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他们轻声呼叫库拉宾，但那僧侣肯定已经不在了。“去了时神那儿。”犹大说。
艾尔希被抽干颜色，已经死亡。奥利粘在墙上，皮肤接触砖块的地方也变成石头，接缝处有凝结的血块。他也已经死亡。
奥利睁大着眼睛不愿闭上。科特对那年轻人感到深深的悲哀。他试图说服自己，奥利的表情中带着平和与安宁。安息吧，他心想。安息吧。
他们缓缓地沿着围墙寻找，最后在石墙间发现一个洞。新克洛布桑没有一堵墙是毫无瑕疵的。他们经由隐蔽的通道，经由铺着金属地板的走廊与楼梯，进入帕迪多街车站。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将死去的朋友留在那隐秘的花园里。
帕迪多街车站空旷巨大，布满桁梁。在宽广的中央站台上，深夜的乘客和国民卫队四处走动。犹大与科特丢下武器，试图清洁被幻象弄脏的衣服。他们乘上一列火车。
他们挤在夜班工人之间，摇摇晃晃地从路德米德的中产城区上方经过。当新克洛布桑大学高耸的圆屋顶出现在北向的车窗里，他们从塞淀口站下了车。等到站台终于安静下来，科特带着犹大走上分叉的轨道，朝着泉树和狗泥塘进发。城市的灯光上方悬着半弯黯淡的月亮。他们悄悄登上铁轨，向南走去。
一部分轨道伸入集体联盟的区域——对应于崔斯迪的铁路线，集体联盟也试图开启自己的短途运营，从悉利亚岗到硝石，从下落泥滩到城沿。传统的列车和飘扬着集体联盟旗帜的列车在同一条线上相互驶近，然后在凌乱起伏的屋顶上方停下，隔着横跨铁道的路障，相距不过数尺。
弯曲的史前巨肋指向天空，在距离铁轨数十码上方，有一根肋骨被拦腰烧断，参差不齐的断裂面相对较为白净，但也已开始发黄。科特看到，断裂的肋骨掉落到下方街道中，在一排排屋顶之间砸出一个洞，压塌了好几栋房屋。成吨重的骸骨静静地躺在那空洞里，周围则是炸弹造成的破坏。
他们沿着一段双方均未认领的空铁路行走，一个个烟囱从错综复杂的街道间冒出来，仿佛潜望镜一般好奇地窥探。最后，他们看到了阻塞轨道的垃圾堆，上面还点着火炬。下方的街巷里正在战斗，入侵的国民卫队迫使集体联盟的路障守卫者后撤了几条街，躲在街头店铺、留声机亭和铁柱子后面开枪射击。
一列军事列车从路障另一侧驶来——他们能看到灯光和喷涌的蒸汽。它一边行驶一边开火，子弹射向街道中的国民卫队。列车来自南面的泉树码头。
“站住，混蛋！”路障上传来喊声。科特正打算请求放行，犹大却精神恍惚地大叫大嚷。
“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查弗林？让我过去，快。我是犹大·洛。我是犹大·洛。”
奥利的女房东让他们进屋。“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科特说道。她移开视线，抿起绿色的嘴唇，点了点头。“稍后我来清理，”她说道，“他是个好孩子。我喜欢他。你的朋友们在里面。”
科尔丁和玛德琳在奥利的屋子里。玛德琳脸上带着泪水。她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科尔丁躺着，血水渗入床垫。他身上在冒汗。
“我们获救了吗？”犹大和科特一进来，他立即说道，“外面的形势非常严峻。”他们坐到他身边。犹大用双手托住脑袋。“我们手上有一些人质，祭司，城市议员，沃日党成员——前任市长的党派。然而人们……形势很不利。”他摇摇头。
“他死了，或者快要死了，”科尔丁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两条后腿，“这家伙，我体内的人。这是最糟的。”他用脚后跟磕了磕残废的后腿。
“有时候，它好像想要去别处。我的肚子里有一团东西，不知道这是个死人，还是他们把活人留在了里面。不知道他的大脑还在不在，里面黑漆漆的，他可能会发疯，不是吗？我要么是半个死尸，要么是半个疯子，还可能是座监狱。”
他咳嗽起来——咳出了血。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要知道，我希望，我真的希望，一开始你们就在这儿，”他望向天花板，“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做。街头人群的行动比联合委员会还要快得多。甚至有些国民卫队也来投奔。我们只能尽量改进。”
