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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听到奥利报出那名字,老肩很愉快,但也对其真实性表示怀疑。
“你是去雪克的哪个酒吧里喝酒了吧,小伙子,”他说道,“这可是内部消息。你还隐瞒着什么吧,为了保护你的线人。你还瞒着大家?那人是男是女?某个官员的姘头?你在外面招兵买马,奥利?反正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假如这消息是真的……那可太有价值了。所以我也不来追问。”
“我信任你,小伙子——不然也不会介绍你入伙。因此,不管你为什么要瞒着,我猜是有合理原因的。不过我承认,我不太喜欢。要知道,如果你在搞什么花样……”他没说出口的潜台词是,如果你投靠了其他人。“或者,即使你有很好的理由,但只是想错了,即使你只是因为无心之过而给我们带来麻烦,我也一样会杀了你。”
奥利一点都不害怕。他突然对老肩充满强烈的厌恶。
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仙人掌族的眼睛。“我愿意付出生命,”他一边说,一边意识到这是实话,“我要除掉市长,斩下那邪恶政府的首脑。我搜集到的情报,能让我们实现一直以来的目标。但是我问你,老肩。假如我是在骗你,假如这是我设的局,你要怎么杀我,老肩?因为到时候你已经死了。”
这是个错误。他看到老肩眼中的神情。然而奥利并不后悔这次挑衅。他试图感受懊悔的情绪,却一点也体验不到。
巴隆让所有人感到害怕。大家已经知道,他擅长搏斗与射击,但不太确定他是否有游说的本事。他们惴惴不安地向他解释,直到他厉声喝止,要大家信任他。他们别无选择。
“我们需要一个懂得如何跟国民卫队打交道的人。”公牛说道,话音仿佛低沉的牛鸣,或许是由于头盔的物理构造,或许是因为魔法。奥利看到,头盔底下那矮小的身躯犹如舞者般结实紧致,其实并不显得荒谬。头盔完美的圆孔状眼睛里射出两道光芒。“我们是罪犯,”公牛说道,“无法跟国民卫队交谈——会被他们识破。我们需要一个没有负疚感的人,必须是他们中的一员,懂得兵营里的切口。我们需要一名国民卫队成员。”
国民卫队的驻地分布于城中各处,有些是隐秘而不可见的,但全都有魔法与火器提供保护。每一处驻地附近也有国民卫队酒吧,所有叛逆分子都知道是哪几家。
伯托德·苏利昂,漩涡雅各布告诉奥利,奥利又告诉同伴的,就是这个名字。雅各布说,这是一名心怀不满的圆盾卫士,他的忠诚已经被无政府主义或贪婪所替代。他的驻地就在议会大厦里,位于市长的办公区域内部或附近。那意味着他常去獾泽天轨底下的国民卫队酒吧。
獾泽位于河流交汇的楔形地带,是魔法师的聚集区,也是旧城中最古老的区域。该城区北部,在鹅卵石街道和歪歪扭扭的木头棚屋之间,堆满了魔法设备,也居住着许多术士,生物秘学家,自然学家,以及全科魔学士。然而在南部,下水道里没那么多试剂,空气中的魔法能量也不那么强。隆隆作响的天轨与车厢下面,分布着科学家及其辅助行业的各种设施。斯特莱克岛和议会大厦从近旁的河水里冒出来。圆盾卫士通常就是在这一区域喝酒。
此处的街道灰仄仄的,到处是年久失修的工业化混凝土建筑和桁架。巴隆经常前往附近的酒吧——“败北之敌”,“獾”,“罗盘与胡萝卜”——寻找苏利昂。
