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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瑞格 4-7

4

一瞬间瑞格吓得像棵树一样动弹不得——这怎么回事?沃夫瓦站起来,口里咒骂着想拿下眼罩。
“不行!”法师尖啸道,“奉死亡与火焰、风与水之名,住手!先别看!”他一弯手臂夹住拐杖,空出手来做了“快闪”的手势,而面罩上的两个孔正对着瑞格,所以瑞格二话不说赶快躲到附近的树干后面。
不过,他又偷看起来。
“好了,看吧!”老人声音沙哑,缓缓走到魔法阵旁。这时候他的残疾更为明显,袍子下缘只露出一条腿,右侧身体用一根木杆支撑,从布料的皱褶可以看出他的大腿肌体所剩不多,也就是说他刚刚的舞蹈都是用一条腿跳的!
沃夫瓦将破布随手一丢,转头看看魔法阵,粗野的面孔一脸气愤,“是水?水!你可以帮我抗水!”他站好之后,比那瘦高的法师还高,更不用说厚实多了。
“愚蠢的窝囊废!”老人低语,“我当然可以帮你抗水,问问死神跟蛆虫吧!水真的是答案吗?狂风吹,波浪起,凶兆如影随形……天知道是什么意思。”虽然老人并非念诵咒语,但蒙在面罩中的声音还是很刺耳,“是水,还是血?说不定是酒?”
“就是水!”沃夫瓦朝水位的陶罐一脚踢去,可他没穿鞋,所以痛得叫了出来。
“你居然还把它打翻,蠢蛋!人怎么死真有那么重要吗?你这傻子一出生,死神就在前头引路了,有什么好急的?你下次过来,我再帮你占卜……你要是等不及就先死了,那就算了!”
“现在就做!”这大块头在王宫这么一叫通常就可以为所欲为,但老人无动于衷。
“太晚了,蠢材!没看见太阳都下山了吗?”
“那又怎样?”
法师身体飘动过去,凑近沃夫瓦那张丑脸尖声说:“我说怎样就怎样!”
沃夫瓦一惊之下大力后退,又踩到陶罐,整个人像砍倒的大树般跌倒。瑞格在暗处看了差点笑出来。
老人拐杖一刺,打在沃夫瓦两腿之间,“照我吩咐的去做,贱民,不然你就溺死吧!趁着虱子还没饿,把衣服穿上给我滚出去,浑身臭味的蛆!”
“是,西夫瓦!抱歉,西夫瓦!”沃夫瓦连忙起身。瑞格听见他嘴里喃喃骂道:“臭老头!”或其他更难听的话。他一定是要去找他的马,这样就会看见瑞格的“死神”,所以瑞格也赶快蹿进树林里。

5

因为光线不够,瑞格在森林里摸不清路,分不出方向,找了很久才到达那片草地。可“死神”却不肯让他骑上去,不知是因为它爱上了那一片属于自己的草地,还是因为眼前这个头破血流的流浪儿一点不像它的主人。瑞格又叫又骂、又哭又求,但“死神”只是摆摆尾巴,就是不肯让他靠近。瑞格差点就要放弃时,有个人骑马从山洞那边下来——是父王骑着“斗士”来了。
世界顿时明亮起来。
 
父王跳下马用力抱了他一下,抱得他骨头都快散了,还亲了他一下,然后抓起他好好看了看,摇摇头说:“哦,被你妈妈看到还得了!”这语气比较像是男人对男人说话。
瑞格则是不争气地流泪。不过,父王好像没注意到,他跳上“斗士”,也把任性的儿子拉上去放在背后。“洗个澡,吃点东西?”他边说边策马前进,“然后换件衣服,再告诉我你都在干什么!”
