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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弗伦提斯

  她停下脚步,扫视了一圈议会成员,方才落座。二十个身披华美红袍的男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四周。议会厅位于高塔中层,一百个奴隶操作纵贯上下的复杂滑轮,把每一位议会成员拉上去。虽说他们享有无限的生命,却没有一位议员愿意攀爬那么多台阶。

  她耐着性子熬过冗长乏味的开场式。阿克里夫抑扬顿挫地致辞,宣布帝国第八百二十五年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会议正式开幕,与此同时,奴隶书记员以惊人的速度做记录。他唠唠叨叨地挨个儿介绍每一位成员,最后才提到她。

  “……还有最近获得奴商议席的议,啊,女议员……”

  “我的身份是盟友的代言人,照此记录即可。”她对阿克里夫说,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书记员。

  阿克里夫一时语塞,但他终究定力不凡,很快恢复了常态。“悉听尊便。那么,我们的第一项议题……”

  “也是唯一的议题,”她打断对方,“战争。战争结束之前,议会没有别的事情值得操心。”

  一位发色银灰的议员闻言而动。不过是一个没见识的蠢货,她懒得费心记住此人的名字。“并不尽然,南部爆发饥荒,事态紧急……”

  “历史上有过一次旱灾,”她说,“庄稼颗粒无收,人民忍饥挨饿。杀掉多余的奴隶以节约物资,等待旱情缓解即可。惨是惨,但也能挺过去,我们目前的战况可就不容乐观了。”

  “诚然,”阿克里夫说,“战况没有按原定的计划发展……”

  “根本是一次惨痛的失败,阿克里夫,”她笑着打断对方,“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托克瑞完全是自取灭亡,打起败仗来比他过去打胜仗还要利索。顺便说一句,我为令妹的遭遇深感遗憾。”

  “我妹妹没死,我毫不怀疑聪明如她,必能自保。再说他们的都城还在我们手里……”

  “不。”她从盘中摘下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品尝甘甜的滋味,却不甚满意,这具躯壳的味觉远不如从前那般敏锐。“三天前就失守了。梅维克一死,群龙无首。我们失去了联合疆国。”

  消息一出,惊得四座鸦雀无声,对她而言,这种滋味比得上甜美的葡萄。“悲剧啊。”有人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他年轻英俊的外表极具欺骗性,四十年前还请她杀过一个人,好像是某个荡妇的丈夫,方便他取而代之。她忘了过问这桩婚事有没有成。

  “不过,”英俊的议员接着说,“虽然战败的耻辱不好受,但也意味着战争结束了。至少是告一段落。我们要养精蓄锐,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发起进攻。”

  “与此同时,他们举国上下对我们恨之入骨,同样在养精蓄锐。”

  “我们大大削弱了他们的国力,”阿克里夫说,“再者,还有汪洋大海的阻隔。”

  “我想,麦西乌斯王所抱持的正是同样的幻想,直到他被拧断脖子的那一刻才醒悟。”她起身离席,收敛了最后一抹戏谑的笑意,目光依次扫过在座的议员,“要知道,尊敬的议员们,盟友从不沉溺于假想。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如今联合疆国有了女王,所谓汪洋大海,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弯浅浅的溪流。等风暴平息,她就会到来,而我们最强大的兵力已经被一个傻瓜消耗殆尽,我记得很清楚,他是你们投票选出来的。”

  “托克瑞将军久战沙场,经验丰富。”银发议员刚一开口,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不敢再说下去。她任由沉默滋长,当歌声察觉到迅速蔓延的恐惧,一股熟悉的欲望涌上胸口。她握紧拳头,极力克制冲动。时候未到。

  “盟友的意思是,”她说,“召集预备军以应对威胁。退役的自由剑士全部召回营部,征兵配额翻三倍。还要从各省抽调兵力,加强倭拉城的防御。”

  她等待有人反对,但他们全都瞪着眼睛,呆坐不动,这帮家财万贯、长生不死的胆小鬼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愚不可及。她本想最后含沙射影地威胁几句,或是羞辱他们一番,但她实在不愿再与这些人共处一室。

  你当年也是这样吗?她一言不发地走出议事厅,暗自向父亲漠然的魂灵发问。他们有没有看出你是多么厌恶他们散发的恶臭?这便是他们要我杀你的原因?

