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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湾
      格维斯顿岛东南方二十二海哩
      清晨四点三十分,迈可.费雪醒来,因为雨水打在他的脸上。
      他坐起来,背抵着尾舷板。没有星星,但是东方的海平线与云层之间,一道窄窄的曙光横越水面。空气静止死寂,并不会持续太久。迈可一嗅气味就知道风暴要来了。
      他解开短裤,挺起下半身越过船尾,舒舒服服好好解了一大泡到海湾里。他并不特别饿,他已教会自己的身体忽略饥饿的感觉,但还是花了一会儿工夫到下面去,泡了一杯蛋白粉,咕噜咕噜六口就灌下肚。除非他搞错了—他几乎从没搞错过—否则今天早上会很精彩,最好先填饱肚子再来应付。
      回到甲板时,第一道闪电正好划破海平面。十五秒钟后,雷声滚滚而来,宛如脾气暴躁的天神在清嗓子。接着,空气也开始骚动,是暴风将至的那种凌乱无章。迈可解除自动驾驶,把方向舵柄握在手中,大雨瞬间狂暴倾泄,又热又密的热带暴雨,仅仅一秒钟就淋得他浑身湿透。迈可对于天气没有什么强烈的看法,和其他事情一样,该来的就会来。如果这场风暴最终会把他卷到海底,那就这样吧,反正他也别无所求。
      真的?独自一个人?就凭这东西?你疯了吗?有时候这些问题是出于善意,表达真心的关切;即使是完全陌生的人也想劝他放弃这样的念头。但是更常见的情况是,说这些话的人其实已经放弃他了。就算大海没要了他的命,封锁线也会—据说那是围绕在美洲大陆周边、漂浮水面、绑满炸药的封锁线。哪个心智正常的人会想招来这样的下场?特别是已经三十六个月没见到半条病鬼的现在?难道一整个美洲大陆地表还不够这个骚动不安的人去漫游吗?
      很有道理,但是并非每个决定都可以用逻辑推敲。很多决定来自于本能。迈可的本能告诉他的是:封锁线并不存在,从来就没存在过。他对历史,对这长达一百年的人类历史竖起中指说:我不信,绝对不信,你们就继续说吧,反正不关我的事。不想接受约定俗成的看法,就得玩俄罗斯轮盘赌一把,然而,以他的家族史来看,他这么做也不是不能想象。
      父母亲的自杀不是他喜欢想起的事,但当然还是会想起。在大脑的某个小隔间里,那天早上的事情宛如电影不停播放。他们灰暗空虚的脸孔,脖子上拉得死紧的绳子。他们发出的微微吱嘎声,瘦长的身躯绝对空洞的松弛,脚趾因为血液聚积而肿大、发黑。迈可的第一个反应是无法理解。他瞪着尸体足足三十秒,想分析这一连串各自飘浮、无法组合在一起的文字所带来的讯息(妈,爸,吊着,绳子,谷仓,死),然后十一岁的脑袋才突然爆开一阵白热的惊恐,让他冲上前去抱住爸妈的腿,把他们的身体往上举,一面大喊着莎拉,叫她来帮忙。他们已经死去好几个钟头,他的努力完全无济于事。然而还是必须奋力一试。迈可学到,人生就是耗费许多时间去搞定根本无法搞定的事。
      所以,大海,以及他的独自漫游,成为某种形式的家。他的船叫「鹦鹉螺号」,出于多年前他还是庇护所里的小小孩时看的书:《海底两万哩》。这本陈旧泛黄的平装书页都已松脱,封面画着一辆有盔甲的古怪车子,看起来像船与海底沉箱的混血产物,被一只独眼大海怪的吸盘触手给缠住。他早就忘了故事的细节,但这幅画却一直跟着他,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经过两年的筹划、执行,以及纯粹的揣测拼凑之后,在为船命名时,想到「鹦鹉螺」似乎也是极其自然的事。彷佛他老早就把这个名字收藏在脑袋里,以备日后之用。