瑞格擤了擤鼻涕,不管之后要怎么处罚,能先填饱肚子总是好的。
“脱光跳进去吧!”父王说,“这大概是我最喜欢的温泉了,这头热,那头冷,中间刚刚好。”
池子很小也很浅,位于一片有点泥泞的空地中央。泉水经过的地方,土石也变得松软,所以可以靠在上头。瑞格照父亲吩咐跳进去,立即觉得全身舒畅,好像快融化了。
父亲一边听他说一边问了些话,同时把“斗士”牵到附近的小树丛边,帮它解下嚼子、松开肚带好吃草,也将它驮着的包解下。里面该有的都准备好了:毛巾、干净衣物和食物,包括奶酪、面包、水煮蛋、肋排等等,用一大片叶子装了拿过来。然后他解下佩剑、脱了衣服跳下水,陪儿子坐在温泉里。
他没有把瑞格干的蠢事臭骂一顿,至少目前还没有,不过,瑞格猜想应该要不了多久吧。父亲曾说,迟来的正义就不是真正的正义。父王拿了一片肋排,对着天空咬下一口。
“‘死神’认得这里。”
“我们会带食物给这里的人。”父王边往嘴里塞食物边解释,“平常派卫士送东西过来,如果我和你伯伯或沃夫瓦有事,也会亲自过来。狼穴其实不是秘密,只是大家通常避而不谈。大人都知道没事不要靠近,小孩子则不可以过来。话说回来,小孩通常也没有马可以骑。”
哎!瑞格想到马上就要失去他的马,之后也没机会骑马了。“有人住在这里?”他目光飘向那把剑。
“不一定。现在有六个人住在这里,有些人是因为想要独自钻研事情,自愿成为隐士。还有一些是真的遭到流放,像是太危险或发疯了的罪犯等等,因为某些理由我决定不用奴才魔法,只把他们拘禁。还有一些人是因为长相太可怕,一般人无法接受,又或者身染怪病,医生治不好。每个郡长都有自己的流放区,通常把监狱摆在一座孤岛上。”
瑞格吞下第四颗蛋,又拿了奶酪和面包,不过,在池子里吃东西比他想象中难一些。他觉得世上最快乐的事就是跟父亲出来探险,父亲总能找到新奇的地方和事情让他见识。这么特别的野餐多好,可惜他很清楚一切就快结束了。再会啦,我的马!
“西夫瓦其实还不错。”父亲说,“小孩子或瘦弱的人有时会惹他发火,但我知道他事后也会难过。他应该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法师吧!没有人可以像他这样,单单一个人就能操纵法术。如果我需要一些特殊的魔法,他几乎都能弄出来。精神不稳定也不是他的错,如果你身体跟他一样残缺,应该也不好过吧?”
“他怎么了?变成‘半人’之前是什么身份?”
父王嘴里嚼着食物,胡子在太阳底下发亮,“这是他的私事,也许以后你可以自己问他,但现在你不能对外谈到‘狼穴’或西夫瓦的事,懂吗?对谁都一样。”
“好,大王,我发誓我不会说。”
“忽然乖起来了啊?”父亲边笑边剥了个蛋,“儿子啊,你跟其他小孩一样,这个年纪只会犯错,现在还小,所以大家会原谅你们,或打你们一顿。其实你已经十岁了,法律上会把你当成大人看。以后你再犯错,大家就不会认为你无知,而会觉得你品行恶劣。你这次学到些什么?”
果然还是来了。“我知道‘狼穴’是禁地,我不该过来。”
顿了一下之后父亲才说:“就这样吗?”
“唔,还有西夫瓦的占卜——”
“那个等会儿再说,先想想‘狼穴’这个地方有什么意义。”
瑞格想了想,“我没守规矩。”
“不守规矩不一定是错的。我自己也常常不守规矩。规矩订出来,是为了保护自己或保护大家。国王会惩罚那些不守规矩、伤害到大家的人。可如果有某条规矩不公平,或者规则本身有问题,那你就有义务去破坏这条规矩!其实你这样乱来我还挺骄傲的,你敢冒险过山洞,觉得不对劲还叫爱威回去报告,自己留下来勘察。”
瑞格难以置信地喘了口气,“你说你感到很骄傲?”
“我对于你的勇敢感到骄傲,至于你怎么这么笨那是另一回事。”
“哦!”
“你不清楚我们为什么订下这种规矩,就犯规了。跑进山谷是一件很笨的事。你明明可以躲在外头,留意驮马由谁带走就可以。你还学会哪些事情?”
瑞格觉得自己吃饱了,就停下来说:“占卜?西夫瓦在帮沃夫瓦看他的凶兆。”
父王叹口气,“嗯,然后呢?”
“他没有得到清楚的答案。”
“你看见沃夫瓦走向什么位置吗?”
“水。”
“不错。有些圣灵代表的意义太多,占卜根本没有用。例如知道自己的凶兆是机运,那就没什么意义。另外,占卜只能生效一次。如果沃夫瓦的凶兆是水,那西夫瓦可以用法术保护他,这样一来沃夫瓦可能不会被溺死。但是他跟大家一样,总有一天还是会死,他会遇上新的凶兆,而这一次占卜就不能警告他了,因为他已经接受了魔法保护。一个人也不能接受两次防护魔法。”
瑞格接着解释他是如何出现在空地,而沃夫瓦其实可能不是走向水位,而是朝他走去等等。这时父亲就不太高兴了。
“沃夫瓦知道这些吗?”
