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格里莎三部曲Ⅲ:毁灭新生>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我们颠簸不稳,小小的船在船帆下来回摇晃,与此同时,塔玛他们也正设法控制住麻00042.jpeg号。寒风阵阵,雪花不断地打在我们脸上,船体剐到了一侧的山崖,整个甲板都倾斜了,这让我们所有人都手忙脚乱,赶紧去拉绳索之类的东西。
我们没有潮汐召唤者来制造迷雾作为掩护,所以我们只能希望巴格拉为我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让我们可以离开山区,避开暗主。
巴格拉。我快速看了一眼甲板,米沙靠着船体的侧面,双臂抱着头,蜷缩着身子。没有人有空去安慰他。
我在艾德里克和珍娅身边跪下来。某个尼切沃亚在艾德里克的肩膀上咬了很大的一口,珍娅尽力帮他止血,可她毕竟从来没有受过治愈者的训练。艾德里克嘴唇煞白,皮肤冰冷,我眼看着他开始翻眼白。
“图亚!”我喊道,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显得那么慌张。
纳蒂亚转过头来,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麻00043.jpeg号猝然往下一坠。
“稳住,纳蒂亚,”塔玛大声命令道,声音盖过疾风的呼啸,“图亚,去救艾德里克!”
哈尔沙走到了图亚身后,他的前臂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但他握住了几条绳索,嘴里说道:“准备好了。”我可以在他的外套里看到阿猫的身形,它正在扭来扭去地四处乱动。
图亚的眉毛扬了起来。跟我们在一起的本该是斯蒂格。哈尔沙没有学习过如何做船上的工作。
他严肃地提醒哈尔沙:“让船保持平稳就可以了。”他看向了玛尔站立的位置,我们正在受到风雪的猛烈袭击,玛尔身体贴住船体的另一侧来保持平衡,双手紧紧抓着绳索,肌肉因为用力而绷紧。
“来吧!”玛尔喊道,他大腿上的枪伤还在流血。
他们交换了位置,麻00044.jpeg号倾斜之后又正了回来,哈尔沙同时也发出了一声低吼。
“没问题。”他紧咬牙齿,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但听起来并不让人放心。
图亚跃到艾德里克身边开始工作起来。纳蒂亚在抽泣,但她手中的气流很稳定。
“你这条胳膊保得住吗?”我轻轻地问。
图亚摇了一下头。他是个摄心者,是个斗士,也是个杀手——但不是治愈者。“我不能直接让皮肤愈合,”他说,“那样做的话他会内出血,我需要闭住他的动脉。你能让他暖和起来吗?”
我在艾德里克身上洒满了光,他颤抖的身体微微缓和了一些。
格里莎召唤的风鼓满了船帆,我们继续向前飞行着。塔玛身体前倾,面对着船舵,外套在身后扬起。我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离开山区的,因为麻00045.jpeg号从那时起不再晃动了。我们加快了速度,空气像刀一样冷冷地划过我的脸颊,不过我一直将艾德里克包裹在阳光之中。
时间似乎变慢了。我看得出纳蒂亚和佐娅都开始疲劳了,尽管她们谁都不愿说出来。玛尔和哈尔沙也有点儿支持不住了。
“我们需要降落。”我说。
“我们在哪儿啊?”哈尔沙问。他那高耸的红发被雪水弄湿了,现在平平地贴在头上。我曾经以为他难以捉摸,也许还有点危险,可是看看现在的他——满身是血,疲倦,却还是毫无怨言地连续几个小时做着船工。
塔玛查看了一下地图,回答道:“刚过永久冻土区,如果我们继续向南的话,我们很快就会飞到人口密集地区的上方了。”
“我们可以试着找找树林作为掩护。”纳蒂亚气喘吁吁地说。
