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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莱娜

  阿尔林宗老端详着诺塔,似乎完全不认识眼前的人,他望向莱娜时也丝毫不带感情,不过双眼微微眯起。他被束缚了,莱娜心想。和弗伦提斯兄弟或者柯利泰一样。宗老伸手过肩,抽出一把阿斯莱式样的剑,剑刃上有形似火焰的印记,无疑是宗会剑。

  “宗老大人!”诺塔喊着,上前一步,执剑手垂了下来,“您认识我吗?”

  宗老的目光又回到诺塔身上,狭长的面庞微微一颤,为回忆所触动。“我认识你,兄弟,”他若有所思地轻声说道,“你死了。”

  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面无表情地思考了片刻,随后手腕以难以察觉的幅度轻轻一抖,阿利赛蜂拥而上,每一张面孔都洋溢着狂喜,长剑熟练地上下翻飞。女王匕首一开始阵脚不稳,周围的队列立时收紧,莱娜被达沃卡和伊尔提斯挤在中间,但伴随着一声怒吼,他们重整旗鼓,奋力反击,压力即刻减轻。

  她挣扎着转过身,瞥见了诺塔与宗老的战斗,兄弟一脸不情愿地招架着阿尔林的攻势。“姐妹!”莱娜冲着达沃卡大喊,罗纳人紧握长矛,举在摇摆起伏的队伍上方,双眼精光四射,犹如鹰隼觅食,寻找着攻击敌人的机会。

  “瓶子!”莱娜挤到罗纳人身边,抓住她的胳膊,“你带了瓶子吗?”

  达沃卡困惑地眨了眨眼,旋即点点头,拍了拍腰间的小袋子。“只有两瓶。”

  “跟着我。”

  她又拍拍伊尔提斯的肩膀,指着诺塔的方向。面对宗老的疯狂进攻,兄弟连连后退,同时还要躲避周围阿利赛的长剑劈砍。伊尔提斯颔首领命,向前挤去。等他们接近阵列边缘,护卫总领被迫横跨一步,躲开一个阿利赛的突袭,那只戴着红色护甲的手握着长剑,刺进他和莱娜之间的空隙。她挥斧猛砍,斩断了对方的手腕。阿利赛栽倒在她脚边,笑着抬头望她,眼里饱含欲望和钦慕。莱娜又一斧头劈下,砍碎了阿利赛的前额。

  伊尔提斯冲出阵列,长剑左右横扫,逼得阿利赛纷纷退后。莱娜一伸手,达沃卡立刻递上一个瓶子,瓶塞已经拔出。又一个阿利赛从伊尔提斯身边溜过,剑持在头部的高度,极为熟练地刺向莱娜的咽喉。她本能地甩手,一道黑色液体从瓶口里飞出,直接钻进对方的眼睛。效果立竿见影,阿利赛当即松开手中长剑,佝偻着背,大声哀号,双手在脸上乱抓,指甲抠破了皮肉,倒在神庙的地板上疯狂翻滚。最令莱娜满意的是,阿利赛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此时诺塔仅在数英尺之外,被阿尔林宗老猛烈的攻势压得抬不起头,尽管剑气如虹,宗老始终面无血色,仿佛戴着一张苍白的面具。三个阿利赛冲过来轮番进攻,拦住了伊尔提斯,他的执剑臂和额头都挂了彩。莱娜来到他身边,手握瓶子从左到右画了一道弧线,把玛莱萨调制的液体洒向阿利赛,虽然绝大多数落到盔甲上,但也有少量与暴露的皮肤接触,导致他们仰面翻倒,惨叫连连。

  前方,诺塔已经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宗老步步进逼,剑光熠熠。领军将军一一化解了对方的剑招,但莱娜发现他依然有所保留,宗老明明因为狂攻而暴露了左侧的空门,他却始终不愿反击。

  “阿尔林宗老!”她的喊声叫停了对方,宗老收回长剑,冷冷地瞟了她一眼,但已足够。瓶子里仅剩最后几滴,她拼尽全力将其扔了出去。瓶子在半空飞旋,砸在宗老的脸上。一开始,她以为不起作用,或许瓶子里一滴也不剩了,不过随即看到他脸颊上出现了一颗闪亮的水珠。只见宗老双目圆睁,五官扭曲,当啷一声,长剑脱手坠地。他趴在石板上,浑身颤抖,企图克制住药水引起的痉挛。

