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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

  20 倒数四十九分钟 亚历山大.佐巴赫(我)起初我还害怕自己被带到了疗养院的病理科,但入眼满是灰蒙蒙的白瓷砖、雾面的铝桌和流理台上的排油烟机……

  接着我看见餐具柜和房间中央的三角型盘子输送带,这才知道身在何处。休勒并没有打开头顶上的日光灯,从窗户外倾泄进来的微弱路灯是屋里唯一的光源。在微光中我只能看到阴影和轮廓,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一张黑白照片里。

  「这里以前是疗养院的厨房,」休勒说着,指向右前方三座我以为只会在酿酒厂里出现的大锅炉。「但现在他们被安排在扩建的厨房做饭,地下室已经废弃不用。也就是说,我们在这里,完全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

  他走到长方型的工作枱前,粉屑在他的皮鞋底下悉悉窣窣。整个工作枱大概有一辆小型车那么大,右边三分之一是料理区,另外配有四个炉子、两座水槽和褐色磁砖的平台,平台上覆满了废弃地下室常见的垃圾:坏掉的配电插座、扯断的电线、骯脏的纸餐具、用来当烟灰缸的塑胶杯以及半瓶可乐。休勒用手肘将那些杂物全部扫开。

  「菲利浦知道我们在这里吗?」我问。

  他哈哈大笑。「他当然知道,不过他对上头是不会承认的。那个懦夫不想因为非法拘捕而毁了自己的前程。他不像我一样,认定凶手就是你。那白痴甚至没敢告诉检察官。」

  非法拘捕?

  「你没有拘捕令?」

  「不然你以为门外为什么是那两个家伙,而不是特勤组的人?他们两个是欠了我人情才来的。」

  休勒从外套口袋拿出一张地图,摊开在刚清空的平台上。

  「菲利浦只是想跟你聊聊,以现任警察的身分和离职警察沟通一下。他还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解释,为什么你今天会出现在两个案发现场,还有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细节。幸好我说服了他,我说,我可以更快的从你口中问出答案。」

  嗯哼。我想菲利浦可能在别人面前要休勒把我带回警局,好跟我「私底下谈一谈」,但他暗地里对休勒眨了眨眼睛。

  我利用休勒转身的空档环顾四周。这偌大的厨房,一定有其他紧急出口。但休勒不开灯是有原因的,我只看到四扇小天窗,不可能在那个胖家伙扑向我之前构着它们。在一般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他跟我不同,他的拳击技巧都是看电视学来的,而体型没办法取代经年累月的训练—只是我现在双手被缚,那就没辄了。

  「休勒,在一切还没有太迟以前,快放我走。」

  「那是当然的啰!」

  他瞄了手表一眼,叹了口气。「时光飞逝啊,所以我们就别再闲扯了。跟你做一笔简单的交易:我跟你说我知道的事,接着换你跟我说我想听的,好吗?」

  「你完全搞错了,休勒—」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先开始。我们找到你用来装载小孩的车子了。是在距离这里十分钟车程的资源回收站停车场上被发现的。」

  他用手指在地图的右下角敲了敲。

  「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后车厢里有明确的证据:头发、纤维,还有断掉的指甲。」

  「可能吧,但真的不是我把车子停在那里的。」

  他根本没在听我讲话。「菲利浦已经去那里了,现场有八只警犭在彻底搜查。但你也知道,那是个大得要命的工业区……」

  他讲话时下颚愤怒地晃动,好像在把话吐到我身上之前得用力嚼一嚼似的。「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所以呢,我们就靠你的合作了。」

  「休勒,拜托—」

  「好啦,我讲完了。现在换你。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我不知道。」

  「被你淹死的那些小孩在哪里?」

  淹死?

  「我发誓,我跟你一样在找那个王八蛋。」

  他摇摇头,就像对顽固的孩子渐渐失去耐心的父亲一样。「那好吧!」他说着,随手将地图折起来。「幸好这里还有电。」

  接着我听见爆裂声,接着是一阵电子杂讯音,就像有人开了老旧的电视一样。同时,料理区前方亮起红光……

  然后许多事同时发生。

  我先是感觉到一阵风,疼痛感随即袭向后颈,我的头只要动一动就觉得要被扭断了。休勒的手臂把空气从我身体里挤出,我完全叫不出声音来。他用尽全力把我拖到料理区,我看见那里正发出微弱的光。

  接着他重踢我的大腿,我向前跪了下来,膝盖重重撞到地砖上,忽然,眼前的一切变亮了!