  牢门的锁头咣当作响,吵醒了他。典狱长是一名老军士,每次开门都嫌恶地瞪着弗伦提斯,一句话也不说。依照女王的安排,典狱长和狱卒都从女王骑卫团抽调而来,并不吃红兄弟的传说那一套。然而今天不同,老军士的敌意稍有收敛,他拉开厚重的铁门,示意弗伦提斯出去。事实上,弗伦提斯最为吃惊的是,自己没戴镣铐,也没有遭受虐待。他每天吃两顿饭,老军士早上收马桶的时候,还会送来一壶干净的水,其余的时间,他就坐在黑暗中,无人陪伴和交谈……除她之外。只要他向睡意投降,她就来了。

  他走出牢房时,发现老军士退在一旁,站在前面房间里的竟是女王,达沃卡和两名贴身护卫守在左右。“陛下。”弗伦提斯单膝跪地。

  女王并不回应,扭头吩咐军士:“退下吧。把你的钥匙交给伊尔提斯大人。”

  她一直等到老军士走后才开口。“黑牢自建成之日起,从未如此空荡。”弗伦提斯依然跪地不起,女王则环顾四周,墙上只有一支火把,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黑漆漆的砖石。“我倒是很喜欢这样子。等渡过眼前的难关,我打算拆掉它。”

  弗伦提斯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毕恭毕敬地说:“女王陛下,我无比谦卑地献出我的性命……”

  “安静!”她断然喝止,疾步逼至咫尺之遥,居高临下地俯视弗伦提斯,呼吸声急促而刺耳。“我已经杀过你一次。所以你的性命是我的了。”

  过了一会儿,等呼吸平缓下来,她走开了几步。“起来!”她恼怒地一摆手,他应声而起,候在原地。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孔端详着他,怒容消失不见,换上了冷若冰霜的表情。“索利斯兄弟把你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了。你是身不由己,国王的死不是你的责任,正如杀人流血不是刀剑的过错。我知道,兄弟。可我就是没法原谅你。你明白吗?”

  “明白,陛下。”

  “维林大人还告诉我,你说艾尔·泰纳大人是倭拉人的同谋。”

  “是的,陛下,倭拉人许诺给他权力,还有……别的奖赏。”

  “是什么呢?”

  “他竭尽全力求得倭拉人的保证,进攻疆国时不伤害您。”

  她叹息一声,微微摇头。“我还以为他是英雄。”

  弗伦提斯吸了口气,壮着胆子说:“我能否与您单独谈话,陛下?我有话要向您转达。”

  “达沃卡小姐和两位大人见过我最落魄的样子,依然认为我值得他们效忠。无论你对我说什么,都不用避开他们。”

  “我要转达的话出自御林骑卫的一位领军将军,王宫沦陷那天,我亲眼目睹他死去。他名叫斯莫林。”

  女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手上却有动作,像是要抓起一件看不见的兵器。“说吧。”她命令道。

  “他说,和他深爱的女人一路远行……对他而言何其珍贵……”

  女王双手握拳,向他逼近。他听见两把长剑先后出鞘,两名贴身护卫紧跟而至,摆出随时取他性命的架势。“他是怎么死的?”她问。

  “英勇战死。他拼尽了全力,但您也知道,柯利泰武艺高强。”

  不知何故,他无法直视女王的眼睛,这张冰冷而美艳的面孔,与那个惨叫着逃出王座厅的女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我不求您宽恕,”他说着低下头,“任凭您发落。”

  “你这么想死吗?你以为逝者会欢迎你这样的人?”