“我们发表演讲，吸引了成百上千的人。仙人掌族提议让大家参观大温房。我不能说一切都很顺利，因为事实并非如此。但我们努力尝试。”
又是一阵沉默。玛德琳凝视着他的脸。
“一片混乱。妥协派想要见市长，投降派意图不计代价地求和。胜利派叫嚷着要打垮泰什：他们认为新克洛布桑太优柔寡断。联合委员会是核心。一群煽动者。”他露出微笑。“我们制定计划，也犯下错误。占领银行之后，联合委员会没有尽力争取，或者是争取的方向不对，因为我们最后变成了借钱，借一点点钱还要得到准许，然而那一开始就应该是我们的。”
他沉默了很久，科特以为他死了。
“原本不是这样的，”他说道，“但愿你看到过。拉胡尔去哪儿了？我要告诉他。”
“啊，我猜他和他的伙伴们都能看到。他们仍在发动攻击，对吗？天知道他们要面对什么，”他颤抖了一下，仿佛是在咯咯地笑，却没有声音，“国民卫队一定知道钢铁议会来了。他们能来是好事。很遗憾比我们期望的要晚。我们起事时，想到的就是他们。但愿能让他们感到骄傲。”
到了午间，他陷入昏迷。玛德琳看护着他。
她说道：“他试图阻挡人群，他们要拿人质来报复。他试图干预。”
“听我说。”犹大对科特说道。他们在走廊里，犹大的犹疑完全消失了。他就像自己造出的铁魔像一样刚毅。“集体联盟必死无疑。不，听我说，安静。它必死无疑，如果钢铁议会来到这儿，也会完蛋。他们没有机会。国民卫队将会集结在边境上，坐等列车到来。等到钢铁议会抵达——要多久？至少四个星期？——集体联盟已经消亡。国民卫队将倾尽全力剿杀钢铁议会。”
“科特，我不允许这样。我不允许。听我说，你得告诉他们。你得回去告诉他们，必须要离开。把火车开往北方，想办法进入山区。我不知道，也许他们得放弃列车，成为自由改造人。但不管怎样，他们不能进城。”
“安静。”科特想要说话，但他使劲闭上了嘴。他从没见过犹大这副模样：所有的温和与镇静都消失了，只剩下岩石般的坚毅。“安静，听我说。你必须马上就去。想尽一切办法出城去，找到他们。如果拉胡尔，卓耿，或者其他人回来了，我让他们追赶你。但是科特，你必须阻止列车进城。”
“那你怎么办？”
犹大脸色阴沉，似乎很苦闷。
“你不一定能成功，科特。如果你失败了，我，也许，还来得及安排。”
“你知道怎么用那镜子，对吧？你还记得吧？因为国民卫队……他们一路追赶，穿过污染区域。他们会追上钢铁议会。我不太确定，但我敢打赌，我能猜到他们的情况，他们必须足够强大，才能来攻击我们，但也必须轻装疾行。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必须尽力，科特。你得让钢铁议会明白。替我办好这件事，科特。”
“那你呢？我去劝说该死的钢铁议会，你打算干什么？”
“我说了，我有个想法——为保险起见。最后的方案。因为嘉罢在上，诸神在上，无论如何，科特，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阻止他们。但要是你办不到，还有我的计划。替我办好这件事，科特。”
混蛋，科特心想，他试图开口，眼中充满泪水。混蛋，竟然对我说这样的话。你很清楚你对我的意义。混蛋。他感觉胸腔里空荡荡的，仿佛体内发生了崩塌，仿佛五脏六腑都在渴望着犹大。
“我爱你，犹大，”他说道，然后移开视线，“我爱你。我会尽力。”我如此爱你，甚至甘愿为你而死。他无声无息地哭泣，心中充满愤怒，又试图将其抹去。
犹大亲吻了他。犹大直起身，温和而坚定地轻托住科特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科特看到潮湿的墙纸，看到门框，看到犹大全灰的胡子茬，看到他瘦长的脸。犹大亲吻着他，科特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声响。他充满愤怒，对自己，也是对犹大。你这混蛋，他力图将注意力放在亲吻上，却做不到。他会按照犹大的要求去做。我爱你，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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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希被抽干颜色，已经死亡。奥利粘在墙上，皮肤接触砖块的地方也变成石头，接缝处有凝结的血块。他也已经死亡。