  我原本以为是痛觉使得视网膜出现闪光,但接着头上的灯光开始闪烁,才了解到,一定是有人开了灯。

  菲利浦?我想着。诚心希望是休勒先前在警局里搞错了菲利浦的意思。

  但当我看见一双骯脏的靴子出现在厨房时,心底最后一丝挣脱酷刑的希望就此幻灭。

  19「我明明就说过,不要被打扰—」

  休勒松开手看过去,不禁讶异地笑了出来。

  「唷,瞧瞧,这是谁啊?」

  他把我推开,我在一旁气喘不已。

  「我正想去大厅买杯咖啡时,听到她在跟守卫打听佐巴赫母亲的病房……」我听见其中一位员警说。

  该死,雅莉娜,妳应该在车子里等我回去的!

  「休勒,你以前提过她,所以我想你可能会想跟她谈谈?」

  刚才被蛮力锁住的喉头痛得要命,我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呼吸,过了半晌,等我抬起头来,看到那双磨损的牛仔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雅莉娜朝休勒脸上吐口水。「别碰我,你这混账!」

  休勒笑着向那名员警道谢,并请他离开这里。等到门一关上,他就抓住雅莉娜的手,抢过她的手杖,将她推向我。

  「瞧瞧这是谁啊,幽灵真的存在咧!」

  幽灵?

  我撑起身体,很想按摩一下喉咙,但双手都被反绑,动弹不得。

  他在讲什么鬼?我想着。但下一秒钟,休勒就回答了我的疑问。显然我方才把内心话都讲出来了。

  「雅莉娜不是她的真名。哈,你吓到了吧,佐巴赫?你这个盲女朋友从来就没到局里做过笔录。」

  假名?没笔录?

  我脑袋里轰然作响的疼痛慢慢褪去,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真的吗?」我喃喃问道。

  在刺眼的光线底下,雅莉娜宛如一具活尸。她的皮肤苍白,嘴唇没有血色,混浊的眼球看起来像是被抛弃的玩具娃娃。

  「妳没去警局?」

  我不得不回想在船屋上初次相遇时,她所告诉我的那些事。她曾「看见」集眼者的作案过程,而其中有些事情被证实为真。

  ……四十五小时又七分钟,以及车库旁有篮框的平房。

  跟记忆混杂在一起,绝对搞错的有:……只有一个孩子,被掳走的不是两个。或是毫无意义的:……那个女人笑着说……我在跟儿子玩捉迷藏……我怎样都找不到他……天吶……千万别去地下室。

  「胡说!」她怒吼。「我当然有去那个鬼警局。他们把我推给一个脑残警察,他说不定根本没作笔录!」她想要挣脱休勒的手,不过只是白费力气。

  「而且谁规定不能用假名工作?指压是一门艺术。雅莉娜.额我略夫是我的艺名。老天,你办案这样恶搞,难怪抓不到集眼者。」

  「等等。」

  休勒抓着雅莉娜的手腕,把她拉到我对面,将她的一只手铐在水槽上。

  「残废的离职警察和神秘主义的盲女,」他摇着头说。「唉,真是垃圾组合。」

  「你大错特错了。」我说。但一秒钟后,我连喃喃自语都做不到。休勒再度走回工作枱这边,使劲踢了我的胃。我痛得喘不过气来,整个人被丢到平台上。我惊骇地头往后仰,并且保持这个姿势。不可以垂下……我的胸腹贴着冰冷的瓷砖,而脸—不可以垂下,我的头无论如何都不能向下倾—就在发热的炉子上方!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烧焦以前,所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雅莉娜用外套袖子擦去额角的汗珠。她距离我不到两公尺,尽管如此,因为料理区将我们隔开,她就像跟我在不同的空间一样,无法用没被铐住那只手摸到我。就算可以,也只能用指尖。

  而且休勒也不是生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把旧水桶、抹刀、线圈—简单来说就是地板上所有能拿来当作武器,或者是拿来丢的东西—都从我们触手可及的范围清光。

  我输了,我心想着,不知道脸上的灼热感还要持续多久。但这不是最糟的状况,接着,情况更加严峻。

  「我再问一次,」休勒沉声问:「你把小孩带到哪里去了?」

  我更贴近炉子。休勒使劲压着我的头部,狠狠向下推。

  「我不知道!」我喘息着说。汗水落到灼热的炉子上的圆盘,在我面前滋滋作响。圆盘越来越靠近,我得闭上眼睛,眼膜才不会干裂。

  「你到底把他们藏在哪里?」

  天啊,他疯了!我心想。他完全疯了,而我却无计可施。

  我的颈椎喀喀作响,觉得气力用尽。再强撑下去的话,颈部的肌肉搞不好会断裂。「我不知道!」我咬牙说,但不确定休勒是不是能听得见我说的话。

  那热度就像业火一样熊熊燃烧。我的鼻尖离炉子只有一指幅宽,我觉得汗毛都烧掉了。

  「住手!」那是女子的声音。我知道那是雅莉娜的声音。我的感官能力已经降低到维持生命迹象的最低值。我彷佛听到她说「这是无济于事的」或是「你搞错刑求的对象」之类的话,但就在我要面贴灼热炉子的这个瞬间,实在无法确定她说了什么。感觉上,浑身血液都涌到头部,我觉得脑袋胀成两倍大,彷佛能感觉到血管、耳朵和皮肤底下脉搏的强烈鼓动,不禁害怕脑血管爆裂开来。

  我强忍头部血压飙高,奋力想撑起自己,最后一次张开眼睛……但结果不由得令我大叫。

  天啊,不要,我心想,不知道为什么休勒在炉子旁的影子越来越大。

  不要这么做。拜托!

