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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妮慕的诅咒

  伊格莲王后傍窗而坐,浏览着最后一张羊皮纸,时而问我几个撒克逊词语的含义,除此之外,一言不发。她匆匆翻阅战斗的故事,然后一脸厌恶地将羊皮纸扔到地上。“阿尔最后怎么样了?”她愤愤不平地质问我,“还有兰斯洛特呢?”

  “等时机一到,我自会讲述他们各自命运的结局,夫人。”我说。我用左臂的残肢将一根羽毛笔压在桌子上,右手用刀子磨尖笔头。我把碎屑吹到了地上。“不是不讲,时候未到。”

  “时候未到!”她讥讽道,“你可不要虎头蛇尾的啊,德瓦!”

  “会有一个结局的。”我答应道。

  “现在就讲,”我的王后不肯罢休,“这才是故事的重点。人生哪有什么整齐划一的结局,故事必须讲求起承转合。”她的怀胎之身已经呼之欲出,差不多要到临盆的节点了。我要为她祈祷,她的确需要我的祈祷,因为有太多女子死于分娩。奶牛、猫、狗、猪、羊和狐狸几乎都不受分娩之苦,唯独女人深受其苦,桑森说这是因为夏娃在伊甸园偷吃了禁果,由此玷污了天堂净土,使我们犯下了原罪。圣徒们布道称女人是对男人的惩罚,而孩童则是对女人的惩罚。“那阿尔到底怎么样了?”看我没有回话,伊格莲又问了起来。

  “死了,”我说,“叫一根长枪取了性命。正好刺在了这里。”我用手敲了敲心脏上方的肋骨。当然,这个故事说来话长,我当时也并不急于告诉她,因为我很难忘记自己父亲的死,虽说故事必须完结,但我想暂且按下不表。亚瑟留下士兵扫掠策尔迪克的营地,然后骑马原路返回,想要检视图锥克的基督徒是否还在和阿尔的军队僵持。他发现撒克逊人的残余仍在负隅顽抗,流血的流血,战死的战死,但仍然斗志不减,挑衅不断。阿尔本人受了伤,盾牌也举不起来了,但他不肯屈服。相反,在亲卫和最后一批长枪兵的簇拥下,他在静候图锥克的士兵过来取他性命。

  格温特的长枪兵却迟迟不肯攻击。走投无路的敌人相当危险,如果碰上像阿尔这班还能组织起盾墙的人,那就更加危险了。格温特有太多长枪兵战死了,其中包括老战士阿格里科拉,幸存下来的人也不愿再逼近撒克逊半步了。亚瑟并没有苛求,而是想劝降阿尔,但得知阿尔拒绝投降以后,他又把我传唤到身前。我一边琢磨,一边来到亚瑟身边,只见他身上的白色斗篷换成了一件深红色的,定睛一看才知道还是同一件,只是溅满了血,看起来深红而已。他拥抱着迎接我,然后用胳膊搂着我的肩膀,领我走到对面盾墙之间的空地。我记得那里有一匹垂死的马,还有一个死人,旁边是丢弃的盾牌和破烂的武器。“你的父亲不肯投降,”亚瑟说,“但我想兴许他会听你的话。告诉他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但我们保证他能保有荣誉,安稳地度过余生。我同时保证他手下的性命安全。他只需要把自己的佩剑敬献于我。”他看向撒克逊人寡不敌众的受困部队。他们全都沉默不语。如果相同的境地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准会高声歌唱,但撒克逊人的长枪兵却完全沉浸于静默之中等候死亡。“告诉他们,死了足够多的人了,德瓦。”亚瑟说。

  我解开海威贝恩的剑鞘带,把它和盾牌与长枪一同放下,然后走到我父亲的面前。阿尔看起来疲惫不堪,心力交瘁,伤痕累累,但他还是挣扎着过来迎接我。他没有带盾牌,只有残疾的右手握着一把剑。“我就知道他们会派你来!”他低吼道。他的剑尖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刃上沾满鲜血。当我开始述说亚瑟的提议时,他突然挥动了手里的兵器。“我知道他什么要求,”他打断道,“他想要我的剑,但我可是阿尔,不列颠的共主,我绝不会拱手献出自己的剑。”

  “父亲。”我又开始求情。

  “你要叫我国王!”他咆哮道。

  我只能微笑着接受他的蔑视,然后低下头。“国王陛下,我们可以保您的手下性命无忧,而且我们……”

  他再次打断了我。“一个人如果在战斗中死去,”他说,“那么他的灵魂可以升入天国,返回受到祝福的家乡。但要想抵达天国宏伟的大厅,他就必须双脚站着死去,手里还要拿着剑,身子前面受致命伤。”他停顿了一下,等他又开始说话时,他的声音柔和了起来。“你什么都不亏欠我,我的儿子,但如果你愿意送我去天国大厅,我将视为至善之举。”