“他不知道,西夫瓦挥手要我赶快走开,然后才让沃夫瓦拿下眼罩。我搞不懂占卜仪式怎么可能会把我带过去,因为我进入山洞之前,占卜仪式根本还没开始啊!”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把脸上的血先洗掉。”父亲上岸拿了毛巾,“我也不懂,不过法术有时候很诡异。如果我是沃夫瓦,为防万一,会先给你一剑。所以你更要记住,‘狼穴’的事不准张扬,尤其占卜更是一个字都不准提,知道吗?特别不要跟你妈妈聊起!”
“是,大王。”瑞格也擦干身体,泡过澡之后他身体软得像丝绸,感觉可以睡上一个月!“西夫瓦说他改天会重新帮沃夫瓦占卜一次。”
“嗯,在那之前我也许该把你绑起来。”父亲面带微笑,表明他不是真打算那样做。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会把“死神”收回去吗?
“你觉得他肯帮我占卜吗?……还有,他有没有帮你占卜过呢?”
“恐怕得等你比沃夫瓦还高还壮的时候我才会让你去见那个老怪物。不过,占卜对你有没有用我可不知道,‘蠢’又不是一种圣灵。其实应该要有这种圣灵才对,世界上蠢人蠢事比什么都多。”他套上衣服之后笑容不见了,皱起眉头说,“我知道自己的凶兆是什么,不过我不会告诉你,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把那袋吃的拿来,我带去给西夫瓦赔罪。”
瑞格穿好衣服,吃饱、穿暖之后很想睡。父亲干吗不赶快说要怎么处罚他呢?
“把东西带好。”父亲走向“斗士”,“我带你去‘死神’那儿,你上马出山洞后立刻去圣堂找普雷蒙法师,请他帮你把身上的擦伤治好——别给你妈瞧见——跟他说我之后派人送钱去。”他边说边跳上马,伸出手,“上来吧。”
“快说嘛!”瑞格叫道,“拜托不要再让我等了!”
父亲低头不解地看着他,“等什么?”
“你要怎么处罚我?被打屁股没关系,多少下都行,我也可以跟那些奴才一起洗马厩,或者其他事情……可是,拜托不要把‘死神’收回去,拜托!”
“哦!”父亲抿着嘴唇看看山壁,过了好一阵子才说,“儿子啊,你也知道自己很蠢吧?”
“嗯,我知道错了。”
“我想你是明白了,我以前就跟你说过要量力而为不是吗?这次你为了逞强,差点吓个半死,没错吧?”
“是。”
父亲笑起来,“所以你已经惩罚自己了啊!明白吗?大人不会有父母在后面打屁股,可他们还是会受惩罚。你已经帮自己找罪受了,我没什么更好的处罚,也不想处罚你。‘死神’还是你的,我不会没收它。”
虽然很丢脸,可父亲把他拉上“斗士”时,瑞格还是哭了出来。

6

后来大家都没多问,只有爱威不死心;他同样没有因为“狼穴”事件而受罚,讶异之余一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瑞格说什么也不讲,他就跟瑞格打骂起来,可是过几天就言归于好,一对朋友继续到处闯祸。
过了一个多星期,父亲问瑞格要不要一起去海钓,就他们两个人。他们把船开到血礁岛,站在岸边挥竿,海浪声汹涌澎湃,想要听清楚对方说的话非常困难,这时父亲叫了起来:
“西夫瓦帮沃夫瓦重新占卜了一次!”
瑞格正好有鱼上钩,是一条大鲈鱼,所以对那个丑堂哥并不很关心,“结果呢?”
“还是水,你那时应该是意外。”
“哦!”瑞格说完,就专心地想把他的大鱼弄上岸。
这个话题在他们傍晚回家的航程上又提起一次,当时由瑞格操船,水面在夕阳照耀下宛如一道紫红色阶梯。那一天他钓到的鱼比贝马克国王还多,世界一片美好。
“我后来想,”瑞格说,“占卜的时候,如果一个人的凶兆是爱,那应该是最最差劲的吧?知道自己要被心爱的人杀死,感觉一定很糟糕。”
过了一会儿,父亲说:“我想没错,孩子。”

7

瑞格十一岁时,玺维国泰森王驾崩,王储安布罗斯即位。两国之间干戈绵延已久,这理当是言和的好时机,不过,纶敦城方面没有主动表示,于是来年春天俄雷德王便对玺维国发动总攻,竭尽所能地骚扰沿岸、阻断贸易。每个月都有捷报回传,但渐渐地伤亡也不断涌现。贝马克人的妻小同样需要丈夫和父亲,国家在年轻男丁迟迟不归的情况下怨声四起,该年秋季时人民已心生不满。
而瑞格亲王也正好在那时进行王室巡礼,由爱威及其他十二岁左右的童男童女陪伴,大家换上紫色绸缎和貂皮外衣,在仅比他们年长一两岁的士卒护送下前往开特郡外的其他十一郡。活动结束重回渥罗堡时,他们看见海滩有一列列长船,城里半数人都挤在岸边。这说明出征的季节也告一段落,大家兴高采烈地宣告军团已经回来。
瑞格第一个跳上岸,大声问起父亲状况。知道国王安然无恙后他连忙跑回王宫,那儿喜庆气氛更浓,可除了狗儿“小斑”上前舔他之外,没什么亲人在。他问了不少人才知道父王已前往激流谷行宫。这件事很奇怪,通常父亲回来后会有很多公务要办,应该是捎信给母亲请她过来才对。瑞格又问了一阵子,才听说胃涩岛出现了炎魔。他连忙要人备马,叫“小斑”乖乖待在家后就全速赶往激流谷。
瑞格的马比起国内大多数人的都好;雨水打湿了土地,可“死神”的脚步踏实迅捷。他噼里啪啦溅起水花冲进马房,然后很快跳下马,将缰绳交给旁边的平民后,连沾了泥巴的靴子都没脱下,就冲进了行宫主厅——这可是夏绿蒂王后觉得亲王绝对不能犯的砍头大罪呢!