      它的船尾到船首斜桅总共三十六呎长,吃水六呎,有一片主帆和一片索绑在桅顶的船首帆,一间小小的舱房(虽然他大多都睡在甲板上)。他是在圣路伊斯海峡附近的船厂找到这艘船的,它被塞在依旧矗立街区的仓库里。聚酯树脂制成的船壳很坚固,但其他部分就一团糟—甲板腐朽、船帆碎裂,所有金属部分都已产生金属疲劳现象,没办法用了。换句话说,这恰恰符合光电工程师领班暨一级油工迈可.费雪的需要,不到一个月之后,他就辞掉炼油厂的工作,兑现五年没花的工资支票,买齐他所需要的工具,雇了一组人马,带他们到圣路伊斯去。真的?独自一个人?就凭这东西?没错,迈可告诉他们,并把他画的图摊在桌上。真的。
      说来讽刺,经过这么多年用力猛吹旧世界的余烬,拚命想以硕果仅存的机器重建文明,到头来,攫走他的却是人类最原始的一种推进力:风。风在吹,沿着船帆的边缘往后旋,制造出船怎么也填补不了的真空。每多出海一次,他就试着多拉长一点时间,多驾开得远一点,更疯狂地往外海去一点。刚开始的时候,他沿着海岸走行驶,熟悉航海的感觉。沿着海岸往北、往东到油污淤积的纽奥良,驶进从河里冒出来、让人心灰意冷的黏腻化学臭味里,往南到帕德岛,那绵长荒芜的沙滩洁白如滑石粉。随着信心增长,他的航程也不断往外扩展。他不时会碰到年代久远的人类遗留物—堆栈在沙洲旁的锈蚀残骸、塑料漂浮水面构成的人造环礁、耸立在抽出的大量污泥浮油里的废弃钻油塔—但他很快就抛开这些东西,驾着船更深入荒凉大海的中心。海水的颜色更深了,深得不可思议。他用六分仪测量太阳,用一根短短的铅笔规划路线。有一天他突然想到,在他下方有将近一哩深的海水。
      风暴来袭的这个早晨,迈可已经在海上待了四十二天。他的计划是中午抵达自由港,补充必需品,休息一两个星期—他真的需要稍微增加一点体重—然后再度出海。当然,他还有萝儿要应付,这向来不是轻松的事。她还肯和他讲话吗?会远远瞪着他看?还是会用皮带拴着他,拖进营舍里来个一小时的愤怒性爱?尽管他明知道不应该,却拒绝不了的性爱?迈可始终不知道答案是什么或哪一种情况比较糟。他要嘛是伤她心的浑蛋,要嘛是上她床的伪君子。因为他无法用言语解释,这一切都不是因为她的关系。鹦鹉螺号不是,他需要独处不是,甚至—虽然她值得他爱—他无法回报她的爱也不是因为她。
      他的思绪一如往常,飘向最后一次见到艾莉希亚的时候—据他所知,他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她为什么选择他?她到医院来看他,在莎拉和其他人离开家园回柯厄维尔之前的那个早晨。迈可不确定是几点钟,他本来在睡觉,醒来就看见她坐在床边。她脸上有这种……神情。他察觉到她已经坐了好一会儿,看着沉睡中的他。
      —小艾?
      她微笑。
      —嗨,迈可。
      就这样,至少又过了三十秒。没有你觉得怎么样?、你打上石膏看起来很好笑耶,电路。或其他任何一句挖苦带刺的话,就像他们从小到大不停互损那样。
      —你可以替我做一件事吗?帮我一个忙。
      —没问题。
      但艾莉希亚却没立刻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她转开目光,然后又转回来。
      —我们是老朋友了,对吧?