“我们太靠近切纳斯特了。”玛尔回应道。
哈尔沙调整了一下他手握的位置,说:“这有关系吗?如果我们白天一直飞,我们总会被发现的。”
“我们可以飞得更高一些。”珍娅建议道。
纳蒂亚摇了摇头:“我们可以试试,但上面的空气会更稀薄,而且我们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垂直移动。”
“我们到底在往哪里去呢?”佐娅问。
我考虑都没考虑就说道:“去缪瑞恩的铜矿,去找火鸟。”
船上静默了一小会儿,之后哈尔沙开了口,我知道他们中很多人都和他有相同的想法。“我们可以逃跑。每次我们和那些怪物交手,我们总会有更多的人死去。我们可以驾着这艘船去任何地方,比如科奇,或者诺威埃泽姆。”
“行了吧。”玛尔低声说。
“这里是我的家乡,”佐娅说,“我才不想这样被赶出去呢。”
“艾德里克怎么样了?”纳蒂亚问,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他流了很多血,”图亚说,“我现在能做的只有稳住他的心脏,尽量给他一点恢复体力的时间。”
“他需要一个真正的治愈者。”
“如果暗主找到了我们,治愈者对他也没用。”
我用手揉了一下眼睛,设法去仔细思考。艾德里克也许可以维持现状,他也有可能会陷入昏迷,再也无法醒来。如果我们在某个地方降落之后被发现了,那我们全都会丧命,甚至会落入更糟糕的处境。暗主必然知道我们不会深入敌方领土,在菲尔顿落地,他有可能认为我们会逃到西拉夫卡去,那样的话他会在势力所及的一切地方布下侦察兵。他会停下脚步哀悼他的母亲吗?急速坠落之后摔在石头上,她还可以留下全尸被埋葬吗?我扭头看了看,确信我随时会看到尼切沃亚向我们俯冲过来。
“我们去缪瑞恩,”我说,“到了那里之后,我们就把其他的事情讨论清楚,我不会强迫任何人留下的。佐娅、纳蒂亚,你们能把我们带到那儿去吗?”她们已经很累了,但我必须相信她们还留有一些力气可以使出来。
“我知道我可以。”佐娅答道。
纳蒂亚扬起了绷紧的下巴:“我尽力跟上。”
“我们还是有可能会被发现,”我说,“我们需要一个潮汐召唤者。”
戴维正在包扎手上的火药灼伤,他这时抬起了头:“要是你试试弯折光线呢?”
我皱起了眉头:“怎么弯折啊?”
“人们可以看到这艘船的唯一原因在于光线会从船上反射出去,只要消除反射就可以做到了。”
“我好像没跟上你的思路。”
“你说说,怎么会跟不上呢。”珍娅说。
“就像河里有块石头,”戴维解释道,“只要弯折了光线,它就永远不会真的碰到船,这样的话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所以我们就等于隐形了?”珍娅问道。
“从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她扯掉一只靴子,把它丢在了甲板上:“拿这个试试。”
我疑惑地看着那只靴子,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这种使用我能力的方式与以往完全不同。
“只要……只要弯折光线?”
“嗯,”戴维说,“记着你不必担心折射率的事,这样也许会有点帮助。你只需要同时改变光线的方向并且让光的两个组成部分保持一致就可以了。我是说,你不可能直接从磁性方面入手,那样就太荒——”
我举起了一只手:“还是只说河里有块石头好了。”
我集中了精神,但我没有像使用开天斩那样进行召唤、聚拢光线,我只是轻轻推了一下。
靴子尖变得模糊起来,它周遭的空气好像在发颤。
我尽量把光想成水,想成在皮靴旁猛吹的风,它会分开又合拢,好像那只靴子从来不曾在那里。我弯起了手指,靴子时隐时现了几下,然后消失了。
珍娅欢呼起来。我一声大喊,双手在空中一挥,靴子重新出现了。我再弯起手指,它又消失了。
“戴维,我跟你说过你是个天才吗?”