激流谷的行宫已经很老旧杂乱,虽然开特家的君主一代又一代地加以扩建,不过要容下一个国王还是嫌小,因为一国之主到哪儿都得带着成群的武士、卫士、家臣、官员,还有很多弄臣想要追随,更不用提俄雷德常常邀朋友过来。他每次都说自己一来,这儿的墙都要往外突,晚上大家一打鼾,整座岛南半边的小动物都要跑光了——国王说笑话,大家自然都会捧场,可他说什么也不肯对行宫再作修缮改建,连围墙上的一些坑洞都不想补。他说如果把这里弄得太舒服,那更多人就会找理由过来了。
官员、弄臣在大厅里喧嚣,瑞格很快就知道父王不在里头,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大王去找王后了,而王后在小别墅里。他又一溜烟跑上山坡,掀起一片泥浪,小路除有点陡峭之外,还覆了一层橡树、枫树和梧桐的叶子,在雨中闪烁着金铜色光彩。
到达时他气喘吁吁,前几年,瀑布边的小屋是他世界的中心,也是他心里割舍不掉的地方。并没有谁说把这里交给他做主,不过瑞格还是把这里据为己有——父亲外出时,妈妈会住在主殿。瑞格心想现在父母该没那么重视隐私才对,毕竟他们年纪大了,应当不会再“亲热”了——妈妈已经三十岁,爸爸自然更大;何况他们在这里说什么做什么,其实不止瑞格,连在主殿的人都能听见。
所以瑞格直接一开大门,顺着雨势冲进去,看见爸爸坐在沙发上,伸直了腿正在休息,裤管上沾了些泥巴,看来他也骑了三个钟头才到这儿。母亲则在壁炉边,拧着自己的手。
瑞格叫道:“爸爸!”随即扑过去,俄雷德似乎吓了一跳,不过手一接就把他抱了起来。“爸爸,你该不会真的要去杀炎魔吧?”
母后连跨三步过去“砰”一声关上门,“瑞格!自己看看!”
她那语调让两个男人马上紧张地坐好,“怎么了,妈妈?”
“怎么这么乱?”
瑞格疑惑地看看周围,发现火炉里还有煤渣,很多东西也覆了一层灰,椅子上的床单可能摆在那儿好久了!爸爸一向不准其他人靠近这间小别墅,连奴才都不准过来整理,妈妈不会以为亲王会做家务吧……
“嗯?”王后问,“你打算怎么办?”
真奇怪,锋带山爆发、炎魔肆虐胃涩岛,妈妈为什么还要谈这些?“我换到大一点的房间吧!”瑞格话锋一转,“爸,你不是真的——”
父亲的眼神已经回答了一切。
“他不会去!”王后还是这么说,“乌费基的问题应该由他自己去解决!”
“他没办法。”父王温和地扬声道,“乌费基身边没有厉害的法师,而且炎魔一向都是国王要面对的问题。我一定得去,因为我是火地之王啊!”
“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母后叫道,“你也知道那些什么大英雄对上一头龙有多少胜算。一个开特家的孩子少了父亲保护,要怎样活在这个国家里?要是你死了,你那胖嘟嘟的哥哥能在王位上撑多久?很快就会有人杀了他夺取王位,而且,绝不会留下开特家的子孙作后患。”
瑞格站了起来,身体发抖,他骑了这么久是该有这种反应,就算是大男人,疲劳时也会颤抖。可这不公平啊!其他孩子今天跟父亲团聚,但瑞格的父亲马上就要离开,而且即将遭遇更大的危险。
父亲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有种估量他前途的味道,“贝马克人不会对小孩下手。”
“你自己就对小孩出过手!”夏绿蒂吼起来。
“我们不会对自己国家的孩子下手,正常状况下不会。我也曾是个孩子,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有个大哥啊!”