      —当然,我们绝对是。
      —你知道的,你向来都聪明得要命。你还记得……呃,那是什么时候?我不知道,当时我们都还是小孩子,我想彼德也在,还有莎拉。有天晚上我们偷偷溜上高墙,你就在那里发表演说,是真的演说,我对天发誓,你讲了电灯是怎么运作的,涡轮啦,电池啦,还有其他的一切。你知道,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灯就是这样自己亮起来的。是真的。天哪,我觉得自己有够蠢。
      他耸耸肩,很不好意思。
      —我有点爱现,我想。
      —噢,别道歉。我当时想:这小子真有一套。总有一天,我们需要他的时候,他会拯救我们这些可怜的笨蛋。
      迈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失魂落魄,被人生重担压得如此喘不过气来。
      —妳要问我什么,小艾?
      —问你?
      —妳说妳需要帮忙。
      她蹙起眉头,彷佛不太明白这个问题。
      —我想我是需要,对不对?
      —小艾,妳还好吗?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迈可正要开口说话,他不确定自己要说什么,但她却倾身向前,拂开他的头发,让他无法置信地亲吻了他的额头。
      —好好照顾自己,迈可。你会为我做到吗?这个地方需要你。
      —为什么这样说?妳要去别的地方?
      —只要答应我就好。
      就是这样,在那一刻他辜负了她。过了三年,他还是一再重温这段回忆,彷佛停止不了的打嗝。在她告诉他说她要永远离开的那一刻,他可以开口要她留下来的。有人爱妳,小艾。我爱妳。我,迈可。我爱妳,我对妳的爱永远不会停止。我会永远永远爱妳。但是这些话卡在他的大脑和喉咙中间,而那一刻就这样溜走了。
      —好吧。
      —好。她说完就走了。
      迈可沉浸在思绪里,任由自己的注意力四处飘飞,但是这场风暴,在他出海第四十二天的这个早晨袭来的风暴,他虽然注意到了,却没能完全意识到大海越来越升高的敌意,没能警觉天空黑到极点,风的愈益猛烈。风暴倏然而至,带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和饱含雨水的强风,宛如巨大的手掌掴打在船上,让船身整个倾斜。噢哇,迈可仓促抓住尾舷板,他妈的真该死。是该卷起船帆了,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正面迎向暴风。他绑紧主帆脚索,让船贴近风。水不断涌进来—从船首灌进来,从天上一大片一大片打下来,空气里有闪电的电力。他用牙齿咬住脚索,尽可能拉紧,扣在滑轮上。
      好了,他想,至少你还先让我撒了泡尿。看看你能怎样吧,你这个王八蛋。
      他进到风暴里。
      六个小时之后,他出来了,内心满满都是胜利感。风暴已经扬长而去,背后留下一团蓝色空气。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风雨打得他偏离航道很远。唯一能做的就是往正西方航去,看看哪里可以登陆。
      两个钟头之后,一线长长的灰色沙地出现。他趁着涨潮驶近,格维斯顿岛,从旧海堤的残骸他就看得出来。太阳高挂,海风温和,他应该转向南方航往自由港—家、晚餐、货真价实的床铺,以及其余的一切—或另做打算?但是今天早晨的经历让这个计划显得无聊到让人丧气的地步,对这一天来说,这么做委实是太过单薄无力的收场。
      他决定去侦察休斯敦船运海道。他可以在那里停泊一夜,早上再启程前往自由港。他查看地图,一方窄窄的水域隔开岛的北端与波利瓦半岛;另一端的格维斯顿湾是大致呈圆形的水域,宽二十哩,东南角是深水湾口,周围一圈船坞与化学工厂的遗迹。
