我们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个好教训。」

  「我赌自己会赢。」我说,把口袋里的铜板摇得叮当作响。

  「议会法律禁止我在都轮下注。尽管如此,如果我要赌,我会赌妳赢,薇嘉。」

  「为什么?」我问,突然对他的回答很感兴趣。「杜克是个经验老道的可怕对手。」

  他瞇起眼睛,但仍保持微笑。「这里有力量。」他边回答边举起一只硕大的臂膀,然后伸展。我看见肌肉在他外袍的限制下拉得很紧。「这里也有力量。」他继续说,碰碰胸口。「我想妳在这里有很多力量,那里才是真正的力量所在。」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好奇地瞪着他。

  他又说:「再一次胜利,妳就可以争夺冠军。」

  「还有一千枚铜币。」我补充。

  他挥挥手,一脸轻蔑。「钱和这真的有关系吗?我打过许多场都轮,从没在乎过奖金。我想──」

  他在这里打断话,我想我知道原因。他正打量着我有多瘦小,斗蓬有多骯脏,鞋子有多老旧,皮肤有多污秽。

  他低头了一会儿。「如同我刚才说的,我想提供奖金是件好事,它能帮助沃葛……和他们的家人。」

  「是的,它能。」我说:「但我是为其他事来找你的。」

  「哦?」他期待地说,似乎对能转换话题很开心。

  「达夫.戴非亚。」

  坦席尔斯点点头。「我知道他的情况。昨晚在他搬去安养院前,我曾去医院看过他,那是场悲剧。」

  我很惊讶他会去探视,戴夫没说。但话说回来,戴夫现在要烦的事情很多。

  「摩莉葛娜说议会会照顾达夫。」

  「非常正确。他是在长城执行议会劳动时受的伤,他会得到终生薪俸和议会所提供的木腿。」

  「那很慷慨。」我说:「但他的职业怎么办?」

  「妳是指驯兽师?我这辈子从未见过比他更棒的驯兽师,但现在他失去了腿。妳能想见那很困难。」

  「我可以。但如果让他和另一位对驯兽有兴趣的沃葛一起工作呢?达夫可以教导他,因为虫林镇会需要另一位驯兽师。等那位沃葛接受适当训练后,他可以当达夫的腿。」

  坦席尔斯接着说:「如此一来,戴非亚先生不只有补助可领,并在剩余的人生中,还有活下去的目标?」

  「是的。」我回答。

  我看见他的眼睛皱起来,嘴巴变成一抹微笑。「我想那是个可行的好主意。如妳所建议,我会进行准备。妳心里有理想人选吗?」

  我给他一位沃葛的名字,我想,他能成为一位优秀的驯兽师。他转身拿起墨棒,戴上眼镜,写下名字。他这么做时,我的手迅速伸出,捞起一张空白的羊皮纸,上面已经有坦席尔斯的签名和议会官方戳章。等坦席尔斯转回身时,那张羊皮纸已经稳稳当当地塞在我的口袋中。

  我仔细看着他用相当僵硬的手写下名字,和我看过摩莉葛娜写的花体字样,以及朱力斯喜欢的卷曲花样相当不同。我向坦席尔斯道谢,赶忙离开。

  我出门时经过那位拘谨的沃葛。「噢,感谢尖塔,妳毫发无伤地出来了,甜心。」她说,显然松口大气。

  我惊讶地看着她。「怎么,妳以为坦席尔斯会伤害我吗?」

  这想法似乎让她吓一大跳。「我当然没这么想。我只是以为妳可能,嗯,妳可能会在尊贵的他面前,自己燃烧起来。」

  「嗯,我没有。哈!」我乖戾地回答,然后忿忿出门。

  我走下阶梯时,拍拍放着官方羊皮纸的口袋。我在机会来临时紧抓不放。我绽放微笑,因为我清楚要拿它做什么。

  我要写一封信。

  今天对我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我要尽量利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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