  “怕是不会,陛下。但希望乃信仰之要义。”

  “那么你的希望要一时落空了。”她对伊尔提斯打了个手势。护卫总领走到一间上锁的牢房前,转动钥匙,拉开牢门,然后和另一位大人一同进去,带出了里面的囚犯。与弗伦提斯不同,此人被五花大绑,脚踝、膝盖、手腕和脖子无不戴满新铸的镣铐,只能踩着碎步,任由两位大人把他拽到光亮处。尽管他明显不适,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痛苦,仿佛戴着一张永无变化的面具。他上身赤裸,露出厚实有力的胸肌,从脖子到腰部铺满一块接一块的疤痕。

  “柯利泰。”弗伦提斯喃喃道。

  “整场战争期间,我们只抓住了一个,”女王说,“夺回都城那天,他昏倒在码头上。据艾尔·海斯提安说,他负责看守艾卢修斯,以保证其父效忠倭拉人。此人名唤二十七号。”

  她靠近奴隶精英,从头到脚地仔细端详。“哈力克兄弟告诉我,这些怪物毫无个人意志,倭拉人将其彻底剥夺,使用的方式有酷刑、药物,据凯涅斯宗老说,还有各种黑巫术——证明盟友插手其间。我想,他们和你的情况如出一辙。如果放开他的手脚,不知道他会有何反应?”

  “我强烈建议您不要这样做,陛下。”弗伦提斯说。

  她扭过头,同样仔细地观察弗伦提斯的身体,目光落在他的胸前。“达沃卡小姐说,我造成的刀伤化脓了,是她救了你的命。”

  弗伦提斯瞟了一眼达沃卡,发现她满头大汗,记忆中从未如此不安。他注意到她手里握着一个小玻璃瓶,里头的内容物泛着微光,而她的手明显在抖动。“正是,陛下。”他说着,愈发心神不宁。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居然让达沃卡怕成这样?“不过我认为,真正救我性命的是您的飞刀。不知道为什么……它解放了我。”

  “是的。”她望向囚犯,伸手对达沃卡说了一句罗纳语。女王接过瓶子,迎着微弱的火光举起来,拔出瓶塞,里面的黑色液体散发出一股恶臭。“还你自由的那把飞刀上涂了这种东西,”她对弗伦提斯说,“是罗纳朋友送我们的礼物。它对我们的事业应该大有用处。”她走到柯利泰面前,换成倭拉语轻声说道:“我并不喜欢做这种事。”

  她把瓶子举在奴隶的胸膛上方,稍稍倾斜,一滴液体落在了伤疤上。效果立竿见影,柯利泰突然一阵抽搐,喉咙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倒在石头地板上来回翻滚,锁链哗啦作响。女王退开几步,塞好瓶塞,她神色肃穆,眸子闪闪发亮。弗伦提斯见她挺胸抬头,强迫自己直视那个痛不欲生的奴隶。须臾,惨叫声化作悲哀的呜咽,绷紧的后背缓缓复原,人也不再翻滚,只有双肩仍在颤抖。最后,他气喘吁吁地躺平了,浑身大汗淋漓。

  莱娜小心翼翼地向前踏了一步,弗伦提斯举起手:“不如我来吧,陛下?”见女王点头允准,他走到柯利泰身边蹲下,仔细观察对方的脸,发现那对目力涣散的眼珠子逐渐有了神采。

  “你能说话吗?”弗伦提斯问道。

  倭拉人眨巴着眼睛,久未发声的喉头咯咯作响。“能……”

  “你叫什么名字?”

  他微微眯起眼睛,嘶哑着嗓子,用口音浓重的倭拉语回答:“我……一开始是五百号。现在……是二十……七号。”

  “不。”弗伦提斯凑近了问,“你真正的名字。你知道吗?”

  他眼珠子一转,眉头皱起,努力地回想着。“列科南,”他有气无力地说,忽又咆哮起来,“列科南……我父亲……是红斧希科南!”