奥利睁大着眼睛不愿闭上。科特对那年轻人感到深深的悲哀。他试图说服自己，奥利的表情中带着平和与安宁。安息吧，他心想。安息吧。
他们缓缓地沿着围墙寻找，最后在石墙间发现一个洞。新克洛布桑没有一堵墙是毫无瑕疵的。他们经由隐蔽的通道，经由铺着金属地板的走廊与楼梯，进入帕迪多街车站。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将死去的朋友留在那隐秘的花园里。
帕迪多街车站空旷巨大，布满桁梁。在宽广的中央站台上，深夜的乘客和国民卫队四处走动。犹大与科特丢下武器，试图清洁被幻象弄脏的衣服。他们乘上一列火车。
他们挤在夜班工人之间，摇摇晃晃地从路德米德的中产城区上方经过。当新克洛布桑大学高耸的圆屋顶出现在北向的车窗里，他们从塞淀口站下了车。等到站台终于安静下来，科特带着犹大走上分叉的轨道，朝着泉树和狗泥塘进发。城市的灯光上方悬着半弯黯淡的月亮。他们悄悄登上铁轨，向南走去。
一部分轨道伸入集体联盟的区域——对应于崔斯迪的铁路线，集体联盟也试图开启自己的短途运营，从悉利亚岗到硝石，从下落泥滩到城沿。传统的列车和飘扬着集体联盟旗帜的列车在同一条线上相互驶近，然后在凌乱起伏的屋顶上方停下，隔着横跨铁道的路障，相距不过数尺。
弯曲的史前巨肋指向天空，在距离铁轨数十码上方，有一根肋骨被拦腰烧断，参差不齐的断裂面相对较为白净，但也已开始发黄。科特看到，断裂的肋骨掉落到下方街道中，在一排排屋顶之间砸出一个洞，压塌了好几栋房屋。成吨重的骸骨静静地躺在那空洞里，周围则是炸弹造成的破坏。
他们沿着一段双方均未认领的空铁路行走，一个个烟囱从错综复杂的街道间冒出来，仿佛潜望镜一般好奇地窥探。最后，他们看到了阻塞轨道的垃圾堆，上面还点着火炬。下方的街巷里正在战斗，入侵的国民卫队迫使集体联盟的路障守卫者后撤了几条街，躲在街头店铺、留声机亭和铁柱子后面开枪射击。
一列军事列车从路障另一侧驶来——他们能看到灯光和喷涌的蒸汽。它一边行驶一边开火，子弹射向街道中的国民卫队。列车来自南面的泉树码头。
“站住，混蛋！”路障上传来喊声。科特正打算请求放行，犹大却精神恍惚地大叫大嚷。
“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查弗林？让我过去，快。我是犹大·洛。我是犹大·洛。”
奥利的女房东让他们进屋。“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科特说道。她移开视线，抿起绿色的嘴唇，点了点头。“稍后我来清理，”她说道，“他是个好孩子。我喜欢他。你的朋友们在里面。”
科尔丁和玛德琳在奥利的屋子里。玛德琳脸上带着泪水。她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科尔丁躺着，血水渗入床垫。他身上在冒汗。
“我们获救了吗？”犹大和科特一进来，他立即说道，“外面的形势非常严峻。”他们坐到他身边。犹大用双手托住脑袋。“我们手上有一些人质，祭司，城市议员，沃日党成员——前任市长的党派。然而人们……形势很不利。”他摇摇头。
“他死了，或者快要死了，”科尔丁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两条后腿，“这家伙，我体内的人。这是最糟的。”他用脚后跟磕了磕残废的后腿。
“有时候，它好像想要去别处。我的肚子里有一团东西，不知道这是个死人，还是他们把活人留在了里面。不知道他的大脑还在不在，里面黑漆漆的，他可能会发疯，不是吗？我要么是半个死尸，要么是半个疯子，还可能是座监狱。”
他咳嗽起来——咳出了血。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要知道，我希望，我真的希望，一开始你们就在这儿，”他望向天花板，“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做。街头人群的行动比联合委员会还要快得多。甚至有些国民卫队也来投奔。我们只能尽量改进。”