  我希望……不,我在内心祈祷,雅莉娜不要像我所想的那么疯狂,但她已经把她的疯狂念头讲了出来,「如果想得到答案,你就得把我弄痛!」

  而惊骇的休勒还来不及骂「他妈的」,雅莉娜已经把没被铐住的那只左手直拉压在火红的炉子上──

  18 倒数三十九分 两名员警(守在废弃厨房入口处)「那是什么声音?」老员警问,他用舌头把口香糖推到嘴巴的另一边。

  他的年轻同事正想要打开旧厨房的铁门,却被门后亚历山大.佐巴赫所发出的可怕叫声吓得动弹不得。「不—」

  「你不觉得,我们……」

  「什么?」

  紧接着那个女人也尖叫了起来,声音比男人叫得更大、更凄厉。

  留着小胡子的年轻员警脸色苍白。「还是进去一下吧。我觉得,我们应该进去看看状况……」

  「听着,小子。我刚把那个盲女带进去的时候,休勒就已经很不爽了,还说他不想被打扰。所以,我们就别管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东西让那女人的尖叫声分成两段。比较尖锐的部分一下子就停了,接着是低沉的喉音隐隐作响。

  「我跟你说,」资深员警沉声劝告,「你以为里面会发生什么好事吗?拜托,这个楼层只有我们啊。」

  门后又传来一阵隆隆声,接着是休勒的大声咒骂,「他妈的,搞什么……」

  年轻员警再度伸手握住门把。

  「年轻人,如果你现在进去的话,你的人生就会彻底改变。不管你决定怎么做,我都可以向你保证,这是在自毁前程。」

  门后传出一声沉闷的敲击声。佐巴赫呻吟。接着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石板地上拖着一只袋子走。

  「你想,如果你看到必须通报的事件,」老警员说:「而你通报的话,就是在给自己树敌。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想要跟你搭档了。」

  他把口香糖又换到了另一边。

  「乖乖学我就对了!如果你还想在这一行混下去的话,就去楼上贩卖机买杯咖啡吧,好吗?」他笑说。「但可别再带一个盲女回来了!」

  年轻警员紧张地搔了搔头发理得很短的后颈。「可是我觉得如果不通报的话,我就没脸再照镜子了。」

  「通报什么?」

  「里面发生的鸟事。」

  「你在说什么?」老警员反问,他将手放在右耳边。「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真的。

  年轻警员屏住呼吸专心听,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旧厨房的门后一片寂静。

  死寂,他心想,当他把手指缓缓从门把上松开时,他感到一阵恶心。

  17 雅莉娜.额我略夫「很抱歉,但我现在有点乱。我在跟儿子玩捉迷藏,你猜有多夸张?我怎样都找不到他。」

  雅莉娜可以听见那女人焦躁的嗓音,但声音听起来很低沉,就像从远方传来一样。使她丧失意识、浮现记忆的痛楚,如熔岩般在体内扩散。有好一会儿工夫,她在痛苦的现实和幻境之间摆荡。现实里,她闻到皮肤烧焦的腐臭气味,自己的皮肤;而在幻境里,她听到心慌意乱的丈夫在电话里给妻子的最后警告:「天啊,我怎么会这么傻?太迟了。无论如何都别去地下室。」

  雅莉娜彷佛能感觉到自己是怎么撞上厨房瓷砖的,但接着感受到的,就只剩在眼睛里闪烁的光线……她再度看见孩子被掳走前的影像。

  从地下室门后,用集眼者的视线!