  一个阿利赛咯咯一笑,笑声中充满惋惜,同时冲向前来,举剑刺向宗老的背部。突然他弓起身子,原来是诺塔的剑自下而上穿透了他的胸甲。领军将军一跃而起,剑如流星,迎向涌来的阿利赛。

  “向诺塔大人靠拢!”莱娜命令女王匕首剩余的士兵们。眼下还有三十人左右仍在拼死抵抗,他们立刻依照女王的命令行动。她从达沃卡手里接过第二瓶药水,当敌人一窝蜂地冲过来,她将其抛洒出去,放倒了十来个阿利赛,其他人纷纷后退。同伴们的惨叫和抽搐似乎剥夺了他们的幽默感,笑声停止了。疼痛把他们变成了普通人,莱娜心里想着,她回到女王匕首的阵列里,此时仅剩一排士兵。阵列最中央的诺塔伏在宗老身边,面色铁青,忧心忡忡。

  “大人!”莱娜厉声喝道,“请你尽忠职守!”

  诺塔投来锐利的目光,带着掩饰不住的怨恨,然后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若陛下有妙策应敌,我洗耳恭听。”

  “杀了敌人。”她扔掉空瓶子,举起短柄斧。

  他的嘴角隐隐掠过笑意,然后点点头。“称不上妙策,但胜在直截了当,陛下。”

  阿利赛慢慢逼近,视线集中在莱娜身上,唯恐还有瓶子出现。那些倒地的同伴已经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地躺着,痛苦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至少我教给他们何为恐惧。

  神庙南侧突然有橙色火焰升起,吸引了她的目光,战斗的喧嚣隐隐传来,奇怪的是,还有狂怒的狗吠。无论眼前的场面是多么值得骄傲的成就,在为数众多的阿利赛面前,她还是高兴不起来——何况那位聪明的女皇恰逢其时地派来了援军。

  阿利赛后方又有一团火焰炸开,接着是一阵骚乱,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楚,但她亲眼目睹敌阵尾部爆发了冲突。一个正在接近的阿利赛忽然停下脚步,立在原地,把剑举到面前,一脸茫然地转动剑刃。他眨了眨眼,困惑地皱紧眉头,接着面朝左边的阿利赛,一剑割开对方的喉咙。一个同伴当即将其砍倒,转眼间自己又呆住了,脸上同样露出茫然的表情。这个刚刚中邪的阿利赛突然冲进同伴之中,疯狂挥剑劈砍,死前连杀三人。

  “怎么回事?”诺塔轻声问道,“是您的罗纳神药吗,陛下?”

  “不是。”莱娜的目光转向阿利赛的后方,发现敌军被一分为二,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刀从中切开,一个瘦削的人影走了过来,两边的阿利赛对其视而不见,个个迷茫无措。凯涅斯宗老走出阿利赛的队伍,僵硬地向莱娜鞠躬,鼻子、眼睛、耳朵和嘴巴无不鲜血横流,然后他转过身,全神贯注地对付敌人。

  队伍右边的一个阿利赛挥剑捅穿了旁边那人的肚子,继而一个接一个地杀下去。红色队列动荡不安,犹如一颗鹅卵石扔进了池塘,但造成的不是涟漪,而是风暴。很快,目力所及之处,阿利赛都在相互厮杀,剑剑见血,那股狠劲儿与他们困惑的表情形成了奇怪的对比。

  凯涅斯让到一边,摆手示意他从敌阵里开辟的一条通道。“走!”莱娜命令女王匕首的士兵们,“赶快离开这里。”

  但他们没动,不愿走在女王前面。她来到凯涅斯身边,见其浑身发抖,鲜血喷涌而出,肤色惨白如雪。“走,宗老大人!”莱娜握住他的手。

  “我……很遗憾,我还要……在这儿多留一阵子……陛下……”他回答的同时,从嘴里流出的血染红了下巴。

  “兄弟!”诺塔冲上前,企图抓住凯涅斯的胳膊,但宗老踉跄着退开了,摇摇晃晃地走进正在疯狂厮杀的阿利赛当中,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此时,阿利赛杀得热火朝天,激烈程度有增无减。诺塔追了上去,莱娜大声喝止,伊尔提斯和达沃卡立刻拦住了他。她命令士兵们抬起昏迷不醒的阿尔林宗老,带着他们穿过战场,来到神庙前的台阶上,诺塔随即被伊尔提斯和达沃卡拖了出来,气得连声嘶吼。