“说过。”
“那我再跟你说一次。”
因为船体积更大,而且在移动之中,让它周围的光线都弯折要更加困难一些。不过我只要顾及从船体底部反射出去的光线就可以了,经过几次尝试之后,我感觉可以自如地让光线保持弯折的状态了。
如果有人刚好站在田地里,直直地盯着上方看,他们也许会看到一个怪怪的东西,或许是模模糊糊的一团,或许是一道闪光,但他们不会看到一艘有翼的船在午后的天空中移动,至少我们希望是这样。这让我想起了我曾见到暗主做过的一件事,当时他拉着我穿过烛火通明的舞厅,他用他的能力把我们变得几乎隐形了一样,这又是一个在我学会之前他早已掌握了的技巧。
珍娅在物资中翻来翻去,发现了一些夹杂在里面的茱达花,那是士兵们在长时间值班时偶尔会使用的泽米尼兴奋剂。它让我觉得神经紧张,还有点想吐,然而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让我们继续站着并且保持精力集中了。
“如果这东西让我的牙齿染上橙色——”佐娅说。
“它会的,”珍娅打断了她,“但我保证会把你的牙齿变得比原来还白,我说不定还会把你前面那几颗奇怪的板牙给修整好。”
“我的牙齿一点问题也没有。”
“确实,”珍娅用安抚的语气说,“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海象,我只是觉得很神奇,你居然没把自己的下唇给戳穿了。”
“别碰我,剪裁者,”佐娅嘟囔道,“不然我就把你的另一只眼睛也挖出来。”
到了暮色降临的时候,佐娅就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斗嘴了。她和纳蒂亚都全神贯注,只为了让我们能够继续浮在空中。
戴维可以时不时短暂地接管一会儿船舵,这样塔玛就可以去治疗玛尔腿上的伤。哈尔沙、图亚、玛尔轮流上阵,让彼此都有个舒展筋骨的机会。
只有纳蒂亚和佐娅不能休息,尽管我们努力想法子去帮她们,她们还是得一直在新月形的船帆下苦苦支撑。珍娅站在纳蒂亚身后,用自己的背支撑着她的背,这样她就可以稍微放松一下膝盖和腿脚。现在太阳已经落山,我们不需要掩护了,所以我在佐娅进行召唤的时候扶住她的胳膊,扶了大半个小时。
“这太荒唐了。”她低吼起来,她的肌肉在我的手掌下面颤抖着。
“你需要我放手吗?”
“你要是放手的话,我就让你满身都是茱达花汁。”
我急切地想让自己有事可做。船上太安静了,而且我可以感觉到白天的梦魇正蠢蠢欲动,等着涌上我的心头。
米沙一直蜷缩着躲在船舱里,一动不动。他手里紧紧抓着玛尔给他的那把木质练习用剑。我意识到,在巴格拉让他陪她走向尼切沃亚的时候,他是带着这把木剑一起上的平台,这让我喉头有些发紧。我从物资里面找出了一小块硬饼干,给他拿了过去。
“饿不饿?”我问道。
他摇了摇头。
“你要不要试着吃点东西?”
又是摇头。
我在他身边坐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想起在水箱房,我也是这样和谢里盖坐在一起,搜肠刮肚地想找些话来安慰他,然而失败了。他那时到底有没有在策划被判我呢,有没有在摆布我呢?他的恐惧看起来是非常真实的。
不过米沙不仅仅让我想起了谢里盖。他代表的是每一个父母上了战场的孩子,他代表的是科尔姆森的每个男孩和女孩,他代表的是乞求父亲关注自己的巴格拉,他代表的是在母亲膝下学会了孤独的暗主。拉夫卡就是如此,它制造孤儿,它制造苦难,没有土地,没有生活,只有一身制服和一把枪。尼古拉本来相信自己可以创造更美好的世界。
我颤抖着吸了一口气,我必须设法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如果我想到尼古拉,我肯定会崩溃的,想到巴格拉也会,想到谢里盖碎裂的尸体也会,想到掉了队的斯蒂格也会,甚至想到当暗主的母亲消失在云层之下时他脸上的神情也会。他怎么能这么残忍,却又依然如此有人性?