      他赶在风吹来之前驶进海湾。不像海岸线上的浪涛带着褐色,这里的水很清澈,近乎透明,微微有些绿色调。迈可甚至看见鱼,深色的形影在水面下梭游。原本是湾岸的地方堆满大量破瓦残砾,除此之外,到处都像刷洗过般干净。
      驶近湾口时,下午已经快要结束。海道里有个庞大的黑色形体矗立。靠近之后,那影像清晰起来:一艘巨大的船,有好几百呎长,停在跨越海道的吊桥下,在两根桥柱之间。他把鹦鹉螺号开得更近一些。这艘大船微微倾斜,靠向港口那边,船首朝下,巨大的推进器顶端恰好露出水面。这艘船搁浅了吗?是怎么开到这里来的?很可能就像他此刻一样,是被浪潮推进到波利瓦海峡里来的。锈渍斑斑的船尾有一排船名和注册地:
      卑尔根峡湾号
      挪威,奥斯陆
      他让鹦鹉螺号挨在最近的这根桥柱旁。好耶,有梯子。他把船绑好,放下船帆,到底下去拿出撬棍、油灯、一组工具和两百码长的粗绳,把这些补给品全摆进背包里,回到甲板上,深吸一口气,开始往上爬。
      迈可不是很在意高度。很少高度能吓到他,除了这个。在炼油厂的时候,他经常迫于情势必须到离地面很远的高处—绑着安全带吊在高塔上,刮净锈斑—随着时日增长,他的胆量也越来越大,至少就他的组员看起来是如此。但是这段高空岁月的疗效仅止于此。这道梯子以一片片铁板钉在桥柱水泥上,近距离查看之后才发现,它并不像从底下远望时那般牢固,部分铁板甚至没钉牢,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爬到顶端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躺在吊桥的步道上,拚命喘气,然后从桥边往外探。他猜想,这里离大船的甲板大概有一百五十呎,说不定还要更高。天哪。
      他把绳子绑在栏杆上,然后垂放下去,诀窍就是用双脚控制身体的垂降。他双手拉着绳子,背对桥的边缘,用力吞一口口水,往下跳。
      在那半秒钟的时间里,他相信自己犯了这辈子最大的错误。这是什么蠢主意!他就要像块石头那样直直砸到甲板上了。但这时他的脚勾到绳子,死命缠紧,然后双手交替抓着,慢慢往下。
      迈可猜这艘船是某种货轮。他走向船尾,那里有个露天铁梯,通向驾驶舱。楼梯顶端是一扇厚重的铁门,门上的把手怎么也推不动。他用撬棍扳开门把,然后把螺丝起子的尖端钻进机械装置里,稍稍晃动,锁闩哔啵一声,再用撬棍一挑,门就开了。
      空气里满是呛得人要掉眼泪的阿摩尼亚臭味,似乎是一百年没人闻过的气息。仪表板的挡风玻璃可以一览无遗面前的海峡,下方是这艘船的控制面板,一排排开关和刻度盘、平板显示器、计算机键盘。面板前方三张高背椅,其中一张有具尸体。岁月让尸体变得像块干瘪的褐色污渍,裹在被蠹虫蛀得破烂的衣服里,衬衫肩头军事风格的肩章上有三条杠。这是个军官,迈可想,也许就是船长。死因显而易见:头颅上有个洞,和迈可的小指尖差不多大,是子弹射入的位置。地板上,就在那人伸长的右手底下,有一把左轮手枪。
      迈可在下甲板找到其他尸体,几乎全躺在床上。他没多逗留,只数了一下,总共四十二具。他们是自杀?尸体的整齐排列,让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是用什么方法办到就看不太出来。迈可以前看过类似的情况,但从来没看过这么多人死在同一个地方。
      往下走进船身里,他进到一个和其他房间都不一样的房间。这里的床不是只有一两张,而是有很多张—窄窄的床板两两相连钉在舱板上,中间一条小走道隔成两边。水手宿舍?很多床位都是空的。他数了数,只有八具尸体,包括两具四肢交缠的裸尸,挤在一张下铺的狭小空间里。