俄雷德耸耸肩,“没错,所以现在你大概明白我对我哥的信赖了。”
“你分明累了。”王后说,“我几个月没见到你,那火山却已经爆发了好几个星期,你没必要赶的那么——”
“我得赶快,夏绿蒂。火山每天都会爆发,那不是问题,可现在有一头炎魔,邪恶的怪物,会把整个胃涩岛破坏殆尽,所以一分一秒都要把握。”父王看看瑞格露出微笑,然后朝妻儿伸出手,“你们两个听好,我之前没告诉过你们,好几年前西夫瓦就帮我做过占卜,我的凶兆并不是火!所以炎魔杀不死我的,懂吗?”
杀不死,却可能重伤或残缺,瑞格想到祖父费勒夫跟曾祖父库别斯都因炎魔而死……妈妈为什么不靠过去呢?
“我是火地之王,”父亲又一次说,“乌费基郡长请求我帮助,我不能拒绝。瑞格,我等会儿要去‘狼穴’,大概过一个钟头就会出发……但不想一个人去,本来是要找黎菲陪我,不过既然你来了,何不跟我一起?我想听听你都做了什么,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母亲嘴巴张开一下,没说什么又闭上。瑞格倒是欢天喜地,“那我不用整理房间啰!”
爸爸大笑,“滚出去,你这小浑球!叫他们帮我准备好‘迅马’,也帮你弄一匹马——”
“他跟你一样很累了!”母亲打断父亲的话,“他还是个小孩子——”
“他是武士的孩子。”父亲说,“去泡个热水澡,换上保暖的衣服,准备好一天的食物,我很饿了,我想你应该也是吧?另外要带毯子跟换洗衣物,我们可能会在那里待上一整晚,你也顺便想想我们还需要些什么东西。你换衣服应该还有时间,先吃点东西,一个小时之后带着马回来找我。”
太棒了!“是,大王!”瑞格一边说一边学武士行礼,溜出去之后又探头进来说,“我会找时间整理的,妈妈!”没等母后说话,很快就关上门。这时如果他弯下腰绑袜子,应该正好对着门上的锁孔——
“……想你?”爸爸说,“我都快疯了,有半年了吧!每天晚上我都喊着你的名字。”
“嗯?”妈妈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没强暴人?没举办什么营火狂欢?没有找一些丰满的玺维女孩——”
“我不会,你应该很清楚。我说不定会死,亲爱的,这你也一样很清楚。炎魔比任何战争都危险,拜托你现在不要拒绝!我求你……你要什么都好。”
“不可以去杀炎魔。”
“只有这个不行。”
“我们结婚那天,你就这样说过。你每次都说‘只有这个不行’,你每次自以为是种马的时候,就会告诉我整片草地任我予取予求,可偏偏你站着的那一块就是不行。”
“如果我不去,我就根本不是你嫁的那个男人了。大家会觉得我是懦夫,然后贝马克会有新国王,开特郡会有新郡长。这是你想要的吗?你希望自己的丈夫变成名誉扫地的武士吗?”
“你……”声音是母亲,但又有一点不同,“总比当个英雄的未亡人要好啊!你算准了我没法拒绝,自从你第一次……”她的声音忽然模糊,然后消失。
他们一定是要“亲热”了!都这种年纪了,会不会有点难为情?
瑞格连忙跑下山坡。
 
于是瑞格出发,准备与西夫瓦第二次见面。根据父亲的说法,从激流谷到“狼穴”的距离比从渥罗堡起程要近,但山路险峻,加上下雨,所以会很不好走。父王骑着“迅马”领着两匹驮马带路,他自己则骑“野马”殿后;“死神”之前跑了那么大一段路就先让它休息了。不过,他忘了“野马”时常乱跑,根本是头笨驴子!他们在树荫下行走,其实天气的影响不大。等到了荒野上就并肩前进聊起天来,时间一下就过去了。
父王虽说要赶时间,但还是绕路到了附近的一群平民那里,那群人正在修理羊圈准备过冬。父王要他们都回家去,还要他们转告长官说是他亲自下令,不让平民在这种天气做这些事情。父亲时常有这类举动,这也是贝马克由下民到郡长都爱戴他的主要原因。
一路上,瑞格也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情况告诉父亲,父亲要他一五一十说清楚。“船长出外征讨回来,都得给我一份详尽的报告。”他问了不少问题,最后那句话让瑞格在大雨里也红了耳根子,“如果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以表现得这么好,我的儿子啊,你也有资格成为一个不错的国王了。”
“爸爸,别开玩笑了,那是装模作样——”
“我是认真的!能够取悦自己的臣民,比起打击对手来说更重要。看样子你的确按照自己的计划,让大家笑得很开心。他们其实很容易自尊心受伤,不过你没有给他们这样的感受,这点我以你为傲。我猜那些郡长现在一定议论纷纷,认为你是打算笼络民心,好来挑战你老子吧?”