我们从沉睡中的拉夫卡上空飞过,那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我数着星星。我照看着艾德里克。我打着盹。我在船员之间走来走去,问他们需不需要喝水或者嚼一点儿干的茱达花。有人问起尼古拉或者巴格拉的时候,我就用尽可能简短的话告诉他们实情。
我迫使自己的大脑安静下来,试图把它变成一片空地,一片白雪茫茫、人迹未至的空地。到了日出前后,我在围栏边找好位置,开始移动光线来隐藏这艘船。
就在这时,艾德里克在昏睡中发出了含糊的声音。
纳蒂亚猛地一甩头,麻00046.jpeg号上下晃动起来。
“集中精神!”佐娅厉声说。
但她说话时是微笑着的。我们都微笑着,准备牢牢抓住那一线希望。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我们都在飞行,一直飞到很晚。我们看见斯昆佐伊山脉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黎明时分了。正午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个边缘参差不齐的深坑,这是一座废弃的铜矿的标志,尼古拉曾经建议我们将麻00047.jpeg号藏在这里,我们还看到铜矿中央有一个雾蒙蒙的蓝绿色池塘。
下降的过程非常缓慢且难以掌控,船体刚刚接触到矿坑的地面,纳蒂亚和佐娅就都瘫倒在了甲板上。她们的能力用到了极限,尽管现在她们的皮肤红润发亮,但已经是彻底地筋疲力尽了。
我们其余的人使劲拉着绳索,总算把麻号拖到了一块突出的石头下面,隐藏起来。任何爬进矿区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它,不过很难想象会有人费力气爬进来。矿坑的地上散落着生锈的工具。池子里的死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按照戴维的说法,从岩石当中提取出来的矿物质让池水变成了那种不透明的类似于绿松石的颜色。我们没有发现有人占据在此地居住的迹象。
玛尔和哈尔沙收拢船帆的时候,图亚把艾德里克从麻00048.jpeg00049.jpeg号上抱了下来。他手臂断掉的地方依然在滴血,不过他神智还算清醒,甚至还喝了几小口水。
米沙不肯离开船体,我只好把一条毯子裹在他的肩膀上,给他留下了一块硬饼干、一片苹果干,希望他会吃掉。
我们搀着佐娅和纳蒂亚下了船,把铺盖卷拖到了船尾突出部位下方的洞穴内,然后就不安稳地睡着了,一句话都没再多说。我们没有派人站岗放哨,要是有人尾随我们的话,我们实在没有力气跟他们战斗了。
眼皮快要合拢的时候,我瞥见图亚蹑手蹑脚地回到了麻00050.jpeg号上,于是强迫自己再次坐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就出来了,还带着一捆包得很紧的东西。他的目光投向了艾德里克,我的心一沉,因为我知道他拿着的是什么了。我闭上了疲惫的眼睛,我不想知道图亚准备在哪里掩埋艾德里克的胳膊。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的光景了。其他人大都还在酣睡,珍娅在整理艾德里克的袖子,把空袖管固定住。
矿坑边上有一条路,我看见玛尔正带着满满一袋松鸡从那儿走过来。
“我看我们今晚就留在这儿吧,”他说,“生火吧,我们可以明天一早出发去德瓦·斯图尔巴。”
虽然我心里急切地想要动身,但嘴上还是说了句“好吧”。
他一定是察觉到了我的想法,说道:“休息一下对艾德里克有好处,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好处。我担心如果我们一直这样赶着他们跑,有人会崩溃的。”