      这个空间比其他地方杂乱,腐坏的衣物和杂七杂八的物品几乎丢满整地。床边的墙面大多有装饰品,褪色的相片,宗教圣像和风景明信片。他轻轻取下一张照片,拿到油灯前面。一名黑发女子对着镜头微笑,膝上搂着一个婴儿。
      有个东西突然攫住他的目光。
      一大张纸,薄得像卫生纸,贴在舱板上,顶端是一行花体字:国际先锋论坛报。迈可撕开胶带,把那张纸铺在床上。
      人类危机
      全球死亡人数攀高,危机加剧
      病毒致命范围扩及各大洲
      百万人瘫痪港口与边境
      逃亡潮加速感染传播
      欧洲大规模停电,主要城市陷入混乱
      【罗马讯(美联社),五月十三日】—周二晚上,名为「复活节病毒」的致命疾病快速蔓延全球,世界濒临混乱失序。
      尽管疾病蔓延速度飞快,以至于死亡人数难以估算,但联合国医卫官员指出,病亡人数可能高达几百万。
      此病毒为两年前肆虐北美洲的病毒变种,靠空气传播,五十九天前才在中亚的高加索地区出现。医卫官员苦于无法辨识病毒的来源与有效治疗方法。
      「我们目前只能说病原体异常活跃,且高度致命。」世界卫生组织(WHO)执行委员会主席梅德琳.杜普西斯在日内瓦总部表示,「发病率接近百分之百。」
      复活节病毒与北美病毒不同,并不需要肢体的接触即可传染,且可附着在尘埃微粒与呼吸道产生的微小粒子上,穿越很远的距离,因而许多医卫官员将之与一九一八年的西班牙流感疫情相提并论,该次流感造成全球五千万人丧命。旅行限制对降低疫情蔓延速度影响有限,许多城市的政府官员禁止民众群集公共场所,但效果同样不彰。
      「我很担心我们已经濒临情势失控。」意大利卫生部长文生佐.蒙提在扩大新闻会报里说,会场不时传出咳嗽声。「留在室内非常重要,我怎么强调都不足以表达。儿童、成人、老人—都无法免于疫情的影响。面对这个疾病,要活下来的唯一方法,就是不要得病。」
      经由肺部吸收之后,复活节病毒会迅速击溃人体的防御机制,攻击呼吸系统与消化道。初期症状包括晕眩、发烧、头痛、咳嗽、无前兆或征兆极微的呕吐。在病原体掌控身体之后,患者会严重内出血,通常导致三十六小时之内丧命,但也有部分病例显示,健康的成年人在两小时之内便不治。极其罕见的情况下,病患会表现出北美病毒的变形效应,包括攻击性的显著增强,但这些病患是否活过三十六小时的生存门坎则不得而知。
      「这些案例发生的机率极低,」杜普西斯告诉记者,「这些人为何不同,我们目前尚不明白。」
      WHO官员推测,疾病可能是透过船舶或飞机从北美传来,尽管两年前的六月,联合国已经采取国际检疫措施。病原体来源的其他推论还包括禽鸟传染,因为在此病出现前不久,乌拉山区有好几种候鸟大量死亡。
      「我们正检视各种可能性,」杜普西斯说:「所有线索都不会放过。」
      第三种推论是疫情系恐怖份子所为。针对媒体持续不断的揣测,国际刑警组织秘书长,也是前美国国家安全部部长与美国位于伦敦的流亡政府官员贾维尔.卡布瑞拉告诉记者:「就我们所知,截至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团体或个人宣称这是他们所为,但我们的调查仍持续进行。」卡布瑞拉进一步指出,拥有一百九十个会员国的国际执法组织未获任何证据,证明有任何恐怖组织或赞助国有能力制造此种病毒。
      「尽管挑战甚大,但我们将继续与世界各国的执法机构和情报组织共同合作。」卡布瑞拉说:「这是需要全球齐力应付的全球危机。只要有任何一丝可信证据显示病原体是人为制造,我们保证会缉补元凶到案。」
      全球大部分地区已实施戒严,数以百计的城市发生暴动。里约热内卢、伊斯坦堡、雅典、哥本哈根、布拉格、约翰内斯堡、曼谷和其他许多城市据称都有大规模争斗出现。因应不断升高的暴力冲突,在海牙总部进行紧急会期会议的联合国,呼吁世界各国限制致命武器的使用。