《争辩》和《灯塔》的头条文章报道了火水海峡中缓慢进展的胜利局势,泰什的隐身舰队被击败,泰什压迫下的城镇被解放。还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照片:村民与新克洛布桑国民卫队微笑对视,国民卫队帮助重建粮仓,国民卫队医师照顾农家儿童。
联合委员会的报纸《熔炉》找到一个类似于巴隆的逃兵,他对战争却有另一种说法。“就算他说的这些我们真的在做,”巴隆说道,“我们仍无法获胜。我们不可能获胜。”奥利不太确定这是否就是他怒气的主要来源。
“巴隆让我想起一些以前见过的事,”乌廉姆说道,“不是很愉快的事。”此刻已是夜间,他们来到新克洛布桑南部的佩洛勒斯区。这一小片区域是办公室文员经常出没的场所,仿佛一个个安静富裕的村落。寒冷的天气里,花园广场中并没有花,但到处散布着惬意的喷泉,和敬奉嘉罢的大教堂。忙碌的韦尼恩街上有鞋店和茶室,也有田园风格的度假屋。
乌廉姆和奥利冒险来到此处。随着罢工和犯罪越来越频繁,佩洛勒斯区如临大敌。城市议会的成员与产业公会展开会谈。如今,联合委员会的决策人员提出的要求变得更有系统。本地体面的居民们组建起“卫道会”,每晚展开巡逻。他们多是心怀恐惧的广告文案师和会计师,驱逐对象则包括衣衫褴褛的行人,各种非人类种族,以及欠缺礼数的改造人。
但此处也存在类似博兰咖啡店那样的地方。新文化运动诗人和反叛分子来到博兰的店里,躲在爬满藤蔓的窗户后面,而博兰只是对他们说:“女士们,先生们,请展现一点点爱心。”奥利和乌廉姆坐在一起。乌廉姆的椅子背对着奥利,好让他反转的脸朝向前方。
“以前我也见过有人像他那样放倒一屋子人,”乌廉姆说道。“正是那种人把我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公牛从不派我去见小丑先生的手下——我曾经替他干活。很久很久以前。”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他们为什么要改造你的身体?为什么改造成这样?”如此询问显示出一种信任。乌廉姆没有回避问题,也没有露出惊愕的神情。他放声大笑。
“奥利,说起来你也许不信,年轻人。那时候你最多只是个婴儿。我没法全告诉你,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当时算是个牧人。”他再次笑出声来。“我见过一些事。噢,我还要看守牲口。没什么能吓到我。但是……当我看到巴隆走进那间屋子,我不会说又感到害怕,但我想起了那种感觉。”
“当你执行任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将来的计划?”稍后,他问道,“眼下这件任务?关于董事长?”奥利摇摇头。
“我们要改变世界,彻底改变。”跟往常一样,他立刻兴奋起来。“等我们斩首成功,看着脑袋落地,人们将被唤醒。没什么能阻止我们。”我们将改变一切。我们将改变历史。我们将唤醒这座城市,让他们解放自己,获得自由。
他们离开时,隔着数尺远行走(在佩洛勒斯区,正常人和改造人不能做朋友)。街灯照亮着韦尼恩街屋顶上的瓦片,几条街之外,传来一声尖叫,他们听见有个女人在奔跑。它来了,它来了,那女人喊道。奥利和乌廉姆紧张地互相对视一眼,不知是否应该过去看看,但那人声变成了哭泣,然后逐渐消退,等到他们转向北方,已经找不到她了。
