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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我的胃一下子难受了起来:“你说什么?”
“有……有传言说他在那儿放了火。”
“阿丽娜——”玛尔说。
“那些学生,”我说着,恐慌在我体内蔓延,“那些学生怎么样了?”
“我们不知道。”塔玛说。
我用手蒙着眼睛,努力思考。“你的钥匙。”我说道,我的呼吸已经变成了呼哧呼哧的喘息。
“没有理由相信——”
“钥匙。”我重复道,我听得出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塔玛把钥匙递给了我。“右边第三个房间。”她轻轻说道。
我一步两个台阶往上迈。快到顶的时候,我脚下一滑,膝盖重重地磕在了一级台阶上。我几乎没有觉得疼,我跌跌撞撞地在门厅里走,数着是哪个门。我的手抖得很厉害,以至于我试了两次才把钥匙插进锁眼,打开了门。
屋里的墙漆成了红色和蓝色,与这个寄宿处的其他部分一样显得很活泼。我看到塔玛的夹克外套搭在锡制脸盆旁边的椅子上,两张狭窄的床被推到了一起,羊毛毯子凌乱地放在上面。窗户开着,秋日的阳光倾泻而入,一阵凉爽的微风吹起了窗帘。
我重重关上了身后的门,向窗户走去。我紧紧抓住窗沿,聚居区边缘摇摇晃晃的房屋、远处的纺锤形石头、更远处的山峦模模糊糊地映在我眼中。我感觉到了肩上那处创伤的引力,感觉到黑暗在我体内慢慢扩展。我通过那种联系,寻找着他,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你干了什么?
下一次呼吸之间,我就站在他面前了,周围一片模糊。
“你终于来了。”暗主说。他转向了我,俊美的脸孔清晰起来。他斜倚着一个烧焦了的壁炉架,那个壁炉架的轮廓熟悉得令我难受。
他灰色的眼睛空空洞洞,显得心神不宁。让他变成了这样的,是巴格拉的死,还是他在这里犯下的某种可怕罪行呢?
“过来,”暗主轻声说,“我想让你看看。”
我在发抖,可我还是任他把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臂弯里。接着,我视野中的景象不再模糊,屋子里模糊的影像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我们在科尔姆森的起居室里。破破烂烂的沙发上沾着一块块黑色的烟灰。安娜·库雅心爱的茶具失去了光泽,翻倒在一边。墙壁只余下了一个破败不堪的焦黑的框架,仿佛门口那一个个的幽灵。原来通往音乐室的那道弯曲的金属楼梯被弄垮了,各级台阶也都不成样子了。天花板不知去向。我可以直接透过二楼的残骸看到外面,原先是阁楼的地方,现在只有一片灰色的天空。
真奇怪,我产生了一个愚蠢的念头,德瓦·斯图尔巴现在阳光灿烂。
“我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了,”他说完,领着我穿过废墟,跨过一堆堆物品的残片,通过了原先是门厅的地方,“在这里等着你。”
通往前门的石头台阶被灰烬弄得很脏,但还算完好无损。我看见了那条长而直的碎石路,大门边的白色柱子,还有通往小镇的那条路。我已经有快两年没有看到过这些了,不过它们都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暗主把双手放在我的肩上,微微转动了我的身子。
我两腿一软,跪倒在地,用双手捂住了嘴。一个声音从我口里发出,嘶哑得都称不上是一声大叫。
在与人比胆量时我曾经爬过的那棵橡树依然立在那里,没有在科尔姆森的大火中遭到毁坏。现在,它的枝杈上挂满了尸体。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挂着三个格里莎老师,他们的凯夫塔在风中微微飘起——紫色的,红色的,蓝色的。他们的旁边是博特金,绳索深深勒入了他的脖子,绳子上方,他的面孔几乎成了黑色。他满身伤痕。他到死都在战斗,他们是在他死后才把他吊起来的。在博特金旁边,安娜·库雅穿着她的黑裙子摇晃着,腰间还挂着一大串钥匙,脚上穿着带按扣的靴子,靴子尖几乎要擦到地面了。
“你有过的最像妈妈的人,我想,就是她吧。”暗主低声说。
我啜泣起来,那种感觉像鞭子一样一下下抽打着我。我全身发软,缩成一团,每哭一声都会抽搐一下。暗主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他抓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从脸上移开,好像他想要看着我流泪。
“阿丽娜。”他说。我眼睛盯着台阶,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不会看他的。“阿丽娜。”他又说了一遍。
“为什么?”这是一声哀嚎,是小孩子的哭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怎么做得出来?你就什么感觉也没有吗?”