  “你离家很远,朋友。”

  列科南猛地一挣,锁链依然紧紧地捆在身上。“那就……快打开这些铁链子……我要回家……活在世上的日子不长,我要杀的人太多……”

  “喝了就不做梦?”弗伦提斯半信半疑地嗅了嗅瓶口,气味不大好闻,有点像闷得发霉的茶水。

  “它能让人睡得很沉,从而阻止梦的产生,”凯兰兄弟回答,“这是在打败冰雪部落之后,我调配出来的药水。血腥的杀戮导致许多北疆人噩梦连连,包括我在内。这种药水可以让你不做梦,兄弟。但是次日清早的头痛,也许会让你觉得还是做梦为好。”

  那不是梦,弗伦提斯知道。不过,当女人触碰我的意识时,它也许能够防止我胡思乱想。第五宗暂住在码头附近的商贾大宅里,不计其数的房间加上地窖,足够安顿大部分伤兵,贮存日渐增多的绷带和药剂。看样子艾尔·贝拉夫人已经说服了一些阿尔比兰商人,他们冒险横渡时值冬季的梅迪尼安海,最后一次运送补给,包括食物和亟须的药品。

  他谢过医师,出了大宅,沿着码头走。维林就站在不远处,望着巨大的倭拉战舰。他知道自己一路上吸引了很多目光,不少人怀着敌意,但大多数人除了害怕,就是惊讶。也许在某些人心里,他还是红兄弟,但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他是杀害国王的凶手,只因女王大慈大悲,方才重获自由。女王的决定并未引起人民的不满,他们交口称颂,全力以赴地服从她的指示。弗伦提斯所到之处,人人都在干活,坍塌的城墙正在修复,临时铁匠铺里锤声阵阵,新兵们操练得歪七竖八。很多人倦容满面,但无人袖手旁观,全都一心一意地执行任务。船长们或许会害怕这次远征,但这些人只需要她一声令下,漂洋过海,无所不从。

  他走到巨舰附近,听见有人高声喧闹,抬头一望,甲板上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矮个子的嗓门大得吓人。“没想到你妹妹的嘴巴这么厉害,兄弟。”弗伦提斯对维林说。

  “她被女王刚刚任命的造船场总管气昏了头。”维林应道。说话间,艾罗妮丝把一捆羊皮纸甩到达文脸上,然后跺着脚走下踏板。“他请艾罗妮丝绘制船图。我想他现在后悔了。”

  “榆木脑袋,自以为是!”艾罗妮丝上了码头,嘴里愤愤地说个不停。尽管哥哥抱了抱她以示安慰,她的面色依然铁青。

  “他不喜欢你的画?”维林问。

  “不是画的问题。”她提高嗓门,好让船上的人也听见,“是他冥顽不灵,拒不接受合理的建议!”

  “我相信他对造船是很在行的。”维林话音未落,挨了一顿白眼。

  “这种庞然大物,”她指着莱娜女王号说,“在构造上本来就不合常理,他竟然还想照搬,不惜消耗大量的人力和木材。”

  “这么说,你的设计更简洁有效?”

  “那是当然,亲爱的哥哥,毫无疑问。”她抱紧背包,昂首挺胸,“我拿去给女王看。”她生硬地向弗伦提斯鞠了一躬,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开了。

  “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弗伦提斯说,“她说话可温柔了。”

  “我们都大变样了,兄弟。”维林转身走向防波堤,弗伦提斯跟在后头。“女王对你的安排,”来到没人听见的地方,他停下脚步,说道,“你可以拒绝。”

  “实在开不了口,兄弟,并非我不想。”

  维林眺望海面,天上风起云涌,灰蓝的海水波澜起伏。“在你梦中纠缠不去的那个女人,你觉得她能不能感应到你要过去?”