奥图月十二号,码头日,夏日阴冷的太阳表明出现了异物。后来,奥利记不起自己是否真的见证过那一刻,还是因为听过太多描述,而将它变成了想象中的记忆。
他在一辆列车上。这是东南线,从滴溅区的贫民窟上方经过,向着瓦尔多山斜坡上的豪宅行驶。远处车厢里有人发出惊呼,他没理会,但其他人也尖叫起来。他抬头望向窗外。
他们的列车在高架拱桥上,穿行于烟囱之间。那些烟囱仿佛形状各异的高塔,由于潮气的侵蚀,表面开裂剥落,如同沼泽里的树皮。他们清晰地看到,东方明亮的旭日投下一片交错的光影,而在太阳的中心,有个游移的物体。耀眼的日盘中央,是一片细小而浓郁的黑影,不像人形,不像带纤毛的浮游生物,也不像惊起疾飞的鸟,而是融合了所有可能的形态,并且不断变化。它以不可思议的姿态伸展爬行,从太阳表面剥离出来,仿佛游弋的生物,诸多附肢互相纠缠抵触。
奥利身边的虫首人女性喷出一股代表恐惧的化学物质,溅到他脸上。奥利眨了眨眼,直到那气味消散。后来,他了解到,无论城中哪个方位,从北部的旗山到往南七里的白拉汉姆,所有人都看到有异物从太阳的中心朝着他们游弋。
那东西摇晃游移,逐渐逼近,遮蔽了日光,城市显得一片灰暗。列车慢了下来——他们将在到达坐巫车站之前停止。驾驶员一定是看到了太阳,恐惧地停下列车。
新克洛布桑上方的天空微微闪烁,仿佛一团油脂,又像一团电光。那物体在太阳内部阵阵抽搐,忽大忽小,接着,在那惊悚的一瞬间,它笼罩在城中每个人的头顶,硕大无比,甚至把新克洛布桑也比了下去。那一刻,天空中就只有一只眼睛,星形的瞳孔呈现出可怕而诡异的色泽,直勾勾地瞪视着所有建筑物和街道,瞪视每个抬头仰望的人。于是,整座城市中爆发出一阵凄厉恐惧的尖叫。然后,那东西消失了。
奥利听见自己的喊叫声。他的眼睛感到刺痛,片刻之后,他才意识到,是阳光烧灼到眼睛,那东西已经不见了,他只是再次直视着太阳。他的视力受到损伤,一整天里,视野中都是幽灵般的绿色。
当天夜里,烟雾弯发生了骚乱。愤怒的工人冲向圣嘉罢岗,攻击国民卫队的塔楼——或许是因为国民卫队没能保护他们免受那可怕的幻象侵扰。还有人冲入溪滨的虫首人聚居区,惩罚外来种族,仿佛是他们带来了异象。面对如此愚蠢的行为,联合委员会成员在人群中大声疾呼,却仍无法阻止那些扛着武器前去惩罚外族的人。
消息很快在城中传开了。攻击还在进行中时,奥利便已经获悉。他知道,就在片刻之前,国民卫队组成的密集人墙在塔楼底下与骚乱者对峙,他们驱赶着“战斗水母”向人群袭来。
他为聚居区里的虫首人感到担忧。“我们得去那儿。”奥利说道。他和同伴们在脸上涂了伪装,抄起枪支。他看到巴隆露出冷漠而不解的表情。奥利知道,巴隆跟他们一起去,并非因为关心溪滨的虫首人,而是因为他从属的组织作出了这样一个决定。“公牛会来找我们。”奥利说道。
他们坐上一辆征用的拖车,取道回音沼,并在骨镇的巨型肋骨下穿过丹尼齐桥,然后又经过獾泽。幽暗的天空中,黑色的飞艇被光线照亮,数量比平时大大增加。街上也有国民卫队,手持盾牌,脸藏在镜面背后。这些是配有魔法警棍和霰弹枪的特警队,负责人群管制。伊诺克用鞭子抽打恐鸟。他们从乌鸦塔旁边经过,人们在洞开的店铺门面里进进出出,扛走布匹,食品罐和药物。
隔着没几条街,就是巨钉塔,国民卫队正是从这座灰暗阴森的高塔里实施统治。七条高架天轨从塔中延伸出来。巨钉塔旁边是帕迪多街车站,巨大畸形的屋顶在半空中若隐若现。
他们在东南线和西南线的拱桥底下飞奔,并留意聆听国民卫队的警哨。对于那天晚上闹事的人群,奥利的看法是:一群愚蠢盲目的笨蛋,嘉罢保佑,竟然去攻击虫首人,所以我们得唤醒你们。他检查自己的枪。