  「听到了吗?千万别去地下室。」

  这是丈夫在他妻子死前的最后一句警告,接着,有人将她脑中的片段快转──

  她不得不重新经历一次整个过程,透过陌生的躯体注视着一切发生,扭断母亲的脖子、将尸体拖到花园里、把孩子—只有一个孩子……天哪,他究竟把另一个孩子藏到哪里去了—塞进后车厢……接着,恶梦的导演剪去了一段,跳过开车到平房喝可乐的情节,让她看到新画面,但似乎跟先前的内容看起来没什么关联,就像是匆忙剪辑而成的电影预告,随机串在一起。

  一辆轮椅。某个孩子的脑袋,正一动也不动的倚在汽车头枕上。一双男人的大脚,穿着运动鞋,将轮椅推过碎石,朝一道斜坡……

  不对!不是斜坡,看起来更像是……

  舷梯。对了,舷梯。

  她认出木板下荡漾的水,暗暗闪烁如墨水一般。身旁有许多白斑和阴影。那是一个固定物体的东西,但是她失明前没看过这样的物品,所以在画面里,她辨认不出那是什么。

  影像再度快转。接着,她看见一只褐色的眼睛眨了一眨,接近一面镜子……

  天啊,我看到的是凶手的眼睛!但我不是从镜子里看到的,而是……

  ……是一扇门的猫眼!

  在她感觉到睫毛几乎要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时,眼睛忽然消失了。

  ……那扇门白色而且厚重,必须握住杠杆门把才能将它打开,就像老式的美式冰箱一样,不过空间显然比冰箱大得多了。

  接着她看见孩子躺在光秃秃的地板上,身体像婴儿般蜷曲着。那孩子浑身抽搐,用双手抓着喉咙。而他发现自己手中忽然握了一只表。

  肯定是码表之类的东西,上面显示了还剩几秒。

  接下来她感觉到泪水……

  我在哭,她思忖着,紧接着马上改变了想法。不对,不是我!不是我在哭,而是集眼者在哭。

  然后她听见一阵大叫声,不是陌生的嗓音,而是自己的声音。她试着用四肢推开那扇门,但在倒数计时结束前,门消失了。

  她更加奋力地挥动四肢、叫得更大声,就在重新感觉到剧烈的疼痛时,她张开了双眼……

  画面戛然而止,景象消失。

  雅莉娜回到了她熟悉的、吞没一切的黑暗世界里。

  16 倒数二十六分 亚历山大.佐巴赫(我)「我现在去找你!」我对着手机叫道,将油门踩到底。身旁的雅莉娜因为试着弯曲手指而大声呻吟。她的手掌皮肤未经任何急救,看起来就像是浸泡在蜡油里,已经开始起水泡了。

  「等等……」菲利浦被我完全搞迷糊了。「佐巴赫,是你吗?」

  对啊,你很惊讶吧?

  我看着后照镜里的法兰克,他正茫然地摩挲着汤汤的脖子,看起来完全搞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从后门闯入。雅莉娜自残。打斗。逃亡。

  在间不容发的片刻,发生了许多事情,法兰克要好一会儿才能完全消化吸收。尤其是他很自责屈服在菲利浦的压力下,传了一封假简讯给我,好诱我现身。但我不怪法兰克。都是菲利浦那个下流的王八蛋,假意承诺他不会逮捕我,只是传唤讯问,才骗得法兰克上当。没人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步田地。总之,法兰克把我们救了出来,以弥补他的过错。

  「休勒呢?」菲利浦问。

  「我想你应该派人去疗养院的旧厨房看看。」

  我压抑着不多说。我当然可以告诉菲利浦,他看我的实习生没什么嫌疑就把他放走,其实是大错特错。法兰克向来忠心,他不知道休勒要拦我,但他离开后就坐上了计程车赶去帕克疗养院。他想在后门下车,于是请司机将车停在小巷里,在付钱的时候看见雅莉娜拿着手杖走向人行道,大概距离他有一百公尺。

  他叫了她的名字,但是由于逆风,雅莉娜没听到。他于是紧紧戴上风衣帽子,伪装成去医院的访客。当他到达柜枱时,看见雅莉娜跟一个老警察在讲话,接着就被带走。他很惊讶那名员警将她带往货梯,更讶异电梯并非向上,而是向下前往地下室。

  电梯停在地下一楼。

  法兰克决定走楼梯。

  施工中,禁止通行。地下室的告示牌如是说。注意到这点,法兰克由惊讶转为肯定,他确定事情不大对劲。

  下了楼梯,他一溜烟的向右转,两个守门员警没有发现他,于是他从没上锁的紧急出口进入了废弃厨房……

  我原本想跟菲利浦描述这一切。在他的虐待狂搭档想要在我脸上烙出印记以前,法兰克从暗处冲了出来—我先前看到的那个黑影不是休勒,而是法兰克—他从地上抄起铁棒,趁着休勒被雅莉娜的自残行为吓呆时痛击对方,于是松开了控制我的手……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再二十五分钟,倒数计时就结束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告诉菲利浦,我们是怎样从紧急出口逃到车上,正在高速公路上狂奔。

  「你在哪里?」

  「在去找你的路上,但这不是重点。告诉我,你找到车子的附近有水吗?」

  「什么车?」

  「省省吧,别再浪费时间了。到底有没有?河流、水沟、湖泊,什么都好,附近有水吗?」

  经过一阵犹豫后,他短促的回答,「有。」

  「很好。这纯属猜测,但先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们应该去船里找孩子。」

  「船?」

  「货船、帆船,随便什么都好,总之就是漂浮在水上的东西。」

  如果相信雅莉娜刚才看见的「画面」,就快点去找吧!