  “国王陛下。”我抢着说道,但他第四次打断了我。

  “我会埋葬在此,”他继续说,对我的话听而不闻,“双脚向北,手中握剑。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他转向自己的人,我看到他几乎不能保持直立。他一定受了重伤,只是他的大斗篷隐藏着伤口而已。

  “罗斯加尔!”他在呼叫他的一个长枪兵,“把你的矛拿给我的儿子。”一个高大的年轻撒克逊人听从了国王的吩咐,从盾墙里跑了出来,老老实实地把矛递给了我。“拿着它!”阿尔对我说,我顺从了。罗斯加尔紧张地又瞥了我们一眼,然后匆匆忙忙跑回到战友那里。阿尔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他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他的脸上满是泥土和汗水,面目苍白,可突然之间,他咬紧牙关,强忍着伤口疼痛的蹂躏,好在他经受住了,甚至试图微笑着走上前来拥抱我。他整个人压在我的肩膀上,我几乎能听到他喉咙里传出喘息的声音。“我想,”他在我的耳边低语,“你是我儿子里面最争气的一个。现在送我一份礼物吧。痛痛快快了结我,德瓦,让我去那属于真正勇士的盛宴大堂。”他步履沉重地向后退了一步,用剑撑着身体,然后费力地解开了皮毛斗篷的皮绳。随着斗篷掉落,我看到他身体的左侧全部浸透了鲜血。他的胸甲下面还插着一根长枪,肩膀上还有另一处伤,整个左臂毫无用处地无力吊悬,只能用残缺的右手解开固定在肩部和腰部的胸甲皮带。他摸索着扣子,我想上前帮忙,他却挥手拒绝。“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他说,“等我死了以后,请你把胸甲穿回到尸体上。在盛宴殿堂里,我必须戎装在身,因为那里还有很多战斗。无尽的战斗,无尽的盛宴,还有……”他停下来,痛苦再次涌上心头。他又咬紧牙关,大声呻吟,随后挺直身板,同我对视。“现在就杀了我。”他命令道。

  “我不能。”我说,但是我心里却想起疯子母亲曾经的预言——阿尔将死于自己儿子之手。

  “不然我就杀了你。”他边说边笨拙地向我挥剑砍来。我躲过他的攻击,他吃力地想跟上来,却摇晃着跌倒了。他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目光锐利地死盯着我。“看在你母亲的分上,德瓦,”他恳求道,“你忍心让我像狗一样匍匐在地、凄惨死去吗?你什么都不肯留给你的父亲?”他又向我挥剑,但这次用力过猛,整个身子都开始摇摆,我看到他的眼里噙着泪水,我终于明白他的死非同小可。他硬撑着身子,竭尽全力举起剑来,新鲜的血液从他身体左侧渗出,他目光炽热,从始至终一直勾视着我的双眼,直到他向我的腹部迈出最后一步,意图发起最后一次冲刺。

  愿上帝原谅我,我向前探出了长枪。为此我动用了自己身体的重量和全部力量,长枪的重刃撑起了他的身子,穿透了肋骨,深深地钻入心脏,却让他始终保持直立。他浑身发出巨大的震颤,垂死的脸上涌动着坚毅的决心,我心里以为他想要挥剑完成最后一击,但后来看到他只是想用受伤的右手紧紧握住剑柄。他重重地摔倒在地,在撞击在地之前就已经死了,但他那把破烂而血淋的利剑却依然握在手里。他的人暴发出一阵哀鸣,不少人都流下了热泪。

  “德瓦?”伊格莲呼喊道。“德瓦!”

  “夫人?”

  “你又睡着了。”她指责我。

  “年纪大了,亲爱的女士,”我说,“都怨我上了岁数。”

  “这么说阿尔是战死的了,”她轻快地说道,“那兰斯洛特呢?”

  “这事下回再说。”我固执地说。

  “现在就告诉我!”她不肯罢兵。

  “我都告诉您了,”我说,“下回再说,我实在不喜欢只顾结尾不顾开头的故事。”

  我本以为她得势不饶人,但她却只是为我的顽固叹了口气,转而继续忙活她未完成的清单了。“撒克逊人的勇士里奥法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我说,“死相非常可怕。”

  “好极了!”她一下子来了兴致,“快说来听听!”

  “是得了一种疾病,夫人。他的腹股沟开始肿胀,既不能坐着也不能躺着,连站着都痛苦不堪。后来他越发憔悴瘦弱,最后汗流不止、打摆子死了。总之我们是这么听说的。”

  伊格莲义愤填膺。“这么说他没有死在巴顿山?”