他们抵达时,最严重的暴乱已经过去,但聚居区里仍不平静。他们经过的街道上到处是燃烧的垃圾堆。溪滨的街道已有千百年历史,最初是由人类建造的住宅,材料简陋,施工马虎。建筑物无力地互相倚靠着,仿佛病号,油蜡和家养蠕虫分泌的丝线将它们黏合到一起。虫首人饲养大型蠕虫,正是为了改造此处的居所。奥利及其同伴在房屋底下行走,凝结的黏液在火炬光中泛出类似油脂的黄色,透过这些黏液,隐约可以看到屋内。
一个无名广场上,残余的攻击行为仍在进行中。当然,这里没有国民卫队。保护虫首人不在他们的工作议程内。
二三十个人类在攻击一座虫首人教堂。他们将矗立在门口的巢母神像踩得粉碎。这是一尊粗陋的雕像,看上去很可怜。它原本是一座肥硕的大理石女人像,出自某个人类废墟,被虫首人偷来或廉价买来后,锯掉了头部,并在颈项处接上由铁丝悉心缠制而成的甲虫,以模拟女性虫首人的形象,铁丝虫首上布满焊锡的痕迹。如今,这代表贫穷与信仰的接合体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那群人正在冲击大门。信徒们从二楼的窗户望下来,她们的昆虫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新刺党。”奥利说道。他们大多数人穿着新刺党的战斗制服:黑色商务套装,卷着裤腿,奥利知道,他们的圆顶礼帽里镶有铁边。他们携带着刀剑和锁链,一部分人还有手枪。“新刺党。”
巴隆冲上前去。他的第一枪在一名新刺党袭击者的帽子上打出一个洞,铁边翻了起来,毡毛,鲜血和金属搅成一团,呈现出暗红色。人群静止下来,瞪视着他。老天,我们还能脱身吗?奥利一边想,一边遵照同伴的指示奔到砖石背后,以获得有限的掩蔽。他放倒一名新刺党,然后缩到石块后面,子弹落在石头上,发出险恶的劈啪声。
在那令人心惊的半分钟里,公牛帮被困住了。奥利看到巴隆无动于衷的脸,看到露比和乌廉姆蹲在一旁,乌廉姆按照露比的低声指示开枪射击,脸上充满痛苦。一部分敌人逃跑了,但新刺党的核心成员仍很专注,配有手枪的掩护着没枪的人逐渐逼近。
一名新刺党人扑向奥利,此人肥壮结实,把身上一件偏小的外套撑得鼓鼓的。奥利刚要朝他开枪,便听见一阵刺耳的撕裂声,他和新刺党人之间的空间突然被阻断,那人惊呆了。在两个相距不远的点之间,光线和声音变得扭曲,仿佛弯曲紧绷的皮肤。接着,那里出现一道裂缝,公牛从中冒了出来。
世界重新合拢,公牛发出吼声。公牛弯下腰,牛角向前一拱,转眼间便一停一顿地移动了数尺,来到那名肥壮的新刺党人跟前,他的棍子遇到牛角中泄出的古怪黑影便立即折断了。然后,牛角捅穿了那胖子,他喘着气跌倒在地,鲜血直流,就像从吊钩上滑落的肉块。
公牛大吼一声,再次凭借那古怪的冲顶动作移到另一人身边,将其刺穿,牛角中渗出坚实的暗影。在夜晚昏暗的光线中,那对角仿佛在吸取鲜血。奥利惊呆了。牛角中泄出的物质若隐若现,新刺党人的一颗子弹穿了进去,导致其内部透出一抹红色。公牛压低身子,踉踉跄跄地倒退,但调整一下之后,再次用牛角朝着空气冲顶,将数尺外的枪手掀翻在地。
尽管公牛迅速击倒了三个人,但新刺党的人数依然大大占优,而且对眼前这群背叛族类的人充满愤怒。他们左躲右闪,有的行动迟缓,有的则是完美的搏击手和枪手。我们无法救出里面的虫首人,奥利心想。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奥利绝望地以为又有一群街头打手来攻击他们。但新来的人到达后,新刺党人开始掉头逃跑。