  「我不太舒服……」雅莉娜在我身边虚弱地呻吟。我移开手机,说要载她去诊所,却被她悍然拒绝。

  「妈的,我们没有时间找遍这里的每一艘船!」将手机凑到耳边,我听见菲利浦在另一头大吼。「我们只剩不到半小时,如果你现在的线索是在误导我的话—」

  「少来了,你们根本没没任何线索!」我打断他,「如果小孩的藏身处是在水上的话,难怪警犭到现在都找不到,对吧?」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除了呼啸而过的车声以外,我什么都听不见。「我不能跟你保证我是对的,」我想办法说服菲利浦。「说真的,连我自己都不信。但如果你们只是在黑暗中摸索,那听我的话去找一下,会有什么损失呢?」

  接下来是一阵更漫长的沉默。大约二十秒后,我听见菲利浦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15 倒数十九分 菲利浦.史托亚(谋杀调查组组长)你就连远看都不漂亮。20

  当菲利浦望着微光中的停车场时,想起彼得.福克斯在歌颂柏林时准确而实在的歌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停车场爆裂的柏油、破烂的收费亭、窗户、毁坏的横杆……处处都是被富裕社会遗弃的迹象。

  几年前就破产的焚化炉公司,只是首都正在没落的另一个见证。一般来说,停放在这里的汽车很难引人注意。要不是几个年轻人因进不了夜店(门房不让他们进去),而选中了护士卡塔莉娜.梵高尔的绿色福斯汽车出气,要不是路过的巡逻车刚好发现那辆没有了窗户和后照镜的破车登记在案……因为和集眼者有关,警方在搜寻这辆车的资料时,电脑中所有的警示都亮了起来。

  「有几艘可疑的船?」菲利浦透过无线电询问特勤组组长,目光转望向街道。

  「到底有没有?河流、水沟、湖泊,什么都好,附近有水吗?」他想起刚才和佐巴赫之间的对话。而眼下的情景让菲利浦很想歇斯底里地大笑。

  妈的,佐巴赫!我们在哥本尼克啊,这里几乎没有干的地方,他心想。集眼者要想在这里溺死他的受害者,有成千上万个地方可以选择。

  他们至今没办法彻底搜查的工业区,就位在达莫河、史普雷湖和特尔托夫运河的汇流处。所有街道名称都跟水有关。此刻菲利浦所在之处,是雷加塔街和陶赫史戴的路口。他觉得后者的名字是个凶兆。

  陶赫史戴,意思是「潜水者升起」。

  手中的无线电劈啪作响,组长传来回复,「这里到处都是私人船坞,我们找到不少避冬船只。」

  「不用找一般的船,」

  佐巴赫提到有巨大铁门的空间,一般的度假小船不会有这种玩意儿。

  「一定是大船。可能是货轮!」

  「那就只有两艘了。」

  菲利浦点头。一艘煤船和一艘货柜驳船。月亮在层层云间露出微弱的光芒,码头彷佛笼罩在硫磺颜色的灯光里,从菲利浦的所在之处就可以看到船只。

  幸好冬天要来了,柏林的货轮大多已经离开,两艘有问题的船只似乎也终止任务,静静停泊在特尔托夫运河对面的岸边。

  「煤船比较靠近码头。」组长用无线电回报。

  菲利浦不断点头。他走回停车场,思索集眼者怎么把被麻醉的孩子弄走最方便。

  「用轮椅。」佐巴赫说过。所以凶手如法炮制了两次?打开后车厢、把孩子放到轮椅上,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轮椅推到对街的码头……

  是啊,然后呢?如果集眼者不会飞,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一定是搭小船到对岸去的。

  然而但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为什么不直接把车子开到对岸就好?

  「先去查那艘货柜驳船。」他下令。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跟佐巴赫一样失去理智了?那家伙显然失控,但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先是倒数计时,再来是罚单跟平房……菲利浦不愿相信离职同事涉案,却也不得不承认佐巴赫掌握了许多内部资讯。显然休勒搞砸了一切,但他没有余裕去研究原因了。他妈的,他们甚至没有时间仔细检验那个盲女的幻觉!