  外面台阶、地板上尸体横陈,有阿利赛,也有疆国禁卫军的士兵,还有一些人身无片甲,那是第七宗的兄弟姐妹。一个蜂蜜色金发的年轻女人跪在一个胖乎乎的姐妹身边,泪流满面,指缝间夹着染血的飞镖。胖女人已经死了,底下的台阶鲜血淋漓,但她身上不见明显的伤痕。十来只猎犬围着她们,伏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呜咽声。不远处,特蕾拉·艾尔·奥伦站在数十具烧焦的尸体当中,脸上沾满血污和烟灰。东方尘土飞扬,越来越近,依稀可见无数骑兵的身影,斗篷有蓝有绿——是第六宗兄弟和北疆禁卫军快马加鞭,赶来营救女王。

  诺塔依然冲着伊尔提斯和达沃卡高声咒骂,企图挣脱出来,回到神庙里去。莱娜扭过头,看到阿利赛的狂暴状态持续了数分钟之久,随后戛然而止,似乎收到了无声的命令,同时放开对方,瞪着神庙里横七竖八的尸体。

  “够了!”莱娜说着,快步走到诺塔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他停止了挣扎,张着嘴巴,瞪大的眼睛里毫无理性,一时间,莱娜甚至怀疑他已经精神失常。“他死了,”她尽量以温和的语气说道,“管好你的兵团,大人。”

  领军将军闻言一震,甩开达沃卡和伊尔提斯,目光扫向不足三十人的女王匕首。“遵命,陛下。”他的语气充满嘲弄,但嗓音疲倦不堪,“我强大的兵团听候您的调遣。”

  他大步走开,组织幸存的士兵们勉强列阵。莱娜转过身,看见索利斯兄弟在不远处勒住缰绳,跳下马鞍,匆匆赶到米欧尔和艾罗妮丝之间。望着不省人事的阿尔林宗老,他脸上既惊又喜。

  “陛下!”艾文兄弟策马奔来,俯视着她,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莱娜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脚都是血,手里还握着一把染红的短柄斧。“您需要医师吗?”

  “不用,谢谢关心,兄弟。”她望向北疆戍卫军,只见他们飞驰而来,在她和神庙之间拉起一道防线。东边又扬起烟尘,是一大群奔跑的步兵,依稀可见一面旗帜,正是艾尔·海斯提安的死士团。

  “战争大臣呢?”她问艾文。

  年轻的兄弟面色一沉。“受伤了,陛下。而且很严重。自由剑士的队伍里藏着柯利泰,那帮杂种少说也有一千人。”莱娜注意到艾文手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不得不说,他们的杀伤力很强。”

  她点点头,又望向神庙,看到残余的阿利赛开始整齐地列队。她看不清他们的脸,但那种笑声听得真切。被迫自相残杀,不过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去找艾尔·海斯提安,”她吩咐艾文,“命令他包围神庙,防止敌人逃跑。让你的兄弟们通知各个兵团,照此执行。记得把安提什大人带来。”

  他们企图在疆国禁卫军彻底封锁之前突围,五百个阿利赛组成楔形战阵,杀向艾尔·海斯提安的兵团,其余的分成零散小队,寄希望于在南边打开缺口。然而,艾尔·海斯提安带领的死士们坚守阵地,在阿利赛的冲击之下,队列虽猛烈弯曲,但并未崩溃。领军将军就在第一排正中间坐镇,莱娜后来听说他用铁钩捅穿了一个临阵脱逃的死士。经过一刻钟的激烈战斗,随着疆国禁卫军两面包抄,阿利赛开始井然有序地撤退,此时人数已经减半。敌军小队不断地受到北疆戍卫军和第六宗的攻击,损失惨重,也开始陆续在撤退。阿利赛组成了密集的防守方阵,犹如一头狞笑的巨兽,慢慢退上了台阶,消散在神庙里。

  “请下令,陛下。”阿达尔大人说道,他英俊的容貌已被复仇的渴望所扭曲。阿利赛毫无投降之意,在阻止敌人后撤的同时,他损失了大量北疆戍卫军的士兵。“我们一定为您扫荡干净。”