他们中有仙人掌族男女;有携带着刺盒的虫首人,刺盒上的两条枷链劈啪作响;也有嗓音粗哑,一蹦一跳的蛙族人。甚至还有一名洛歧斯族,握着三把匕首。十多名非人类种族聚集在一起,那场面令人惊愕。一个魁梧的女性仙人掌族大声发号施令——“疤眼,安娜。”然后指向奔逃的新刺党人,“杰兹,习鲁尔。”然后指向教堂的门——那群混杂的非人类种族立刻行动起来。
奥利惊得目瞪口呆。新刺党人一边开枪,一边逃跑。
“你们究竟他妈的是谁?”一名公牛帮成员喊道。
“起来,闭上嘴,”公牛说道,“放下武器,都站出来。”
那洛歧斯族和一名蛙人朝着教堂里的虫首人喊话,然后打开门,让惊慌失措的俘虏们奔逃回家。其中一名虫首人拥抱了救援者们。几个雄性虫首族——两尺高的甲虫,喜欢寻找温暖黑暗的角落——零零落落地从大门边退开。奥利一阵战栗,他这才感觉到寒意。他听到火焰燃烧的声音,火光给溪滨染上了一层摇曳而黯淡的光。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他看到有虫首人儿童跟随着母亲从教堂里走出来。这些幼女头上的甲壳摇摇摆摆,通过舞动的附肢进行交流。两名虫首人妇女怀抱着婴儿,其躯干与人类新生儿无异,脖子以上则逐渐过渡为肥润蜷曲的虫壳。
他持枪的手悬垂下来,那群新来的武装分子中,有个虫首人向他奔来,刺盒上的枷链在空中画出弧圈状的闪光。“等等!”奥利说道。
“艾尔莎。”那女仙人掌族呼喊她的名字,让她停下。“他有枪,大拇指。”一名蛙族说道,而女仙人掌族则说:“我知道他有枪。不过这是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
“他们保护了人。”大拇指指向公牛。
在混乱的打斗中,许多非人类种族第一次注意到那戴头盔的身影。他们以各自种族的不同方式发出惊呼。“公牛,”他们纷纷致敬,“公牛。”
公牛和大拇指低声交谈,但声音太轻,奥利听不见。奥利望着巴隆的脸。他正不动声色地轮番观察每个非人类战士。奥利知道,他正在思考,如有必要,应该以怎样的顺序除掉他们。
“撤退,撤退,撤退,”公牛突然说道,“今晚你们非常棒,今晚你们救下了无辜的人。”摇摇欲坠的教堂里已经没有虫首人。“现在你们得撤离。我会护送你们回去。快。”奥利意识到自己呼吸困难,身上有流血的伤口,躯体因疲惫而颤抖。“快回去吧,我们要开个会。溪滨今晚处在混合民兵团的保护之下,所有携带武器的人类都是攻击目标。”
在贱地的秘密藏身处,黎明悄悄渗入墙内。他们躺下歇息,互相涂药膏,缠绷带。
“要知道,巴隆不在乎。”奥利说道。煮止疼茶时,他悄悄地跟老肩说话:“我注意到,他不在乎女虫首人会不会死,不在乎新刺党会不会抓到她们,完全不在乎。他让我害怕。”
“他也让我害怕,伙计。”
“公牛为什么留下他?为什么他会在这儿?”
老肩一边往锅里加入树脂和蜂蜜,一边看着他。
“伙计,他在这儿……是因为他比我们还恨董事长。他不惜用一切手段将那家伙扳倒。嘉罢在上,是你把他带进来的。你这么做没有错。咱们留意着他就行。”
奥利没有说话。
“我心里有数,”老肩说,“咱们留意着他就行。”
奥利依然没有说话。
啸冈、回音沼和黑泥地都着火了,溪滨和狗泥塘发生了骚乱。种族仇恨影响到各族的聚居区,有人从东南线列车上扔下手雷,尽管威力有限,但扔在大温房上炸出两个洞。联合委员会贴出告示,对攻击行为表示遗憾。
“圣嘉罢岗是什么情况?”