“大王,我发誓绝无此事!不管你打我多少屁股我都不会那么做!”
俄雷德哈哈大笑。不过,瑞格也听多了那些郡长间的流言蜚语,不少人都提到开特家过几年会出一个更优秀的军团长,可是他都不作响应。父亲选谁当军团长,不关其他郡长的事。
他们登得更高了,雾气也逐渐浓重,视线相当差,可是父亲在激流谷长大,对于山间每条小路都了如指掌。
瑞格想多知道一些炎魔的事情。“我知道的恐怕不比你多。这头炎魔昨天晚上才出现,好像是朝海岸前进,西夫瓦对这种东西应当比别人都要了解,不过他平常不想谈。可以确定的是,火圣灵一定是重要的元素,但也会有土圣灵或风圣灵,甚至是其他圣灵。六十年前灼石山也出了一头,你曾祖父库别斯就是这样死的。那头炎魔外形像大鸟,而这次的炎魔听说像头牛。”
“看起来像牛?”
“或者是动作像牛。我希望能在它毁了北丘城之前把它解决掉。”
“把它赶进海里吗?”诗歌是这么说的。
“或者把它骗进海里!”父亲笑得有些奇怪,“要我朝它跑过去,大概很难吧。听听西夫瓦有什么建议。”
“所以要请他帮忙?”可那老头比一堆无赖还可恶。虽然距离他跟爱威跑到“狼穴”探险都过了两年了,但瑞格到现在还会做噩梦,梦到西夫瓦那奇形怪状的模样。
“嗯,主要是我想请他帮忙设下防火魔法。”父亲脸色一沉,“聊些别的吧!我们日落前应该到得了,你要不要西夫瓦帮你占卜?”
是因为这样才把他带来吗?父亲为什么现在要提这件事?是因为他觉得瑞格够大了,可以面对自己的死亡?还是因为他担心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之后没办法到“狼穴”,也不能帮瑞格提出要求了?
人真的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知道了之后,可能会畏畏缩缩的;不过反过来说,也许可以勇敢一些。瑞格咽了口口水,“好。”
山路愈来愈窄,两个人也就没办法说话。瑞格有种怪异的感觉,好像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雨水渗进帽子,顺着脖子滑下,他真希望自己骑的是“死神”,因为它脚步比较稳。瑞格最后终于想到自己的疑惑为何:父亲说防护法术只能用一次,不能防护第二种圣灵。这么说的话……
父亲现在要西夫瓦帮他防火,那不管之前他所见到的凶兆是什么,他都没有接受防护,因为他说过自己不是死于火。他到底为什么没有受过防护法术呢?
八种圣灵里,其中一种恐怕没有人会想要“防护”。
 
入谷时,天空飘起雪花,降在通往“狼穴”的崎岖山路上;如果不是因为温度低得让他直打哆嗦,瑞格可能已经累得在马背上睡着了。要过山洞当然得下马,野马别扭起来,两匹驮马也不敢进去,父亲叫他先领着“迅马”进去让其他马儿看看榜样,他自己则捧着燕麦引诱它们跟过去。父亲做什么都行。
到了环形盆地后不再飘雪飘雨,取而代之的是更浓密的烟雾。由于没起风,气温也似乎暖和了一点,瑞格睡意更浓了。他先帮父亲解下行李——黎菲准备了不少东西给这边的隐士——之后就瘫在马上。父王带头走到一个豌豆形状的池塘边。“你看着马。”他边说边跳下马背,“那老家伙要些时间才能见客。”他沿岸边走到弯曲的地方,用手拢着嘴叫道:“西夫瓦!俄雷德来了!西夫瓦?”他不久就消失在雾中,声音也在树林间慢慢消退。
瑞格把带来的东西解下,帮马脱了鞍,头顶树叶茂密,就算下雨也不会淋湿马,只是这片山谷里也没有足够干燥的地方给马待——当然山洞里是干的,不过那太远了。他拿来粗草袋在它们背上磨蹭,马需要擦干身子,然后找个地方休息。如果西夫瓦不在,父亲应该回头了……雾气遮蔽太阳,他不知道时间,感觉好像骑了好几个星期。他回头拿麦子给马吃,让它们去喝水、吃草,“迅马”跟“野马”绑在一起,驮马放着乱走……浑身酸痛、又冷又累的瑞格拿了颗苹果和一块奶酪,靠在树干上休息。父亲跟法师可能要先花上一大段时间讨论炎魔的事情,也或者那老头子又不可理喻了,不过父亲可以搞定他。池塘里不知道有没有鱼?法师屋子里头不知道有没有火……
“瑞格?”