“我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一生,其中充满了悲伤。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如果我现在还和你有一样的感觉,还和你一样心痛,那我是不可能永恒不死的。”
“我希望博特金杀掉二十个你的格里莎,”我愤怒地说,“一百个。”
“他是个非凡的人。”
“学生在哪里?”我迫使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尽管我不知道答案我能否承受得住。“你做了什么?”
“你在哪里呢,阿丽娜?我本来很确定,在我对西拉夫卡不利的时候你就会来找我。我以为你的良心会要求你来找我,结果我只好希望这样可以把你引出来。”
“他们在哪里?”我尖叫起来。
“他们很安全,目前很安全。我再次进入黑幕的时候,他们会在我的沙艇上。”
“作为人质?”我麻木地说。
他点了点头:“以防你打主意要进攻而不是投降。五天之后,我会回到虚海之上,而你要来到我面前——你和那个追踪手——不然我就把黑幕一直扩展到西拉夫卡的海岸,我还会把那些孩子一个一个地送出去,让他们听凭涡克拉的处置。”
“这个地方……这些人,他们是无辜的。”
“我已经等候了几百年,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你的能力,为了这个机会。这是我挣来的,用我自己的损失和奋斗挣来的。我会得到它的,阿丽娜,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我想一把抓住他,告诉他我会看着他被自己的怪物撕碎。我想告诉他我会凑齐莫洛佐瓦的加乘器的所有力量,把它们都用在他身上,那会是一支源于米亚佐斯特的光明部队,一心一意,只为复仇。我也许确实能够做到这一点,如果玛尔付出自己生命的话。
“那样会什么都不剩的。”我小声说。
“对。”他把我揽入怀中,轻柔地说。他在我头顶印下了一个吻。“我会把所有你认识的、所有你喜爱的都从你身边拿走,直到你无处可去,只能来我这里寻求庇护。”
在悲伤中,在恐惧中,我切断了联系。
我依然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床沿,前额贴着墙上的木板。我可以隐约听到外面祈祷铃叮叮当当的声音。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我磕磕巴巴的呼吸声和刺耳的抽泣声。他们就是在这里找到了我。
我没听到开门声,也没有听到他们走过来的脚步声。我只感觉到有一双温柔的手扶住了我。佐娅把我搀到床边坐了下来,塔玛坐到了我身旁。纳蒂亚拿了一把梳子给我梳头,小心地把打结的地方梳开。珍娅在脸盆里浸湿了毛巾,先给我洗了脸,然后洗了手,那块毛巾凉凉的,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我们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所有人都聚在我身旁。
“学生们在他手里,”我平静地说,“总共二十三个孩子。他把老师杀死了,还有博特金。”还有安娜·库雅,那个他们素未谋面的女人,那个抚养我长大的女人。“玛尔——”
“他跟我们说了。”纳蒂亚轻声说道。
我本以为会受到埋怨、责难,可是没有。珍娅把头靠到了我的肩上,塔玛捏了捏我的手。
这不仅仅是安慰而已,我明白过来。他们依赖我——正如我依赖他们——由此获得力量。
我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一生,其中充满了悲伤。
暗主是否曾经有过这样的朋友呢?他喜爱的人,会为他战斗的人,关心他的人,会让他哈哈大笑的人,有过吗?对他来说,有没有人变成不只是为了比自己寿命更长的梦想而死的牺牲品?
“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塔玛问道。
“五天。”
这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是玛尔。塔玛在我旁边给他空出了位置。
“情况很糟吗?”他问道。
我点了点头。我现在还无法告诉他我看到了什么,否则我会受不了的。“我有五天时间可以向他投降,不然他就会再次利用黑幕。”
“他无论如何都会那样做的,”玛尔说,“这是你自己说的,他会找到理由的。”
“我也许可以给我们争取到一些时间——”
“以什么样的代价争取时间呢?你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他轻轻地说,“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做一样的事情呢?”