  “有可能。不过我指望凯兰兄弟的药水掩盖我的思想。话说回来,她对我个人的兴趣或许于我们有利,我的任务是调虎离山。”

  “看来我们面前的路都不好走。”

  “你最好别把你的任务说出来。如果她找到我,甚至活捉了我,再次……束缚我,恐怕那些秘密就保不住了。”

  维林点点头,又望向大海,眉宇间流露出哀伤。“我找了你好久,把歌声送到四面八方,却只有模糊不清的画面。如今,我又要送你远行,而我已经没有歌声能找寻你了。”

  “我有很多债要还,兄弟。杀人犯不该出现在受害人的妹妹面前。”他伸出手,维林紧紧握住,“到时候我们在倭拉相会,不见不散。”

  果然如凯兰兄弟所说,次日清晨头痛欲裂,好在药水有效果,受点苦也值了。他一夜无梦,不曾屈从于她的意志,自然也无需恐惧和讨饶。获释后,他和列科南仍然在黑牢里过夜,不过二人搬到了相对舒适的守卫室。女王很快调走了御林骑卫,派他们训练新兵,偌大一座城堡里只剩两个人。他看见曾经的柯利泰在院子里练功,动若闪电,虎虎生风,全是在多年苦训和实战中淬炼的技艺。但倭拉人今天挥舞的不是双剑,而是一把斧头。

  “红兄弟。”看见弗伦提斯来了,他立刻收势息功,说话时微微带喘。列科南重获自由之后不再剃光须发,头顶和脸颊生出了成片的黑茬子。“你的女酋长派奴隶送来了礼物,厉害得很。”他举起斧头,兴奋得合不拢嘴。这是一柄仑法尔样式的双刃斧,扁平的斧身镀了一层精致的金色花纹。或许是达纳尔的玩物吧,弗伦提斯想到封地领主,不由深感遗憾,若能亲手杀死他该有多好。

  “这儿没有奴隶。”弗伦提斯不得不再三对他强调这一事实。列科南似乎难以理解一个国家竟然没有奴隶。他念念不忘的家乡远在帝国北部省份之外的荒凉大山,他所在部落的主要生计是挖矿,与邻近部落的冲突也持续不断。

  “好东西。”列科南灌了一大口酒,又问,“你还有吗?”

  弗伦提斯指了指附近的一堆酒瓶,原是倭拉人存放在黑牢里的,后来他们从领军的自由剑士床底下找了出来。藏匿在都城各处的酒和各种战利品数量惊人。倭拉军队明文准许士兵抢掠,只要全数上报,并缴纳十分之一的税金即可,然而事实证明,很多人不愿遵守这项规定。

  “你的女酋长,”列科南攥着酒瓶坐下来,“她有男人吗?”

  “称呼她女王。没有。”

  “很好。我要娶她。”他猛灌一口,打了一个大大的嗝,“你觉得献上多少颗脑袋能成?”

  看来这是列科南所在部落的风俗,他们砍下敌人的脑袋献给心仪的对象,以示丈夫气概。“一千颗也许能成。”弗伦提斯想了想。

  列科南眉头一皱,低声吼道:“这么多?”

  “她是女王。女王可是很贵的。”在他的注视下,曾经的奴隶又连灌几口,喝空了酒瓶。他很清楚,倭拉人如此豪饮鲸吞,不过是要驱散满脑子的恐怖回忆。“你当了多久柯利泰?”他问。

  “我是十九岁时被他们抓走的。如今我照镜子看到的是父亲的脸。被束缚的年月毫无意义可言。”列科南举起空酒瓶,扮了个怪相,扔在石板上。

  “你不记得了?”弗伦提斯追问,“可我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你真是倒霉透顶。”列科南坐立不安,饥渴的目光落在那堆酒瓶上,他双手交握,强健的胳膊上肌肉鼓胀。“我记得的……够多了。”

  “艾卢修斯·艾尔·海斯提安,你看守过他,记得吗?”

  列科南的唇边掠过一抹笑意。“记得。他也好酒。”

  “他死得其所,是为了杀一个与我不共戴天的仇敌。”

  “那个坐在大椅子上的白痴?”列科南乐了,“啊,那他真是好样的。我们喝点酒纪念他吧。”他起身去找酒。

  “你知道我们的计划吗?”弗伦提斯问他。倭拉人正在一堆酒瓶子里翻找,挑中一瓶,拔掉木塞嗅了嗅,又皱着眉头扔到一边。“你愿意跟随我吗?”