      「这不是人类自相残杀的时候。」联合国秘书长安永泰在书面声明中指出,「我们共有的人性是指引我们度过这段黑暗岁月的明灯。」
      欧洲各地的电力中断,持续阻碍救援工作进行,并恶化混乱情势。周二夜晚,北起丹麦,南到法国南部与意大利北部,全面陷入黑暗之中。亚洲次大陆、日本和澳洲西部据报也同样断电。
      有线电话与移动电话通讯网络都受到严重影响,切断了许多城镇与外界的联系。在莫斯科,因缺水与强风导致火灾无法控制,让大半城市烧成灰烬,造成数千人丧生。
      「一切都完了。」一位目击者说,「莫斯科已经不存在。」
      同样增加的是关于集体自杀与所谓「死亡膜拜」的报导。周一在苏黎士,警方获报有可疑气味之后,发现一座仓库里有超过两千五百具的尸体,其中包括儿童与婴儿。据警方指出,该组织使用的是强力巴比妥酸盐「西可巴比妥」,混合果汁粉调成致命的鸡尾饮料。尽管多数死者显然都是自愿服毒,但部分尸体的脚踝和手腕被缚住。
      苏黎士警察局长法兰兹.恰塔斯对媒体表示,现场是「难以形容的恐怖」。
      「我无法想象,是何等的绝望让这些人不只结束自己的生命,也带走自己子女的生命。」恰塔斯说。
      全球各地,大批民众群集宗教聚会所与重要的宗教圣地,在这史无前例的危机之中寻求心灵慰藉。伊斯兰最神圣的城市麦加,尽管食粮与饮水短缺增添苦难,但数以百万计的信众仍持续聚集。在罗马,教宗高略二世—虽然有目击者宣称教宗显然已生病—周二傍晚在宫邸阳台对信众发表演说,敦促他们「把生命交在全能且悲悯的上主手中」。
      在全城各处响起的钟声里,教宗说:「倘若人类到此终结是上主的旨意,就让我们以平静接受的心去见我们天上的父吧。别放任自己陷于绝望,因为我们有存在且慈爱的上帝,在祂悲悯的手中,祂的子女 从时间开始之时即可安歇,直至时间终结。」
      随着死亡人数攀高,医卫官员也担心未下葬的死者遗体会加速疫情扩散。为尽力加快速度,许多欧洲地方官员使用露天坟场;也有其他地方采用大规模海葬,用大货车把遗体载送到海岸地点。
      尽管有风险,许多遗属仍亲自料理后事,利用任何可用的土地来安葬他们所爱的人。欧洲最知名的市郊公园,也就是巴黎的布隆涅森林,如今已布满好几千座坟墓,这也是现今世界各地司空见惯的场景。
      「这是我能为我的家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三十六岁的吉拉德.波奈尔站在刚挖好的坟边说。他安葬此地的妻子和儿子,在不到六个钟头之内相继死亡。自称在世界银行任职的波奈尔原本想通报当局,却徒劳无功,于是请邻居帮他搬动尸体,掘好坟墓,用全家福照片与他儿子心爱的鹦鹉填充玩具当成墓地标示。
      「我唯一的心愿是尽快和他们团圆。」波奈尔说:「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能有什么期望呢?除了死亡,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迈可花了好一晌工夫才明白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他的身体麻木,几乎失重。从报纸里抬起眼,他环顾舱房,彷佛想找个人来告诉他说他搞错了,告诉他说这一切都是谎言。但是没有人,只有尸体,以及卑尔根峡湾号吱吱嘎嘎作响的巨大重量。
      老天爷啊,他想。
      我们孤独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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