“因为我无法忍受。”
他板起了脸,用力抓住我的手腕,我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震动。光芒在我眼底一波一波涌出,好像我的整个身体都已经准备好了要裂开。不可言说的力量就在那道门后面,而玛尔的死会将它开启。
“你要忍受,”他说,“不然所有那些死去的人,所有那些我们放弃的东西,就全都白费了。”
珍娅清了清嗓子,说道:“嗯。事情是这样的,你也许不必那样做,戴维有个主意。”
“实际上,那是珍娅的主意。”戴维说。
我们当时围在一张桌边,头上是个遮阳棚。从寄宿处出来,稍微走一会儿就到了这里。聚居区的这一部分并没有真正的餐馆,不过有人在焦土上搭起了这个可以算是简易酒馆的铺子。铺子里放着一个小木桶,里面装着甜发酵乳,摇摇晃晃的桌子上方挂着灯笼,两个金属大桶里烤着肉,就像我们到这里第一天时在市场里看到的那样。空气里满是杜松燃烧的烟味。
有两个人在靠近小木桶的桌边掷着骰子,还有一个人抱着破破烂烂的吉他,拨弄出了些不成曲调的音符。尽管听不出什么旋律,米沙却似乎对这个节奏很满意。他跳起了一支颇为复杂的舞,跳的时候显然需要经常拍手,还需要集中精力。
“我们保证会把珍娅的名字写到匾额上,让她尊享荣光,”佐娅说,“快说吧。”
“还记得你是怎么掩藏麻00056.jpeg号的吗?”戴维问道,“就是你弯折光线,让它绕过船而不是从船上反射出去的那个法子?”
“我想着,”珍娅说,“要是你把这个法子用在我们身上会怎么样呢?”
我皱起了眉头:“你是说——”
“原理完全一样。”戴维说,“虽然会更困难一些,因为除了蓝天之外,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但是,让光线弯折绕过士兵,和让光线弯折绕过物品本身是毫无区别的。”
“等等,”哈尔沙说,“你是说我们会隐形吗?”
“正是。”珍娅说。
艾德里克身子前倾,说:“暗主会从克里比斯克的干船坞出发,我们可以溜进他的营地,那样就可以把学生救出来了。”他双拳紧握,眼睛发亮。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更了解那些孩子,其中一些很有可能是他的朋友。
图亚皱起了眉头:“进入营地,把他们解救出来,我们不可能全程都不被发现。有些孩子年纪比米沙还小呢。”
“克里比斯克的情况太复杂了,”戴维说,“人很多,视线还会被挡住。如果阿丽娜多一点时间可以练习——”
“我们有五天时间。”我又强调了一次。
“所以我们在黑幕上发动袭击。”珍娅说,“阿丽娜的光可以挡住涡克拉——”
我摇了摇头:“我们还需要跟暗主的尼切沃亚打斗。”
“如果它们看不见我们,那就不需要了。”珍娅说。
纳蒂亚咧嘴笑了:“我们到时候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
“他也会带上奥布里奇尼克和格里莎的,”图亚说,“而且他们不会像我们这样缺少弹药。就算他们看不见目标,他们也可能会开枪乱射,碰碰运气。”
“所以我们要待在射程之外。”塔玛把她的盘子摆到了桌子中央。“把这个当作玻璃沙艇,”她继续说,“我们沿着这个周围部署高水平的射手,通过他们来消耗暗主的兵力。然后我们再接近沙艇,偷偷溜进去,一旦我们把那些孩子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我们就把那个沙艇炸成碎片。”哈尔沙说。想到爆炸的场景,他就垂涎三尺了。
“连暗主一道炸成碎片。”珍娅做了结语。
我转了一下塔玛的盘子,思索着大家的建议。没有第三个加乘器,我的能力在正面交锋中与暗主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他已经在各个方面证明了这一点。可要是我能像其他人利用黑暗作掩护那样利用光线,在他看不见的情况下来到他面前的话,那又如何呢?这并不光明正大,甚至可是说是懦夫行径,不过暗主和我早就把荣誉抛到脑后了。他曾经侵入我的脑海,让我内心痛苦挣扎。要是我有可能救下玛尔的性命,我可没有兴趣跟他公平打斗。
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玛尔说道:“我不喜欢这个计划,会出错的地方太多了。”
“这不仅是你的选择。”纳蒂亚说,“你跟我们并肩战斗,一起流血,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了。我们理当有机会试一试,理当有机会救你的命。”
“即使你是个没用的奥特卡扎泽亚。”佐娅添了一句。
“注意点,”哈尔沙说,“你指的可是暗主的……等等,你是暗主的什么人呢?表弟?外甥?”
玛尔打了个哆嗦:“我完全不知道。”
“你准备从现在起开始穿黑色的衣服吗?”