  「可是从码头到煤船比较快。」组长说。菲利浦听见橡皮艇的马达声,特勤组组长、四个组员跟一只警犭正驶向对岸,看样子是听从了他的指示,要上到那艘一共三层、每层至少有四十只货柜的大船上。

  「正因为它停的比较偏远,所以才是我们的首要目标。」菲利浦说。

  从人潮拥挤的路口可以望见煤船,但货柜看起来就像是停驳在它的阴影之下。码头后面是一片废墟,正是一个能够偷偷将小孩弄上船的理想地点……

  再说,煤船太低矮了,菲利浦心想。那么低矮的地方,不会有佐巴赫所说的宽敞船舱。

  但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万一搞错的话,以后也不会有人抓到他的把柄,说他的决定不是根据事实,而是听从盲人灵媒的建议。

  ……以及头号嫌犯的建议!

  「噢,这玩意儿大得很!」组长说,他的橡皮艇距离目标越来越近。

  「没错。我们没有时间搜索两艘船了!」

  菲利浦松开握住对讲机的汗湿手指,祈祷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20歌词出自彼得.福克斯(Peter Fox)的歌曲「Schwarz zu Blau」。

  14 倒数十三分钟 多俾亚.陶恩斯坦有一次体育课后,凯文恶作剧,趁多俾亚忙着绑鞋带、来不及反应时,拿体育馆墙上厚重的蓝色塑胶垫将他掩埋住。

  比那塑胶垫更沉重的是令人恐惧的麻痹感,他弱小的身体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几个孩子在垫子上弹跳嬉闹,使得他完全没办法站起来,还以为自己就要窒息,他拚命大叫。

  就像个小女生!他妈的,丢脸死了……

  ……而且开始哭……

  就差没尿裤子,虽然也快了……

  在柯尔纳老师过来结束这场恶作剧后,他整整一个星期都不跟凯文说话。

  也有可能是颜斯干的?唉,随便啦!

  现在他屈膝倒卧在冰冷的地板上,凝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回忆起当时的恐惧,感觉真是可笑。其实当时塑胶垫并非紧贴着地上,所以他还有足够呼吸的空气。而现在,从木箱里脱困以后,呼吸也不是问题,空气从铁皮屋的缝隙间渗透进来……但他慢慢明白,与凯文恶作剧那天情况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柯尔纳老师会来替闹剧收尾,把他救出去。而且,那场闹剧也不过才持续一会儿时间,但此刻他已经在黑暗中躺了快两天了。没有水、没有食物,牢笼中发出屎尿的臭味,但他已经丧失了感觉。他渐渐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入睡。

  ……我有带地图吗?他问自己。体育课后是地理课,我好像忘了带地图……

  耳下贴着的铁板发出一阵声响。地面不再晃动,这或许是个好兆头。事实上,在他拉了那条该死的绳子以后不久,整个空间就静止不动了。

  「那条绳子……」他呻吟自问,「我干么那样做?」但紧接着,多俾亚的思绪又跳回到紧张不安的情境里,他想起自己最大的恐惧,就是在家庭联络簿上被记点!

  如果我再忘记带地图的话,波尔老师会记我一点。这样的话,我就被记了三点……爸爸一定会发火的……

  接着又是一阵声响吓到他。这次比先前的隆隆怪声让人放心些,就像是一阵低语,轻柔而让人昏昏欲睡。多俾亚慢慢坠入梦乡。

  ……如果被记三点,就要留校察看……

  突然间,在黑暗中,一股真实而奇怪的感受打断他的思绪。多俾亚撑起身子,在地板上摸到一片冰凉的、看不见的湿润!

  他贪婪地张开了嘴,像小狗一样用舌头舔着湿润的地板。

  水!终于有水了!

  第一口吞下去的水就像是酸液般腐蚀了他的喉咙,堵得他没办法再喝,但过一会儿就好多了。由下方渗进牢房里的水位渐渐升高,喝水变得越来越容易。

  但他每吞一口,都会呛到,水味微咸且骯脏,呕出来的时候,还以为头部要炸成碎片。

  我不行了,多俾亚绝望地想着。他觉得自己连喝点水的力气都没了。

  而且水位不断升高,从一开始只有几公分,接着逐渐浸湿了他的身体,凉意使他猛然打了个寒颤。

  算了,我放弃……

  就连张嘴喝水,对他而言都需要超人般的力气,更不用说站起身来躲避水淹。现在即便是躺着,他也觉得自己很虚弱,想要保持清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还是睡着最好。他心想,意识一半在现实中,而另一半已经钻进了美妙的梦境里。

  如果我睡着了,爸爸就不会发火了吧?睡着的话,也不会被记点了吧?