他吓了一跳,醒来时脖子酸痛,“爸爸?哦,对不起!”他连忙站起来,太糟糕了!站哨时睡着该被杀头的!他怎会这么蠢、这么小孩子气——
父亲笑了一下,似乎看穿了瑞格的念头,“没什么好道歉的!我交代的事情你都做了,我又没有要你把风。西夫瓦说他可以帮你占卜。”他看了看儿子,不太确定地问,“你行吗?看起来好像累垮了。”
其实父亲也一样,还没见他如此疲惫过。瑞格挺起肩膀说:“可以。”
“那过来吧,东西先放着。”父亲迈开大步,拿了一袋东西扛在肩上,“等会儿你得把衣服脱掉,别问我为什么,更别问西夫瓦,他今天比平常还暴躁,其他法术是不需要脱衣服的。”
绕过池塘就可以看见小屋,屋子以结实的木板盖好。不知道屋顶上的烟囱到底有没有冒烟,雾气太大无法分辨。父亲领他转进树林,一下子来到阴暗的空地;说是林间空地其实略嫌小了点,一层发黄的针叶铺在地上,但还是看得见黑石头围成的魔法阵,一块大石头定在土的方位,发光的油灯是火,陶罐是水。骨瘦如柴的老法师拄着拐杖站在一旁,一对眼睛从头罩中望出来——其中一只眼是真的,另一只眼则根本没了。
瑞格走到魔法阵边对他一鞠躬,“大人,上次很抱歉,我跟朋友不该暗地监视你,对不起。”
沉默了一阵子西夫瓦才回话:“你长大了点。”
“是,大人。”
“你要求的事情很危险,再大的人看见自己的凶兆也都会吓得魂不附体,我见过不少战场上很英勇的武士昏了过去,或者哭得像女孩儿一样。我可不希望有个歇斯底里的小孩打扰我安宁。”
这老家伙真可恶!瑞格压抑着怒气说:“我是开特家的孩子,也是俄雷德的儿子,我不会丢祖先和父亲的脸,也不会让恐惧阻挡我做任何事情。”当然这只是唬人罢了,不过,以前在宫里听过很多这类自吹自擂的话,他很清楚只要这样说出口,就等于不留退路了。
“那你只是无药可救的傻子。死期不远,没什么好卜卦的。”
“大人,我无意冒犯,不过,我想懦弱跟谨慎是有区别的。”
“我不是说过不要随便给我安头衔?”
“抱歉,我忘记了,西夫瓦。”
父亲笑道:“死心吧,老头!他表现得这么乖才大有问题哩!这孩子的脾气可拗了。小子你快点脱衣服,我们赶快结束,不然都要冻死了。”说完他拿了条毛巾出来。
瑞格先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很快地擦了擦,然后跑到魔法阵中间,尽可能缩成一小团——他当初看过沃夫瓦这么做,而且这种时节也只有这个姿势会让他舒服些,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像等着被端上桌的菜。法师已经就位,出乎他的意料,西夫瓦站在火的位置,也就是油灯的地方,而不是比较合逻辑的死位。
如果沃夫瓦那畜生可以,他也一定行。
“把他眼睛蒙上。”老人说,“小子,你待好,最好一寸肌肉都别动。”
爸爸拿布蒙住他眼睛。
“注意!”老人像诗人吟唱般开口,不过,宴会上可不能像他一样扯着嗓子鬼叫。他开始吟唱咒文,仪式很冗长,他的声音也不断飘移,在瑞格身边转来转去、忽前忽后,将所有圣灵召来……不对,并非所有圣灵,有形的四种圣灵——风、火、水、土——都召唤了,但无形圣灵只召唤了爱、机运、时间三种。虽说要他一动也别动,可是发抖算不算?死的圣灵并没有受到召唤,但也没有被特地驱逐。瑞格想了一下,渐渐了解了其中道理,同时眼前出现了一些怪异光晕。死是不请自来的,没有召唤也必然存在,而占卜便是要找出是哪一种圣灵将死给遮蔽起来。
瑞格忍不住牙齿打战,只希望爸爸能明白他是因为太冷了才会这样。等眼睛渐渐习惯黑暗,那些模糊的光彩变得鲜明,好像有些含义,不断变换、重复着一些形状。咒语声渐渐遥远,仿佛空地变大了,而那声音现在竟带着奇怪的回声,好像昨天在双港那座大厅里……等一下,真的才过了一天吗?