玛尔非常坚定地说了“不”。
“你是我们中的一员,”珍娅说,“不管你喜不喜欢。而且啊,如果阿丽娜不得不杀了你,她说不定会彻底发疯,同时还拥有三个加乘器,那么就只好由米沙用糟糕的舞蹈来阻止她了。”
“她挺喜怒无常的。”哈尔沙说着,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就是有点神经兮兮的那种感觉,不知道你们明不明白。”
他们在开玩笑,不过或许他们说得很对。你命中注定要来制衡我。我对玛尔的感觉又混乱又执拗,也许到头来还会让我心碎,不过这种感觉也是人之常情。
纳蒂亚伸出手,轻轻推了推玛尔的手:“至少考虑一下这个计划吧,如果出了问题——”
“阿丽娜就会得到一个新手镯。”佐娅把话给说完了。
我沉下了脸:“不如我把你切开,看看你的骨头合不合适吧?”
佐娅拨了拨她的头发:“我敢打赌,它们一定像我的其他部分一样美艳动人。”
我又转了一下塔玛的盘子,思考着需要哪些条件才能完成这样一个任务。我真希望我能有尼古拉的谋略。不过有一件事我很确定,于是说道:“一次爆炸是不够杀死暗主的,黑幕那次,还有礼拜堂那次,他都活了下来。”
“那怎么办呢?”哈尔沙问。
“必须由我来。”我说,“如果我们可以把他和他的影子士兵隔离开来,我就可以使用开天斩了。”暗主是很强大,但即使是他,我也不相信在被撕成两半之后还能复原。而且,尽管我和莫洛佐瓦没有亲缘关系,我还是太阳召唤者。我原本希望自己会有波澜壮阔的命运,但可以干净利落地杀掉那个人对我来说也足够了。
佐娅兴奋地笑了一下:“这样说不定真可行。”
“值得好好想想,”我对玛尔说,“暗主会预期我们要进攻,可他不会想到这一招。”
玛尔沉默了半晌。“好吧,”他说,“但要是出了问题……有一件事情就必须要做,这一点我们都得同意。”
他环视着桌边。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点了头。图亚神情坚定。珍娅垂下了头。最终,只剩下了我。
“我需要你给我一句话,阿丽娜。”
我忍住了喉头的哽咽,说道:“我会动手的。”这些话在我的舌头上留下了像铁一样的味道。
“好的。”接着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现在呢,让我们给米沙看看糟糕的舞蹈是怎么跳出来的吧。”
“杀了你,跟你跳舞。还有别的要求吗?”
“目前没有,”他一边把我拉近,一边说道,“不过我很确定我会想到些别的要求的。”
我的头靠在玛尔肩头,在他的气味里呼吸着。我知道我不应该放任自己去相信这种可能性。我们没有军队,我们没有国王的支援,我们只有这样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我会把所有你认识的、所有你喜爱的都从你身边拿走。”我知道,只要暗主能做到,他就会用这些人来对付我,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可能并不只是负担而已。或许他低估了他们,或许他也低估了我。
这很愚蠢,这很危险。不过安娜·库雅曾经告诉我,希望就像水一样难以捉摸,但它总能找到法子渗进来。
那一晚,我们详细讨论了这个计划要如何安排布置,一直讨论到深夜。要把计划落到黑幕的实际情况上,一切都变得复杂了起来:要从哪里进入,怎样进入;且不说隐藏其他人,隐藏我自己是否可能;怎样将暗主单独隔离出来并把学生们带走。我们没有爆破炸药,所以必须自己动手制作。我也希望确保周全,如果我出事的话,其他人仍能有办法离开黑幕。
第二天,我们早早出发,穿过德瓦·斯图尔巴,去采石场取回麻00057.jpeg号。它就在我们之前放置的地方,安全地躲在那儿,仿佛是一只栖息在屋檐下的鸽子,这让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圣者们啊,”艾德里克在我们爬进船体时说,“这是我的血吗?”