我点了点头。他说得没错,我们全都又悲伤、又害怕、又疲惫。“我去弄些柴回来。”
他碰了一下我的胳膊:“阿丽娜——”
“我不会耽搁太久的。”我从他身边绕了过去。我不想聊天,我不想听安慰的话,我想找到火鸟,我想将我的痛苦化为怒火,让它烧到暗主的门口。
我走入了环绕矿区的树林之中。在这么靠南的地方,树木也不同了,它们更高,更稀疏,树皮有些发红,还带有气孔。我收集起了我能找到的干燥的树枝,抱了满满一怀,开始往回走向矿区,就在这时,我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看。我停下了脚步,后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阳光照在树干上,我注视着林中的树木,等待着。那是一种深深的安静,仿佛所有小生物都屏住了呼吸。然后我听到——那的声音。我猛地一抬头,顺着那个声音向林中望去。我发现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地移动,一对黑色的翅膀在近乎无声地扇动着。
尼古拉停靠在一棵树的树枝上,黑色的眼睛盯着我。
他的胸口裸露着,上面满是黑色的纹路,仿佛黑暗在他的皮肤之下碎裂。他的靴子已经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他赤脚抓着树枝,他的脚趾变成了黑色的爪子。
他手上有干掉的血迹,嘴边也有。
“尼古拉?”我小声说。
他往后缩了一下。
“尼古拉,等等——”
可他一跃而起,扇动黑色的翅膀,树枝一阵晃动,他从树枝上离开了,飞入了上方的蓝天。
我想尖叫,我也那样做了。我将柴禾往地上一扔,用拳头压住嘴巴,然后一直尖叫到嗓子哑了才停下。我根本停不下来。我没有在麻号和矿区里哭泣,可现在,我瘫坐在树林中,尖叫声变成了抽泣,然后又变成了无声的痛苦喘息。我的肋骨痛得仿佛要碎裂一样,可我嘴里却没有发出声音。我不停地想到尼古拉被撕裂的裤子,还有个愚蠢的念头挥之不去:他看到自己的衣服变成这样会觉得很难堪的。他从纺车台一路跟着我们来到了这里。他有可能把我们的位置告诉暗主吗?他会这样做吗?在那饱受折磨的身体里,还剩下多少原来的他呢?
那时我感觉到了那种看不见的联系,我把它挣脱开了,我现在不会去暗主那里的,我再也不会去暗主那里了。不过虽然如00051.jpeg此,我知道,不管他在哪里,他都正处在悲伤之中。
玛尔在树林中找到了我,我把头埋在手臂里,外套上覆盖着一层绿色的针叶。他向我伸出了手,但我没有理睬他。
“我没事。”我说道,虽然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
“天要黑了,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儿。”
“我是太阳召唤者,我让天黑它才会黑。”
他在我面前俯下身来,等着我去看他的眼睛:“不要把他们挡在外面,阿丽娜,他们需要和你一起悲伤。”
“我没话可说。”
“那就让他们说。”
我既不能宽慰他们,也不能鼓励他们。我不想和人分享这份痛楚,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的恐惧,但我还是迫使自己站了起来,掸去了外套上的针叶。我让玛尔领着我回到了矿区。
等我们完全下到了矿坑底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其他人在下面点起了灯。
“你倒是不紧不慢的呢,是不是?”佐娅说,“你们两个在树林里愉快玩耍的时候我们是不是都静止不动啊?”