  “他和策尔迪克一起逃脱了。”

  伊格莲悻悻地耸了耸肩,好像是我们故意放跑了这个臭名昭著的撒克逊勇士。“但那些吟游诗人,”她话刚说出口,我就按捺不住一声呻吟——每当我的王后提到吟游诗人时,我就知道自己即将与他们嘴里念叨的历史版本对簿公堂,哪怕我是历史的见证者,伊格莲也会不可避免地偏向吟游诗人,甚至都不管他们当时可还没有出生的事实。“吟游诗人,”她无视我的抗议,继续说道,“他们都说,昆格拉斯与里奥法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而昆格拉斯在受戮之前还杀死了六个勇士。”

  “这些歌谣我全听过。”我不愿多说。

  “然后呢?”她瞪着我不放。昆格拉斯是她丈夫的祖父,她感觉家族的荣耀受到了威胁。

  “嗯?”

  “我当时就在现场,夫人。”我直截了当地说道。

  “可你上了年纪,记不牢实了,德瓦。”她不以为然地拆台,我毫不怀疑戴维德将要动手动脚——此人正是负责将我写的羊皮纸翻译成不列颠语的文员,等他看到昆格拉斯之死的章节时,一准要依伊格莲的默许修饰一二。为什么不呢?昆格拉斯是数一数二的英雄人物,如果他能以伟大的战士声望名留青史似乎也无伤大雅,尽管追根究底,他并不是冲锋陷阵的士兵。他是一个体面人,也是一个明智人,他的智慧让同时代的人望尘莫及,但他偏偏不是一个舞枪弄棒、血脉偾张的武夫。他的去世是巴顿山的悲剧,但是大家光顾着歇斯底里地庆贺胜利,反倒冷落了这出悲剧。我们在战场上就地火化了他,那团篝火燃烧了三天三夜,最后一天黎明,等到火堆里的余烬只剩下昆格拉斯火熔的盔甲残余时,我们全部聚集在火堆周围,高唱薇琳娜的悼亡之歌。我们还杀死了一批撒克逊俘虏,遣送他们的灵魂为昆格拉斯保驾护航,以充后世之用。我记得,我当时觉得兴许昆格拉斯的死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我亲爱的戴安能有舅舅照顾了,他们可以在安努恩的世界里相互陪伴。

  “还有亚瑟,”伊格莲嘴没闲着,“他跑去见格温薇儿了吗?”

  “我并未见到他们团聚。”我说。

  “你看没看到并不重要,”伊格莲严厉地说,“我们在乎就成。”她冲着成堆的羊皮纸直跺脚。“你真该好好说说他们会面的情形,德瓦。”

  “我告诉您了,我并没有见到。”

  “这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一场战斗结束以后皆大欢喜的结局。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短兵相接的杀戮,德瓦。战斗细节总让人觉得无聊,爱情的故事却引人入胜。”毫无疑问,一等她和戴维德编排我的故事以后,这场战斗势必充满浪漫事迹。我有时希望能用不列颠语写下这个故事,但是这里有两个传道士认字,他们很可能把我出卖给桑森;因此,我必须用撒克逊语写作,并且相信等到戴维德翻译完毕以后,伊格莲不会篡改。我知道伊格莲想要什么:她希望亚瑟穿过尸横遍野的战场,看着格温薇儿张开双臂迎接他,两人久别重逢,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之中,或许当初真有其事,但我表示怀疑,要么就是她太骄傲了,要么就是他太怯懦了。我想他们再度相遇,一定喜极而泣,但他们谁也没有告诉过我,所以我一无所知。我确实知道亚瑟在巴顿山以后就变了一个人,变得更加幸福了,这份幸福可不仅仅只因为战胜了撒克逊人。

  “那阿尔甘特呢?”伊格莲忍不住想知道,“你凭什么卖这么多关子,德瓦!”

  “阿尔甘特的事我以后会讲。”

  “可她的父亲也在那里。亚瑟回格温薇儿那儿,难道欧依戈斯不生气的吗?”

  “阿尔甘特的事我自会揭晓,”我答应,“只是眼下时候未到。”

  “那安赫和罗赫呢?你没把他们给忘了吧?”

  “他们逃脱了,”我说,“找了一叶小圆舟,划到了河对岸。不过别担心,我们还会再提到他们。”

  伊格莲还想从我这撬出更多细节,但我坚持要按自己的节奏和顺序讲述这个故事。她终于作罢,弯腰把羊皮纸放至她要带回城堡的皮包里;她弯腰有些困难,但不肯让我帮助。“等婴儿出生,我就享福了,”她说,“现在我胸口酸,双腿痛,背也疼,我走路也少了,总像大鹅一样蹒跚而行。布洛奇维尔也厌烦了。”