那片血迹几乎和他一样大。当时我们从纺车台逃出来,长途奔波之后都累得筋疲力尽,谁也没想到要处理一下这片血迹。
“是你弄出来的,”佐娅说,“也该你来收拾。”
“需要两只手才能拖地呢。”艾德里克反驳道,转而去船帆边找了一个位置。
相比于纳蒂亚时不时的过度关心,艾德里克似乎更享受佐娅的冷嘲热讽。我知道他仍然能够进行召唤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还需要时间来学习如何只用独臂控制强风。巴格拉可以教他。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我才想起这已经不可能了。我仿佛可以听到她这样说:“我是不是应该把你的另一只胳膊也砍下来啊?那你就有借口哭哭啼啼了。再来一次,给我做好一点。”她会怎么看待这一切呢?她会怎么看待玛尔呢?我抛开了这个念头。我们永远不可能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了,现在也没有时间来哀悼和感伤。
我们升入空中之后,暴风召唤者们设定了比较温和的速度,我也利用这段时间开始练习弯折光线,自下而上把这艘船隐藏起来。
几个小时之后,我们就降落在了卡耶瓦以西的一片泥泞的草场上。这个小镇是每年夏季进行马匹售卖的地点。它纯粹是因为赛马的跑道和养马的厩棚才为人所知的,到了下半年这个时候,即使没有战争,这个小镇也会是完全废弃的状态。
给大教长的信件中提议我们在赛马场见面。塔玛和哈尔沙会先去跑道上进行侦察,确保我们不会落入陷阱之中。如果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他们就绕回来和我们会合,然后我们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做。我认为大教长不会把我们交给暗主,不过他有可能会与书翰或者菲尔顿达成某个新的交易。
我们比预定时间提早了一天,草场也是练习隐藏移动目标的绝佳地点。米沙坚持要打头阵。
“我个子小,”他说,“会容易一点。”
他跑到了草场中央。
我扬起双手,转动手腕,米沙就消失了。哈尔沙吹了一声口哨表示称赞。
“你们能看到我吗?”米沙喊起来。他一开始挥手,身边的光线就晃动起来,他那细细的前臂仿佛悬在了空中一般。
集中精神,两条前臂消失了。
“米沙,”玛尔指挥道,“往我们这边跑。”
他出现了,我调整光线后他又消失了。
“我可以从侧面看到他。”图亚在草场另一边喊道。
我叹了一口气。我必须更仔细地想清楚。掩藏船比较容易,因为我只需要改变下方光线的反射方向就可以了,现在我必须考虑各个角度的光线。
“好些了!”图亚说。
佐娅尖叫道:“那个小混蛋刚刚踢了我一脚。”
“真是个机灵的孩子。”玛尔说。
我扬起了一边的眉毛:“是比某些人机灵。”
他识趣地涨红了脸。
之后的一个下午,我先一次让一个格里莎在场地上消失,然后是两个,接下来是五个。
这是一种不同类型的招术,不过巴格拉教我的东西依然适用。如果我太过关注于运用自己的能力,那各种变量就会让我不堪重负。而如果我只是想着光无处不在,不去尝试着乱动它,任光线弯折,一切就变得简单多了。
我想起以前,我曾经见过暗主用他的能力在战场上使士兵目盲,从而一次打倒好多敌人。那对他来说很容易,自然而然。“我对于能力的了解,你大概连猜都不知道怎么猜。”
我那晚也进行了练习,第二天早上,塔玛和哈尔沙出发后我又开始了练习,可我的注意力总是无法集中。要是有更多高超的射手的话,我们袭击暗主沙艇的行动说不定真的会有胜算。在赛马场中等待着我们的会是怎样的情形呢?那个牧师自己站在那儿?根本没有人?在我的想象中,我会有三个加乘器,在火鸟的大旗下带领着一支农奴军团出发。我们现在准备打的仗已经不再是那样的了。
“我看到他了啦!”佐娅唱歌般拉长了音对我说。图亚正在向我右侧跑过来,确实,他的大块头正在不时地闪现又消失。
“稍微休息一会儿吧。”我垂下了手,提议道。
纳蒂亚和艾德里克展开了一面船帆,这样纳蒂亚就可以帮助艾德里克学习控制上升气流,佐娅则摊开手脚,懒懒地躺在甲板上,发表着没有什么帮助的批评意见。
与此同时,戴维和珍娅看着戴维的一个笔记本,埋头苦想着从哪里能提取出可以制造一批路弥亚的成分。事实证明珍娅不仅只在毒药制作方面有天赋,她的才能自始至终都是介于科波拉尔基和马蒂莱尔基之间的,不过我很好奇,如果没有暗主的影响,她会选择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成为怎样的人。玛尔和米沙抱着松果走到了田野的另一边,把松果沿着围栏摆好,这样米沙就可以学习射击了。
剩下我和图亚无事可做,只好忧虑地等待着。我们坐在船体的一侧,他在我旁边,双腿不停地晃荡着。
“你想再多练练吗?”他问道。
“我也许应该再多练练。”
过了半晌,他说:“到时候,你能做到吗?”
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玛尔问我能不能杀死火鸟时的情形。“你觉得这个计划行不通?”