  多俾亚侧躺在地板上,像婴儿般的蜷曲着身体。水位不断升高,当钢铁的墙外传来阵阵呼喊他名字的声音时,他的左眼已经淹没在水中。

  13 倒数十分钟 特勤组(货柜驳船上)「多俾亚?」

  特勤组成员眼见任务可能要失败,开始四处大喊孩子们的名字。

  「蕾雅?多俾亚?」

  尽管在岸边已经要求支援,但他们所剩的时间也不足以搜查每一个货柜。此外,警犭在船上毫无反应,牠们在驾驶舱没有吠叫、在发出润滑油跟柴油臭味的船舱里也没有示警,只有在内舱里嚎了一声,把被破门而入的场面给吓到的船长给惊醒。而下一刻,他就被穿着黑色制服和面罩的小组成员从床位上揪下来。

  一分钟后,三名组员冲向仓储层,而甲板上的特勤组成员则开始漫无目标的试图打开每一个货柜的大锁。

  「多俾亚?蕾雅?」

  叫喊的回音从甲板上传到特尔托夫运河的河面上,岸边聚集了围观民众。两名慢跑者、一个散步行人以及一个遛狗的女人。大家都想知道,大清早这里越聚越多的警车和救护车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在船舱的铁板、暖气管和电缆管道之间,员警的呼喊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警方越来越着急,逐渐不顾自身的防护,在打开舱门、冲过转角或照亮走道时,都不管事先确认安全,只想急着找到孩子。

  还有七分钟!

  没办法了,刚踏上船的菲利浦心道。

  我们搞错了!就在他这么想时,警犭在一间机房前狂吠了起来。

  12 倒数五分钟 亚历山大.佐巴赫(我)「太迟了!」我盯着警车上闪烁的不祥灯光,知道这次行动毫无胜算可言。

  「你看到了什么?」雅莉娜问道。她、法兰克跟汤汤也下了车。

  我们将车停在和封锁线有一段距离的安全范围之外,前方大约再两百公尺左右,就是一座跨越特尔托夫运河的桥梁。

  一座桥!

  我必须争取时间,而这次命运又把我带到一座桥上。

  命运或偶然?我思索着,雅莉娜的刺青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他们人太少了,不可能搜索整艘船—」我正要回答她的问题时,手机就响了。我以为是菲利浦,但当我看到来电显示时,心情更加绝望。

  「你在路上了吗?」

  没有问候、没说报名字,只有一个简短责难的问题。

  妮琪似乎早知道答案了,她的声调因疑虑而降低。

  不,他妈的,我没办法……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才好。事实上,我正在见证警方如何在拯救孩子们的行动中功亏一篑,那场面很令人沮丧,我不想把它当成是借口。

  「该死,佐巴赫!你答应他的。尤利安一个小时前就醒了,兴奋的不得了……你明明告诉他,七点会回来跟我们一起吃早餐!你是不会想吗?当他下楼时,发现他爸彻底忘了他的生日,你想尤利安会有多难过吗?」

  「我没有忘记。」

  「但你没有回来。你没有要一起吃早餐。你也没把礼物挂到生日绳上。」

  我叹了一口气,绝望地用手按着额头。一旁法兰克疑惑地看着我。

  礼物!为什么我要答应尤利安送他一支手表?手表是个可怕且要命的物品,除了告诉我们死亡正在一分一秒地接近以外,什么作用也没有。

  我忽然看向自己腕上的旧表,那是我父亲的遗物。多希望这个昂贵的瑞士货出错,或许指针走得太快,或许还有时间……我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对四下环境生出某种印象,只是一时间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我闭眼回想,在最深层的恐惧渗入每个毛孔之前,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接着我就想到了……我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它果然在那里。

  路牌!

  「他会拿到礼物的。」我低声告诉妮琪,然后挂断电话。

  「怎么了?」法兰克问。

  脱下手表时,我的手指麻木,毫无血色。「这不是尤利安想要的牌子,但是贵上十倍。」

  我颤抖的将手表递向法兰克。

  「噢……不,不行!」法兰克摇头。「我现在不能留下你一个人。」

  「拜托,帮我这个忙。你知道我住在哪里。请把手表拿给妮琪,让她拿去抛光、包装,也麻烦请你告诉她,我会弥补的。」

  「不要!」

  「拜托,我们没有时间了。」

  静静倚着车身的雅莉娜将耳朵转向我细听。突然间,她也紧绷起来,像是感受到我所察觉的危险……

  那个路牌。

  「但如果你需要帮忙呢?」

  法兰克和我四目相接。我觉得他明白。他很年轻,但不是白痴,他已经自我证明了很多次。他只要想一想就会清楚,我把他送走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把礼物带给我儿子,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我看见他噘起嘴唇想再一次提出抗议,但随即放弃。他无言的上了车,既悲伤又失望地望着我,没有道别就把车给开走了。

  我的眼睛再度望向路牌。褪色的字迹显示我们在葛律瑙街,而且不是随便一个位置,就在仓库前。

  葛律瑙街。

  这就是让我的脑袋反应得比眼睛更快速的东西。

  葛律瑙街二一七号。

  我在母亲床头柜的照片背面所看到的文字,不是记录日期,而是门牌号码。

  葛律瑙,21.7。

  我们就站在它前面。

  11 倒数三分钟 亚历山大.佐巴赫(我)不久前,我带尤利安参观巴别尔斯堡电影公园的片场,看到正在制作的战争片场景。我还记得我们对模拟引爆房子的场面印象深刻。墙壁倒塌、窗玻璃炸裂、屋架烧毁,墙壁的碎片就像碎骨一样冲上天际……在片场中,一切都被维妙维肖的制作出来。但那场面跟此刻我面前的景象相比,不过就是无聊的仿冒品。

  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集眼者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线索?