掩饰我满是泪痕的面孔毫无意义,所以我索性说道:“事实证明我需要好好哭一场。”
我做好了被羞辱的心理准备,然而她只是说:“下次叫上我,我也需要好好哭一场。”
不知是谁生好了火,玛尔把我收集到的柴禾扔了过去,而我则把阿猫从哈尔沙的肩膀上拽了过来。阿猫短促地叫了一声,但我不在乎。当时,我必须找个毛绒绒的、柔软的东西来抱一抱。
他们已经把玛尔抓来的猎物清理干净,串好准备烤了,没过多久,尽管我又难过又担忧,烤肉的香味还是让我流起了口水。
我们坐在火边,吃着烤肉,传着喝一壶卡瓦斯,看着火焰的影子映在麻00052.jpeg号的船体上,摇摇曳曳,火中的树枝不时弹跳起来,劈啪作响。我们有许多事情需要讨论——谁和我们一起进入斯昆佐伊山区,谁待在谷中,还有人们是不是愿意留下来。我摸了摸手腕,这样我可以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火鸟上,想着火鸟,就不会去想尼古拉眼眸泛出的黑色光泽,不会去想他唇边血液干掉后形成的黑色痕迹。
佐娅突然开口说道:“我早该想到不能信任谢里盖,他一直都是个软骨头。”这句话似乎并不公平,但我没有反驳。
“阿猫从来没喜欢过他。”哈尔沙加了一句。
珍娅往火里添了根树枝:“你们觉得他会不会一直都在计划着被判我们呢?”
“我也想知道。”我承认道,“我以为,我们一旦离开了白色大教堂和那些隧道,他就会好起来的,可他看起来更糟糕、更焦虑了。”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塔玛说,“塌方啊,民兵袭击啊,图亚的呼噜声啊……”
图亚往她身上扔了个小石子,说道:“尼古拉的手下应该把他看得紧一点儿。”
或者我根本就不应该让他离开,也许是我对玛丽的愧疚影响了我的判断,也许现在的悲伤正在影响我的判断,让我看不到有更多的背叛即将发生。
“尼切沃亚真的就那样……把他扯碎了吗?”纳蒂亚问。
我朝米沙望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从麻00053.jpeg号上爬了下来。现在,他正在玛尔旁边睡得很香,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木剑。
“那很可怕。”我轻声说。
“尼古拉呢?”佐娅问道,“暗主对他做了什么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
“尼古拉有可能复原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看向了戴维。
“也许可以。”他表达了他的意见,“我需要对他进行研究才能知道。那是米亚佐斯特,新的领域。我希望我手上有莫洛佐瓦的笔记,可惜没有。”
我差点因此笑出声来。戴维自始至终都拖着那些笔记到处跑,当时我很希望把它们扔到垃圾堆里去。可是现在到了很有理由需要它们的时候,它们却被留在了纺车台,遥不可及。
抓住尼古拉,把他关到笼子里,看看我们能不能把他从阴影中拉出来。聪明过头的狐狸,最终被抓住了。我眨眨眼睛,看向了别处,我不想再哭了。
艾德里克忽然吼了起来:“我很高兴谢里盖死掉了,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没能亲手拧断他的脖子。”
“你得用两只手才做得到。”佐娅说。
一阵短暂而可怕的寂静之后,艾德里克沉着脸说:“好吧,那就捅死他。”
佐娅咧嘴笑了,把扁酒壶递给了他。纳蒂亚只是摇了摇头。有的时候我会忘记他们是军人,我并不怀疑艾德里克会为失去手臂而感到哀痛,我甚至不知道这对于他的召唤能力会有怎样的影响。但我记得,在小王宫中,他站在我面前,要求获得留下来参战的权利,我记得他那时的模样。我从来不曾像他那样顽强过。
我想到了博特金,我原来的老师,想起了他逼着我再跑一里、再多挨一拳的情形。我记起了他很久以前对我说的话:格里莎钢是挣来的。艾德里克拥有那样的钢,纳蒂亚也一样。她在从埃尔本山飞出来的旅途中再次证明了这一点。我很好奇塔玛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不过纳蒂亚曾身处小王宫里战斗最惨烈的地方,她还失去了她最好的朋友和她素来熟悉的生活。可是尽管如此,她都没有像谢里盖那样心理崩溃,也没有像马克西姆那样选择地下的生活。经历了这么多,她一直都能够稳住自己。