“我觉得那不重要。”
“你觉得——”
“就算你打败了暗主,黑幕还是会继续存在。”
我用脚后跟敲了敲船体。“黑幕的问题我能解决,”我说,“我的力量可以让安全穿越黑幕变为可能,我们可以消灭涡克拉。”想到要这样做,我有些不快。不管涡克拉多么像怪物,它们都曾经是人类。我往后靠了靠,凝视着图亚的面孔。“你并不信服。”
“你有一次问过我为什么不让你在礼拜堂里死掉,为什么放开玛尔让他去找你。也许你们两个都活了下来是有原因的,也许这就是原因。”
“图亚,开启这一切的是一个所谓的圣者。”
“也会有一个圣者来终结这一切。”
他从船体滑到地上,然后抬头看着我:“我知道你并不像塔玛和我那样信念坚定,”他说,“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很高兴,我们的信仰把我们带到了你身边。”
他穿过场地,向玛尔和米沙那边走了过去。
不管图亚和塔玛成为我的朋友是巧合还是天意,对此我都很感激。而且,如果我对自己诚实的话,我其实很嫉妒他们的信仰。如果我也能够笃信自己是有福的,是得到某种神圣目的所眷顾的,那么那些艰难的决定也许就会变得不那么艰难了。
我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是否行得通,即使它奏效了,还是会有很多未知的情况。如果我们打败了暗主,那他的阴影士兵会变成什么呢?尼古拉会变成什么呢?要是杀死暗主也会让他送命怎么办呢?我们是不是应该改为尽量活捉暗主呢?如果我们活了下来,玛尔就必须要躲起来。万一有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就会性命不保的。
我听到了马蹄声。纳蒂亚和我爬到了船长的指挥台上,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当那一队人进入视野的时候,我心中一沉。
“也许还有更多人留在赛马场里。”纳蒂亚说。
“也许吧。”我说道,可我并不相信这一点。
我快速点了一下人数,十二名士兵。他们离得更近了一些,我看到他们都很年轻,脸上大都带有太阳纹身。璐比在队伍当中,依然是美丽的绿色眼睛和金色发辫,我也看到了弗拉蒂姆和其他两个蓄须的男人,我记得他们是牧师护卫对的成员。
我跃下平台,过去迎接他们。他们看到我之后都从马背上下来了,低下头单膝跪地。
“哦,”佐娅说,“又是这一套。”
我警示地看了她一眼,虽然我也有一样的想法。我几乎都快忘记圣者身份造成的负担让我多么畏惧了。不过我还是承担起了这份责任,开始扮演我的角色。
“起来吧。”我说道,等他们起了身,我向弗拉蒂姆做了个手势,让他上前来,“你们全都在这里了吗?”
他点了点头。
“大教长要你们带来什么消息吗?他的借口是什么?”
他咽了咽口水,说:“什么都没有。朝圣者们每天祈祷你平平安安,早日摧毁黑幕。他声称你对他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就是关照你的徒众。”
“那我的支援请求呢?”
璐比摇了摇头:“我们知道你和尼古拉·兰佐夫要求支援,完全是因为一个忠于你的僧侣从圣卢金教堂里得到了信件。”
“那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弗拉蒂姆微笑起来,脸颊上又一次出现了那有些不合时宜的酒窝。他和璐比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逃出来的。”她说。
我本来就知道不能信赖大教长,可我还是希望他能给我提供祷告之外的东西。然而的确是我让他照顾我的追随者们,让他们不要受到伤害的,而待在白色大教堂显然比进军黑幕要安全得多。大教长做了他最擅长的事情:等待。等到尘埃落定,我要不就是打败了暗主,要不就是最终殉难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人们都会以我的名义拿起武器,大教长的信徒王国会就此崛起。
我把手放在了弗拉蒂姆和璐比的肩膀上:“谢谢你们对我忠心耿耿,我希望你们不会后悔。”
他们垂下了头,喃喃说道:“圣阿丽娜。”
“走吧,”我说,“你们队伍的人数已经足以引人注目了,而且那些纹身也很醒目。”
“我们要去哪儿呢?”璐比一边拉起围巾挡住纹身,一边问道。
“进入黑幕。”
我看到这些新士兵不安地动了动。“去打仗吗?”她问道。
“去走一走。”玛尔答道。
没有军队,没有盟友,在直面暗主之前,我们只剩下三天时间了。我们会去碰碰运气,要是失败了的话,我将别无选择,我将杀害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我爱他、他也爱我的人。我会重回战场,手上戴着他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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