“三波进攻:第一波把国民卫队打跑了,让他们缩进基地里。然后遭到反击,就跟以前一样。”
阿斯匹克贫民窟里出现诡异的魔法能量;白拉汉姆、岂南和夜池据说遭到改造人暴民的袭击。这些地方的体面居民在惊吓之下组建起自卫会。
“这一晚上真够乱的,老天。”局面分崩离析。
“都是因为那个东西,太阳里面的东西。”
“不,并不是。”
因为人群的恐惧达到了临界点,因为那东西所释放的恐惧——人们的惊恐与愤怒找到了出口。保护我们,人们大声疾呼,拼命揪住声称要保护大众的机构。“那只是催化剂。”奥利说道。
“嘉罢在上,圣徒在上,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无论何时,只要巴隆开口,同伴们都会安静下来。“我知道,至少我有所耳闻,因为那也是国民卫队和市长的看法。”
“他们称之为探视者。就像远程观察设备,泰什的摄像头,来探查我们的动向和状态。”
众人一片惊骇。
“我告诉过你们,这场战争是赢不了的。它还没那么强大——没能把我们怎么样,对吗?战争还没结束。但没错,他们在窥探我们。他们一定还有许多普通间谍。现在,他们已经明目张胆地观察,不怕被发现。泰什有各种奇技诡术,他们的科技不同于我们。他们已经来探察,接下来还会有更多动作。”
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在海岸线的另一端,物理规律、魔法能量和地理特征都与此处不同。岩石和气体可以互相转换,人们在勘探队的骸骨上建立居民区。西洛哈吉的城邦与国家秉持着与新克洛布桑人截然不同的理念,许多商人与拓荒者在其残酷的法律体系下丧生。在那里,一场战争正在进行。国民卫队意欲维护新克洛布桑的利益,他们为领土,为商品链,为观念而战。为不知所谓的理由而战。面对新克洛布桑的子弹、炸药、魔法、火焰犬和精灵操控师,流水之城泰什派出探视者来观察他们。
“什么样的动作?”奥利说道,“新克洛布桑……是最强大的……不是吗?”
“这你也信?”伊诺克嘲笑道。他听起来很疲惫。“新克洛布桑,世上最伟大的城邦,嗯?简直胡扯……”
“不是的,”巴隆说道,于是人们又安静下来。“他说得对,新克洛布桑的确是巴斯-拉格最强大的国家。但有时候,胜利者并不是最强大的。尤其当强者自以为是,以为对方不会抵抗。”
“咱们落了下风,政府也明白。他们不高兴,他们想要一场胜利,但关键是,他们明白,这件事得快点平息。他们打算求和。”
太阳继续升起,日光穿透仓库的窗户,角度越来越陡,依次照射在众人身上,渗入他们的头发,老肩的皮肤上也映出反光。奥利这才感觉暖和起来。
“他们打算投降?”
当然不会。他们表面上不会投降——无论是在演讲中,在史书里,还是在忠于政府的报纸上,都不会直接承认。那是历史性的妥协,是精心制定的策略。但无论是市长的沃日党的忠诚拥护者,还是联合市政府里的合作伙伴,许多人都会心存怀疑。他们将会知道——每个人都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管市长如何解释,新克洛布桑被打败了。
“现在,他们想尝试和谈,”巴隆说道,“却根本不知道怎么跟泰什对话。多年来,我们都不曾联络过派出的使节。老天,现在新克洛布桑城中一定有许多该死的泰什人,但这些人在哪儿,他们却毫无头绪。大使馆一直是空的。那不是泰什的行事方式。他们尝试用魔法、信使船、飞艇……想尽一切办法。用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尝试鸽子。他们想要会谈。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在搞什么,直到某一天,他们会告诉大家,‘好消息,市长带来了和平。’而与此同时,那些个可怜虫仍在船上和陆地上打仗,不断地死去。”
在异乡诡异的天空下死去。奥利感到一阵晕眩。
“你怎么知道的?”老肩说道。他抱起胳膊,交叉双腿站立着。“你怎么知道他们的想法,巴隆?”
巴隆露出微笑。奥利低下头,不想再看到那笑容。
“因为我跟人交谈过,老肩。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应该很清楚。在獾泽灌下一杯又一杯酒之后,我新交到一个好朋友,伯托德·苏利昂,我跟他交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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