  “我自愿跟随过的人只有我父亲。”列科南闻了闻另外一瓶酒,心满意足地扬起眉毛。“不过,在我到家之前,这把斧头可以替你砍人。”他坐下来喝了一口,笑着说,“话说回来,还有一千颗脑袋要献给你的女王。”

  “贝洛拉斯。”船长一边自我介绍,一边疑虑重重地打量弗伦提斯。看见走上踏板的列科南背负双剑、手提利斧,他的疑虑更深了。“欢迎来到海刀号。你们的同伴已经上船了。”

  清晨空气寒凉,他们登船时,海风扑面,犹如刀割。甲板上有一群裹着斗篷的人影,甚是眼熟,弗伦提斯走过去,怒火蓦地燃起,连寒冷也觉察不到了。“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执行女王的命令,兄弟。”公鸭起身说道,其他人也纷纷起立,“真的,兄弟。她好心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因为我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加入疆国禁卫军。”

  弗伦提斯扫视着从尤里希森林逃生的三十个男女,他们个个神情坚毅,衣装素净,浑身上下带满了称手的兵器,可谓五花八门。只有一个人除外。伊莲身披深蓝色斗篷,格外醒目,上次分别至今,不过区区几天时间,她似乎又长大了一些。黑牙和大砍蹲在她左右,瞪大眼珠子望着弗伦提斯,又低下脑袋舔舔口鼻——这是狗崽子们向族群首领致敬的方式。弗伦提斯跪下去,伸手抚摸它们的脑袋,换来一阵欢喜的呜咽声。

  “索利斯兄弟应该有话带给我吧。”弗伦提斯问伊莲,嗓音里透露出掩饰不住的失望。

  她勉强笑笑,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只说请你允许我与你同行,兄弟。还有,确保我在航行途中不要松懈训练。”

  弗伦提斯直想命令她下船,但终究忍住了。她接着说:“你想开点,达沃卡也不高兴。”

  “做不到……姐妹。她留在女王身边了吗?”

  伊莲点点头。“多少有点遗憾。她给了我这个。”她拿起一个布袋,里头装着好些皮囊,“是凯兰兄弟根据罗纳人给的配方调制的。”

  弗伦提斯颔首会意。“小心保管,千万不要打开。”他起身离开猎犬,三十四号上前握住他的手。“你现在是自由人了,”他提醒对方,“这次要回到你曾经被奴役的国度。我们无法保证任务一定成功。”

  “我还没有想好名字,”三十四号耸耸肩,稍微压低嗓音,换成了倭拉语,“我觉得你的女王……令人不安。”

  弗伦提斯松开手,扭头望向壬希尔宗师,他站在人群外边,表情比平常更加茫然无措。“我本来希望您回马厩去,宗师大人,”弗伦提斯对他说,“宗会需要您的能力。”

  “小子不在那儿,”壬希尔喃喃道,“丫头不在,高个儿女人也不在。”他面带怀疑地四下张望,然后凑近了低声问道:“马呢?”

  “我们这就去找,宗师大人。”弗伦提斯抓住他的胳膊,信誓旦旦地说,“海对岸的帝国到处都有马。”

  壬希尔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慢悠悠地向船首走去。弗伦提斯决定提醒一下贝洛拉斯船长,让水手们尽可能多给马术宗师一点空间。这时,他发现船舷边站着一个陌生的身影,正在眺望大海,此人年纪轻轻,身形健壮,生有一头浓密的金色卷发。

  “他叫韦弗,”公鸭说,“不怎么说话。”

  弗伦提斯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治愈了女王的天赋者。“他也是奉女王的命令来的?”

  “不大确定,兄弟。我们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船上了。”

  弗伦提斯点点头,转身面对众人的目光。“我谢谢各位,”他说,“但大家的好意,我承担不起。请你们上岸,让我出发吧。”他们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样子并不生气,只是满怀期待。没有一个人向踏板迈出一步。“此去倭拉,没有回头路……”弗伦提斯还要说下去,公鸭笑了起来。

  “咱们的船长怕是等不及要开船了,兄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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