当艾德里克把扁酒壶递回去的时候,佐娅喝了一大口,说道:“你们知道我去巴格拉那儿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她对我说了些什么吗?”为了模仿巴格拉带着喉音的粗哑嗓门,她压低了声音:“脸蛋倒是挺漂亮,可惜你脑袋里就是一团乱麻。”
哈尔沙哼了一声:“我上课的时候在她的小屋里放了火。”
“你当然会这样做啦。”佐娅说。
“那是意外!她从此就拒绝给我上课了,连话都不跟我说。有一次我在空地上看到了她,结果她径直就走了过去,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她的拐杖狠狠敲了我的膝盖一下,到现在这里还有个肿块呢。”他说着,拉起了裤管,确确实实,骨头上有个小包,在他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那根本不算什么。”纳蒂亚说道,我们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这让她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我那时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障碍,有一阵子无法进行召唤,她就把我关到了一间屋子里,然后往里面放了一窝蜜蜂。”
“什么?”我尖声叫了起来,让我震惊的不只是放蜜蜂这件事。为了能够进行召唤,我在小王宫中挣扎苦恼了好几个月,而巴格拉从来没有说过别的格里莎也会碰到障碍。
“那你做了什么?”塔玛难以置信地问。
“我成功召唤出了一股风,把它们从烟囱里吹了出去,但我被蜇了好多次,弄得看起来像得了火痘一样。”
“我从来没有因为我不是格里莎这么高兴过。”玛尔摇了一下头说。
佐娅举起了扁酒壶:“都说出来让唯一的奥特卡扎泽亚听一听吧。”
“巴格拉恨我。”戴维轻轻地说。
佐娅不屑地挥了挥手:“我们全都这样觉得。”
“不是的,她是真的恨我。她给我上了一节课,当时是和其他跟我同龄的物料能力者一起上的,之后她就拒绝再见我。我那时只好在别人去上她的课时待在工作间里。”
“为什么啊?”哈尔沙一边在阿猫的下巴上挠着,一边问道。
戴维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我知道是为什么。”珍娅说。我等着,心里好奇她是不是真的知道。“是动物性的吸引力,”她继续说道,“再与你在那小屋里多待一分钟啊,她就要上来扒光你的衣服了。”
戴维认真思考了一下:“那好像不太可能。”
“完全不可能。”玛尔和我异口同声。
“嗯,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戴维说,看起来似乎有点受到了冒犯的意思。
珍娅笑了起来,在他的嘴上重重刻下了一个吻。
我捡起一根木棍,捅了捅火堆,火星迸了起来。我知道巴格拉为什么拒绝给戴维上课了。他让她想起莫洛佐瓦,戴维和他简直太像了:极度痴迷于知识,以至于没有看见自己的孩子在受苦,也没有看见妻子受到冷落。而且确确实实,戴维只是“闹着玩”就创造出了路弥亚,从根本上让暗主找到了进入黑幕的途径。但是戴维和莫洛佐瓦不同,当珍娅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在那里。他不是个斗士,可他依然找到了办法为她而战。
我环顾了一下我们这个奇怪而狼狈的小团体:缺了一条胳膊的艾德里克,双眼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佐娅;哈尔沙和图亚,正看着玛尔在尘土里展开我们的线路图;珍娅咧嘴笑着,伤疤都绷紧了;此时戴维正狂乱地做着手势,试图向纳蒂亚解释他关于黄铜手臂的想法,而纳蒂亚则用手指拨弄着塔玛波浪状的黑发,没有理睬戴维。
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相处的,温柔的,简单的。他们和我一样,不断隐藏自己的创伤,暗自为自己疗伤止痛。我们并不那么合得来,我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棱角,这让我们有时会彼此伤害。然而当我侧身躺下,蜷起身子,背后被火烘暖的时候,我心头涌起了一阵感激,那感觉如此甜蜜,让我有些哽咽了。恐惧随之而来,与他们亲近是一种奢侈,我将为此付出代价,可能会失去更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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