  我站在葛律瑙街二一七号荒废工厂区的第一个工厂前,再度感觉到自己被一条看不见的狗链牵引向死亡。

  他在玩游戏,我整理我的思绪。捉迷藏。世界上最古老的游戏。我照着他的规则玩。跟着他给的线索,就像玩寻宝游戏时会拿到的纸条一样。

  「妳得帮我!」我请求雅莉娜协助。

  再不久就要天亮了,破晓的柏林笼罩在浓雾中。望着天空,月亮就像透着羽绒毯子发光的手电筒一般。而厂房之间的通道几乎没有光线照明。

  「我需要妳给我提示。」

  雅莉娜握紧了左手,我看见她的面容因痛楚而扭曲。

  我需要更多的回忆!

  当然,我已经通知了菲利浦,但他说得很明白,他没办法为了我的异想天开而多调派人马,但其实就算他将整组人派来了也不够。

  「雅莉娜,这地方太大了,至少有四座厂房。四周除了废墟之外,什么都没有。我能看见的就只有这些了。」

  「佐巴赫,对不起。」

  她睁开眼,又马上闭起来,就像被纤细而不舒服的雪花吹进眼里一样。

  「我先前看到的是一艘船。不是工厂,也不是仓库。」

  不可能。那张照片、那些数字,不可能只是偶然!

  为什么雅莉娜所看见的画面,有时候符合现实,有时候却又完全不合理?

  「我现在也看不见其他画面了,因为……」

  「因为什么?」

  「没事。」她顿了顿,但我知道她欲言又止的意思是什么。

  「因为孩子已经死了。」

  「汤汤呢?」我问道。

  「牠帮不上忙的。就算我们有那些孩子气味的衣物也一样,牠可不是嗅探犬。」

  我知道。

  而且我也知道,最后的期限快要到了。即使现在没有手表可以查询时间,但我很清楚已经没有余裕。

  仔细想啊,佐巴赫,用力想!

  四处都是空荡荡的漆黑建筑,每一栋的样子都很像。没有光,门户敞开,每个入口前都堆放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物品。我到处搜寻,但没有任何特别的迹象、线索或指示……

  集眼者想玩游戏。他制订了明确的规则,例如说时间:四十五小时又七分钟……

  第一栋厂房很大,摆在厂房中央的卡车轮胎看起来就像是玩具卡车的残骸。触目所及,到处都可以藏起一对双胞胎孩子。天啊,他们可能就埋在我们的脚底下,或是塞在前方堆满猫食空罐的墙壁后面。

  「你要去哪里?」当我回头走向仓库外的走道时,雅莉娜在身后大喊。说真的,我没有明确的计画,只是想搞清楚方位。我打开手机,用萤幕微弱的光线照亮仓库公司的招牌。

  「哥本尼克纺织厂」几个大字,写在招牌区的最上方,而其他的招牌不是破掉、刮伤,要不然就是弄脏了,没办法辨识字迹。而残留的几个牌子上,写的应该是纺织厂部门的名称:压印、制图、行政、仓储……

  我用手掌抵住其中一块冰冷的招牌。

  仔细想,佐巴赫,用力想!他要你找到孩子。这是个游戏……既然是游戏,任何游戏都会有获胜的机会。他给你一个线索,就会有下一个线索。

  他为什么要领着你到这里来,难道是想让你没戏唱?

  或许他就是要侮辱你,好看着你功败垂成?

  但也有可能是他在这里放了另一个线索?

  我横跨一步,照亮一面警示牌,上面写着:非相关人员请勿擅入封锁区。

  这会是下一个线索吗?

  「小心,可能有生命危险。」我大声念出牌子上的字。

  标示得可真是贴切啊……

  接着视线又落到下面的第二行警告:「……七十七号地下室完全泡在水里!」

  我不由得大叫起来。而汤汤在厂房里狂吠。

  七十七号地下室!

  这就是答案吗?下一个线索?

  在我跑回雅莉娜身边时,那张相片后面的字迹又重新浮现在我脑海中。

  葛律瑙,21.7.(77)

  这瞬间,所有事情一下子都豁然开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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