  “恕我直言,陛下。”莱娜闻声回头,只见艾尔·海斯提安血淋淋的铁钩指着河流的方向,“我们的骑兵应该防守隐藏的堤道以及北岸,那是敌军唯一的退路。”

  她颔首赞许。“阿达尔大人,你们和尼塞尔骑兵一起包抄。你们守住堤道,枪骑兵防御北岸。”

  北疆戍卫军司令勉强点头。“那么进攻呢,陛下?请您赐我领军首攻的殊荣。”

  莱娜扫视着军队,疆国禁卫军和尼塞尔步兵整齐列队,后方是安提什的弓手。骑兵从两翼向河岸远距离包抄,封锁一切逃跑路线。所有的行动只需要几道命令就完成了,甚至不用提前计划。我们锻造了一把锋利无匹的杀人武器,她心想。伤痕累累,千锤百炼,只为一日扬威。

  “没有必要,大人。”她回答阿达尔,又吩咐艾尔·海斯提安:“全军原地不动。传令,把弩炮运上来。”

  调遣弩炮期间,阿利赛依然零散地发起反击,有些人骑上了马,向西边疾驰,意欲突破骑兵防线,结果撞上了仑法尔骑士,死得一个不剩。莱娜接到报告,敌军残兵正在渡河,少数游到了对岸,迎接他们的是杀敌心切的尼塞尔枪骑兵。

  傍晚时分,艾罗妮丝报告说弩炮已经就位。和以前一样,她只在摆弄自己发明的武器时,麻木的五官才有些许生气。此时此刻,她站在旁边,脸上带着隐隐的骄傲,看着最后一台弩炮被推到指定位置。一队队弩手忙着对付各种操作杆和绞盘,直到所有弩炮全部准备就绪,弓弦拉开,只等一声令下。

  “指挥权交给你了,大人。”莱娜对安提什说。弓手总兵颔首领命,长弓高举过头。弓手们立刻在弩炮阵后方列队,箭指苍穹,弓弦过耳,直拉到底。安提什的胳膊向下一压,万箭齐发。此时天光尚未敛尽,可以看见一大团乌黑的箭矢飞上云霄,继而落进神庙,黑雨倾盆而下,势头不减,因为莱娜早先命令他们回收战场上的每一支箭矢,此时蓄势待发的箭头上果然血光闪闪。弓手们似乎不知疲惫,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拉弓放箭,嘴里发出低沉的闷哼,坚毅的脸上写满仇恨。看来杀了那么多自由剑士,仍未满足他们的渴望。

  莱娜举起望远镜观察神庙,目睹一个阿利赛被三支箭矢射穿,他企图跑进一间金字塔形神殿里躲避,可惜只差一步之遥,随后又有两个同伴倒在他的尸体上。他们已经疯了。她通过望远镜,看见一个阿利赛盯着插在胸前的两支箭矢无奈地摇头大笑。他们还能更疯吗?

  没过多久,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神庙里爆发出一阵狂喜的呼喊,阿利赛涌了出来。此时,他们不再排兵布阵,而是一窝蜂地冲向弩炮阵,犹如纷乱无章的红色浪潮。莱娜等到最前头的敌人跑下台阶,射程缩小到了五十步之内,再命令弩炮开火。效果相当显著,第一排的阿利赛仿佛被看不见的巨大镰刀拦腰砍倒,后面的人不是被前面的尸体撞翻,就是被第二批弩箭击飞。有时候,弩箭洞穿一个阿利赛之后,势头不减,还能射中他背后的同伴。尽管伤亡巨大,阿利赛仍然一往无前,冲到了弩炮二十步之外,这时安提什的弓手们跨步上前,压低准心,又一波箭雨飞出,彻底止住了红色浪潮的反扑。

  “陛下,”艾尔·海斯提安说,“我认为是时候了。”

  她点点头,艾尔·海斯提安朝不远处的号手们打了个手势,他们立刻向阵地两翼跑步前进,吹响了骑兵冲锋的号角。安提什顺着弓手的队列走动,高声下达停止射箭的命令,但有些人充耳不闻,疯了似的不断拉弓射箭,最后只能以武力制止。幸运的是,当封地领主艾伦迪尔带领骑士从左翼,索利斯兄弟带领第六宗兄弟和疆国禁卫军骑兵从右翼冲锋时,弓手和弩炮全都停止了射击。残余的阿利赛可谓勇猛无匹,有的一跃而起,拽倒骑手,有的贴地翻滚,斩断马腿,无不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口气,以愉悦的笑声迎接死亡的降临。