  “做丈夫的从来都不喜欢妻子怀胎十月。”我说。

  “那他们就别那么着急弄大我们妇道人家的肚子啊!”伊格莲尖刻地回嘴。听到桑森因为勒崴宁把牛奶桶摆在过道里而大声斥责,伊格莲马上住了嘴。可怜的勒崴宁。他在我们修道院初来乍到,没有人比他干活更加卖力,现在,就因为一个木桶,往后一周的时间他都少不了要挨特博圣人的殴打了,后者还是个年轻后辈——差不多还是个孩子,被当成了桑森的继任者培养。我们整个修道院都怕这个特博,因为伊格莲的面子,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不受他糟糕的性子。桑森需要伊格莲丈夫的保护,自然也不敢怠慢了她。

  “今天早上,”伊格莲说,“我看到一头雄鹿身旁只有一头母鹿为伴。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德瓦。”

  “我们基督徒,”我说,“不要相信什么兆头。”

  “但我却看到你去摸桌上那个钉子。”她说。

  “习惯成自然。”

  她顿了顿。“我有些担心。”

  “我们都在为您祈祷。”我知道光说这些还不够。我可不光是在修道院的小教堂里祈祷。我找了一块鹰石,在石头面上刻下她的名字,然后将它埋在一棵白蜡树下。如果桑森知道我动用了古老的魔法,准会把布洛奇维尔的庇护忘得一干二净,好好地让特博圣人教训我一个月。在那时候,如果圣徒知道我正在写亚瑟的故事,也会对我照罚不误。但不论如何,这故事我都要写下来,好不容易渐入佳境,又恰逢和平而幸福的岁月。但这其中也潜藏着危机,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因为我们只看到了阳光,从未注意到阳光照耀不到的暗影;本以为已经将暗影击败,太阳将永远照耀不列颠。巴顿山是亚瑟的胜利,也是他最大的成就,或许故事应该在这里结束;但伊格莲说得对,人生没有整齐划一的结局,所以我必须继续讲述亚瑟的故事,他是我的尊主、我的挚友以及不列颠的救难者。

  亚瑟留了阿尔手下的性命。这些人放下手中的长枪,自己分给了胜利者做奴隶。我招呼了其中一些人来帮我挖掘父亲的坟墓。我们在河边柔软的湿土动土,再让阿尔双脚朝北,手握宝剑,在他心脏受的致命伤上套上胸甲,用盾牌盖住他的肚子,连同取走他性命的长枪一同放在身旁,然后往坟墓里填土,撒克逊人向他们的雷神祈祷,而我向密特拉祷告。

  到了晚上,送葬的火焰仍在熊熊燃烧。我帮着将自己部下的尸体火化,然后让其他人以歌唱的形式送他们战友的灵魂去往另一个世界,自己找回马匹,孑然一人穿过重重暗影。我骑马向那座为我们的家眷提供庇护的村庄驰骋,当我进入北部山区时,战场的喧嚣渐渐从耳畔远逝。只听见此处暖火堆的噼啪声和女人的哭泣,有人在吟唱挽歌,也有醉汉借酒浇愁。我把昆格拉斯的死讯告诉了夏汶,没想到话音刚落,她将信将疑地盯着我好一会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倒是泪水涌上双眼。她把斗篷拉扯到脑袋上。“可怜的皮德尔。”她说的是昆格拉斯的儿子,现在不得不继位成为波伊斯的国王。我把她哥哥是怎么死的也一起告诉了她,她听完默默退回到她和我们女儿寄居的小屋里,本来想把我脑袋上的伤口包扎起来,但她现在却悲伤得不能自已,要和女儿们一起为昆格拉斯哀悼。她们就这样把自己关了三天三夜,闭门不出,不见天日,与任何人都不来往。当时天色已暗,我原本可以留在村里过夜,但我没有贪图这份安逸,而是在稀薄的月光掩映下,又骑回了南方。我先去了萨丽丝泉,以为可能在城里找到亚瑟,却发现在火炬的光线下,四处都是大屠杀过后的破败景象。我们的应征兵已经翻越了撒克逊人不足退守的城墙,不论城墙内是何许人,一概格杀勿论,还好后来图锥克的军队占领了这座城镇,恐怖的杀戮也宣告结束了。基督徒清理了密涅瓦的神庙,舀出撒克逊人留下的三块献祭公牛的内脏,公牛还躺卧在岩石上血流不止,等到神殿恢复平静,基督徒举行了一场感恩仪式。我聆听他们的歌声,循路去找我自己耳熟能详的歌曲,只不过我的部下都在策尔迪克的废墟营地落脚,萨丽丝泉满是陌生的面孔。我找不到亚瑟和任何故友,只找到了酩酊大醉的库尔威奇,于是在寂静的夜晚里,我沿着河边又向东骑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味,想必周遭必然遍布孤魂野鬼,但我迫切想找到同伴,对任何危险也都不管不顾了。后来我发现了一群塞格拉莫的人在围着篝火歌唱,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指挥官在哪里,我只好骑着马继续东行,不久便看到一群人围在篝火旁载歌载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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