哎呀!……
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某种不该存在的东西,瑞格不确定自己是听见了还是如何得知,但他很肯定有东西在后头。脖子开始发痒,他挣扎着不要跳起来拿下眼罩。父亲还在一边,父亲不可能让什么怪东西爬到他身上,他自己也发誓绝不会胆怯。可身上没穿衣服,他真的觉得自己不堪一击!又来了!真该死……冷得要命!他从没觉得这么冷过,好像自己是具冰冷的尸体一样。咒语声停了下来。结束了吗?接着,一阵静默,有什么东西蛰伏着慢慢滑过来,还刻意不发出声响……
“瑞格!”父亲大叫,“小心!”
他像只青蛙般跳起来,一转身落地。
可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的黑暗地面延伸到墙边,瑞格很快转头一看,这个地方跟王宫大厅差不多大小,但不是椭圆而是正圆形……而且有八个边,是用黑得发亮的石材或金属建造的。每面墙上都有一道空荡荡的门廊,里头也都晦暗不明。大厅中有些光点在朦胧中四处飘移,雾气般的形体不知在做些什么。那些门廊比较奇怪。
“瑞格!”父亲的声音响起,“过来,快点!”父亲站在其中一道门前,光线不很明亮,可瑞格能够知道是他。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瑞格跑过去,“我们怎么会跑到——”地板非常滑,想站稳不容易,他抓到门框才稳住脚步没有往前一冲,不过脚底还是打滑,而且父亲不见了,门外是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爸爸?”
“在这儿,傻小子。快过来,时间不多了!”
他又朝着声音的来源跑去,这次小心了些,也证明他的确谨慎得有道理——外面下方居然看得见星星!
接下来呢?大厅似乎渐渐缩小。
“瑞格?”这次声音从两个不同的方向传来,“你得赶快出去!”其中一个父亲这么说。“不要听他的!”另一个父亲叫道,“到我这边来,快!”瑞格朝比较近的那个走去,可是那个父亲马上消失,出现在另外两道门附近。总共有三个父亲叫他过去:“快点,儿子!我没时间了,你得在我离开之前过来,快啊!”
他一个门一个门地尝试,但父亲总是不在他选择的那扇门,而是突然在另一道门附近叫唤他。门外有熊熊火焰,战士戴着头盔,拿着染血的利剑,而他一边跑,大厅愈来愈小,父亲的声音也一次比一次急促。最后出现另一个声音,冷静平和——
“哦,瑞格!不要被这占卜吓着了。你没发现他们想做什么吗?只是想把你弄得晕头转向,然后吓唬你而已啊?”
他顺着声音的来源一看。“妈!”这时候那些父亲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母亲伸出双臂,“过来,宝贝!他们真是无聊又过分,你别跟他们玩了,过来吧!”
他朝那里走去,母亲站在门廊上,父亲就在她身后,脸上带着羞怯的笑容,好像做错事被发现一样。
“妈?真是你?”
她笑了,“是我啊!”
“别生气,儿子。”爸爸开口,“我也很爱你的,可是不得不这样做。”
父母的背后好像还有一些人影,瑞格隐约感觉到那些是自己认识的人,都是些好人、朋友、他所喜欢的人。“过来吧!”这些人一起出声,朝他伸出手,“乖孩子!”
“嗯,我也爱你们。”瑞格说,“不过,你们应该不介意我先回头看看其他的门吧?”瑞格说完退后一步,但那些人的手臂伸了过来,变成一只又一只利爪。他尖叫起来,马上跳开,可是其他的门也压了过来,里头都有人大叫他的名字,父亲的声音、母亲的声音,还有爱威和其他朋友的声音,每一只手都想抓住他,大厅愈来愈小……
“爸!”他大叫,“你到底在哪里?”
“在这儿啊!”父亲温柔的声音出现,“没事了,已经结束了。”
瑞格朝他怀里跳了过去。
 
父亲拿了条毛毯裹住他紧紧抱了起来,瑞格抖得太厉害,好像整个人要散了一样,心脏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随即发现自己还蒙着眼罩,鼻子里有松木的香气,他赶快伸出一只手拉下眼罩,幽暗迷蒙的森林没有改变,西夫瓦撑在拐杖上喘气。父亲那张豪迈的面孔就在旁边,脸上挂着微笑。
“爸爸,你刚刚叫我吗?”
父亲微笑着说道:“没有。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我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在旁边走来走去,看你到底要从哪儿走出来。”
此时瑞格才想到自己为何身在此处,也想到如此折腾所为何事。他低头一看,油灯已被自己踢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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