  她坐在马文伯爵身边,拿一块湿布擦拭他滚烫的额头。他始终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当疼痛爆发,他会惊恐万分地抽泣。发现凯兰兄弟对战争大臣毫无节制地使用红花,莱娜问他缘由,他回答时神情肃穆。

  “他脖子以下的脊骨都碎了,陛下,”医师说,“即便保住性命,他也失去了行走能力。再说,他根本活不成。”

  “我……”马文咳了几声,看到她的脸,双眼忽然睁大。“我杀了一个柯利泰,凯莉莎。他们告诉你了吗?”

  凯莉莎,她知道那是伯爵夫人的名字。“是的,爱人。”她说着,用布擦拭他的额头和脸颊,“他们告诉我了。”

  “怎么了?”他忽然紧张起来,“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她说,“我很骄傲。非常骄傲。”

  “你……只在生气的时候这么体贴,”他咕哝着,放松了一些,“封地领主常说,嘴巴利得能割绸布……可人家是女王。”他若有所思,笑容温暖而亲切。“你和她算是棋逢对手。不过,我想她现在应该会愿意……送你念念不忘的城堡……”

  “是的,”莱娜向他保证,“我相信她会的。”

  “儿子们……”他气若游丝,双目无神,脑袋深深地陷进枕头里,“你说得对……当兵不适合他们……北疆有金子,很多金子……就送他们去那里……”

  他睡了一会儿,帐篷里伤兵的呜咽和哭喊都未能惊扰他。夜里不断有信使和军官找上门来,都被米欧尔和伊尔提斯打发走了。她一直守着马文伯爵,直到他的胸膛不再起伏,脸颊失去最后一抹血色。

  “米欧尔。”莱娜唤道。女官应声而来,颔首待命。她左眼周围的皮肤呈青紫色,脸颊上还有一道长约三英寸、已经缝合的伤口。“记下来。赏赐凯莉莎·马文伯爵夫人一块土地,以及修建城堡的资金。”

  “是,陛下。”米欧尔目不转睛地盯着莱娜,犹犹豫豫地说,“您需要休息,陛下。”

  她摇摇头。睡觉就会做梦,而她知道自己会梦到什么。“请凯兰兄弟想办法让我保持清醒。另外转告霍伦兄弟,我需要一份完整的伤亡名单。”

  自称克莱西亚的金发姐妹垂首而立,在她后面,宗老的遗体正在熊熊燃烧。莱娜听了他们的致辞,第七宗的成员所剩无几,每个人都走上前,讲述了关于善良、智慧和勇气的故事。诺塔大人也在,以及索利斯兄弟和第六宗的很多兄弟。领军将军致辞时,结结巴巴地讲了当年发生在马蒂舍森林的故事,还没讲完就陷入沉默,盯着火葬堆上的尸体,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还没来得及见见侄儿侄女。”最后,他有气无力地说道,语气冷淡,“他是我的兄弟,孩子们一定会喜欢他。”

  “无论以什么标准衡量,凯涅斯宗老的伟大毋庸置疑,”莱娜说,“虽然他伟大的人格最近方才彰显,但却光芒夺目,令我们自叹弗如。世人必将永远铭记,此人一路前行从未踌躇,面对重任从不逃避,为疆国和信仰奉献了一切。”

  火葬堆当然不止一处,致辞也不止一场。米欧尔、伊尔提斯和达沃卡守在本顿的火葬堆前,远处更是星火点点。依照惯例,同一个兵团的士兵一起火葬,所以最多几十个火葬堆,不至于成千上万。

  “贵宗已经决定人选了吗?”她问克莱西亚姐妹。

  年轻的姑娘缩着身子,垂落的头发遮住脸庞,犹如面纱。“是的,陛下。我恳求他们不要选我。”她扬起脸庞,望着火葬堆,头发自然分开。凯涅斯宗老已是火焰之中的一抹黑影。“我永远也成不了他。他……很伟大,如您所说。”

  “战争向来不给我们选择的权利,宗老大人。去休息吧。明天我需要你们的具体人数。”