“我们发表演讲，吸引了成百上千的人。仙人掌族提议让大家参观大温房。我不能说一切都很顺利，因为事实并非如此。但我们努力尝试。”
又是一阵沉默。玛德琳凝视着他的脸。
“一片混乱。妥协派想要见市长，投降派意图不计代价地求和。胜利派叫嚷着要打垮泰什：他们认为新克洛布桑太优柔寡断。联合委员会是核心。一群煽动者。”他露出微笑。“我们制定计划，也犯下错误。占领银行之后，联合委员会没有尽力争取，或者是争取的方向不对，因为我们最后变成了借钱，借一点点钱还要得到准许，然而那一开始就应该是我们的。”
他沉默了很久，科特以为他死了。
“原本不是这样的，”他说道，“但愿你看到过。拉胡尔去哪儿了？我要告诉他。”
“啊，我猜他和他的伙伴们都能看到。他们仍在发动攻击，对吗？天知道他们要面对什么，”他颤抖了一下，仿佛是在咯咯地笑，却没有声音，“国民卫队一定知道钢铁议会来了。他们能来是好事。很遗憾比我们期望的要晚。我们起事时，想到的就是他们。但愿能让他们感到骄傲。”
到了午间，他陷入昏迷。玛德琳看护着他。
她说道：“他试图阻挡人群，他们要拿人质来报复。他试图干预。”
“听我说。”犹大对科特说道。他们在走廊里，犹大的犹疑完全消失了。他就像自己造出的铁魔像一样刚毅。“集体联盟必死无疑。不，听我说，安静。它必死无疑，如果钢铁议会来到这儿，也会完蛋。他们没有机会。国民卫队将会集结在边境上，坐等列车到来。等到钢铁议会抵达——要多久？至少四个星期？——集体联盟已经消亡。国民卫队将倾尽全力剿杀钢铁议会。”
“科特，我不允许这样。我不允许。听我说，你得告诉他们。你得回去告诉他们，必须要离开。把火车开往北方，想办法进入山区。我不知道，也许他们得放弃列车，成为自由改造人。但不管怎样，他们不能进城。”
“安静。”科特想要说话，但他使劲闭上了嘴。他从没见过犹大这副模样：所有的温和与镇静都消失了，只剩下岩石般的坚毅。“安静，听我说。你必须马上就去。想尽一切办法出城去，找到他们。如果拉胡尔，卓耿，或者其他人回来了，我让他们追赶你。但是科特，你必须阻止列车进城。”
“那你怎么办？”
犹大脸色阴沉，似乎很苦闷。
“你不一定能成功，科特。如果你失败了，我，也许，还来得及安排。”
“你知道怎么用那镜子，对吧？你还记得吧？因为国民卫队……他们一路追赶，穿过污染区域。他们会追上钢铁议会。我不太确定，但我敢打赌，我能猜到他们的情况，他们必须足够强大，才能来攻击我们，但也必须轻装疾行。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必须尽力，科特。你得让钢铁议会明白。替我办好这件事，科特。”
“那你呢？我去劝说该死的钢铁议会，你打算干什么？”
“我说了，我有个想法——为保险起见。最后的方案。因为嘉罢在上，诸神在上，无论如何，科特，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阻止他们。但要是你办不到，还有我的计划。替我办好这件事，科特。”
混蛋，科特心想，他试图开口，眼中充满泪水。混蛋，竟然对我说这样的话。你很清楚你对我的意义。混蛋。他感觉胸腔里空荡荡的，仿佛体内发生了崩塌，仿佛五脏六腑都在渴望着犹大。
“我爱你，犹大，”他说道，然后移开视线，“我爱你。我会尽力。”我如此爱你，甚至甘愿为你而死。他无声无息地哭泣，心中充满愤怒，又试图将其抹去。
犹大亲吻了他。犹大直起身，温和而坚定地轻托住科特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科特看到潮湿的墙纸，看到门框，看到犹大全灰的胡子茬，看到他瘦长的脸。犹大亲吻着他，科特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声响。他充满愤怒，对自己，也是对犹大。你这混蛋，他力图将注意力放在亲吻上，却做不到。他会按照犹大的要求去做。我爱你，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