  “我们还剩二十三人,陛下。”克莱西亚说,“第七宗的人数一直不多,最壮大的时候也许有四百人。”

  “你们会重建的,等到合适的时候。”

  克莱西亚又低下头,莱娜轻而易举地猜透了她的想法。要是再经历一场大战,也就不剩什么可以重建的了。

  清晨的阳光在湍急的河水上跳跃,泛起浓浓的雾气。阿尔林宗老的高大身影孤独地立在岸边,他已经脱去红甲,披挂的蓝色斗篷无疑来自于某位死去的兄弟。艾文兄弟站在不远处,看见她走过来,便鞠躬致意,嘴角浮现疲倦的微笑。莱娜不知道他到底是护卫还是看守。

  “他说了什么吗?”她问。

  “很少,陛下。他问起了格瑞林宗老,还有维林大人。”

  “你对他说了什么?”

  艾文似乎对这个问题颇为费解。“什么都说了。他是我们的宗老。”

  她点点头,走到宗老身边,维因兄弟遵照指示,紧跟在十英尺之内。阿尔林扭过头,微微颔首,鞠躬的幅度极浅,从前对她父亲和哥哥亦是如此。他面带悲伤或许可以理解,但审视的目光是莱娜始料未及的,不过他在雅努斯面前也从不隐藏这种眼神。

  “陛下,”他说,“请接受我对麦西乌斯王驾崩的深切哀悼。”

  “谢谢,宗老大人。不过,我们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他的目光扫向维因兄弟。年轻的天赋者早先与女王同船而行,至今长了不少见识,不像当初那么容易露怯了,但在宗老的注视下仍然不大自在。

  “我学到了教训,凡是见过女皇的人,都必须慎重对待。”莱娜说。

  宗老平静地点头,接受了她的解释,又望向河水。对面便是阿利赛的渡河点,水流比别处更无规律,在岸边激起白色的浮沫。“怎么做到的?”莱娜问,“堤道。艾罗妮丝小姐认为这么大的工程堪称壮举。”

  “用砖头、白骨和鲜血,”他回答,“三千奴隶在我的指挥下苦干了十天。如您所见,河水湍急,再加上阿利赛在鞭打奴隶的过程中找到不少乐趣。最后剩下的不到五百人。”

  “女皇的计策相当高明,但是代价不菲。”

  他微微摇头。“是我的计策,陛下。当然,我是在她的命令下想出来的。在这里伏击您的整个作战计划都是我想出来的。”

  “我知道你的行为并非本意。我们的敌人所使用的邪恶手段数不胜数。”

  “是的。丧失理智的复仇之心首当其冲。”

  “为了疆国未来的安宁,我问心无愧。”

  “这就是您的意图吗,陛下?如果真是,女皇一定大为震惊。”

  莱娜握紧的拳头掩在裙裾里,不愿被他看见自己正在极力克制愤怒。“如果你知道敌人的情况,讲给我听听。”

  “她有时候会来洞里见我,也就是在那儿,他们把束缚之力刻进我的皮肉。大多数情况下是她提问,检验我的历史知识、我带兵的经验。我原以为我在她的逼迫之下泄露了信仰和疆国的全部秘密,但我很快就发现,她的知识远比我知道的多。同时我还有一个发现,她实在疯得厉害——为盟友效力数百年之久,这是不可避免的后果。”他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双眼紧闭,呼吸突然变得轻浅。“即便短暂的发作,也是最严酷的考验。”

  “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在我看来,她会再制定一个杀死您的计划。您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亲手造就的仇人何止一千,但谁都不如这个喷火的贱人令我讨厌。’”

  “她还有多少阿利赛?”

  “可能有七千。外加八万瓦利泰和自由剑士。”

  莱娜瞟了一眼维因的手势,确认宗老说的是真话。不过,在此之前,我未能察觉掩藏在真话之中的谎言。她说:“我预计的更多。”

  “侵略疆国的战争消耗了他们大量的精锐部队,帝国境内也纷争四起。新克希亚因为奴隶起义而沦陷,导致各省都发生了叛乱。她对北方的某件事情也非常关切。她命我处决了一员大将,因为那人对大军北上的战略提出质疑。”

  北方的某件事情……维林。他穿过了冰原。她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他当然能做到。

  “这件事情,”她说,“请你说详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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